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笙曾经无数的看到他从山下喝的烂醉的上山来,听仆人们说他又是好几天几夜在山下疯狂的赌博、酗酒、烂醉之后去找最容易上手的那个最好看的女人去了。这曾经让欧净琛好生苦恼,但每当有任务的时候,他又会再一个人跑到山里面,躺在流水旁的青石上,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不想。将自已冷静下来,彻彻底底的冷静下来,然后好去杀人。杀一个和他既不相识,也没有恩怨,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反正这人的死活本来也和他全无关系,他的任务只是服从命令。然后在完成任务之后,在继续这样地狂赌、酗酒,继续不停地找女人中轮回,直到有下一次任务的时候。
旭笙本来以为这只是男人们的生理需要,可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也渐渐起疑了。在他当师傅,带着他们这帮小徒弟去实战的时候,旭笙无意撞破他躲在屋角呕吐的样子,而且她注意到每次他杀了人后看到剑锋上的血渍的时,都会忍不住要一个人躲着偷偷呕吐。这是一个讯号,说明他并不真正的享受这个杀人的过程,一如她自己一样,永远无法成为一个顶尖的、灭绝人性的杀人机器。他选择用喧嚣来排解自己杀人之后的痛苦,然后在杀人前重新又回到完全冷静,绝对冷静,极端冷静的那个他。
旭笙也是一样,她要去杀人她并不喜欢杀人。她只是非杀人不可。要是不杀人的话,她就得死!每当她的剑锋刺入别人的胸膛,鲜血沿着血槽流下来的时候。她其实并不能享受那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刺激。她只觉得痛苦,但无论多强烈的痛苦她都得忍受。因为有时一个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享受欢乐,而是为了忍受痛苦,因为活着也只是种责任谁也不能逃避。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当年的她还很年轻,虽然百般无奈,一个万个的不愿意,但面临欧净琛的逼迫,她还得是硬着头皮上。只是这对手的实力是这般的强大,即便他已是隐退多年,她依然是不可掉以轻心,所以当她得知他有这个这个弱点时,别提有多兴奋了!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丝毫没有想过这背后都代表着什么!
这个亲戚现在住在上京的一处闹市区里,改名叫区一钱,不过他的街坊邻居都普遍叫他区老板,因为他的生意做得真的很大,,名下产业也有很多,当然这规矩也自然就更多了。例如他虽然是个生意人,可他却培养了若干的死士,一如欧净琛在欧家的那样,他用自己的金钱为自己堆砌出一个金刚不坏的堡垒出来,选取江湖上武功都可说是上流的人来,经常寸步不离他左右的保护他。而他自己身上也穿着刀枪不入的金丝,让别人非但无法要他的命,根本无法接近他的身。旭笙知道,这都是为了防备欧家的报复还有那些仇人们所准备的,这些年来他为欧家杀了不少人,所以想当然的,他的仇人估计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上京是个很大的城市,旭笙本来以为要找到一个隐退江湖好久的人会花费不少时间,可到了这才知道,区老板的威名早已传遍了这里,提起来的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那时她就曾在心里讥讽暗暗的他,哪有人打着隐居的旗号,干着这么高调的事啊!不够后来她也想明白了,也许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如果真的像是旭笙以为的那样,躲在一个深山老林里,难道他要是这样的做的话,那些仇家、欧家亲自派出来 ...
(的杀手就不会杀他了吗?不,他们依然会!而且他们会更加没有阻碍,而他也会更加被动。
但他要是用他多年累积出来的银子,为自己盖一座堡垒的话,那会是怎么样呢?没有个人妄想来杀他,也没有人敢来。就他目前所配备的人员来看,都是最为顶级的。要是这人真的要杀的他的话,就必须先要突破区府的层层关卡,然后再打败这些个打手,最后再戳破他这一声坚硬无比的铠甲……
想想这一切就会觉得真要是去杀他的话就未免太傻了,放在这世上任何一个顶级的杀手身上都是不可能的做到的。但恰恰有一个人做到了,而那人恰好就是他的“徒弟”,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徒弟,杀了他!而且用的还是他交的一招,以速代力,为女子战斗之道!
