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样样稀松
第一章意外
更新时间2009-9-1213:32:22字数:2480
春天,大地从冬寒里苏醒复活过来,被人们砍割过陈旧了的草木茬上,又野性茁壮地抽出了嫩芽。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抚照下,生长起来。这时,遍野是望不到边的绿海,衬托着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种种野花卉,一阵潮润的微风吹来,那浓郁的花粉青草气息,直向人心里钻。无论谁,都会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象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耕地里,一个壮实的后生掌耧,一个半大小子牵牛,正在忙着耕种。
“谷雨,你把牛不牵好,掌耧的挣死也耧不端!要把牛牵好,得把牛鼻子上的铁环抓紧,眼往前瞅,脚踏犁沟,与牛同步。”壮实的后生用袖子擦了把汗,不满的对前面半大小子说道。
“石头哥,干嘛那么较真。”谷雨嘻皮笑脸的回头做了个鬼脸儿,“给王八蛋干活,应付上就行呗,知道大家背后都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我?”叫石头的后生皱起了浓眉。
“说你是李家大院的三骡子,比ju花青和黄背骡还能干,还说你们爷俩前辈子欠李家的,这一辈子是来还债的。”谷雨背对着石头,牵着牛一边走一边说道。
沉默了半晌,石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有几成相信这话,一个人一个命,谁好活,谁该受罪,在生辰八字里,老天爷早就给定好了。”
谷雨撇了撇嘴,不服气的说道:“我看倒不一定,石头哥你就是太老实了,等契约到了期,你就出来单干吧,凭你的力气和手艺,还不胜似在李家当牛作马。”
“小孩子没受过挫磨,说得倒是轻巧。”石头轻轻摇头道:“这天是李家的天,地是李家的地,你单干?在房顶上种麦子吗?认命吧!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发财的,出租放帐越发财,倒运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越是倒运。这就是越热越出汗,越冷越打颤。”
“这是李王八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什么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什么阎王叫你五更去,不能鸡叫到天明。我看就是哄你这样老实人的。”谷雨绘声绘色的学着李大财主的声音和腆着肚子迈八字步的姿态,两个人不由得都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这里是一个山村,属于位于太行山腹地冀晋交界处的阜平县,村子西北不远就是一座大山。站在山上,你就会望到一片山的海洋,山峰起起伏伏,象大海的波浪。沙河从西北流下来,象一条银链,在山峰里时隐时现,流到山下,一直向东流去。村庄的名字很好听,叫吉祥镇。但吉祥镇却不吉祥,这一带人们常说:
坡平沟岔好土地
哪块不是李家的
穷人碗里照月亮
李家囤满粮成山
一交腊月穷人愁
租米利钱实难凑
千家万户一条路
不卖儿女去受苦
在旧社会那个鬼世道,有些事情实在不能说,说起来叫人伤心落泪。就拿石头来说,从小死了娘,上下左右没有个亲人,他爹老孟根保扛长工,走到哪只好把他带到哪,就象他爹的一条尾巴。那受的苦就不用说了,真是人前一脸笑,背后两行泪。
石头长到九岁的时候,刚刚能够牵个牛,扛把镢头,踩上小板凳能给牲口添添草。他爹就想,孩子多少能干点零碎活了,跟主家说说,兴许能给碗饭吃。要是主家答应,这样的大人孩子,也就少在人家面前那么刺眼。
经过人们说合,主家李大鸿总算放话了,立了文约,大概意思是:孟根保家贫无力养子,自愿将儿子孟有田托付李大鸿家养育八年,这八年中孟根保必须为李家连续做工,李家在五年内扣除孟根保每年两个月的工钱,以此作为李家养育其子的报偿。
