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临近黄昏的时候,地里的麦子已经全部收割完毕,用骡车拉回了自家的场院。
见活已经干完,几个帮忙的洗了洗脸,纷纷谢绝了老玉保的留饭,告辞回家,穷人都实在,中午吃过一顿了,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再吃晚饭。
“有田哪,有时间上我那儿坐坐,咱俩好好谈谈,我瞅你很对脾气哩!”老蔡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笑着说道。
“蔡叔,我改天一定去,今儿是真累了。”孟有田脱下厚衣服,只穿了个小褂,接过春儿端来的水,哗哗的洗着。
老蔡点了点头,又跟老玉保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新媳妇,穿红裤,裤里装个小老鼠,打一鞭,尿一裤,你汉叫你小姑姑。”院外传来一群孩子们哄笑的声音。
谷雨几步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笑着说道:“是秀儿姐回〖奇`书`网〗来了,小头辫梳成了个大盘髻,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唉,命苦的孩子,被人黑害了。”老玉保皱了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天了,新媳妇回门是这个规矩吗?”孟有田奇怪的问道。
“这事儿你不知道。”老玉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昨儿才听说的。”
原来秀儿的家是住在老玉保家斜对面,是前几年遭灾时,二斗米卖给人家的,男人比她小三岁,家是二十里外丁家集的。本来是定的今年蜡月里娶她过门,可刚说过没多久,婆家忽然又改了口,说是在五天里就要娶亲。秀儿她娘本来不乐意,可婆家坚决要娶,又搬人来央求,她娘就软了心,收了彩礼,前几天把秀儿送上了花轿。当时迎亲的人说新女婿身上不舒服,花轿回门就接拜,秀儿家里人也信以为真。
第三十章卖寡妇
更新时间2009-9-2619:02:16字数:2031
本来是挺好的事情,谁知道却是一场骗娶。秀儿过门的前六天,他男人从山上摔下来,抬回的当夜就断了气。可是她婆家一直掩盖这桩事,没走露风声,又和媒人连夜定计,把秀儿诳过门去。秀儿进了门,和一只大红公鸡拜了堂,插了香,入的洞房。到了半夜里,婆家才作假弄真,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秀儿过门只当了半天新媳妇,连男人的面儿也没见着,就变了少寡妇,第二天罩上二尺白纱布,到灵前去哭了。
这样一来,新媳妇三天回拜娘家就不成了,这是刚过了一七,到八天头上才回到了村里。
“这么弄,为什么呢?”孟有田不解的问道:“她婆家又出彩礼,又雇花轿,就为了让秀儿去她家当寡妇?”
“嘿,秀儿她婆婆年轻时就守了寡,人性刁泼,精明得很,在丁家集一说,谁不知道丁寡妇。”老玉保点着了烟袋锅,很鄙视的说道:“她算计得好,把秀儿骗过门,拜了天地,就是她丁家的人了,是打是骂还不由得她。以前我听别村也有过这样的事,八成是指望卖寡妇发财哇!”
“卖寡妇?您说是秀儿,这种缺德的事情也敢做,真他妈的该死。”孟有田听了这种事情,感到很是气愤,作为现代人的思想,那种娶到妻买到马,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的腐朽观念他自然异常反感和憎恶。
“祖祖辈辈的规矩,你能怎么样?”老玉保缓缓吐出一口烟,用烟袋点了点外面,“听,吵闹起来了。”
果然,斜对面传来了骂声,听声音象是秀儿的声音,“你个老妖婆,你是当惯寡妇了,你当一辈子寡妇,当十辈子寡妇,让你家祖祖辈辈当寡妇。我有俺妈、俺哥给做主,你吃不了人!嘴上抹白灰,你白说说吧,活不是你丁家人,死也不做你丁家鬼!”紧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秀儿她婆婆细腰杆,长马儿脸,脑门上还拔了个火罐印,一看就是个厉害能干的。她对着秀儿家的大门高声喝道:“米也灌了,钱也花了,我想娶就娶,想卖就卖。告诉你说,人活是丁家人,死是丁家鬼,你给我稳稳呆着,看你敢少了一根胳膊,短了一条腿!”说完,气呼呼的噔噔走了。
门一开,秀儿她娘拿着个铁帽拐棍追了出来,秀儿连拉带拽的劝解着,她那老实头哥哥满仓扎撒着手,脸红脖子粗的结巴道:“她吃……她吃了咱……咱全家吧!”