那个时候的旭笙还很瘦小,周渝生给她的定位是十分犀利的杀人技法,这和她的纤弱的外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她一直掌握的有点吃力。但这位实战经验超级丰富师傅给了她重新的定位,为她的战斗方式树立了全新的坐标。那就是既以速度代替力量,用女性特有的轻灵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这正恰好诠释出了女性武者的战斗精髓,她并不像男性剑客那样骁勇好战,但女性所特有的轻灵飘逸,却令她成为最出色的剑客。
她先花了半个月的工夫将师傅的生活环境,生活习惯.左右随从,甚至连每天的一举一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她又花了一个月的工夫混入区府,以自己身为女性又极其柔弱的体貌特征成功赢得了区夫人的好感,做她的贴身丫鬟随时侍奉。
话说区夫人这人吧,生的并不是太美貌,但看久了之后,你就会觉得她越发的美丽,十分耐看,而且她的气质温婉,浑身洋溢着的是一种属于家的温暖,她不知道区老板是怎么想的,但要是她是个男的,娶妻子就应该娶这样的女人,温暖而又幸福,而这样东西恰好是他们这种冷血动物可望而不可即的,她们就像是初夏,而他们则像是严寒,这两种时节是说什么也不可能交汇在一起的。
第九十六章
(“小徐,你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今天老爷说要回来吃饭。”
旭笙已经化名小徐在区家卧底了一个月,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区一钱回到后院吃饭。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原本想着过神仙眷侣一般生活的他,此刻早已被忙碌的工作磨平了原先所有的幻想,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努力赚钱,养活这身边的一个个的保镖,保护他和他一家人的性命,天性明达事理的区夫人虽然整天被关在这座金刚不破的堡垒里面有些憋闷,但心里想着她的丈夫就在前院,在为一家人性命打拼,所以她也没有多少微词,顶多就是和她们这些个贴身丫鬟抱怨几句而已。
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女人真是让同为女人的旭笙自愧弗如,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她佩服区夫人是一回事,而她身为杀手去执行刺杀任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些天来,区一钱就像是个冷淡而又极有贞节的chu女,永远不给任何人可以侵犯他的机会,甚至就连洗澡上厕所的时候,他身旁都有人贴身守护着,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这让她都不禁怀疑自己当初找区夫人作为这个突破口是否正确,但只要能等,机会迟早总会来的—chu女总有做母亲的时候。
这一天他难得的到后院来吃饭,一来是因为他刚刚做了一笔大生意,二来是因为今天也是区夫人的散生日。当年他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只为了能和她在一起长相厮守,可现在,等到终于逃出来了,成家立业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反倒是少了很多很多,他心里说起来也真是愧疚万分,这些年来也真是难为她这个女人了,跟着他这样一个亡命之徒,真的很不容易!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两个人关着房门坐在房里促膝长谈。ww所有的护卫都已撤退,每个人都已猜到,主人还有自己的私生活要过,而这肯定是不想让他们看到,甚至是听到的,所以大家都自己的离的远远的,而此刻身在房里给他们倒酒的旭笙心里异常的镇定,她知道属于她的时机终于来到了,区一钱终于要脱下他的金丝铠甲,而她有一顿大餐要给他。
在一个朝夕相伴的女人面前亲手杀死她的丈夫,这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旭笙会告诉你,那会是一副宁静而又安宁的场景。
在进行这场杀戮之前,旭笙就在酒里下了毒药,她之所以还在这里倒酒就是为了确保她能亲眼见证区一钱的死去,而且还要取了他的项上人头,这是规矩,欧净琛要的。最先死去的是区夫人,她没有武功的底子,扛不住这猛烈的药效一下子就倒在了饭桌上,但即便是这样,她走的依旧很安宁,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一如她的性格,沉静温和,沁人心脾。
一看到自己的夫人倒在桌上,区一钱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旭笙在瞬间也紧张了起来,她可以判断毒物可以对任何人起作用,但她无法预知每个人的抗药性,说不定这过去的杀人狂在斩杀了她之后才能死也说不定。
只见这区一钱站起来之后又坐了回去,对着站在当初全身戒备的旭笙说道:“小姑娘,你也坐吧。我夫人不能陪我了,你就来陪我喝一杯吧,反正你也有解药,死不了的!”一听他这么说,旭笙一下子脱手把这精美的酒壶摔了个粉碎。
“难道说……你全部都知道?”旭笙开始有些后怕了,这男人,这手段……但可怕了,可要是他明明知道的话,又为什么任她毒死他娘子呢?
