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萧盛怒不可遏,“朕永远都不想再看见她。”
“臣妾遵旨。”于妃领命出门。
萧盛不是不知道,于妃与余槿的恩怨。一个是萧东铭的生母,一个是萧东离的生母,两者注定是水火不容。而现在,让于妃去处理余槿,无疑是要余槿受尽折磨而死。
贴身的太监上前,“皇上,那三皇子——”
“贱人定是将萧东离放出宫去了,你马上派人出宫去追,沿着去甘州的方向,务必斩草除根。”萧盛压低了声音。
心,忽然碎得不成样子,萧东离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直到萧盛离开了御书房,萧东离才低低的哭出声来。
他知道,是自己害了母亲。便发了疯似的逃出御书房,朝昭仪宫跑去。
萧东离本就聪明,知道哪条路哪个时辰人少,哪个时辰御林军换班,他对于这些时间的计算,素来是十分精确的,以至于他在宫里行走,竟也无人能撞见他。
昭仪宫外头的奴才全部被遣散,因为于妃要杀人了,看见的人越少越好。
青莲护主,但是被按在院子里。
“这狗奴才也不必留了,乱棍打死。”于妃冷笑。
“不,不关她的事,你们放了她。该死的是我,你们放开她。”余槿想挣扎,却被死死的按跪在于妃跟前。
“还愣着干什么,行刑!”于妃居高临下,院子里,乱棍狠狠的朝着青莲而去。萧东离刚要出去,却被青墨一把按住,躲进了灌木丛里。青墨死死的捂住了萧东离的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鲜血崩裂,被活活打死。
出去,都得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你们都不得好死!”余槿泪如雨下。
“是吗?”于妃冷笑,“只怕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手一挥,太监端着一壶毒酒上前,“皇上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包括你那个孽种。”
余槿咬牙切齿的抬头,“你们会有报应的。”
于妃扭头朝着身后的几名御林军道,“这儿也没外人,都是本宫的心腹。今日本宫心情好,赏你们个女人玩玩。”
第六章:番外 第451章 逐出皇宫
萧东离是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压在那里,那一张张垂涎而又令人厌恶的脸,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始终徘徊在萧东离的午夜梦回。他有时候会去想,如果当时自己冲出去了,又会是怎样的后果。
也许是跟着母亲一起死吧!
他死死咬着青墨的手,青墨至始至终没有吭声。鲜血沿着青墨的手,不断的往下滚落。
余槿受尽凌.辱的躺在那里,于妃冷笑着,“赐死吧!”
太监们捏起余槿的下颚,毒酒高高提起,猛灌入余槿的嘴里。酒从口腔满溢而出,打湿了她美丽的面庞,浸湿了她的脖颈,而后流淌在地上。
“走吧!”于妃转身就走,“本宫可见不得这么凄凄惨惨的画面。”
所有人,都走了。
外头留了两个人,是等着收尸的。
“母妃!”萧东离哭着冲出去,满嘴的鲜血。
余槿无力的睁着眼睛,浑身的淤青,狼狈至绝。青墨快速取了一件外衣盖在余槿身上,两个孩子,无力搀扶她,只能不断的哭。
“立刻——离开。”余槿握紧萧东离的手,瞬时泪如雨下。下一刻,她拼尽全力将萧东离推了出去,“去甘州,要活着!走——立刻走——”
黑色的血沿着余槿的唇角不断滚落,“青墨,带他走。都要——好好的!”
剧烈的疼痛,让她弓起身子,浑身战栗。
被余槿用力一推,萧东离重重的撞在了一旁的桌角,额头瞬时鲜血淋漓。
青墨顾不得什么,拽着萧东离就往外跑,可是萧东离杵在那里,死活不肯走,“母妃?母妃!”
他看见自己的母妃因为疼痛,而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扑通就给余槿跪下,“母妃?母妃我一定要救你!”