“满仓他娘,消消气儿,可别为那个老妖婆放屁气坏了身子。她走了也就算啦,咱也不能得理不让人。”老玉保走出院门解劝道。
“不用怕,秀儿姐。”春儿气鼓鼓的对秀儿说道:“以后就住在家里,看她还敢来抢人不成?”
这么一解劝,秀儿她娘算是安静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对老玉保说道:“他大伯,咱穷人也就赚的在嘴上说说罢了。人常说:娘家住不老,亲戚饭吃不饱,谁家闺女能跟娘一辈子。再说,这事也由不得咱们,没钱,丁寡妇哪肯放手,恐怕钱少了都不行呢!”
“没钱也不能眼睁睁把秀儿往火坑里推不是。”老玉保皱着眉头不悦的斥道:“先让孩子住下,不要回去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唉,秀儿她娘看了看春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我们秀儿命苦哇!人作不了钱的主儿,只好由丁家去。可要是拐带骗卖,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她丁寡妇见见高低。”
秀儿很凄苦的抬头看了看春儿,却瞟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占富,那是邻居家的后生,此刻紧握着双拳,拧眉瞪目的在发狠,不由得心里一动。
……………………
正是大晌午头上,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麦子在场院里晒了两天多,差不多干透了,老玉保和孟有田才打乱了一大片的放在那里,牵上骡子带上碌碡,一圈圈地碾,麦粒就乖乖地落地了。晌午打场,是不能睡觉的,两个人轮流在大树下休息,春儿煮了绿豆水解渴,预防中暑。
正在这时,街上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光背少年,破褂子搭在肩上,手里拿着两个牛胯骨,边敲边唱,“改了朝换了代,清朝过了是民国,富人还穿绸和缎,穷人光脚当鞋穿,各位老少听我唱……”
少年腋下还挟了根竹杆,后面跟着个中年瞎子,肩上一边背着褡子,一边是个二胡,左手握着竹杆,还提着面小铜锣。少年唱完,他就铛铛的敲上几下,朗声说道:“列位,我们来到宝地,今晚在村头庙门口唱两段,大伙赏耳啦。请父老乡亲们赏点吃喝,帮点盘费。”
两个人边唱边说,在村里街上走了一圈。
“打完场,垛起麦秸,晚上还来得及。”老玉保看孟有田一个劲的张望,以为是年轻人好新奇,心急,便笑着说道。
“嗯!”孟有田点了点头,柳无双跟他说过,如果村里来了陌生人,就回去告诉他,他正想着是不是马上回去一下,可不是为了听什么曲儿,看什么戏。
吃过晚饭,孟有田便和兴高采烈的春儿、谷雨来到了村口的破庙前。这里已经点起了熏蚊子的草堆,青烟缕缕上升,人们已经围了一圈,里面是孩子,后一层是或蹲或坐或站的大人。
和熟人打了招呼,孟有田又将柳无双教他的几句切口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便找了块破砖头一坐,春儿和几个相熟的姐妹聚在一起说笑,谷雨则早象个猴子似的窜到前面,和几个半大小子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那个瞎子已经安排就绪,那个少年敲起小鼓,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小孩不懂事,马上遭到了大人的喝斥。
瞎子先冲人们作了个揖,说道:“承情大伙帮助,我们一定多唱几曲,答谢诸位的恩情,我先唱个十二月,然后开唱小尼姑下山。”
第三十一章卖唱
更新时间2009-9-2712:55:59字数:2244