“欧净琛以为他可以派你来杀我,我难道就不可以在欧宅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吗?那里可有不少人是我的徒弟呢,你说呢,旭笙?”
是真的了,他真的全部都知道,而且他都已经认出了早已易容的她,知道她就是旭笙,而不是什么小徐。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你为什么要任我做这样的事呢?”她问出了一开始就最想问的事。
“我……”药力开始发作了,区一钱咳出好大一口血了,可即便是这样,旭笙也得硬下心来,不能将她怀里的药给他。
“其实,你一到上京来我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最近所有的举动。你以为我在前院是忙什么?而且我也早已和我的妻子商量过了,我们一致觉得再也没有什么逃下去的必要了,早死晚死,迟早都是要死的,这种结局在我们选择逃离欧家就已经注定了,所以,我们决定在今天,任你了结了我们!”他生生的咽下那口猩红的血,一口气说了这段话,继而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气,更多的血喷溅出来,雾一般的血殊四溅。
“师傅……师傅,你们为什么不逃啊,让我找不到你!为什么不逃啊,你们明明是有机会的啊?”旭笙一下子惊呆了,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哭着走上前来,牵着他的手臂,扶着这个已经气息仅存的中年人。
“旭笙,逃不掉的,不管怎么样,欧家都会找到我们,我们犯得可是重罪,违了族规的那种!而且这么多年来,我饱受精神上的折磨,无论我怎样努力的去忘记,还终究还是忘不掉这么人,这些因为我而死去的冤魂,他们在召我回去呢!”他越说越飘渺,神情也更加的迷幻,旭笙知道他离死不远了。
“旭笙……我知道,你是个天生的奇才,但……千万不要因为一些其他的东西蒙蔽掉你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从我当你师傅的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还有救……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失去回头再来的机会……之后再去后悔……”这是他临终的最后一句话,给她的劝告,也是给她最后的警示恒言。
所以说,润白其实是不能怪她的,旭笙的成长环境太过特殊。她的畏手畏脚,不能做到轻易的背叛与承诺是有原因的:第一就是那些实实在在的例子告诉她,她真的是输不起;第二就是她的身份给予她的巨大障碍,有时候梦想总是和生活有着巨大差距的,神仙眷侣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她的师傅最后是倒在她的怀里的,可待她一解开金丝甲的扣子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手下的三勇士突然推门而入,这是每晚的例行公事,他们是必须要向他汇报今日极其明日的工作的。刚刚旭笙和他说的太多,错过了最好的时候,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逃。
就在这一刹那间,没有人留意别的,因为这一刹那实在太短,没有人能把握住这一刹那机会的。血雾迷漫了每个人的眼睛,剑光惊飞了每个人的魂魄。待血雾散的时候,旭笙早已跳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没有人能形容她身法的速度,同时更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他们只记得那是个身形纤弱的小女孩,如精灵仙子一般突然降临,后又乘着血雾,带着他们老板的头颅飞走了……
第九十七章
(诡异而又神秘的恶梦终于停歇了,岁月又回到了以往的样子,而就在这时,润白回来了。ww只是他没有带来任何的好消息,若兰完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遍了周边所有的犄角旮旯,全无她的踪影,甚至连一个见过她的人都没有。一时间整个搜索工作陷入了僵局,他们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不我们把搜索范围再扩大一点吧!”旭笙提议道。
“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想到是不是要到滕府,或者是到更远的欧宅,但我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其实是不大可能的……”
两个人都是专业素养很强的人,在工作面前都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热情与精力,不管他们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此刻的他们都是只是在聚精会神的思考着,凝听着对方。
“你想啊,若兰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她是被人掳走的。我们不能按照她有可能行经的路线去调查!”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要我想想欧净琛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恩,对!”无论发生了什么,润白依然对她与他的这份契合极为欣赏,毕竟这个时代,有脑子的女人不多,而且有这么快反应能力的女人更是少数。ww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往下走的话,欧净琛要找的目标肯定是我和你。因为他这个人最接受不了的事实就是有人背叛他,与他为敌!他现在抓了若兰的目的就是为了威胁我们,从而达到任他宰割却不能还手的境地……”她的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期待着他的表态,毕竟她也很少去揣测欧净琛的心思,对于他,她只有一个模式化的印象,因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欧净琛甩给她的只有那副臭脸,不准违抗、唯我独尊的臭脸!