这文约听着挺好,实际上却是坑人,九岁的孩子给了人家,一天只管三顿饭,说是养活八年才扣十个月的工钱。但孩子是一天比一天大,到八年头上,就是十七岁的后生,只管饭不掏钱的长工。
签过文约后,九岁的石头便成了李家的小长工,十一岁便挑水垫圈,有一回辘轳把子倒转回来,把他打落井里,差点丢了条小命。可狼吃心肝的李大鸿却说他摔坏了水桶,硬是扣了他爹半个月的工钱。
老孟根保是个不出言的人,忍气吞声,咽下了这口肮脏气。就在儿子十二岁那年,他冤气一肚,贫病交加,离开了人世。
孟有田从小就在受苦人里打滚,庄稼行里的活计,自然经多见广。再加上他手脚勤快,十六岁那年,就扛上了大活。安瓜点豆,是苗架齐全,横顺成行;犁耧大种,左右一看,直线一条;鞍马车套,样样精通;编筐拧绳,更是心灵手巧。
不仅如此,孟有田给李家干活,还是个死心眼。别人挑俩,他就挑四个。有一股年轻人的骠劲,越说他力气大,他也就越要显显自己确实比别人强。可是他对伙计们特别好,因为他干活好,十八岁当上了领工,从来不对伙计埋三怨四,倒是大家做下什么不合适的活计,在李大鸿面前,他总要揽在自己名下。
“石头哥,这天色不早了,又眼瞅着要下雨,咱们耧完这一趟就回吧!”谷雨抬头望了望天,回头对孟有田说道。
孟有田停下脚步,看了看剩下的土地,今天确实是干不完了,明儿起早点,到午晌也就完事了,他点了点头,说道:“行,耧完这趟咱就回。”
这块地是李家的,却是离村庄最远的一块,回去还要翻过一道十几丈深的崖头,下面是一片乱石滩。
两个人紧赶慢赶,雨还是下来了。细细的雨丝,微微有些清凉,阴郁了两天的天空,象一个满含幽怨的少妇,无法抑制感伤却又无法痛快淋漓地哭泣起来,春雨好象要给人们带来意外惊喜似的柔柔地飘落了;又仿佛生怕打搅了人间的甜梦,那样静悄悄、如细丝般把干渴的大地山川抚mo一遍,湿润了每一个角落,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孟有田牵着牛缰绳,谷雨则早就调皮的跳上了牛背,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春雨并没有打消两个人说话的兴致。
“我姐偷偷给你的荷包呢?怎不见你带?”谷雨抚着牛脖子,斜着眼睛问道。
“放家里了,别人见了老是抢。”孟有田想起去年端午节,谷雨的姐姐小春儿悄悄塞给他的那个装着薄荷叶、柏树子、铃铃花的香荷包,上面好象还绣着小鸟站在树枝上(喜鹊登梅)的图案。
“谁抢就揍谁,送给你就是要你带着的。”谷雨握着小拳头,气呼呼的说道。
孟有田也不回头,只是抿嘴笑了笑,继续在半山坡上向前赶路。
突然,一种怪声从上面传来,孟有田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崖顶可能是由于雨水的润滑,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正滚落下来。
“哎呀,快走。”孟有田用身子挡住谷雨,照牛屁股猛甩了一鞭子。
牛“哞”的叫了一声,向前抢去,孟有田紧紧跟上,不断的抡着鞭子吆喝着。却没留心脚下因为下了雨而变得湿滑的道路,一个不留情,身子失去了平衡,又被手里的牛缰绳一带,竟向坡下滚去,快到坡底时,脑袋撞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地主的心思
更新时间2009-9-1215:46:52字数:2301
李大鸿家据说在明朝时就是富户,先辈人们传说,他家最兴盛时,盘过八百石细粮的租子,方圆六、七十里,不说都是李家的地吧,实在也是聚多积少。
在吉祥镇这一带,给李家三辈两辈扛过长工的人家有的是。头顶人家的天,脚踩人家的地,不要说给李家扛长工打短活,只要不到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地步,哪怕是长年累月糠菜楦大肚,也就算是个将就日子。
此时,李大鸿正在李家大院的上房跟他妈在说话,打得却是孟有田的歪主意。
“喂口猪不下本钱,还杀不出肉呢。有田这么个年轻力壮,有粗有细的长工,想个什么办法把他留在咱家才好。”
他妈坐在太师椅上,说道:“但凡对咱李家大院心诚的人,越要糊弄住他们。人穷眼小,用不了多少东西就把他的心勾住了。再来个文书契约,就成了铁板书,这些年,你不是也学会你爹这些手段了吗?”