咚隆一声弦响,瞎子坐在一个破木头墩子上开口唱了起来:“正月里来锣鼓敲,敲的穷人好心焦,人家开心看热闹,咱要上工谁照料,穷呀,穷人,穷心焦。二月里来龙抬头,咱粘在土里把苦受,驮土扬粪风沙灌,地主吃饼裹大肉,咱呀,带的是窝窝头。三月里来是清明,大家小户通上坟,爹的坟头在沙岗,不死也是当长工,点着纸来叫一声。四月里来四月八,娘娘庙里送娃娃,人家有钱为儿女,咱给人赶着毛驴紧蹦达,送咱娃娃谁养呀!五月里来是端阳,地主吃粽还蘸糖,咱晒暴头皮去锄地,肚里咕噜饿断肠,送来的饽饽掺粗糠。六月里来麦秋忙,雪花白面东家尝,摸摸头皮赛火锅,地主拿扇歇凉凉,咱务工半年也吃不上。七月里来是过半年,麦子打得堆成山,大囤满来小囤流,粒粒麦子是人油,穷人可有个啥落头。八月里来月正明,穷人受苦谁心疼,财主团圆吃瓜果,长工分了角月饼,月亮照窗守牛棚。九月里来刮北风,霜降一过就立冬,财主是皮袄套坎肩,咱穿汗衫没人缝,没钱的人儿受苦穷。十月里来十月一,家家户户送寒衣,活着的穷汉挨着冻,死去的人儿管他哩,冻得我浑身起鸡皮。十一月里大雪飘,四个忙季过去了,地主没活不用了,穷汉回家把炕烧,工钱没支倒欠不少。十二月里整一年,一年到头多可怜,媒婆前来打门环,我隔着门缝看了看,我呀,今年是没赚一文钱。”
曲子唱完,人们有叹气的,有哄笑的。老蔡站了起来,对瞎子说道:“咱这穷乡小村,盘费是没有,吃喝也得将就,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
“不敢,不敢。”瞎子拱了拱手,“有口吃喝就足感盛情,天下穷人都一样,哪来的余钱呀!我眼瞎心不瞎,什么事情可都看得明白。”
“眼瞎心不瞎,心瞎天不瞎,天瞎枪不瞎。先生,你会唱那个《双凤还巢》吗?”孟有田站起身笑着大声说道。
“有田你记错了,那是凤还巢,可不是双凤还巢,两只凤凰,那还不得打起来呀!”老蔡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若是一大一小两只凤凰就合理了,这位小哥是不是这个意思呀?”瞎子温和的说道,旁边敲鼓的少年则是目光闪闪,盯着孟有田。
“是我记错了。”孟有田咧嘴一笑,重新坐下,不再吭声了。
“列位,这双凤还巢咱不会唱,咱唱个小尼姑下山让大家听听吧!”瞎子调了下弦,拉起二胡,又唱了起来。
曲唱完了,瞎子的褡裢里你一块饼我一块糕的塞得挺满,还有好心人从家里端来了热乎乎的稀饭。瞎子和少年连连感谢,庙里的老赵头百般挽留,两个人决定在破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
人群慢慢的散去,孟有田把春儿和谷雨送回家,自己一个人又来到了小庙。
地上的火堆只剩下了一些余烬,瞎子坐在庙门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动着琴弦,发出铮、咚的响声。
“身无彩凤双fei翼。”瞎子头也不抬的沉声说道。
“明月何时照我还。”孟有田一字一顿的说道:“山重水复疑无路。”
瞎子抿嘴笑了,很清晰的说道:“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个时候,孟有田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原来,这个瞎子是假的。
“呵呵,我记得书里确实提到《双凤还巢》的,二位若不信,到我家住一宿,看看书吧!”孟有田咧嘴一笑,这个瞎子装得可真象,演技一流,比后世那些小品大腕还要厉害。
“那就麻烦小哥给我念念书,也让我这个瞎子长长见识。”瞎子站起身,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情。
…………………
二胡,咱小时候曾经和村子里的那个李迷糊学过一阵子,孟有田坐在外间屋,摆弄着瞎子的二胡,吱呀咿咿,回想着李迷糊拉二胡勾引邻村哑女的情景。那个树影斑驳的下午,哑巴女人不胜娇羞的样子,是十分迷人的。然后是李迷糊赤裸的背脊和躺在他怀里的女人,还有那把斜支在床边的二胡。
久远的记忆,在马尾与琴弦纤毫的缝隙间生疏艰涩的流移,慢慢变得流畅和清亮,声音就像一弯小溪在欢快地流淌,让人在愉快时都会滋生出一丝隐隐的难过。孟有田双眼微闭,思绪在自己的二胡声中越走越远。
里屋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瞎子一掀帘子走了出来,笑着对孟有田说道:“小子,你还真会拉二胡呢,那个《双凤还巢》也是真的吗?”