“继续往下说。”润白看出了这一切,努力的在鼓励她。旭笙这些年被他压制的很了,就连他这个滕家人和她相处久了都能敏锐的感觉到,每次只要稍微提起欧净琛这个名字,旭笙就会变得有点缩手缩脚起来。除非是逼急了,要是在平常,她是断然不敢违拗他的,即便她现在早就接管了欧家,对于前欧主这样一个人物,她还是被他克的死死的。
“要是这样的话,就简单啦,只要向外界公布我现在在哪里,然后我们就等着他来找我们不就够了!”旭笙天真乐观的想到,有史以来第一次,她觉得对付欧净琛竟然会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不,你想错了,你想想看,你要是公布了你在江南的消息。第一: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整个上官府就像是一盘散沙,如果欧净琛真的要来,我不知道仅凭哦我们两个人的功夫是否能赢得过他,但就是上官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你内外受敌都是不一定的事;第二,那些江湖上的人还有不少不死心的,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孤身一人在欧宅外,脱离了整个欧家的支持,你觉得你会斗得过这波接着一波的汹涌人潮吗?你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润白的这一段话,逻辑简单而又清晰明了,惊得旭笙这是一愣一愣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到底是要她怎么办嘛!事件又陷入了僵局。
润白想了一会,突生一计出来,“既然我们的后顾之忧这么多,那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这些个障碍全都清空,然后专搞大头?”
“你是说找个帮手?怎么可能啊!我觉得现在这个讲话上能打败他的只有上官桀了,可那是个上官家的人,而且欧净琛已经被他刺了一剑,他们两个人的这笔债早就两清了,我要是这个时候让他把我,指不定他还会把我烧到我这来呢,毕竟我对着上官家也没做过多少好事!”旭笙急急的去否定他,这个主意也太馊了。
“你和他们家的恩怨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找个比上官桀更狠的来,成为我们的得力助手。然后再离开上官家,宣布你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引他上钩!”
“这……哪有这么容易啊!欧净琛那功夫可是欧家的独门招式,而且他还学贯百家,实战经验更是惊人,当今武林若不是杀手榜上的前三甲,决计是杀不了他的。”
“那好啊,我们就找那个江湖第一的杀手过来!”润白说出这句豪言壮语出来,完全将旭笙惊呆了,江湖第一的杀手,这已经不光光是钱的问题了,到哪找?怎么找?怎么说动他放弃隐居的单身生活,为他们这种人效力?
