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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含着惊讶看着面前这个正瞪着自己的陌生人,一脸又惊又怕。

    白丁却似全然没察觉,只是紧紧地看着她,甚至还身不由已般地朝她一步步慢慢走去,眼前忽然一花,一人挡在他面前,声音很是不快“喂喂,你干什么呀你。”是那个女寨主。

    白丁呆呆地愣了一会,又转身去看豆芽,豆芽被他的眼光看的全身不自在,正要发怒,却忽然发现这小兵眼中竟然忽然有了泪光,一时也怔愣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屋前此时站了不少人,白丁却如入无人之境,将豆芽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又将目光转向那少女,她怕的很,身子一缩,躲在了女寨主身后“你小子魔障啦?找死呀你!”女寨主一伸手狠狠推了白丁一把,白丁居然一掌让她这样退了开去,跌在地上,经这一跌,眼中却忽然掉出一滴泪水,众人看着他的举止,都有些呆了。

    女寨主上前一步“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再这样瞪着人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那白丁却似没听到,不过眼神终于渐渐回复清明,在地上坐了一会,站起身来“我再去看看……金……那位小兄弟,可好?”他的声音有一点极微地颤抖,可是眼中却是欢喜之极的神色。女寨主看着他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他却已经径直往屋里走了。“这人难道是个疯子?”女寨主咬牙切齿,跺着脚跟了进去,那豆芽抖开拉着自己的人也跟了进去,小丫头看大伙都进去了,也怯生生地随进了屋。

    只见白丁半蹲在软椅前,一只手紧紧抓着椅边的把手,另一只手有些僵硬地想去触碰他又是不敢的模样,整个人,和方才进寨时的冷清淡定已经判若两人。

    女寨主看着他,忽然皱了皱眉,却是伸手赶大家“都围过来作什么?出去出去,大夫瞧病呢。”大伙被她一赶,不得不退出去,各自散了。连豆芽和那少女寨主也不让他们留着,只是她和这二人说话,语气便稍微温和些。

    待人都走尽了,女寨主站到白丁面前,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认识他们三个?”

    白丁缓缓抬头,眼中一片清明,片刻前的激动此时都已褪尽,他伸手在椅上那人手背轻轻抚摸,忽然低声道:“我去拿合风草。”

    但求此生同日月\不枉浮生梦一场

    023 进山

    女寨主顿时愣住了,张着嘴看他,好一会才道:“你,你果然认得他们三个,是吧?”

    白丁静了静,似是迟疑,不过究竟挂念,只得轻轻道:“不是应该,有四个人吗?”

    “果然呀!”女寨主一拍巴掌,看模样就要出去叫人,却叫白丁一把拉住,还让他捂住了嘴,女寨主瞄了瞄他,忽然脸就红了,一双大眼睛直直瞪着他,白丁这才放手:“别告诉他们,不然我一走了之,你自己找草去。”

    女寨主翻翻白眼,只好点头:“你真去寻草?”犹豫片刻,又道:“那里可不容易进!”

    “我有数。”白丁淡淡回答,垂看着看椅上的人“你还没回答我,他们不是四个人的吗?”

    女寨主叹道:“那年他们要死要活的非得回楚国,结果,死了一个。”

    白丁五指成抓,将软椅的扶手抓的卡卡做响,细眼眯起“怎么死的?”

    女寨主离的近,这面目无奇的少年身上忽然散发出强烈地杀气,令她顿时怔愣住了,呆了一呆,才道:“这个,不清楚,他们几个不愿意说。”

    白丁的眼睛垂下,好长时间一言不发,那女寨主就在他身边站着,二人静了好一会,白丁抬头道:“我需要几个人。”

    “一起去向山?”