“哪有什么《双凤还巢》。”孟有田讪讪的一笑,“只要二胡拉得好,就有媳妇怀中抱,来年生个乖宝宝,小子这两下子,还得请您多多指教。”
“瞧你那点出息。”里屋的柳凤鄙视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太熟练而已,多拉拉就好了。”瞎子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来,进屋说说话。”
进到屋里,柳无双指着瞎子说道:“这是我肖四弟,肖广和,三百六十行,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艺高胆大计谋广,比诸葛亮那个……还亮。”
“久仰,肖四哥。”孟有田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
“叫四叔。”柳凤在旁边一瞪眼睛,“存心占我便宜,当心我揍你。”
孟有田嘿嘿一笑,没吭声,肖老四赶紧打着圆场,“你们年轻人之间该怎么论怎么论,别掺和到一起。”
柳无双笑着示意孟有田坐下,说道:“孟兄弟,多亏你的照顾,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既然你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们也就遂你的心愿。明天晚上,等我的弟兄到了,就铲平村上那个李家大院,把他家的钱粮都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孟有田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够意思了,自己承受不起呀!
“柳爷,您真是太客气了。”孟有田苦笑起来,“铲平李家大院,不用那么严重吧?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破点财也就够了。李家大院倒了,我却一下子富了,谁都看得出是我捣的鬼了!”
“呵呵,我就说你这样干不行。”肖广和笑道:“还是按我的办法来,敲李家一大笔,把敲来的钱财偷偷的给有田兄弟,让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慢慢花。”
“对,对,做人要低调。”孟有田连连点头,“要小心点,李家有自卫团呢!”
“那几个烂货,那几条破枪。”肖广和鄙视道:“想仗着枪杆子欺负穷人,咱就灭了他们。”
……………………
第三十二章神医的真相
更新时间2009-9-2719:38:26字数:1857
第二天天还黑着,肖广和便跟那个少年带着柳无双出村走了,柳凤则等着晚上弟兄们来齐,准备大闹吉祥镇。
“说好了,不许打人。”孟有田很郑重的对柳凤说道。
“不打,我只是嘴上说说,什么时候真打过你了。”柳凤笑得跟花似的欢畅,“快,快去把神医请来,我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哼,你不把它踩死就行了。”孟有田撇了撇嘴,转身走了出去,不大的工夫,捧着一个木盒子进了屋,木盒子里是乍看是麸皮,再仔细一看,里面蠕动的竟然是白白的……
“啊,你拿这脏东西干什么?快扔出去。”柳凤凑近一看,惊叫一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别看她杀个人不太在乎,但到底还是个女人,天生便对蟑螂等小动物有恐惧感,更何况这东西不仅吓人,而且恶心。
“看,非要我把医生找来,找来了又要扔出去。”孟有田嘟囔着将木盒子搬了出去,然后走到柳凤身边,笑呵呵的瞅着她。