润白虽然是个神医,但他的钱全是他师傅留下的,他曾经还掂量过他,算了一下,他身上的钱不是滕家共有的,就是啸虎堂所共有的,他实际上也没有拥有多少属于自己的钱,名下的财产虽多,但这些都属于不动产,要全部变现的话,估计要等到他们全都被杀死的时候了。而她呢,一个女杀手,从来就不曾留意过她杀一个人会从欧净琛那里抽多少钱来,而且他们的账目钱都是欧家统一管理的,简而言之就是她出去执行任务,欧家会负责全部的开销,但她从未见过自己从欧家那里亲手拿到过什么银子之类的,估计全部都让欧净琛给存着了吧,现在也应该被他拿来用那对付她了。
所以说,这是个更馊的主意,她听了直接摇头,表示否定。
“不不不,你先别急着否定,我带你去认识一个故人,接下来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旭笙听他说的这么笃定,她也莫名其妙的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九十八章
(其实润白所说的这位故人正是当今稳坐杀手榜第一位的赵佑天,要说起他这个医生与这顶尖杀手之间的缘分,还要从很久以前的一段往事说起。
在润白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滕柏堂还没有被招募到宫中做太医,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名气也早已是享誉内外。
甚至由于滕家的家学渊源,再加上他毕生潜心医术,任何疑难绝症,都是手到病除,还未到四十岁便就已经博得了“医仙”两字的外号,“医”而称到“仙”,可见其神乎其技,这可是整个滕家乃至大夫这个圈子里都是很少有的事。润白对此也曾经对旭笙说起过,他年少时极为叛逆,但论起医术来,即便是他已经得到了神医的称号,可相比于他的父亲,他是远远不及的,无论是在哪个方面,像是《黄帝内经》、《华佗内昭图》、《王叔和脉经》、《孙思邈千金方》、《千金翼》、《王焘外台秘要》等等医学经典,他的父亲张口就来,毫不费力,由此可见他年少时下的这番功夫,如今才有了这般无以伦比的医术。可这样的盛名之下,随之而来求诊的人更是多到要将滕氏药坊的门槛踏破,这其中当然也不乏一些被仇家下毒,打斗中受了重伤……等等一竿子的江湖人士。
他父亲心慈,少年之时潜心学医,立志济世救人,只要是上门来求医问药的,他都是来者不拒,但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再高明的医生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之下,也会累出病了。
这不前几天来了一个患有天花的病人,虽然隔离工作做得很好,但因为长期劳累而体质虚弱的滕柏堂却还是出人意料的病倒了。
滕家历来就是一个医药世家,一百多年来始终恪守着传统的理念,对于孝道的讲究也是现世极为罕见的。身为晚辈,润白每日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到长辈的房间向长辈“请安”的。只是当他走到滕柏堂房外时,只见房门紧闭。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了房内的人,听见滕柏堂在里面说道:“润白,今儿我身子有些不适,咽喉疼痛,你自个儿读书去罢。”不让儿子来见老子,这是滕家规矩所不允许的!
说起滕家的规矩,很多都很好玩,不过也有好些都很特殊,比如滕家学堂就是那个很特殊的一例。他们家的学堂与别人家是很不同的,教课的老师不是饱读诗书的先生举人,反而多的是现在正在药坊里工作的大夫们,从药材到药理……有关中医的基础知识,他们皆负责教授,以便像润白这样尚且年幼的孩子从小就打好基础,以备后来的更为深入的学习修炼。
不过在学堂里,也唯独属润白一人的天资最为聪颖。平常要是他老师与滕柏堂在药坊里碰巧遇见,他还会难得在滕柏堂的面前夸他悟性不仅奇高,而且对《黄帝虾蟆经》、《西方子明堂炙经》、《太平圣惠方》、《灸甲乙经》、孙思邈《千金方》等医学尤有心得。
甚至又一次还当着他父亲的面就感叹说:“以你儿子的聪明才智,又遇上你这个百世难逢的父亲,不到二十岁,该当便能和华佗、扁鹊比肩。”只是他们哪里知道,滕柏堂只有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去搭理他,多数时间都是放任他一个人去摸索学习的,譬如现在。
面对父亲公然的违背家规,润白也只能答“是”!而且心里还要关心着滕柏堂病势,临走前出于礼仪还要问候他一声:“父亲,让我瞧瞧你喉头好不好?”
滕柏堂作为一个大夫,被病人感染本来就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现在他儿子又在这喋喋不休,心里就有些恼了,沉着嗓子对着外面的他喊道:“你这小孩子家的凑什么热闹,别以为看了几篇医书就想着治病救人了!我已经对着镜子照过了,没什么大碍,而且已经服了牛黄犀角散。”说心里恼,其实他还是舍不得他儿子担心。
只是这么小的润白,那里晓得父亲这般的别扭。心里想着:这就是他的父亲,从来就不曾瞧得起他过,他都这么大了,还当他是个小孩子!润白心里一下子就气不过了。但这里面生病的毕竟是他的父亲,即便是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了,他也不能不管他,不要他。这是滕家的家训。
当天晚上,小厮送饭进房,润白跟着也就进去,只见父亲脸色憔悴的躺在床上。见到又是他儿子,滕柏堂不禁大为激动,瞬间就坐了起来,朝他挥手道:“快出去。你知我生的是什么病吗?那是天花!”