    “没错。只要他们听我安排,我就能安全带他们回来。”

    女寨主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没问题,”白丁却又一把拉住她“不能让豆芽知道。”

    女寨主低头瞄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臂,脸上又是一红,轻声道:“我明白。”白丁这才放手,让她去了。

    寨主办事利落,不一会功夫,便召了六七人过来,也有那毛子在内,都瞪着眼看着白丁。女寨主双手叉腰:“白大夫要去向山为二当家找药,你们一道去,一路上全听他的,让东往东叫西往西,哪个小子敢自作主张,我这松花寨就不留他大驾啦。都听明白没?”

    七人一愣,齐声应是。白丁又向寨主要了绳子和一些衣物,连他在内八个人,便一起出谷而去。

    向山,本来就是四国交集的正中,与这山寨所在大山只是几山之隔,毛子等人虽不敢进向山,可是对那位置早就烂熟,闭着眼也能找到,只是才走没多久,毛子就惊讶的发现,那白丁对此地也是极熟,根本无需带路,有时甚至还能找到捷径,在深山中左拐右转,省下不少冤枉路。

    八人足不停步,一路疾走,路上只歇过一次,用了些干粮,走到天黑,已经到了向山脚下,白丁带着他们守在山脚一侧,便原地休息,不再前行。

    看白丁没什么吩咐,众人走了大半天,也是累了,一个两个的,慢慢地都眯了过去,唯独毛子还醒着,看白丁也没睡,便靠过来,在他边上左瞧右瞧。

    “看什么呢?”白丁斜睨他一眼。

    毛子嘿嘿一笑:“就是瞧着稀罕!我们寨主还从没把人交给外人过呢,怎么就这么信你。”

    “不拿到合风草,金子会死的。”白丁道。

    “那也是,不过……”他伸手挖挖鼻孔,白丁微皱眉头,转开头去:“你们来过这里?”

    “哪敢呀?不要命啦!”毛子道:“向山上全是仙姑,一挨近就赶人,缠着的不听劝的不是长脓包就是生怪病,不弄去半条命,人家根本不给治。”

    “如今还这样?”

    “那就不清楚了,我们也没敢靠近不是。”

    白丁侧头看他一眼,问道:“你们二当家对你们不错?”

    “那是当然,我们二当家义薄云天武艺高强……”说着一愣,回头问“你怎么知道他待我们不错?”

    “向山都敢来,可不是愿意为他拼命么。”白丁神色淡淡,朝远处望了一眼。

    毛子点了点头:“那,那是自然,要是二当家能好,便是要我的命,也没问题。”说着瞄了瞄白丁,讨好的笑着靠过来“不过,最好不要送命,是不是?”

    白丁嘴角一勾,似是笑了“嗯。不会让你们送命的。”

    毛子大喜,一手勾到他肩膀上:“白兄弟,小弟也信你,这回可全靠你了。”

    白丁冷哼一声,转过头来看他,毛子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胆寒,把手收回来,顺势摸摸后脑勺,打个哈欠“忽然,忽然就困了,我也眯会去。”说着躺到一边,没过多久,便听酣声轻响,都睡过去了。

    白丁又等了片刻,这才取过从寨主那拿来的衣服换上,身形一动,隐入了林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让白丁叫了起来,吃过干粮,白丁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打开里,里面是些黄白不明的泥巴似的东西,还有四五种涂粉胭脂什么的。众人都愣着,也不知他要干嘛,却见他把毛子唤过去,在他脸上摆弄起来,过了片刻,毛子转过头来,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刚刚还是毛子,如今竟变成个眼圈发黑,面黄肌瘦地小老头儿。白丁也不停手,给每个人脸上都加了点东西,有的是胡子,有的是脸颊两侧,弄完之后,众人互相张望,一时又是惊惧又是好笑,全变了个样,要不是眼前弄的,肯定全不认得对方。