“瞅什么?”柳凤坐在炕沿上,举起拐棍示威似的挥舞了几下,“坏蛋,敢来吓唬我。”
“好好坐着,我给你上上课。”孟有田一点也不害怕,伸手抓住拐棍的一头,慢慢的讲述起来。
其实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人们就发现蝇蛆有特异功能。当时,由于药物的匮乏,很多士兵的伤口不能愈合,一些苍蝇的幼虫。在受伤士兵的伤口上,生了一些蝇蛆,当时美国马里兰州医学院矫形外科医生威廉。比尔发现凡是生了蝇蛆的伤口很快能愈合,而且这些士兵他们继续生存下来的比率,远远高于没有滋生蝇蛆的士兵,这种现象引起科学家的很大关注,后来科学家就饲养一种丝光绿蝇,把这个丝光绿蝇的幼虫有意识的放到伤口上,包括创口,溃疡,甚至烧伤的表面,这些蛆虫能够很快把创伤表面清理干净,促进伤口愈合。这种办法当时被称为蛆疗,所以在抗生素没有发明以前,这种蛆疗的方法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蝇蛆的这种奇特功能引起科学家的极大兴趣,各国科学家纷纷投入对苍蝇的研究,他们发现,苍蝇经常出没于肮脏的环境,浑身上下携带大量病菌,但非常奇怪的是苍蝇本身不得病。通过大量实验,他们发现,原来苍蝇体内有一种物质有非常强的抗菌作用,保护苍蝇不受病菌侵害。这种物质被称为抗菌肽。专家预测,细菌对抗生素的抗药性越来越强烈的情况下,抗菌肽很可能就是代替抗生素的一种新的药物。
“我的这个蛆已经好几代了,是干净的,可不能和粪坑茅厕里的相比。”孟有田将治病的来龙去脉给柳凤讲述清楚,“我就是怕你接受不了,才一直没说实话,谁想到你还刨根问底,问起来没完。这下子你全明白了,你要想学我教你。”
“不学。”柳凤的脸色变幻不定,但回答起来却异常干脆,“想起你把这东西放在我身上,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就恨死你了。不过,这东西要真能治病,我可以让小铁旦学。”
“小铁旦也行,学会了对你们有好处。”孟有田跳下炕,“在屋里好好呆着,我还得去干活。”
“那,那你早点回来。”柳凤的语气有些不舍,但马上又瞪起眼睛,装出很厉害的样子,“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你回来给我拉琴。”
………………
现在已经是一九三七年的七月十二日,七七事变爆发、中日两国开战的消息传了过来,百姓倒还没什么。可有身家的却是害怕的很,这两天,李大鸿着急忙慌的将自卫团拉了起来,一共有七、八个人,或者是在村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或者是村里富农地主子弟。村上集的钱,一共买来了五枝枪,李大鸿挎上了八音子(一种小手枪,能装八颗子弹),另外四枝大枪叫自卫团的人轮流背着给他家站岗守夜。而且还对村里人放出了话,他已经和马喜子谈妥了,过两天,马喜子就要来当这个自卫团教头。
马喜子可是厉害,是这附近出名的无赖光棍,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什么坏事他都干,还是个有名的人贩子。谁要落到他手里,那算是倒下十八辈老运了,不是把你卖到窑子里,就是送进逃兵土匪窝。而且他跟卡子里的巡警也有来往,一般人更是不敢惹。
马喜子长的瘦高条,大长脸,满下巴的红胡了,走起路来忽悠忽悠的。一年四季,总是披个老羊皮皮袄。走到哪,身上都带着酒瓶、宝盒、匕首,因此人们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三大件”。