润白看他脸上手上,果然有点点红斑,心想天花之疾发作时极为厉害,调理不善,重则致命,轻则满脸麻皮,滕柏堂医道精湛,虽染恶疾,自无后患,但终究不禁担心。
滕柏堂厉声朝他呵斥道:“你不能再进我房,我用过的碗筷杯碟,必须得用沸水煮过,不可与其他人混用!”沉吟片刻,又向他嘱咐道:“润白,你去告诉滕府的人,最近半个月最好不要有人靠近我的住所,另外将这院里所有的人都撤出去隔离,免得我将天花传给了他们,而后又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送饭的人也都是从离这最近的偏门进来,放下就让他们走!”他这次病来如山倒,足可见此种天花的厉害,他可不能让全家人都活在这种恐怖的阴影里。ww
润白忙道:“可是父亲,若是我们避开了,谁来服侍你呢?而我多多少少都是懂些医理的……”言下之意就是最好是留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而他无疑是做好的选择。
滕柏堂理解他的意思,但这儿子,虽然他心里恨他至极,可这孩子终究还是他与妻子唯一的联系,他的嫡亲血脉,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冒险啊!况且他还这么年幼,他这个大人都能病倒,孩子更是危险极大。
“不,这样不行,你还是避开的好。”这是他对妻子,对整个滕府未来的一个交代,这个儿子啊,说到底还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不能让他遭受任何的威胁。
这父子两个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皆是各说各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连这倔强的性格都是像是一个模子产的。争论到最后,润白总是不肯,两个人几乎是这个世界上与彼此关系最为亲密的人了,若是此番临难相避,实是大违润白的本性。而滕柏堂有感于他的一片孝心,终究还是点了头。
“好罢,不过你决不能进我房来。”
如此就这样门里门外的两人过了三日。而小小的润白也度过了这一生与父亲关系最为亲密的三天。
这第四天,润白晨夕在房外问安,听滕柏堂虽然话声嘶哑,精神倒还健旺,饭量反较平时为多,料想应该是无大碍,父亲这一次完全是因为劳累过度才无意中被病毒侵倒,但他的底子不错,平时滕府的药膳、生活作息都是极为养生,再加上他的医术高超,他相信他能够挺过来的,只是这样想着,就忽然听得隐隐蹄声,自偏门外直响进来,不多时已到了府中这一隅的外面。
估计是滕府的门房也是听到了响声,可又不方便进到里面来,只能开了门,站在门口喊道:“老爷,有一个人说他是武林中人,要求见医仙滕先生,求您老人家给他治病。”
润白听了他费力的在那喊叫,再多叫一句的话,估摸着这邻居 ...
(就要出来打人了,连忙跑了出来,只见门外站着一名面目黝黑的汉子,头上绑着一块白布,布上也是染满鲜血,一只右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中,看来受伤的不轻。他的手中牵着三匹马,一匹马上伏着一女人,一身劲装,衣上血迹模糊,显然也是身受了很重的伤,衣袖里还止不住的在滴血。汉子的另外一匹马拉着一架马车,里面是谁,不得而知。
润白一看这明显就是来看病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去滕氏的医馆,反而到了他们家里来呢?而且还找的这么准,不走正门进,还偏偏要走偏门进来。他的心里顿时就打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些人好像很清楚他们家的格局,仅这一点就很可疑。
润白将门房挥退,人小鬼大的站在门前对着这帮人说道:“各位来得真是不巧,家父自己身上有病,卧床不起,无法为各位效劳,还是另请高明罢!”