李大鸿大腿压着二腿,一只手轻轻拍着黑漆大方桌,说道:“妈,据我看,有田再给咱家干个二十多年准行,就说买一条好骡子,顶多也是使唤十几二十年。我左右合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如给他找个老婆,让他欠上一笔白头债……”
他妈赶紧截住他的话,“可不能收拾到咱家,今儿拉你一把柴,明儿偷你一块炭,家贼难防啊。”
李大鸿点了点头,说道:“这您放心,他家还有三间破房,一块地基,就是年长日久之后,老的死了还有小的顶,男的死了卖女的。即便是绝户,他还有那么点房产,也不会有多大闪失。”
李大鸿一肚子算盘子儿,早就对孟有田起了心思,象孟有田这样年轻力壮,又勤勤恳恳,毫无怨言的长工,打着灯笼也难找。但他害怕孟有田想起小时候受他们毒打的怨恨,一脚跳出李家大院。可且他也反复想过,要是给孟有田一般的好处,不容易打动人心。只有做出让一般人想不到的事情,孟有田才能感激,才能忘掉过去,给他李家当一辈子牛马。
“东家,东家。”一个叫二狗的护院跑了过来,“孟有田耧地回来,从坡上摔下去,现在人事不醒,我看八成要够呛。”
李大鸿腾的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望着护院,“你看真儿了?”
“东家,我看他脑袋象个血葫芦,那大口子捂都捂不住啊!”二狗子挠了挠脑袋,回答道,这家伙心眼不正,平常就垂涎谷雨的姐姐春儿,也听说春儿和孟有田暗地里相好,对孟有田又怨又妒,今天说话便有诅咒的意思。
“你先下去吧!”李大鸿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看着护院走出了门,李大鸿他妈说话了,“我看哪,给有田找老婆的事情暂时就不用提了。”
李大鸿点了点头,“我心里有主张,不会让他死了还拐我一把。”
…………………
头上是象要马上掉下来的乌黑的云,闪电,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大雨象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的卷了过来。盘山公路上湿滑的厉害,小面包车只能慢慢的小心行驶,然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前面公路上是几块从山上滚落的石头,孟昭宇披上雨衣,跳下汽车,开始费力的将石头推到路边。
突然脚下开始震动,接着是雷鸣般的声音。孟昭宇愕然抬头四望,不禁大吃一惊,一股浑浊的流体沿着陡峻的山体正前推后拥,奔腾着咆哮而下。靠,泥石流?!孟昭宇拔腿便跑,跳上汽车,猛拧钥匙,面包车嘶哑的叫了几声,竟没有发动的意思。倒霉,孟昭宇推开车门,顺着公路狂奔。泥石流象头饥饿的野兽,张着大嘴猛扑过来……
脑袋象被千万个锥子扎来扎去,疼痛难忍,偏偏嗓子又象被污泥和沙土堵住似的说不出话,眼皮也象被千斤重量牵引一样睁不开,梦,除了梦,还是梦。有欢乐的梦,也有悲伤的梦,还有孤苦无援陷于绝境的梦。孟昭宇感觉自己象个被束缚得紧紧的木乃伊,除了偶尔能通过耳朵听到些杂乱的人声和幽幽的叹息,似乎只有思想是能够活动的。再后来,他便开始做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生在了旧社会一个贫苦的家庭,叫孟有田,从小就没有了母亲,跟着父亲四处奔泊给富人家打工,遭到了无数的白眼,挨了无数的打骂。父亲终于贫病交加,扔下他一个人撒手而去,然后是他在无尽的苦难中慢慢长大………。
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剥削阶级,万恶的地主和地主婆。这些久违了的小学书本上的文字,又再一次不断的出现在孟昭宇的脑海中。周围穷人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景时不时冲击着他的心灵。
灾荒,瘟疫,逃难的人群。人们吃树叶吃树皮,浑身肿的发绿。水肿一下去,人瘦得象个骷髅架,就看见一个大肚子。白天躺在荫凉里,和死人一模一样,绿苍蝇爬满了耳鼻七窍。夜晚,胳膊腿儿又开始动弹。挣扎着摇摇晃晃,几个人拉扯上一个死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来到村外的龙王庙。庙前堆放了塌毁戏台的旧木料,人们把火生起,搁上死人烧烧,你撕一块,他撕一条,半生不熟狼吞虎咽吃上一阵,就地又摔倒在那里…………李家大院前门上了闩,后门加了锁,保镖护院全上了墙头,该吃米吃米,该吃面吃面………
…………………
“东家,有田这孩子正在鬼门关前晃荡,求求您,拉他一把吧!”老玉保站在李家大院的上房里,正苦苦哀求。
李大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黑起脸说道:“你也替我想想嘛,现在是大养种时候,谁不知道,春误一日,秋误十日,有田一连几天不来上工,我可没说什么。难道我李家还不厚道,扪心自问嘛。”
老玉保赶忙说道:“有田在李家大院可是勤恳,除了生灾生病实在爬不起来,从没短缺过一天工。“
“我李家大院可也从没短欠过他一分一厘呀,不是我发善心,给他一碗饭吃,他能长这么大?”