三大件下赌场,分文不拿,单凭他那一架宝盒,就要分好汉股。那年他进县城闯光棍,在赌场里抽出匕首扎进自己大腿,面不改色,看宝的老板马上服软认输,这一下可算是闯出名了。
李大鸿想借着三大件的邪性压住老蔡、孟有田等穷棒子,在农村,这种地痞无赖平时不事劳动,偷鸡摸狗,祸害乡里。而且这种人就烂命一条,自己活一天就祸害别人一天,大义不懂,只要有好处,给雇主卖命那是绝对的出大力。抗日战争时,给日本鬼子带路的净是这帮人。面对百姓,他们凶残暴虐,而面对异族侵略者,他们根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争先恐后地去当汉j,一当还就是铁杆汉j。
第三十三章火热的心
更新时间2009-9-2812:55:31字数:2085
孟有田来到老玉保家,在院子墙边正重新垒着大鸡窝,便看到李家大院的帐房抱着大算盘挨家挨户收着钱走了过来,两个背大枪的自卫团员跟在他后面。
“有田在哪,老玉保呢?”后面有两个狗腿子跟着,管帐先生在别人家都是吆五喝六,到了这门口,正看见孟有田似乎无意的将后腰里的盒子炮转到了前面,赶紧陪起了笑脸。
“我爹下地干活了,前几天刚交给钱,这又是要交什么外快?”春儿正和谷雨给麦子翻场(就是赤脚走进去一圈圈地拖,拖出曲曲弯弯的沟谷,增加受光表面积,提高晒粮效率),看管帐先生好象又是来摊派花销,有些不高兴的回答道。
“前几天凑钱是买枪,准备着打日本。”管帐先生解释道:“现在自卫团也拉起来了,可这吃喝也不能李老爷一个人掏哇,这可是阖村的事情,按人头摊,每人五毛。”
“阖村的事?俺家穷,可是用不起。”春儿冷笑道:“自卫团,我看就是李家大院的保镖家丁吧?”
“我不和你个小丫头争吵。”管帐先生压着火说道:“你不拿也行,到大众面前说理去!”
孟有田走过来,轻轻拉了一下还要继续讥骂的春儿,从腰间掏出票子,扔给了管帐先生。犯不着生气,今天晚上就有人抢你们个精光,钱就会再回到老子这里。
“石头哥,干嘛那么痛快的给钱。”管帐先生走后,春儿还有些余气未消,轻声数落道。
“能躲得过去吗?”孟有田解释道:“李大鸿是村长,又有自卫团的名义,这可是县上的公事,你到哪也说不出理。既然早晚要交,就别让李家狗腿子天天上门催要,惹得一肚子气。”
“以为有了枪,就不受李家的欺压了,原来不是那么简单。”春儿噘着嘴若有所思的说道。
“有了枪,起码刚才管帐先生带着笑脸呢。”孟有田拍了拍腰里的家伙笑道:“凡事长个心眼,别直犟犟的,钱得交,就别生气,还得罪人,你说这是何苦呢?”
“你心眼多,我傻。”春儿翻了翻眼睛,一跺脚走进屋去。
“我姐生气了。”谷雨在旁笑道:“石头哥,你去劝劝吧,我在这翻场。”
春儿回到屋里,上到炕上去,坐在窗台跟前,顺手掀开针线笸箩,没好气的翻弄着针线。她的手停了下来,对着一件东西目不转睛的看得出神。这是她亲手给孟有田做的兜肚儿,兜肚上绣着一对红鸳鸯,虽然还有几道水纹没有绣好,看起来却很象个样子了。她拿出来兜肚儿,仔细端详着,抿起了嘴角。
“春儿,生气了?”孟有田走进屋,陪着笑脸。
春儿赶紧把兜肚儿一团藏在身后,身子一拧,脸冲着孟有田。
“藏的什么东西?”孟有田好奇的问道:“让我看看。”
“不,不许看。”春儿想绷起脸,却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红晕浮了上来。
“不让看,那让我亲亲嘴儿。”孟有田坏笑着凑近,闻着春儿小褂领子上散发出的微微汗味和少女的气息,呼吸粗了起来。
春儿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股红色的浪头,从她的脖颈涌上来,像新涨的河水,一下就掩盖了她的脸面,慌里慌张的把兜肚儿扔给孟有田,“看吧,给你看吧!”