    白丁将东西收好,便开始吩咐,到了此时,众人对他哪还有什么疑问,都是说什么听什么,一个劲点头,没一会功夫,便按他说的出去了。

    毛子躺在担架上,一边哼哼一边朝着白丁看,白丁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没乔装过的人,此时正垂着头双手握着担架一角,可毛子却知他全神戒备,不由自己也有些紧张。原本八个人,让白丁不知往哪支走了两个,白丁等四人抬着担架,另一个叫石头的在边上扶着,朝山路上去。

    越走越近,毛子不由得有些冒汗,呻吟地声音也渐渐轻了,正分神呢,不防边上白丁狠狠一拧,痛的还不及开口,便碰上白丁的眼睛,一声狂呼生生咽了下去,再度哼哼起来。

    转眼就到了河边,站在河岸边上,眼前波光粼粼,河上别说是船,就连片落叶也无,像面干净地蓝缎子,毛子等人从未来过,白丁抬起眼睛,朝石头使了个眼色,他便跪下大叫:“仙姑!仙姑救命呀。”他一叫,白丁等人也跪下了下来,朝着对岸叩头。

    可不管他怎么叫,对岸始终安静,石头记得白丁的叮嘱,十分有毅力地将那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叫,众人也就静静趴着,都抬头看着对岸。

    整个山岭好似空了一般,只听那石头一人鬼叫鬼号,慢慢地,他那无穷的气力也慢慢耗尽了,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消于无声,五人垂头趴着,过了片刻,白丁忽然哭了起来:“少爷你别灰心,仙姑们娘娘是考咱们的诚心呢,咱们就在这等着,总能等到仙姑娘娘的。”

    五人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地来看,只见他一脸亮晶晶的眼泪,还都是真的,众人互望片刻,忽然号啕大哭起来,一个比一个真,倒弄的白丁哭笑不得。就这样哭一阵歇一阵,即没挪过地方,也没完全停止,只是对岸始终冷寂,而天色则渐渐暗了。

    再等一会,天色便全黑了,担架上的毛子慢慢挪动,在众人的掩护下移到白丁的位置上,白丁则潜河边匍俯过去,不一会,便潜入了水中,河面上连个气泡也没出,微小的涟漪也很快消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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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4 山野

    向山的山道弯曲环绕,错综复杂,这其中有的走到尽头才发现头尾相连,不过引着人转个圈儿;有的则会将人引至悬崖绝壁,根本无路可寻;还有的,更是从一开始就荆棘满路,寸步难行。山上有三套按两仪四象分解而成的阵法,道路便是其一。其余两个,便是树木与假山。三阵相互牵引,环环相连,便是向山的一道屏障,没有得到准许而私闯者,从无一人能破此阵。

    密林中,白丁的身影却是疾如闪电,跃掠自由,黑暗中奇异排列的树林道路,丝毫没有让他有半分迟疑犹豫。一径向里,行了片刻,眼前竟是一处断崖,崖下黝黑,深不见底,两侧断壁,更是高耸入云。

    白丁站定后先是四下打量,然后才伸手往崖边某处一摸,竟是从中扯出一条隐嵌在崖中的黑色铁索,这铁索小而精致,环环相扣,一端从崖顶高高垂下,另一端没入崖下无尽的黑暗中。

    白丁伸手抓住其中一节,身体前倾,整个人顿如蜘蛛般紧紧攀在崖壁上,环视一周后,他手脚并用,顺着那铁索慢慢向上,削壁这边挡住了月光,黑暗中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影,他以极快地速度攀到了崖顶。伏身在崖顶爬行片刻,再慢慢探出头来,此时此刻,大半个向山,已经尽在眼下。

    到了这里,他就不再动弹,一边调息一面耐心等待,眼看着月亮渐渐升至中天,向山山脚的南北两侧,忽见火光冲天而起。这火起的全无预兆,出现时已成大火,并且圈着一股黑烟朝飞快地朝两侧蔓延开来。