那汉子根本不把这孩子看在眼里,直接就拿着马鞭指着他说道:“你个小孩子家的,毛还没长全呢,少掺和我们大人的事。”他朝着门里张望了一眼,“叫你父亲出来,滕府没人了,怎么偌大的一个家空的像座鬼屋一样!我们奔驰数百里,命在旦夕,全仗他来救命呢。”江湖上的人,出口莽撞又粗俗,。
润白无惧他的威势,大义凛然的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有一种英雄就义的即视感。
“我父亲身染天花,病势甚恶,这是实情,我在这里决不敢没有欺瞒你们,况且你们还可以去滕家的药馆,那里可以会有医生帮你们看病的。”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完全就是一副家教极好,受过长辈良好教育的大方公子模样。
那汉子旁边一伏在马上的那个女人勉强直起腰来说道:“我三人此番身受重伤,若不得医仙施救,那是必死无疑的了。相烦小兄弟禀报一声,且听您父亲如何吩咐。”她的面貌生的清秀,完全就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润白看她绝对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是江湖人士。
润白看着这些个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人,还坚持着跑到这里来,找他父亲亲自医治,心里对于这样的病人也多是佩服,嘴上再也不好多做阻拦,直接说道:“既是如此,还请问各位尊姓大名?”
可那汉子一听他这么问,却突然莫名的就怒了起来,吓得一直表现都很淡定的小润白差点破了功。
“就凭你这小屁孩,还想知道我主人的大名!”
他一说这话,不用润白反唇相讥什么,那女子就上前猛敲了一下他的头,对着润白道歉道:“小弟弟,我们的身份特殊,你就和你父亲说我们那里来的,我相信他会知道的。”说到这里,她刚刚直起的身子突然开始摇摇欲坠,已是支持不住,猛地里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
润白看着她这副神态心里想着这伤铁定是伤的很重,不能再多耽搁了。可那人又说自己是那里来的!那里到底是哪里?他的神思突然一凛,脑子里一下子变得浮想联翩起来,。
走到滕柏堂房外,完完全全的向他陈述道:“父亲,门外有三人身受重伤,前来求医,问他们是从哪里来,他们说是从那里来的。”这话说的绕口,可这就是事实。
滕柏堂轻轻沉吟了一会,他年轻的时候,遇见过很多奇人怪事,邪道里、官府里的秘密组织……很多人都喜欢称自己是那里来的。他想了一会说道:“你快回了他们,就说我得了传染病,病的很重,不能见人。”
“可是父亲……”润白第一次看见父亲慌张成这个样子,他心里的那个雪球滚的越来越大了。
“没有可是!我仔细想了一会,他们肯定是我们家惹不起的人,而且他们极有可能是朝廷的人!”
“是!”年幼的润白很明白事理。回到庭院里,向那汉子说道:“家父病体沉重,难以见客,还请原谅。”
那女子皱起眉头,正待继续求恳。忽地从那辆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出来,只见金光闪动,拍的一响,一件小小块状物击在前院的大门上。
只听到那里面传出一声娇俏的声音:“你拿这朵腰牌去给你的那位父亲看,看他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润白听她说话声音笃定,就像是与父亲是老相识一般的熟稔。连忙走近门边,他的个子太矮了,只能仰着头,尽力的去拔着脑袋,但即便是这样也只能见到那件小小的块状物是一个黄金打造出来的腰牌,上面写得是“神……”,而且它的尾部还系着金色的名贵丝线,看样子是那人贴身佩戴的样子,丝带虽然品质极为上乘,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有点磨损了。
那个上面字他到底还是不能看的清楚,企图伸手去够也不能如愿,连忙招来躲藏在暗处的门房,不知是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心里胆战心惊,还是因为那女子这一弹的手劲甚强,那门房费了好大的力才从这板上把这腰牌给抠下来交到小少爷的手中。
润白被这门上凿出来的痕迹给吓着了,此刻他也不敢多做多少磨蹭,赶紧手托着这腰牌,走到滕柏堂房外,转述了那神秘女子的话。心里想着:“这神秘人的武功这么强悍,而这腰牌上刻得“神盾”两个字更是让人浑身冒冷汗啊!这些人,的确就像他父亲说的,不能惹,也不敢惹。”
滕柏堂此时倒是淡定了一些,迟疑了一会之后又叫他:“拿进来我瞧。”
润白轻轻推开房门,揭开门帘,但见房内黑沉沉的宛似夜晚,他知天花病人怕风畏光,窗户都用毡子遮住。滕柏堂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润白暗自心惊:“也不知父亲的白布之下,脸上的痘疮生得如何?不是有个麻脸吧?据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前来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快把他们家的门槛踏破了,而且每年都还会有不少小姐夫人的故意装病到滕氏药坊来,专门就是为了一睹他父亲的绝世容颜。”
滕柏堂连忙对他儿子命令道:“将这东西放在桌上,快退出房去。”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个人的说话方式还是这样的生硬
润白依言放下腰牌,揭开门帘出房,还没掩上房门,听滕柏堂道:“润白,快,让恩人到门外,我当即就给他们问诊!”