鲜血不断的从余槿的嘴里涌出,纵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乏术。
余槿是死在萧东离的脚下的,年仅九岁的孩子,就跟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母亲的血染红了他的脚背,他恨杀戮,恨鲜血,更恨萧盛。
最后的最后,萧东离被抓住了。
萧盛没有杀了他,在所有人跟前,他依旧是个好父亲,好父皇,好帝君。即便余槿背叛了他,赐死了余槿,他还是最疼萧东离的父亲。
唯有上官凤知道,萧盛,是容不下萧东离的。
萧东离呆呆的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不断盘旋着萧盛对自己母亲下达的圣旨。不得葬入妃陵,除却宫籍以及——不堪入耳的一切。
谁都没有为萧东离求情,谁也不敢为他求情。
年仅九岁,被逐出皇宫,虽然没有废弃他的三皇子名位,但世人皆知,如今的萧东离就是丧家之犬。被逐出皇宫的皇子,比平民百姓还不如。
上官凤抱着自己的女儿,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花弄影,神色黯然,“小影,你今日觉得如何?”
花弄影靠在床柱上,“还是老样子。”她顿了顿,“相公,外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三皇子可怜!”
“那是皇家的事情,与咱们无关。”上官凤坐在床沿。
“就当是为阿靖积德。”花弄影别有深意的笑着。
上官凤稍稍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是谁了吗?虽不敢窥探天意,但终归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天意。成也萧何败萧何,到底是逃不过的。”花弄影轻叹一声,“相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上官凤抚过花弄影冰凉的面颊,“你若要我救,我便救。”
“你已经是丞相了,位极人臣,什么都会有。”花弄影眸色黯然,“我怕是陪不了你多久,可我放不下你跟阿靖。”
“胡说什么?”上官凤陡然愠怒,放下了孩子,转身就往外走。及至门口又顿住脚步,缓了缓口吻,“以后——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我上官凤,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为妻,上官家只以你们母女为尊。我不要任何女人,我只要你,只要阿靖。以后,咱就阿靖一个女儿,我不会让你再生孩子。咱们——一个就够了。”
花弄影淡淡的笑着,笑得宛若开满墙头的蔷薇。
上官凤出去了,芳姑进了门,“夫人该吃药了。”
“好苦,我不想吃。”花弄影摇着头,“我这病,吃药是好不了的。如果能好,早就该好了。”连自身的愈合能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药石自然没什么用处。
芳姑不明所以,“夫人别胡想,相爷找的是宫里的御医,肯定能治好。不过是血虚之症,缓缓就没事了。”
花弄影笑了笑,抱着女儿唤着“阿靖”。
“我怕是没有机会,看到阿靖长大了。”花弄影觉得累,生产的时候血崩,如今整个人都气血虚弱。躺在床榻上,花弄影觉得不踏实,又缓缓的起身,“芳姑,替我拿纸笔过来。我——也该留些字了!”
芳姑蹙眉,“夫人身子不好,还是休息吧,等身子好一些再写,也来得及。”
花弄影摇头,“相公不管多忙,都会过来看我,可是我怕自己,会忽然有一天就去了,到时候连句留给他的话,都没有。早点写好备着,哪怕他来不及,也能有个安慰。”
听得这话,芳姑心里不是滋味,便去取了纸笔。
芳姑不太认得字,自然也不知道花弄影写了什么,但她也不敢多问,毕竟主子们的事情,她是无权插手过问的。
萧东离出城还算顺利,可是刚刚出城不久,马车就停在了密林深处。
青墨握紧了袖中的短刃,“三皇子,如果待会出事,你就跑,别管我!”
“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萧东离深吸一口气,“我什么都没了,母妃死了,你姐姐也死了,咱们以后就算相依为命。”
青墨狠狠点头。
随行的太监和侍卫动了手,两个孩子被押下了车。
不过很庆幸,就在青墨和萧东离以为自己难逃此劫的时候,有一帮黑衣人救下了两个孩子,为首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朝中有位贵人,只想为自己的孩子积点德,所以才会施以援手。以后,好自为之吧!”