    冲天的火光,却不能让白丁多看那大火一眼,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山崖下的动静。

    果然,崖下的假山后,四个黑影几乎同时蹿了出来,然后山道上又冲下四个,八人聚集在一起,似是商量应对之策后,其中六人分作两股朝着向山脚下着火的地方冲去,其余二人则依旧返回山上。

    白丁的目光便紧紧随着这二人,看他们转进山峰一角,不一会,又出现在半山腰上,最后一边一个,藏身在了一个山洞两旁的密林中。

    白丁朝那方向凝神注视片刻,微微冷笑,便转身顺着铁索返回,到了断崖后,却不走原路,而是依旧顺崖壁向下,往崖底深处渐渐没入……

    毛子等人按白丁的吩咐,看到火光时,便大叫大喊,作势乱成一团担着担架往山下逃去,一直跑到离山脚极远,才钻进草丛里,等了好久也不见人追来,总算是放下了心,不一会,那两人放火的也回来了,七个人趴在草堆深处等。

    “真的点火呀?这天干物燥的,烧起来可要毁山。”其中一人轻声道。

    “哪管得了那么多。嘿嘿,你们俩倒跑的倒快,没让火烧了屁股?”毛子笑呵呵瞥了那二人一眼。

    其中一人道:“什么呀,点火的点儿离着的地方差出老远呢。我们都跑出半里地,后面才烧起来的。”

    “啊。”毛子道:“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么!”其中一人满脸兴奋“我趴在那等的时候仔细瞧过了,那点火的地方是一根只有这么点细地软藤,”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早就结好了的,长长的一条,往林子里进去,点着之后根本就没冒火星,只有一团烟,可是烧的却快,嗖地一下就窜进去了,我还一路担心怕没点着呢。哈哈,哪知跑出来和大头一会合,再回头去看,后面已然烧的贼狂,都亮出半边天去啦。”

    “那细藤也不知是谁结好的,瞧那样子只是引线,不过那种藤子,我可从没见过。”另一人道。

    毛子眼睛亮晶晶“还能有谁,白兄弟结的呗。昨天夜里我起来撒尿,他根本没睡在边上。”

    “这白大夫真是深藏不露,明明瞧着一点也不上眼。”

    “你懂个屁呀。人家那叫真人不露相。”毛子拍了下那人的头,转头看看,却是担心“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其它几人也是相互望望,很是焦急。

    正等着,不知谁低叫了一声:“咦?火没了?”

    众人抬头,果然,刚刚还烧的亮了半边天的火光,此时居然已经完全消失,这边不顺风,是以也没看见浓烟过来,只是空气里还有浓重地烟味飘散。这向山仙姑真有一套,冲天大火,转眼就灭了。七人啧啧连声,少不得又感慨了一番。

    再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回来,正在焦急不安中,只见一个黑影忽然轻轻落下,竟不知从哪里下来,一下子掉在他们中间。七人一愣,随即都是狂喜“白大哥!”“白大夫”的乱叫一通。

    白丁将手上一个布袋递给毛子“得手了,走吧。”毛子接过鼓囊囊的袋子,笑的咧开大嘴,七人还是跟着白丁,在山道里辗转,很快回到了谷里。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拿到,再看毛子他们完好无缺,女寨主大喜过望。老林则是一把抓过白丁,左看右看:“你作什么为不相干的人去拼命呀。最可恶还不算老子一份!”

    毛子在一旁哼哼连声:“倒是想算你一份,你也得爬的起来呀。”

    老林大怒“小子你说什么?老子别说只断了一条肋骨,我就是断上十条八条,你这样的也照打不误。”边上石头等人又是帮衬又是起哄,闹的不可开交。

    白丁实在是没空搭理他们,转身就去盯着煮药的,放多少水,什么火候,全要自己亲自做,女寨主也不拦着,只是在他后面跟进跟出。不一会,药好了,白丁端了进屋去,一看小六豆芽都在,他自然一愣,本来还想着喂药,眼看是不行了。