孟有田展开兜肚儿看了一下,笑道:“你戴有些大,是给我做的吗?”
“你想要,认识上面那是两只什么鸟吗?”
“瞧不起人哪,我还不认识这是两只水鸭子!”
春儿忍不住噗卟一下笑出声来,她捂着嘴笑个不停,而后才说道:“什么水鸭子,连鸳鸯都不知道。”
“鸳鸯啊,跟水鸭子没什么区别呀!”孟有田端详着,装出很纳闷的样子。
“谁说的,鸳鸯比水鸭子长得好看,而且总是成双成对的。”春儿微嗔的解释道:“没听老人们说过,一对鸳鸯只要掉一只,那另外一只就准活不成。”
“那是为什么呢?”
春儿觉得孟有田在故意装傻,抬头扫了他一下,而后低下头捂着嘴笑道:“傻瓜,为什么?就因为是一对,一辈子也不应该分开。”半晌,孟有田却没有答话,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来,轻抚着她的脸蛋、耳朵、脖颈,春儿身上发热,小心儿砰砰的跳起来,还感到有些哆嗦,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
春儿倒在孟有田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两颗年轻火热的心紧贴在一起,感觉着彼此的热情和体温。心醉的热吻过后,春儿眼神迷离,微张着小嘴,吐气如兰。突然,她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孟有田伸到她胸脯的咸猪手,可怜的求恳道:“石头哥,别,不能这样。”
孟有田又给春儿来了个长长的湿吻,弄得小丫头气喘吁吁才罢休。
…………………
月亮渐渐的升高了,大地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宁静而又深远。轻风掠过,树叶摇曳着发出一阵响声,象是在交颈低语。不知是被什么响声惊起的小鸟,扑愣了几下翅膀,啁啾了几声,又缩回巢里。所有这些声响,并没有破坏夜的宁静,反而使月夜显得更加宁静、深沉。
李家大院,月光同样静静的流泻下来,给人的感觉却象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一般,不是皎洁和柔和,而是惨白和冰冷。
内室里,摇曳的烛光下,李大鸿正设酒款待着县城里来的老丈人孟人臣,是他最宠爱的小老婆孟玉娇的老爹,和他岁数也差不了多少,在县城里开米店,和他勾在一起,没少干以次充好,大斗进小斗出的坏事。两个人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都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唐情绪,足足喝了半天酒,回忆过去的优游生涯,愁对眼前的艰险局势,预测今后的茫茫前程,以愁佐酒,酒添愁思,灌到天黑犹不肯歇,又把酒席移到内室,细斟深谈。最后两个人认为:在这动荡年代,处世务须有方,不能轻易扔掉这来之不易的家业,去作异乡游子。必要的时候就捧日本人的饭碗,似乎也不失为保身之道。
第三十四章胡子打劫
更新时间2009-9-2819:47:11字数:2056
正当酒酣耳热,谈得起劲的时候,外面腾起了一阵响声。
“谁?”李大鸿不悦的喊了一声,没人应答,稍停顿了一下,门扇哗啦豁然大开,几个壮汉怒目横眉地站在门外,两个听差被捆成粽子一般扔在地上,翻着四只白眼战战兢兢的望着李大鸿。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李大鸿急忙就要去掏枪,可是心慌意乱,哆哆嗦嗦的怎么也掏不出来。
“慢慢掏,别着急。”柳无双走过来,手里的枪点着李大鸿和孟人臣的脑袋,“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老子就是九龙堂的当家的,今儿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饶命,好汉饶命啊!”孟人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偷偷拉了一把已经吓呆了的李大鸿。
“好汉爷,饶命。”李大鸿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哀求道:“好汉爷抬抬手,咱有钱,有钱,给大家带上,全当个茶水盘缠……”
几个大汉走上来,拎小鸡似的将两个人扔到了当院,不大会儿工夫,李大鸿的大小老婆、老妈,还有自卫团的几个家伙都被押了过来,一个个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跪成一排。
柳无双往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的一坐,手里还拎着个酒壶,一个大汉走过来,耳语了几句,他立刻瞪起了眼睛,凶狠的扫来扫去。然后,伸手一指李大鸿,喝道:“把这个王八蛋拖出来给我狠狠的打,打死喂狗。”
“哎哟,娘噢,不要打了,好汉爷,我拿钱,我有钱,饶命啊!”一顿大棒子打得李大鸿哭爹叫娘,吱哇乱叫。
柳无双摆了摆手,提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懒洋洋的说道:“下一个,先重打五十大板!”