老玉保不笑强笑,“是是,总是他占掌柜的光,掌柜还能欠下伙计?我不敢昧那良心。”
“知道这就好。”李大鸿将茶杯轻轻放下,垂下了眼皮。
老玉保咬了咬牙,继续求道:“有田实在是快挺不过去了,李家是善门,念在这掌柜伙计的交情上……“
李大鸿大怒,推开太师椅,“腾“的一下站起来,”你是说我李家大院不讲交情了?”他心里想,已经是皮鞭抽死都爬不起来的驴了,还有什么用,想借钱,没门。他一甩袖子,不理还站着一动不动的老玉保,转身就走。
第三章醒来
更新时间2009-9-1216:10:49字数:2312
唉,老玉保叹了口气,指望李家发善心,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有田这孩子,只好听天由命了,他转身走出李家大院,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急急忙忙的回家去了。
春儿呆呆的望着炕上的孟有田,那安祥恬静的脸,墨一样黑黑的眉毛,笔直好看的鼻梁,紧闭着、好象熟睡了的眼睛,眼泪不由得慢慢流了下来。小小的年纪就给李家当长工,受了那么多的苦,好容易长大成丨人了,难道就这么……
门一响,老玉保走了进来,看见闺女的表情,心里苦闷,坐在小木凳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爹,李家不借钱吗?”春儿擦了擦眼泪,看见老玉保的表情,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老玉保摇摇头,“怨不得人常说,灯里没油捻子干,人没了钱鬼一般,可真是一点也不假呀!”
春儿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孟有田,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伤口,“血也止住了,都结了痂,怎么人就是不醒呢?七天了,光靠米汤维持着。石头哥,你快点醒吧,睁眼看看那些黑心肝、丧天良的家伙。”
“我自己弄的伤药还是很灵验的,那年我被镰刀割伤了腿,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就是抹上它才好起来的。”老玉保对自己的伤药很有信心,但孟有田就是昏迷不醒,看来是内伤,对此他也束手无策。
渴呀,真渴呀!孟昭宇正梦见在山中跋涉,口渴得十分难受,急欲找到一条小溪或者一条大河喝个痛快。可是面前都是绵绵无际的山岭,哪里也找不到有水的去处。正在失望之际,忽然走过来一个女孩,穿着紫花布的衣服,模样挺俊俏,送给他一把镢头,还笑着说道:“石头哥,你不是很有力气吗?那就快挖吧,地底下有甜水呢!”他就奋力挖了起来,那个女孩在旁边嘻笑着说道:“我是春儿,送给你的荷包你不带,现在就罚你挖水。”说着,掏出个葫芦痛饮起来。孟昭宇嗓子里就像起了火似的,实在忍不住了,眼看要渴死了。他就对女孩喊道:“春儿,给我点水喝,渴!我渴啊!”
朦胧间,只听耳边似有一个女孩惊喜的叫声,“爹,你听,他说渴了,快给他喂点水吧!”另一个男人说道:“好好,这就来!”
嘴唇边似乎有小勺儿递过来,孟昭宇张口嘴喝了。这样一连喝了十几口,那种难忍的焦渴才算稍稍缓解。只听那个女孩又说道:“再给他喝点吧,你看他还渴得很哪!”那个男人答应道:“好,好。”孟昭宇又一连喝了十几口,心里才觉着舒服了许多,长出了一口气,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破烂的房屋,虽然孟昭宇是农技推广站的,经常下农村,但这么破旧,还真是头一回看见。连窗户都是纸糊的,还有几个破洞。
眼前这姑娘?嗯,梦里让我挖井那个,一身粗布的蓝褂黑裤儿,中等个头的细苗苗的身材,结实而柔韧;黑黄的柔发搭到耳朵下梢,陪衬着圆形的脸庞,面色透着红晕。而最惹人注意的,是她那双黑得象涂着墨一样的眼睛,又灵敏又深邃,在不算黑的细眉下闪动着。
“石头哥,你可算醒了。”春儿激动得眼泪都止不住了,要是老玉保不在跟前,她准能一下子扑到孟有田怀里,诉说这几天来的担惊受怕和牵肠挂肚。
“有田哪,可担心死我了,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呀!”老玉保不停的揉着眼睛。
孟昭宇东瞅瞅西望望,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两个人既熟悉又陌生,试探着对春儿说道:“你,你是春儿?”