滕柏堂这一态度的巨大转变让润白大感意外,心里对于这群人的身份就更加感到可疑了,难道说这里面还藏有一个他们之间苦苦珍藏的小秘密?直到后来他才知晓,原来这些人就是在滕府因为母亲的事而遭受到围攻时,出手相助的人,他的父亲说他永远记得这份恩德。
这骑马的一男一女受的断手断骨的伤害,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们的主子相比,他们简直就算是皮外伤。
因为滕柏堂不能出来见客,因此全都是由小小的润白负责望闻问切,最后再反馈给他的父亲。这个时候,那位黝黑的汉子再也不敢嘲讽他人小鬼大了,他们主子的命现在可就掌握在润白这个小医生的手里。
润白一按到那马车内女子的手腕,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问题。她的脉搏跳动甚是奇特,而且极其古怪,他的心里不由得一惊,再凝神搭脉,更是觉得他自己心里慌的厉害,以他的见识,他第 ...
(一是完全没有见过,第二他自己也无法百分之百的判断出脉象。待他将这脉细仔仔细细的描述给他父亲听了之后,滕柏堂也是想了好一会,才能决断。
“你是不是中了一种至阴至寒的寒毒?”
“对,我曾经遭受过别人的一掌!”那女子有气无力的答道,估计是毒进的深了,声音也不似原来那般清脆悦耳了。
“那就不会错了!你中的这种寒毒极其古怪,你现在能活着完全是因为你有着过于常人的深厚内功,不然,你早死了!”滕柏堂这话说的客观,但太过直白,听得这同样打了石膏的两人一阵气不过,你主子才死了呢!
只是滕柏堂却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怒气,又继续说道:“你的毒已散入五脏六腑,胶缠固结,必须压马上治疗,不然要是再晚一点话,那就是神仙才救得活他。”
“可你不能出来啊!而且我家主子的身份特殊,你不能再让其他的人知道了,还有那个门房,他也要杀掉!”那汉子盯着润白,眼里尽是残忍,意思就像是连他这个第二知情人也要杀掉似的。
“不,你们不能这样,阿西只是帮你开个门而已,他不应该被你这样不讲任何理由的粗暴杀害的。要是你们真的没有办法,那我来,我来帮你主子治疗!”润白看着那人的眼神一下子就懂了,原来父亲说的话真是不假,有的人真是不能救,因为救到后来肯定就会不对的。你救活了的人,他不会感恩,有时甚至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反过来狠狠的害你,而他眼前的这三个人看上去十之*就是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与前人唯一的区别就是父亲是他们的朋友,所以会留他一条性命,但是其余的闲杂人等,那可就说不准了。
这在场的四个大人看着当前的局势,眼下也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什么方法了,干脆脑袋一拍,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只是这女子也真是大胆,就连润白他自己也不敢打包票能给她治好,她却能毫不犹豫得将自己宝贵的生命交付在年幼的他身上。
从那个时候开始,润白就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治好,无愧于她的信任。可是要将她体内散入五脏六腑的阴毒驱出,当真是谈何容易。
滕柏堂足足思考了两个多时辰,让润白找了十二枚针灸针过来,让他在那女子的丹田下“中极丨穴”、颈下“天突丨穴”、肩头“肩井丨穴”等十二处丨穴道上插下。那“中极丨穴”是足三阴、任脉之会,“天突丨穴”是阴维、任脉之会,“肩井丨穴”是手足少阳、足阳明、阳维之会,这十二条针灸针一插下,他身上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便即隔断。
人身心、肺、脾、肝、肾,是谓五脏,再加心包,此六者属阴;胃、大肠、小肠、胆、膀胱、三焦,是谓六腑,六者属阳。五脏六腑加心包,是为十二经常脉。任、督、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