………………
街上响起枪声,几匹马如风般在村子里来回奔驰,有的冲着天上打,有的冲着地下打,有的冲着墙。骑在马上的骑士高叫着,“九龙堂办公事,只和李家大院过不去,枪子儿没眼,有事的朝前,没事的靠后!”接着砰砰的就是一梭子子弹。
“这就要走了?”孟有田看着柳凤收拾利擞,和铁旦一起向外走去。
柳凤回头看着孟有田,笑着说道:“有空我还来听你拉小曲啊。”
孟有田知道她是开玩笑,也不害怕,捏了捏鼻子,坏笑道:“记得要沐浴更衣啊!”
柳凤抬起胳膊闻了闻,这么长时间没洗澡,身上自然有些气味,她嗔怒的一跺脚,“你的破窝是臭的,把本姑娘都熏着了。”
“呵呵,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孟有田随口说道。
柳凤似笑非笑的瞅着孟有田,突然伸手给他来了个暴栗,说道:“不打你,我真是难受。哪天过来绑你的票,瞧你那财迷样,非让你都吐出来不可。”
“还没到手呢,就让人家吐出来,小气鬼。”孟有田捂着脑袋抱怨道。
柳凤斗嘴不是孟有田的对手,伸手作势要打,又被孟有田躲过,她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走到院门,从门缝里向外瞅了瞅,推开门悄悄走了出去,小铁旦一声唿哨,马蹄声由远而近……
钱真是个好东西,后半夜,孟有田将柳无双扔进院子的一千大洋和四支大枪搬进屋里,一百个一叠码放整齐,嘿嘿傻笑了半天。留下一百个放进炕洞,剩下的都藏进地洞里。到底是贼赃,花起来不能太明目张胆,还是要低调一些,或者过段时间,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经过柳无双这么一闹,李家大院是大伤元气,不仅损失了很多钱财,而且从李大鸿到家丁,都挨了一顿好打,躺在床上好几天下不了地。枪也没了,人心也散了,短命的自卫团就此黄了。
又过了几天,李大鸿他妈吓得得了稀屎痨,赶紧去城里请周大把,人还没抬来,他妈已经咽了气。
李大鸿他妈一死,这按往年可是大丧事,和一般人家很快出殡又是不同。财主家办婚丧大事,可要抖排场闹阔气。五天头上,先来了少数着底的内亲,入殓装棺,抬过后石窑里壅了丧。这一带财主们,为了夸富铺摆办丧事,动不动就壅丧。先把死人装了棺材,有的是为了等活着的老伴死了一块入葬,有的是为了大闹,就不得不拖长时间。从开吊到出殡,少则半个月,多则半年,就象赶庙会一样,附近十里八里的人们都来看热闹。地主办红白事,送帐送礼、烧纸送供,除了远亲近邻,大多是租佃债户。没办法,日后人家要是一查对,这回谁没烧纸上供,或者是送的礼太小。那明年你就不用指望再种人家的地了。要是背利揭帐户,到时上不起利钱,喀吧把你的门一锁,当下就得扫地出门,谁能吃得住这招哇!
可今时不比往日,李家大院刚遭了劫,外面时局又混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