萧东离不知道当初救他的是谁,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可能跟上官凤有关。虽然不知道上官凤的用意如何,但也算欠了上官家一个恩情。
只可惜,上官凤在这几个月好事做尽,也没能给自己的妻子积福积德。
三个月后的一天,等着上官凤回到丞相府,却惊闻花弄影已死的噩耗,当下犹如五雷轰顶。
第六章:番外 第452章 消失的丞相夫人
上官凤回去的时候,花弄影已经没了气息。芳姑抱着上官靖羽,领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花弄影一如既往的绝美,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房内,冰凉得可怕,今年,这是东都下的第一场雪。
一步一摇晃,等着上官凤走到床边的时候,几乎是腿软的跌坐在床沿。那一刻,上官凤的面色,跟花弄影一般苍白得毫无血色。
指腹,抚过爱妻冰冷的面颊,上官凤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世上万物都消失了,期许着心爱的女人能睁开眼睛,坐起来抱着他,而后笑着说,一切不过是场误会。
可是他坐了很久很久,花弄影都没有起身。
冰冷的身子,就像来自冰窖,冷得让人害怕。
“小影,起来跟我说说话吧!你不要我,不要阿靖了吗?”上官凤痴痴的问,通赤的眸子,闪烁着绝望的颜色。
芳姑拿着那封信走进门来,“相爷,这是夫人留下的。”
把信放在床边,芳姑又退了出去。
这是一封诀别信,花弄影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早早地备下了。她一直在装,装作病情好转的模样,可是到了今日,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花弄影提了三个要求。
一:家里不许悬挂自己的画像,不管是谁,永远都不许对阿靖提起有关圣女的事情,除非是阿靖自己发现的。
二:上官凤不必为自己守节,上官凤必须纳妾,不能让上官家断了香火。
三:阿靖不许随意出门,上官家不能薄待阿靖,必须嫡长为尊。
相逢匆匆数载,深爱相守,终不过刹那芳华。该去之时,何能留?该留之人,何能去?花弄影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一个女儿,别无其他。
上官凤就跟失了魂魄一般,成日抱着上官靖羽。在相府的书房下头,开始修建冰室。上官凤封锁了所有,有关于花弄影病逝的消息,鸿羽阁的奴才,除了芳姑,全部被处决。
上官凤,已经达到了铁石心肠的地步,除了阿靖,没有人能让他放在眼里放在心里。
丞相府的后院,多了不少姨娘。
奴才们都觉得很奇怪,甚至朝中大臣们也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上官凤的女人,会有三种弊端:一没有绝色的美貌;二没有过人的家世,甚至于有的身份极为卑微;三,上官凤自从有了姨娘,便很少回府,而丞相府的书房便成了上官家的禁地,任何人不许轻易踏入。
花弄影的生死,成了谜。
整个东都,乃至朝廷上下,没有一人见过花弄影其人。丞相府不出殡不发丧,就好像花弄影只是消失了而已。花弄影的踪迹,成了所有人心头解不开的疑云。
直到有一日,上官凤听闻季家祖上有一块冰魄,含在死尸嘴里能保尸身不腐。江南织造季家!傅家本就是织造起家,跟季家本是竞争的双方,当时傅家技术一筹,让季家夺了江南织造的位置。
此后傅家靠着军功起家,最后做到了将军一职。
如今傅家得势,自然不会放过季家。
当傅立参奏季家的折子送到上官凤跟前时,上官凤便向萧盛进言,说是季家有谋反之心。而后与傅家联手,栽赃嫁祸,以至于让整个季家,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听说当日的场面很凄凉,季家一家老小都被牵连在内,赶赴菜市口斩首示众。
因在狱中,见着季家的少夫人身怀有孕,狱卒一时心生怜悯,便以死囚换下了季家的少夫人。至此逃出季家一脉,这才有了后来的遗腹子——芙蕖。
其实当时斩首的时候,杜怜儿就站在斩台下面。
在杜怜儿出生时,因为术士说杜怜儿戾气太重,是故不宜在家将养,便托入道观中寄养。是故谁都不知道,季家,还有个女儿。这也让杜怜儿逃出一命,后听闻上官凤纳妾,且留恋之地,便甘愿堕入风尘,最后凭着自己的手段,进了丞相府。
花弄影因为冰魄而得以保存容颜,可也因为这个冰魄,让上官家从季家覆灭之后,再无子嗣。冰魄乃天下间寒毒具盛之物,与丞相府地下的井水相互融合,更是了不得。女子数阴,本就体质偏寒,这样一来,丞相府的女子就再也无法成孕。
在得到冰魄时,上官凤并不知道这事,因为他极少回府,更很少跟自己的女人们在一起,不知道会影响这么大。
以至于后来上官靖羽嫁给萧东离,一直未能成孕,上官凤才知道,是自己断了上官家的根脉。他不后悔让自己的女人们无法成孕,他唯一后悔的是,连累了上官靖羽。
所以后来上官靖羽帮着萧东离夺位,上官凤是有犹豫的。
萧东离若为帝王,会有后宫三千。而上官靖羽不能成孕,势必地位难保。可若不帮着萧东离,一旦别的皇子称帝,自己女儿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是故上官凤敛尽天下之财,聚揽天下之权,为的就是想让女儿有个依靠。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不折手段,最后将自己和上官靖羽,都葬送在了这上头。当然,这是后话,是谁都不曾想过的东西。
昭仪宫空了,鸿羽阁也空了。
昭仪宫挂着余槿的画像,再也没有拿下来。
丞相府烧毁了所有,与花弄影有关的画像,再也没人知道花弄影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上官凤薄情寡义,当外人都认定丞相夫人已死时,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纳了三房姨娘,分别生下了次女上官梨香,长子上官宁静,次子上官致远。
“礼部尚书有个妹妹,长得倒是不错,你这丞相府,也缺个管事的夫人,是不是——”萧盛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上官凤。
上官凤正在草拟圣谕,听得这话急忙起身行礼,“微臣心系皇上与朝廷,不愿被儿女私情牵绊,还望皇上明鉴。”
萧盛深吸一口气,“丞相没有夫人,岂非让人笑话?”