“对,对,我就是春儿。”春儿连连点头,挂着满脸的泪珠。
“玉保大伯?”孟昭宇又转向了常玉保。
“哎!”老玉保上前拉住孟昭宇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昭宇皱起了眉头,寻思了半响,目光有些呆滞,“我叫孟有田?小名石头,给李家打长工?”
“石头哥,你怎么了?”春儿伸手在孟昭宇直愣愣的眼睛前晃了晃,担心的问道:“你说得都对,难道脑袋还疼吗?”
孟昭宇眨眨眼睛,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丝,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灵魂附体,这种穿越小说上的俗套手法,竟会出现在我的身上,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是两个灵魂在互相融合,因为来自后世的灵魂过于强大,所以将原来孟有田那简单的思想给融合了?
孟昭宇有些发晕,缓缓闭上了眼睛,焦虑和困惑袭上了心头。
……………………
夜深了,月光将树影照在窗纸上,毫无声息地微微摇动着。
孟昭宇躺在炕上,大睁着两眼,望着房梁,难以入睡。一切都在慢慢的被证实,确实是穿越了,人家一穿,那是娇妻美妾,财富无数,光享福就行了,没事再弄几个发明出出名。而我一穿,竟然是个穷光蛋,还马上就要到最为艰苦的抗日时期了。你说老天爷就不能开开眼,让我附在别人的身上,哪怕是太平世道的一个乞丐也行啊,凭着我的聪明才智,致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啊,有了钱,再娶几个美女,悠哉游哉的过日子多好啊!自己现在却是一贫如洗,只有几间破房,靠给地主家扛长工过活。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民国二十六年,推算一下,也就是一九三七年。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1937年呀,日本鬼子进了中原,先打开了卢沟桥啊!又进了十三元,那火车都修到了济南呀,哎嗨呦,鬼子就放大炮啊,八路军就拉大栓……我靠,还拉大栓呢?这遍地烽火的年月,鬼子穷凶极恶四处扫荡的时候,想起来就有些不寒而栗。
想当年,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唉,自己当时还当笑话听,现在可真是来体验生活了。孟昭宇苦笑起来,自己不仅要给地主扛活,还要经历最苦难的抗日时期。在前世,馒头、米饭,大鱼大肉都吃腻了,时不时啃个窝头改善一下。现在,甭说馒头、米饭、窝头了,连糠都吃不上,连地主家也不是经常吃肉滴。
唉,甭想了,想多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好歹也是农大毕业的国防生出身,分配到家乡的农技推广站工作了五、六年,来到农村也算是专业对口,怎么也不会饿死吧?他前世本来就是个孤儿,是在村里亲戚和乡亲们的资助下完成学业的。为报答乡亲们的恩情,退伍后回到县农技推广站工作,想尽早让乡亲们脱贫致富。他的生活经历决定了他坚忍不拔,在逆境中不服输的性格,慢慢的,他竟然带着一丝微笑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主家的探望
更新时间2009-9-1219:50:37字数:2090
明媚的阳光照进小小的院落里,孟有田坐在大槐树底下的竹椅上,饶有兴致的擦着一把打猎的*上的绿锈,旁边还放着一葫芦陈年火yao。
“从早上到现在,你就摆弄个没完,难不成要变成了猎户?”春儿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将一把秕谷撒在地上,一只大公鸡、一只大母鸡叫着走过来,低头去叨吃。
“嗯,不管变成什么,有了这家伙,胆子便壮。”孟有田端起枪,冲着两只鸡比划着,嘴里还“砰,砰!”的叫着。
“可别吓坏了我的鸡。”春儿嗔怪道:“都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西边这么多的山,却都是有主儿的。你休想再去动一草一木,掘一筐土,搬一块石头,更不用说去打猎了。”
在那个时候,有权有势的人,任意在肥沃的山地上,繁密的草木中,埋上一块石头,做下一个记号,就可以庄重地宣布:这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几千个山岭,属于他私有了。
这里七八个村子为一个乡,人们就知道乡公所是衙门,是决定他们死活的机关。大多数人在受了屈辱和压榨后,就用祖上传留下来的卑屈性情忍受下来,不敢去告状。他们知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的意味。他们也看到,有些人在屠刀按到脖子上的时候,绝望地挣扎着向刽子手扑去。可是得到的下场是何等的悲惨!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是走这两条路:一是逃到深山野林里,结合一伙同命运的人当“红胡子”,专门打劫富豪枪杀仇人;一是奔跑到关东去谋生。
孟有田停下了动作,皱起了眉头,是呀,老百姓苦,苦难的老百姓啊!这可不是在看宣传片,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沉重的压迫和欺侮。
百姓们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深山里,用双手在荆棘中开拓求生的每一寸土地。父亲折断了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汗,儿子从那双干瘪如柴的手中,接过残缺的镢头,继续着前辈的事业。
这样一代一代经过了许多年岁,才开垦出和罗丝纹似的一块一垅的土地。这土地是人们的血汗浸泡而成的!这堤堰是人们的骨头堆砌起来的!