    身后伸过一支手来,女寨主笑盈盈地道:“这种活还是我来吧。”走到金子身边,将药慢慢喂了下去,抬眼看大伙儿都眼睁睁地盯着,便道:“都窝在这里作什么?这也不是仙药,白大夫说了,得喝四天呢。这挤了一屋子的人,还让不让人喘气了,出去出去。”又开始赶人。

    豆芽虽不放心,细细地看了金子一眼,倒是听话的往外走,小六却是怯生生地看看寨主又看看白丁,好半天才鼓足勇气,挪到他身前来:“白,白大夫你,你救了我二哥,我……谢谢你。”说着话,小脸儿飞红起来,又是不安又是窘迫。

    白丁看着她瘦小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才到自己的肩膀,大眼睛含着怯,水汪汪地,心里更不是滋味,一时没忍住,伸手一扬,便想去摸她的头,没想到一边豆芽斜刺里冲上来,把小六往边上一拉“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别说你是给我二哥弄药,就是救了他的命,你敢碰小六一下,他照样跟你拼命!”一边扯着嗓子一边狠狠瞪着他。

    冷不丁女寨主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呼在他头上“乱咬什么呀你,人家救了你二哥的命。小六还知道说谢谢呢,你就知道号,回头你二哥醒了,我就等着看他捧你吧。”

    豆芽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看软椅上的金子一眼,还不服气地咕嘟“我不管,他要敢欺侮小六,我就……”

    女寨主扬手又是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欺侮小六啦!”说着话,眼睛瞟到他身边的小六眼红红地看着自己身后,回头又见白丁定定地看着小六,心里忽然别扭起来,抓起豆芽连着小六一起就往外退“滚滚滚,都回屋呆着去,老跟我这呆着干吗!”二人让她推掇着赶出了屋去,她顺手一带,砰地一声关上门,笑道:“你别见怪。这孩子护短的很。”

    白丁回了回神“我明白。”说着走到金子身边,又给他把脉。

    女寨主看着他,只觉这人虽长的不起眼,可却是越看越顺眼,看了好一会,他总算把完脉了:“一日三次,再服三天,应该便能清毒。这期间不能给他吃有甜味的东西,其它便没有禁忌。”

    女寨主应了,看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金子,便道:“要不,要不你睡这屋吧,这万一他要有个变化或是醒了,也方便照顾。”又指指边上“我不碍事的,那边有床,要不,你睡床,我打地铺也成。”

    白丁道:“怎么能委屈寨主,自然是你睡床,我打地铺就好。”没想到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女寨主喜上眉梢,顿时又让人送饭送水,又是铺铺盖地忙活起来,毛子石头等人笑咪咪地把东西往里搬,一边还以眼色互相示意,女寨主只当没看见。

    老林自然不乐意,可他还没来及去寨主门口,便让毛子拦了回来,接着又进来几个人,都是陪着白丁去过向山的,一个劲的叫他大哥,又拿酒来灌他,老林一高兴,也就忘了那事。

    夜更深了,谷里的各屋都跟着一个个熄了灯,白丁却是全无睡意,地铺就打在金子的床边,就着炉火的光,静静看着他,只觉得思潮起伏,往事不断。

    安静了许久,却听寨主轻轻道:“你,就是他们说的大哥么?”

    白丁闻言,倒是静了一会,才道:“他们和你说起过?”

    “嗯,不过说的不多。金子不太愿意说,这还是小六说的,虽然他们从来不说,可我看的出,他们都惦记的紧呢。”女寨主轻轻叹息。

    “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时我爷爷还在,我们虽是住在深山,却每年都会去楚国一趟,就是八年前那次遇到了他们,四个孩子淋的跟落汤鸡般,又饿的东倒西歪,爷爷心一软,就给带回来了。”

    白丁心中滞痛,轻轻咽了口气“他们沦落街头?”