“此心已随妻去,微臣不愿娶妻。”上官凤斩钉截铁。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萧盛是愣住的。
上官凤一介文儒,平素看着文文弱弱,但对于感情这事上,萧盛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么的执着,那么的执念难消。
抬头细看,上官凤眉目清朗,外头的微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倒映着他眼底的忧郁与深沉。他站在那里,仿佛失了魂魄,一动不动。
萧盛轻叹一声,“今夜,留下吧,朕想与你秉烛夜谈。”
第六章:番外 第453章 初遇
那一夜,上官凤没有回府,也没有去六部衙门,而是留宿皇帝寝宫。一个为情生恨,一个因爱而萎靡,终逃不过自己的心。
东都依旧奢华,染尽世间荼蘼。
而萧东离与青墨,却受尽颠沛流离。
青墨淋了雨,到了夜里就发了高烧,萧东离偷了一个饼被人打得半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就这样相依为命。
萧东离不离不弃的守着青墨,替他擦着身子降温。这些东西,他在医书上看到过,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也许是命大,青墨没死,只是有关于姐姐被打死的那一段记忆,凭空消失了。他忘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事情。那一刻萧东离在想,为何不是自己发烧呢?若是他也能忘掉那些过往,该多好?
可注定了,他会活得比青墨更苦,更累。
因为他忘不掉鲜血淋漓的画面,忘不掉母亲因为疼痛,而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惨烈。身后不断的有追兵,他们一边流浪,一边躲避着追兵。
甘州有人来,把他们悄悄的带到了甘州。
萧东离从零做起,勤练武功以求自保。而今他要做的,是为母亲报仇雪恨。在仇恨中成长的孩子,没有快乐,也没有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
除此之外,凉薄得令人害怕。
不爱说话,也不爱解释,甚至于不善于表达。但凡他要做的,即便不折手段,他也要做到。能懂他唯有青墨,从小到大的情义,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是他离开东都后第一次回去。
赋兴楼里,他听见了年玉莹的诗文,也见证了年玉莹的才女之名的尘埃落定。只是那些诗句,依稀不似年玉莹该有的情怀,他总觉得有些心中异样。
但他还是走了出去,那是年玉莹第一次见到他。
风华之盛,翩翩少年郎。眉目如画,宛若他的母亲余槿,生得极好,便是往人群中一站,亦难改绝世之容。
他微微一笑,年玉莹福了福身,“公子有礼。”
等着年玉莹离开,萧东离才发现站在赋词牌楼前的少年。约莫十多岁的样子,有些咬牙切齿的盯着年玉莹留下的诗句。
青墨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三爷,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上官靖羽。”
眉头微挑,萧东离扯了唇,心道:是丞相府上的!丞相乃是百官之首,若是能得上官靖羽青睐,想必比年玉莹更有利用价值。
“公子,咱们回去吧!若是被老爷知道你偷偷溜出来,怕是——”芙蕖一身男儿装束,畏首畏尾的跟着。
上官靖羽狠狠盯着眼前的诗句,“年玉莹敢窃我诗集,这笔账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走着瞧。”
语罢,上官靖羽快步朝着外头走去。
那一年,她刚刚及笄,十五岁的芳华,正是任性妄为的时候。遇见他,就如同遇见了生命中的劫数。
“你为何跟着我?”她转身,瞪着他。阳光下,萧东离淡淡的笑着,眉目清浅,却笑得宛若三月暖阳。她稍稍一怔,心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饶是有缘,相请不如偶遇,赏个脸喝杯水酒如何?”他问。
芙蕖低头,“公子不可饮酒。”
上官靖羽想起了父亲的警告,她是不能饮酒的,自然要推脱,“不必了,你我萍水相逢,何况我又不认识你。”
蓦地,她看见他手中的那根玉箫,“你会吹箫?”