人们象牛马一样的劳动着。赤着双脚,在荒芜的土地上,嶙峋的山峦上,踏出一条条崎岖的小道。他们用麻袋将粪料一袋一袋扛到地里,用泥罐子提水,浇灌着青苗。这一切都是和浑浊的血汗交溶着进行的呀!可是劳动所得的果实,却要大部送给主人,因为这山是人家的呀!
长期痛苦生活的磨难和有权势人的不断迫害,使这些贫苦的人们具有一种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他们相信该穷该富是命运注定的,自己是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力来改变的。他们象绵羊一样驯服,象豆腐一样任人摆布。
对于天下大事他们是很少知道,并且也不想知道。因为从古至今不管怎么变化,不管哪个派别来,哪个政府执政,都要纳税交粮,少交一粒也不行。
“有田哪,掌柜的让我来看你来了。”院门外,李家大院的管家李敬怀提着两包点心,拍打着门扇。
这个李敬怀以前东拉西扯,硬要说他和李大鸿是一家。逢年过节,还要到李家家庙烧香上供。后来,李大鸿拿出家谱才把他证住,不过他脸皮厚,不在乎。现在他又对人说,他和李大鸿是亲戚,他表姑家的外甥闺女的老舅,是李大鸿他妈姨姨家侄女的表兄,反正是没人能绕得明白。他比李大鸿要大七、八岁,可是他口甜蜜舌,总要叫李大鸿是表爷爷。而且这小子心特别坏,帮着李大鸿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初孟有田他爹签文约时,就是他的保人。
“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我去赶他走。”春儿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作势要走。
“等等。”孟有田伸手叫住了她,冷笑道:“让他进来,我今年已经十七了,文约到期,总要分说个明白。”
春儿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只不许再犯傻气,又到他李家当牛作马。”
“晓得了。”孟有田微微一笑,对这个小丫头存满了感激。
“有田哪,听说你醒过来,掌柜的可是高兴,这些日子他的事情忙,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这不,今儿特意让我来看看你。”李敬怀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将点心放在一旁。
“二管家,我一个长工,这怎么当得起?”孟有田伸手示意李敬怀坐下,挤出一丝笑容,“这身子还没好利擞,就不给您作揖行礼了。”
“不用,不用。”李敬怀一屁股坐在孟有田对面,一时并没注意到孟有田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已经与平日有所不同,“虽然没好利擞,可看着气色不错,想来再养养就可以上工了吧?要说庄稼把式,还数有田你最精通,这李家大院离了你还真是舍手啊!啧啧,东家买点心来看伙计,就数你面子大呀!”
戴高帽,想让老子再去当奴隶,嘿嘿,老子现在可不吃这一套了。要是换成原来的孟有田,还不热血沸腾,又去给李王八蛋卖命去了。
孟有田暗自冷笑,抿了抿嘴角,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世道,谁离了谁都照样活,我今年十七了吧,我爹当初跟李家订的文约好象是八年,当初你是保人,我记得没错吧?”