    “可不是吗?小六说,原先是在一户人家帮佣的,可后来那人家要把他们分着卖了,还找了人牙子,可巧让他们偷听到,就逃了出来。”

    白丁已经说不出话,只得一下下顺着气,女寨主叹了口气:“这是自然的了。哪户人家愿意让奴才奴婢兄弟姐妹地呆在一起,分开了才好摆弄管教。好在他们偷听到跑了,要不然必然给卖到天南海北去。我爷爷常说,生在乱世,人不如狗。富贵人家的狗儿还有丫头服侍,人却连口饱饭一个安稳地方也求不着。”

    “你爷爷他……”白丁缓过了气,轻声问。

    “五年前过世了,这个山寨就是爷爷留给我的……”女寨主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分辨道:“可我们从来不抢穷人,有老人孩子女人的不抢,商队不抢,官兵,不抢。”不知是不是白丁的错觉,说到最后几字,她忽然轻轻咬牙。

    沉默了片刻,白丁道:“在下虽是兵役,可是绝不会将这寨里的一切说出去,若是寨主不信,在下这就立誓……”

    女寨主慌忙打断:“我信我信,那也,不用立誓了。”说着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这寨子只是图个僻静安稳,平时也都是男人打猎,女人织些布去市上换东西,粮食我们自己也开辟了一块,吃饱饭也是有的……只是,我们这里没人懂医,有什么不好的,都是胡乱弄点草药吃……我一个女流之辈,也不过是暂时撑着这寨主……若是,白大夫不嫌弃……”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她平素大大咧咧惯了,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有这样为难,不知怎么说话的时候,一时,脸都红的发紫,不知如何才好。

    白丁闻言倒是一愣,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她那模样,一时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却听女寨主又道:“等金子醒了看到你,必定会很欢喜,他们在这里呆惯了,也会愿意留下,何况,这乱世……”

    “寨主的一番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还有血海深仇要报,无法留在寨里。”

    “报仇?”女寨主忽然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你要报什么仇?”

    这话问的很是唐突,不过白丁看她一眼,还是回答:“非报不可的仇。”

    女寨主怔愣着,呆呆看他半晌,忽然道:“那你带上我,我也要报仇。”

    白丁一怔。那个女寨主居然立刻冲到了他的铺前,双拳握地紧紧的,就那样抿着嘴,居高临下看着他,白丁不得不站起身来,与她平视,她的大眼睛闪了闪,道:“我把寨子给金子,让他做大当家,你带了我去吧。我会武功,若是你觉得不够好,那你教我,我什么都学,你带我去吧,我帮你报仇,你的仇报完了。你,你再帮我。便是为这个死了,我也不怕。我一定要报仇。”

    她全无任性胡闹的表情,可这举动实在是让白丁无奈“寨主,你这是作……”

    那女寨女瞪着他,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哗地一声拉开房门,转身便朝外冲去,白丁要挣脱她倒是不难,可看她的神色不似玩笑,只得由着他拖着,在山谷里转来转去,几道弯后,一处山壁下,她站住了身子:“这里,葬着我的族人。”

    说罢,她不知在哪一摸,手中火折子一闪“嚓”地一声轻响,她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而白丁已经被眼前所见震撼地无法动弹。

    坟,重重叠叠,一个紧挨着一个,在这块山壁下环绕出一片巨大的黑影,每个坟都是极小,密密麻麻地一眼望去,根本无法估计有多少。

    “每一个坟墓下葬的都只是一个头骨。”女寨主声音沉沉,已然完全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淡淡地痛,绵长的恨“三百二十六人,其中妇人一百十五人,老人六十二人,孩子三十一人,男丁一百一十八人……他们的头颅,是我爷爷拖着残腿,一个一个挖回来,拾回来,他们生前住在一起,死后也不能分离。”

    全是头骨!