萧东离笑而不语。
她是喜欢箫声的,悠扬而温柔,是她向往的东西。可惜她不会,父亲时常不在府中,她也找不到可以相教的师父。
他将玉箫递出去,对她微微一笑。
她身为相府嫡女,骄傲惯了,也是被上官凤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觉得这天下,都不敢有人打自己的主意。她觉得有爹在,自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人靠近自己无外乎一个目的:那就是阿谀奉承,有事相求。
她不怕别人有事相求,因为她是上官靖羽,只要她开口,爹都会满足她。
哪怕她把整个丞相府弄得鸡飞狗跳,爹都不会说一句重话。
可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但始终不得要领。爹尝尝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她远远就能听见爹房中的箫声。
那种箫声,像是带着一种思念,一种难以言说的相思而不能相守的悲凉。可是她遇见的所有人,都吹不出这种曲调。
但萧东离做到了。
长亭里,萧东离一曲《离殇》,让上官靖羽心悦诚服。
“你教我吧!我给你银子!”她笑了笑,美眸弯弯如月。
他摇头。
上官靖羽想了想,“我给你房产地契。”
他还是摇头。
她撅着嘴,“那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扳倒。”
“初入东都,萍水相逢,只想交个朋友。”萧东离笑着,便是那一笑,让她如沐春风,跟着心头暖暖的。
四目相对,到底逃不脱命中注定。
上官靖羽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对萧东离竟没有丝毫的防范。她接过他的玉箫,嫣然一笑,“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在下上官靖羽,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他上前一步,凑在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萧东离。”
她一笑,握紧了手中的玉箫。
事实上,她压根不知道萧东离是谁。每次出门,上官凤总会让人跟着她,不许她随意与人接触,也不许任何人伤了她。
有时候上官靖羽觉得,自己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想跟人说说话,都很难!
所幸,她还有暮雨这个朋友。
虽然暮雨是爹的姨娘,可她们年纪相仿,所以最能说得上话。
“阿靖最近怎么总是关着门?”暮雨突然过来,惊得上官靖羽快速将玉箫藏在身后,面色微红的站起身子。
“没什么。”她退到床边,顺手将玉箫塞进了枕头底下。
暮雨笑着,“怎么,对我还有秘密?”
上官靖羽摇着头,芙蕖上前奉茶。
见状,暮雨瞧了芙蕖一眼,眸色微恙。等着芙蕖出门,暮雨才笑道,“芙蕖这丫头近来也是怪怪的。”
上官靖羽眉头微蹙,“怎么了?”
“最近她好像跟二姐姐走得很近,我看到她进二姐姐的房间好几次了,也不知要做什么。”暮雨宛若无心之说,随口那么一讲,“若是不顺心,你就换个丫头吧!”