李敬怀愣了一下,这时他才觉得这个孟有田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说话暗藏机锋,停顿了下,他依然笑脸相对,“是呀,是八年,今年到期。东家看你一个人,忠厚老实,又少人没手的,对你的事可早就结计上了。李家大院是善门,掌柜伙计又是老交情,东家呢准备帮你成个家。你看,文约我都带来了。这可是你一个人的福份哪!来,我给你念念啊!”
孟有田没出声,他想看看这李大鸿到底要玩什么诡计,看看这个老王八蛋的心有多黑。春儿躲在屋内,耳朵竖得老高,听到李大鸿要给孟有田娶媳妇儿,不由得牙齿紧咬着嘴唇,脸都涨红了,差点就要冲出去。
第五章老实头发威
更新时间2009-9-1319:00:33字数:2184
黑呀,真黑呀!孟有田听完文约,恨从心头起,地主老财这种把戏玩得真是炉火纯青,坑了人还要卖个好。李家放账都是月息三分,给他写的文约是两分,看似很厚道,却是不然。买个媳妇儿再加上操办,一共是借他一百块钱。这利滚利下来,一年光利钱就是二十四块。孟有田在李家大院干活拿的是头份工钱,一年二十六块,开消下来,全年只能剩两块钱,连利钱都还不上。而且他要老了,工钱也就不是头份了。这欠的债会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仅自己一辈子要给李家当牛作马,连儿孙也要去填这无底洞了。
世袭奴隶呀,孟有田暗自叹息一声,抬头逼视着李敬怀,恨声说道:“这文约就是卖身契,不光卖我的,连我的后代子孙也卖了,都成了李家的奴隶,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敬怀瞪圆了眼睛,惊诧不已,在他想来,对老实巴交、大字不识的孟有田来说,这文约就是个过场,他们说什么,孟有田就应承什么,最后,捉住他的手,在文约下面名字上划个“十”字就算完事了。没想到今儿的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孟有田这个老实头竟然用犀利的语言回击他。
“哼,你回去告诉李家大院,既然文约到了期,我是不会再回去扛活的。”孟有田操起身边的猎枪,有意无意的对准了李敬怀,“你走吧,告诉李大鸿,以后少来这套明里行善,暗里黑心的烂事。”
“你…”李敬怀不知道这枪装没装药,吓得左躲右闪,拎起点心仓惶而逃,出了院门才放下心,大声骂道:“孟有田,你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东西,给脸不要脸,等着饿死吧!”
切,孟有田不屑的啐了一口。老子才饿不死呢,李家,没几天好蹦达了,等到七七事变,局势大乱,也就是你们倒霉的时候了,就是gcd不收拾你们,老子也憋着劲祸害你们。
春儿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拍手道:“骂得好,别说你被石头撞了一下,倒变得机灵起来了,你不怕李大鸿找你麻烦吗?”
“怕,可惜他没有时间了。”孟有田先说了一句让春儿感到困惑不解的话,然后继续说道:“这种人,当脿子还想立牌坊,再加上家里那两个烟鬼家丁,嘿嘿,他明着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他那些害人的手段不外乎欺负穷人不识字,在文约上弄陷阱,再勾结官府让人认帐;或者穷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混一天少两晌,明知是火坑也非跳不可。这一跳进去,田地、房产都得被驴打滚的利滚个干干净净,最后只能世世代代给李家当奴隶了。”
“开窍了,有田开窍了。”老玉保扛着撅头走进院子,直接来到孟有田面前,按着孟有田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了下来,将撅头往树上一靠,坐下,掏出烟袋抽了起来,半晌,才抬头说道:“多少年了,遇到多少困难,我的那几亩薄地也没敢松手。就是你婶子得病那会儿,我狠了狠心,要去李家借钱请医生,大不了以后给李家扛活。你婶子是拼命拉着我不放,她说:财主门里的饭是养小不养老,你能扛能挑,他有说有笑,等到你腰曲头低,他就要卸磨杀驴。我这病能熬就熬,不能熬就走,可不敢把你和孩子们拉进火坑去。只要春儿和谷雨能长大成丨人,咱家不落到卖儿卖女的境地,我就是死也安心了。就这么拖着,你婶子撒手走了。临咽气的时候,她还说别过什么‘五七’、‘百天’……,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没用。你也知道,因为这,村里有不少人骂我薄情寡义,连带着春儿他们也落了不少埋怨。唉,没办法,穷家小户,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