    这么说来,这些人都是问斩。老弱妇孺。满门抄斩。

    白丁缓缓朝前走上几步,往最近的一个坟墓上立着的一块墓碑伸手,火把映照下,墓碑上四个鲜红大字,触目惊心——“松柏长青。”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在许多墓地都会看到的词,可是白丁此时,已然明白。它所代表的,与别人所想,决然不同。

    松,柏,长,青。

    松花寨。

    他忽然有些无力,扶着那墓碑喘气,而那寨主一直安静地站在身后,也是气息沉沉。

    “你姓柏?”白丁的声音极轻极轻。

    那寨主身子微微一颤:“现在,姓松。”

    白丁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他回转身来,火光下,他的细眼明亮如星:“这个仇,一定要报,我会帮你。我一定会帮你。”这句话,他说的极慢,可每一个字,都是落地有声。

    寨主僵僵地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从一点点轻微地抖,扩大到每一分肢体,每一根神经地抽动,抖到无法控制,她忽然,紧紧抱住他,哭出声来。她的泪是压抑了太久,久到曾经以为已经干涸,久到心死漠然。

    却没想到,还有今日,

    就连做梦时都在担心害怕不敢吐露的秘密,今天终于能施放出来,虽然此人,只是初识。可却觉得,分明已经认识了很久,又或者,倾发如故,自己是终于等到了可以信任的人。

    松寨主哭了许久,白丁便一直轻拍她的肩背,好不容易才渐渐止住了,白丁却道:“有一件事,我不能骗你,在说之前,我先发誓,不论以后你是否还会觉得我可以信赖,你的事,我会带进坟墓里去,绝不会对别人说起。若有违此誓,”

    松寨主听他语气慎重,忙擦干眼泪,摇头道:“不用起誓,不管是什么,我都信你。”

    白丁静静凝视她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我是女子。”

    但求此生同日月\不枉浮生梦一场

    025 金兰

    025金兰

    松寨主完全愣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分明是一样的面目,可是刚刚那一笑,不用怀疑,那是属于一个女人,一个少女才有的笑容。她的手不由得有些发僵。

    眼前那人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是女子。却不得不扮成这样混入纪军。我要报仇,可是仇家太过厉害,我就是要死,也要死在和他最终对决而不是现在。现在的我,没有力量,只有孤身一人,能做的,也是有限之极,可是,我绝不会放弃。若是你不能信这样的我也无事,我天一亮就走,你就当,没见过我便好。”

    松寨主看着她,她的手很软,可是能感觉到她手上的薄茧,她并不比自己壮,甚至个头还略矮,可是看着她,对这张面孔产生的信赖,却没有消失。可能是因为她的语调,轻而缓,却透着坚韧。

    这神情,松寨主倒是熟悉的,仿佛又回到了片刻前的那个白丁。难怪,刚刚自己抱着“他”时感觉有些奇怪,松寨主忽然有些想笑,暗自咬了咬牙,把自己的心思抛开,抬头道:“你叫什么?”

    “我叫白韶卿。”

    “卿?那,小六子说的卿卿便是你么?”

    “是。我受了他们很大很大的恩惠,可是,却亏欠了他们。”白韶卿轻轻叹息。

    “你不用这么难过,我看他们对你是真心挂念,小六更是常常放在嘴边。”

    “不管怎样,终是我亏欠了。眼下我要做的事太危险,不方便和他们相认,将来,只要活着,我一定会回来。”

    “自然要活着,不是还要帮我报仇吗?”松寨主笑盈盈的。

    “你还信我?”白韶卿看着她。

    “我信!”松寨主看着她:“既然都是女子,我更要信了,信了你不就是信了我自己么?当初我立誓要报仇,可是这些年下来,希望越来越渺茫,胆子也越来越小,在这山谷里呆着,坐井观天,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一个青蛙了。再也跳不出去,也,不敢跳了。”

    “哪有这么漂亮的青蛙?”白韶卿轻轻一笑。

    松寨主的脸一红,伸手勾过她的肩膀:“那你愿意跟这只青蛙拜个把子么?”