“芙蕖与二娘?”上官靖羽眸色微沉,饶有所思。
第六章:番外 第454章 害人之心不可有
其实说这话的说话,芙蕖就在外头。听得这话,芙蕖只能快步离开,暮雨与上官靖羽是最交好的。而且暮雨最得上官凤宠爱,与上官靖羽站在一处,颇有几分相似。所以府中人云亦云,说是暮雨长得最像丞相夫人。
上官靖羽看着暮雨,也是格外的亲切,两人站在一处,就跟姐妹似的。
她想着,大抵暮雨是真的跟娘很像,尽管她没见过自己的娘亲。
芙蕖——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对劲,对府里很多事,都显得格外关心。上官靖羽记得,芙蕖当年受人欺负,还是自己给出的头,所以对于芙蕖,上官靖羽还是给予了不少信任。
可是芙蕖与暮雨比起来,终究还是略输一筹。
这段时间,芙蕖有些走神,便是给上官靖羽沏茶也是心不在焉,“芙蕖,你在想什么?”茶水溢出来,上官靖羽冷了眉目。
芙蕖骇然跪地,大惊失色,“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你是不是有心事?”上官靖羽问。
芙蕖摇头,“没有没有。”
“做事这般不当心,去外头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上官靖羽转身朝着床褥走去,这个时间点,是该睡午觉了。
正午的太阳,灼灼炙热。
芙蕖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等着上官靖羽醒转。
自从暮雨跟上官靖羽提及芙蕖的不对劲,这样的惩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着上官靖羽醒转,睨一眼跪在太阳底下的芙蕖,面色被晒得涨红,这才松了口,“去厨房看看,明日去国寺的供品可都备下。”
芙蕖得令,这才勉力起身,亦步亦趋的朝着厨房走去。
在丞相府,上官靖羽的命令是说一不二的,谁都不敢违背。她惯来任性发脾气,但很少闹出人命,只因幼年时偷偷出行,遭逢危险,而后险些丧命。有个游方术士说家宅戾气太重,上官靖羽若想自身平安,便要少兴杀戮。
可是芙蕖到了厨房,却瞧见暮雨快速闪过,好似出了后门。
芙蕖一愣,神使鬼差的跟着去。
隔着后门,芙蕖趴在门缝里看着外头的情景。没成想暮雨竟然跟一个男子碰面,看上去两者好似格外亲密。
“哥。”暮雨这一开口,芙蕖的眼眸骇然瞪大。
“如何?”暮云问。
暮雨环顾四周,“明日,上官靖羽会去国寺,正好可以动手。”
“上官凤有意支持二皇子,但是将军却不以为然。二皇子有贵妃,有皇帝的宠爱,到时候就没将军什么事了。所以,将军要尽快让太子登基。只要上官靖羽出事,这罪名落在二王府,凭着上官凤对女儿的宠爱,一定不会再帮二皇子。”暮云冷然,“明日我会让人埋伏再回程的道上,对付上官靖羽。”
暮雨点头,“相爷对阿靖那可是没话说,就跟宝贝似的捧着。不过这丫头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压根没什么心计,就这么糟践了倒也可惜。”
“你何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暮云笑问,“就不怕将军与你算账?”
“他舍得吗?”暮雨羞赧一笑,“他若舍得,那我也无话可说。”
暮云摇头,“将军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清楚吗?等着将军拿下了江山,一定让你做个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你没瞧将军府里,至始至终都没有夫人吗?”
暮雨点了头,“知道了知道了。对了哥,我让你查的事情可都查清楚了?”
“我去查过了,那杜怜儿——”暮云压低了声音,凑近暮雨的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芙蕖隔得远,也没能听清楚。
隐隐的,她觉得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可是不管其他,就凭他们想动小姐,她也是不允许的。小姐对她有恩,芙蕖岂能忘恩负义。虽说很多事情,她无法说出口,但是——她不会害小姐的。
思及此处,芙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步。
哪知突然踩到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小石子发出细微的声音。暮云是练家子,随即反应过来,“谁?”
音落,芙蕖撒腿就跑。
这是后门,本就偏僻无人,暮雨打开门,暮云一个飞身就已经将冷剑架在了芙蕖的脖颈上,芙蕖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二人,“你们不要杀我。”
“芙蕖?是你!”暮雨冷笑两声,“不好意思,让你听见了不该听的东西,真是难为你了。上天有路你不走,下地无门你偏要闯,这一次,可怪不得我了。”
“不不不,你们杀了我,小姐会起疑心的。我随行小姐多年,突然消失,小姐一定会怀疑你在背后使坏。”芙蕖惊慌失措,“你在小姐面前说过我的坏话,所以小姐一定会怀疑你!小姐很聪明,如果被她发现端倪,她一定会查出来的。”
暮云冷然,“杀了她吧!”
暮雨却突然笑了,改了主意,“芙蕖,我想——我们要好好的谈一谈。”
刀子从芙蕖的脖颈上挪开,芙蕖脚下一软,瞬时跌坐在地。
“该听的不该听的,你都听见了。”暮雨眸色微转,“我不想杀阿靖,只要你别乱嚼舌头,我留她一命,你放心就是。”
芙蕖愕然望着她,不知该不该相信,可暮雨的脸上,挂着最清晰的诚恳。惯于隐藏的人,便是演戏也演得格外逼真。
暮雨继续道,“我还知道,你其实是来找人的。只要你为我保密,我就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真的?”芙蕖一怔,“你发誓你不会伤到小姐!”
暮雨举起手指发誓,“我发誓,我不会杀了阿靖,我们只是想制造一些意外,把矛头指向二王府,仅此而已。你放心好了,我跟阿靖的情义,不是说说而已。阿靖如此待我,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杀了她的。”
“更何况,若是我要杀她,不是有很多机会吗?若我要她死,又怎么可能留下你?正所谓各为其主,过了明天,我就告诉你,你要找的人是谁。”
“她就在府里,而且——我还会告诉你一个惊人的秘密。有关于你要找的这个人,还有你不为人知的身世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你没有父亲没有亲人吗?”
芙蕖心头咯噔一声,“你说什么?”
“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明日你也在阿靖身边,若我真的要杀她,你也来得及相告,是不是?”暮雨笑吟吟的搀了芙蕖起身,“我不会伤人的,你放心就是。”
第六章:番外 第455章 防人之心竟全无
芙蕖不知道该相信谁,可是暮雨说得信誓旦旦。而且,如果暮雨是真的要杀上官靖羽,就没必要把自己放回去,这样岂非自寻烦恼?
暮雨笑着拍了拍芙蕖的肩膀,“难道你不想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心头咯噔一声,芙蕖一怔。
那是她多年的夙愿。
暮雨道,“你只管哄着她走小路,旁的就不必多管了。”
“我——”芙蕖抿唇。
“你放心,阿靖不会知道的,我会安排妥当。”暮雨眸色微恙,“何况我也有把柄在你手上,你怕什么?你都知道我跟将军府的关系了,我还怕你万一把我卖了对不对?若是被相爷知道,我会死得很惨。”
听得这话,芙蕖才点了头,“好,但是你不能害了小姐。”
目送芙蕖离开的背影,暮雨如释重负。
“你信她?”暮云冷问。
暮雨冷笑,“到时候大路不能走,阿靖未必会走小路。阿靖身边的奴才们,是相爷亲点的随行,势必会小心至极。可有了芙蕖在旁开腔,阿靖会走小路的。”
暮云转身,“那就好。”
芙蕖犹豫过,心中挣扎着要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上官靖羽。可是她真的想知道,姑姑在哪,她找了那么多年,如今只差一步。
不能放弃!
暮雨是将军府的人,如果这件事捅出去,暮雨会死得很惨。所以相对于暮雨,芙蕖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既然不会伤害上官靖羽,那么答应暮雨一次,也不会怎么样吧!
只是芙蕖不曾想过,只是因为这样的心思,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
翌日,芙蕖便陪着上官靖羽去了国寺。
一路上,芙蕖佯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敢教人看出异样。上官靖羽虽然心思简单,但是脑子极为聪明,是故不能让其看出端倪。
等着回去的时候,天色不太好,灰蒙蒙的好似快下雨了。
也不知道何故,前头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原木。
“小姐,过不去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回国寺住一日吧!”底下的奴才快速上前,“奴才立刻去禀报相爷。”
“小姐,咱们绕道走吧!”芙蕖撩开车帘子,“天色不太好,万一下雨,只怕要在国寺住上几日的。现在绕着小道走,约莫下雨之前还能赶到相府。”
上官靖羽蹙眉,望着外头的天色,“是要下雨了。”
可她也犹豫,小道不是国道,小时候的心里阴影还在,万一遇见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小姐身边有那么多的随行,想来不会有事。”芙蕖想了想,“若是留在国寺,大抵要相爷亲自来接。”
这话也是有道理,除了年幼那一次,她还从未试过在府外过夜。如果今夜不归,明日上官凤一定会亲自来接。他是不会允许上官靖羽离府太久,也不允许她跟外头有太多的接触。
“那好,绕小道走吧!”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记得小心一些,莫要出了岔子。”
芙蕖颔首,让底下人抄了小道回府。
林子深处的小道,因为天色灰沉沉,越发幽暗诡谲。
芙蕖想着,暮雨肯定都埋伏好了,但上官靖羽身边有那么多的随行,自然不会出事的。谁人不知,这是丞相府的车辇,敢来劫人,无疑是找死。
蓦地,车子晃了一下,好似车轮卡在了泥潭里。
上官靖羽下了车,“这都没下雨,哪儿来的泥潭?”思及此处,上官靖羽骇然蹙眉,“大家小心,只怕有变。”
这话刚说完,顿时万箭齐发。
“小姐小心!”人群中一声声疾呼,身旁的奴才一发力,直接将上官靖羽推出了包围圈。芙蕖是在地上滚了个圈,才滚到一棵树后躲起。
心,跳到嗓子眼,芙蕖扯了嗓子喊,“小姐快过来!”