    白韶卿一愣,她道:“我先前觉得你,嗯,很可靠很好,原本打算让你当寨主……既然你是女的,那我们就拜把子吧。”

    白韶卿看着脸红红地她,这个少女的性情实在是让她喜欢,敢爱敢恨,果敢而坚强“好”白韶卿道:“我们就拜把子”。松寨主大是喜欢,又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二人互换了生辰,白韶卿大了几个月,松寨主尊她为姐姐。二人便在这堆坟前立誓,结为姐妹。寨主原名柏青,现在则是叫松花。这名字略为搞笑,她倒并不介意“有一日,我一定将柏青这个名字正大光明的用上。”白韶卿握住她手,看着她眼中的光,也是重重点头。

    冬日的凌晨极冷,二人却似全无察觉,反而看天色未亮,便并肩坐在一起,松花将自己的家世仔细道来。

    她的家世其实颇为荣耀,只是白韶卿生的晚,更何况因为那一场灾难,早已成了飞烟。鬼手巧匠柏其轩便是她的爷爷,祖传独家绝学,制造兵器暗器,从太祖爷爷开始积累,名望日增,到了她爷爷这一代,已是天下共认的天下第一工,府上还有楚王亲书的匾额。

    可是也一样难逃厄运,柏氏预言降临,富贵荣华不过一梦,镜花水月,转眼成空。满门抄斩,却独独留下了爷爷和当时还只有十五岁的松花的母亲柏小姐。是一个一直妒嫉他家的同行,暗使重金收买了监斩官,将二人从刀口换下。

    离了斩刑,却入地狱。爷爷被此人砍去双腿,而柏家小姐则被做为人质关在府里,剪了舌头,口不能言,为奴为婢,受尽凌辱。柏其轩为保女儿性命,不得不为此人所用,祖传绝学渐渐皆入其手,就这样过了几年,利用价值已经用尽,那人便生了杀意。只不过在此时,负责照看柏老的一个年青人愤慨不平,暗中将柏老和小姐二人偷偷带出府地。千辛万苦,到处逃亡,还是难逃一死。

    那年青人当时已经和柏小姐成婚,柏小姐雪中产女,追兵迫近,年青人将柏老和刚出世的女婴藏在一处猎人的陷阱中,柏老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女媳被杀在眼前。后来这一老一小被人救起,又辗转来到这山谷,经过许多磨难,才在谷底生活。

    如此悲伤的往事,松花只是淡淡一说,白韶卿看着她纯净的双眸,不由地想到,那位柏其轩,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没有将这惨烈地痛苦延续到后辈身上,这是他唯一一个传人,他想要她幸福吧。

    果然呀,松花知道这些往事的时间也就在五年前,柏其轩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才将一切告诉了他,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握着外孙女的手,闭目而逝。

    白韶卿紧紧地搂着松花的肩膀,二人静静坐着,谁也没说话,只到,一缕阳光照到高高的山壁上,松花伸手一指“看,阳光!”白韶卿轻轻点头。是的,阳光,不论多少黑的夜终会过去,无论多么深的谷,只要肯抬头,必定,能见到阳光。

    二人携手走回,顿时在谷里引起哄动。毛子笑咪咪地跟着跟后,瞧白韶卿的眼神严然已然是看着寨子的大当家。一帮小喽罗让他指示的团团转,拿东拿西,将两人侍候的服服帖帖。松花始终笑咪咪地,又赶着催着的熬药给金子,白韶卿也是把脉喂药两不停,半天过去,连小六都主动跟她接触起来,这对白韶卿而言,实在是太大的欢喜。豆芽虽然还是觉得这个看小六的眼神太热切太温柔,可眼前摆明了,“他”跟寨主成了一对,况且小六喜欢,也就不再大惊小怪,只是沉着一张脸,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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