上官靖羽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撒腿就跑。
见状,芙蕖上前,拽着上官靖羽就往林子里跑。
身后,厮杀声不断,马蹄声连绵。
芙蕖没想到,暮雨会让人放箭。放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根本没打算留活口!芙蕖不是傻子,一通乱箭让她瞬时清醒过来。
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逃出去才是第一位。
“小姐你躲起来,奴婢去引开他们!”上官靖羽跳进了一个小坑,芙蕖快速的取了残枝败叶遮蔽,“小姐你别出声!”
“芙蕖!”上官靖羽仰头。
“当心六姨娘。”芙蕖留下一句话,撒腿就跑。
上官靖羽不敢动弹,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待在小坑中,不敢抬头不敢哭,只听见马蹄声快速的掠过,而后渐行渐远。
不多时,又有马蹄声纷至沓来。
上官靖羽想着,自己约莫是要死在这里了。
下一刻,顶上的柴枝忽然被人掀开,上官靖羽绝望的闭上了眸子。
“上来。”温软的声音从顶上传来,带着熟悉的磁音。
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愕然抬头,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底。绝世的容,淡然的笑,只是这微微一笑,教人如沐春风。
“萧东离?”上官靖羽忽然哭了,缓缓的将手递了上去。
萧东离心头一软,将她拽上去直接坐在了马背上,置于自己身前,“没事了!”
她却哭得像个孩子,哭得他心乱如麻。
下意识的,他用手圈住了她的双肩,半带宠溺半生涩的道了一句,“呆子。”
只是两个字,却让她神情一顿,在后来的岁月里,她便再也忘不掉这两个字。以至于生死轮回过过后,她为此肝肠寸断。
“你为何知道我在这里?”她问。
他一笑,“我什么都知道。”
青墨带着人去寻芙蕖,上官靖羽就坐在原地拭泪。她爱哭,也爱笑,泪珠儿还悬在她长长的羽睫上,微微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他只是看着她笑,却不知那一刻的自己,眼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
芙蕖没能逃出去,被暮云生擒,可惜没能找到上官靖羽,也算是失了手。
暮雨也在,树梢落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脸上,如同再世的魔,让芙蕖觉得毛骨悚然。芙蕖被按跪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你们放开我!你们言而无信,说好的不会伤害小姐,可你们根本是要杀了小姐!”
下一刻,暮雨一脚踹在芙蕖的心口,直接将她踹翻在地,低声切齿,“芙蕖!”
第六章:番外 第456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芙蕖的身子抖了抖,“你骗我。”
“蠢货。”暮雨忽然掐住了芙蕖的脖颈,“上官靖羽藏在哪儿?”
“小姐早晚会收拾你们的。”芙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暮雨狠狠掐着她的咽喉,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下一刻,暮雨狠狠的将芙蕖推倒在地,“告诉我,上官靖羽在哪,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丞相会杀了你。”芙蕖跌坐在地,不断的轻咳,一张脸乍青乍白。
“很好!”暮雨深吸一口气,“你要当忠仆,那我就成全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上官靖羽翻不了天,因为她太蠢。上官凤以为护着女儿,就能保女儿一世无忧。可是他忘了,没有牙齿的老虎,根本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而上官靖羽,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走到哪儿她都无法独立。”
“她是聪明,可也蠢到了极点、定了,她斗不过我,而且就算今日她能躲过一劫,难保明日她还能安然无恙。而你,芙蕖!已经到头了!”
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