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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跟科拉姆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孤独的。她相信科拉姆是她的朋友,但是他跟她说过他们不会来。他了解他们,因为他是他们一路人。

    她的背脊整天酸痛。腿也痛,脚和脚踝肿到连走路都会痛。不怀这一胎就好了。都是胎儿害她不舒服,也害她一时冲动买下巴利哈拉。

    如今她还得忍受六至六个半星期。

    假使我还有力气的话,我就会大哭大叫,她心灰意冷地想着。但她还是勉力向科拉姆露出一丝微笑。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唉!我爱莫能助,无话可说了。

    有人敲临街的大门。“我。”科拉姆说。好啊!居然用这招免遁。

    他抱了一袋东西回来,脸上装出笑容。“是杂货店的弗拉纳根太太,她送来你替奶奶订购的烟草。我替你带过去吧。”

    “不必,”斯佳丽撑起身子。“是她交代我买的,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你去套马,扶我上马车。我要自己带过去给她。”

    “我跟你一块去。”

    “科拉姆,车座让我一个人坐都不够,怎挤得下你。请你去替我牵马车来,扶我上去。”

    可是我怎样才能下车呢?只有天知道。

    被斯佳丽暗地里称为“阴阳怪气的肖恩”陪老奶奶在家。他扶她下车后,又伸手要搀她走进小屋。

    “不必了,”她佯装快乐地说,“我自己会走。”肖恩总把她搞得神经紧张。失意令斯佳丽紧张,而肖恩正是奥哈拉家最失意的人。他是帕特里克的第三个儿子,帕特里克的大儿子早死了,杰米又跑到特里姆工作,不种田,所以当帕特里克于一八六一年去世时,肖恩就顺理成章继承了农田。那时他“只有”三十二岁,而这“只有”成为他逃避种种麻烦的借口。他把每件事情搞砸了不说,有一次还差点丢掉农地租约。

    身为长子的丹尼尔,把弟弟帕特里克的儿子接到家里同自己的儿子一起祝他当时年纪虽已六十七,却宁可相信自己,也不愿信任肖恩或他自己的儿子——也是“只有”三十二岁的西默斯。他与弟弟帕特里克并肩耕作了一辈子,如今帕特里克去世了,他无法眼睁睁坐视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才决定让肖恩出去。

    肖恩走了。但没走多远。现在他已跟老奶奶住了十二年,让老人家照顾他。肖恩也不肯替丹尼尔干庄稼活。斯佳丽一看到他就觉得有气,赶快挪动那双光裸的肿脚,避开他。

    “杰拉尔德的小姑娘!”老奶奶说。“很高兴看到你啊!小斯佳丽。”

    斯佳丽信赖她。她一向信赖老奶奶。“我为你带烟草来,奶奶。”她怀着真诚的喜悦说。

    “好哇。陪我抽一筒怎么样?”

    “不了,谢谢,奶奶。我还不是那么爱尔兰化。”

    “啊!那太不像话了。咳,我一生下来,上天就把我塑造成爱尔兰人。那么替我装一筒烟吧!”

    小屋内安静得只听到老奶奶咂吧咂吧抽着烟斗的声音。斯佳丽把脚跷上板凳,闭上眼睛。安静是舒解身心的一帖良药。

    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叫嚣,她不由火了。就不能让她享受片刻安宁吗?她赶到屋前空地,准备对吵吵闹闹的人尖声喊叫。

    可是她一看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忘记了愤怒,忘记了背脊和双脚的疼痛,只感觉到恐惧。丹尼尔家的空地上有不少士兵和警察,还有一名军官坐在一匹腾跃的马上,手里握着出鞘的军刀。士兵正支起一个树干的三脚架。她一瘸一拐地走向站在门口哭泣的凯思琳。

    “又来了一个,”一名士兵说。“瞧瞧她。这些爱尔兰穷光蛋像野兔子一样下崽,他们为什么不去学学穿鞋子?”

    “在床上是不需要鞋子的。”另一个人说,“躲在树丛底下也不需要鞋子。”英国人哄然大笑。警察们则低头看着地面。

    “你!”斯佳丽大声叫嚷。“就是骑在马背上的你。你跟那些粗俗的畜生,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妞儿?”军官不屑地朝长鼻梁底下看着。

    斯佳丽昂起头,用冰冷的绿眼睛瞪着他。

    “我不是妞儿,长官。即使你装得再像一个军官,也不算是绅士。”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鼻子也几乎看不见了。我猜大概是因为鱼没有鼻子的关系吧!他的模样活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面对挑战的刺激滋味,又使斯佳丽恢复活力。

    “可你不是爱尔兰人,”军官说,“你就是那个美国人?”

    “我是什么人跟你无关。我关心的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把话说清楚。”

    军官记起他的身份。闭上嘴巴,挺直背。斯佳丽也注意到所有的士兵都僵住了,他们先盯着她,再盯着他们的军官。警察都从眼角偷瞄。

    “我是来执行英国女王政府的命令,把不付地租的人撵走。”他扬了扬手上一卷公文。

    斯佳丽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她把下巴抬得更高,望着士兵身后,看到丹尼尔和他儿子正举着草耙、棍棒,从田里跑来,准备大打出手。

    “显然这是个误会,”斯佳丽说。“他们欠了多少地租?”快!看在老天份上,快点说,你这长鼻子的蠢货!万一奥哈拉家哪个男人打伤一个士兵,准会坐牢,甚至更糟。

    一切动作似乎全慢了下来,军官仿佛花了老半天才打开那卷公文,丹尼尔、西默斯、托马斯、帕特里克和蒂莫西仿佛在水里行动。斯佳丽解开衬衫扣子。手指像腊肠,钮扣像滑溜的油块。

    “三十一英镑八先令九便士。”军官每吐出一个字都像花了一个钟头。然后她听到田里传来的咆哮声,看到奥哈拉家男人挥舞着拳头和武器狂奔而来。她狂乱地抓着脖子上那根细绳,抓着那钱袋,摸着紧紧系住的袋口。

    手指摸到了硬币、折迭的钞票后,她才在心里默祷感谢上天。她随身带着要发给巴利哈拉工人的工钱,起码有五十多英镑。现在的她,冷静从容,不慌不忙。

    她从脖子上取下钱袋,举在头上,在手中抛得钉铛响。“多出来的钱赏给你做跑腿吧!你这个没教养的狗腿子!”她的膂力很强,准头精确无比,钱袋不偏不倚地打中军官的嘴。先令、便士等硬币洒在他前襟上,滚落地面。“你们弄得乱糟糟,赶快收拾干净,”斯佳丽说,“把你们带来的垃圾也一并带走!”

    她背对士兵。“看在老天分上,凯思琳,”她低声说,“去田里阻止他们,免得惹祸上身。”

    事后,斯佳丽气呼呼地质问老丹尼尔。如果她没带烟草来怎么办?

    如果她今天没来怎么办?她怒瞪着这位伯伯,大发雷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需要钱?我会很乐意给你的。”

    “奥哈拉家人不接受施舍。”丹尼尔说。

    “施舍?自家人的,不是施舍,丹尼尔伯伯。”

    丹尼尔用老迈的眼睛看着她。“不是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就是施舍。”他说。“我们都知道你的过去,小斯佳丽·奥哈拉,我弟弟杰拉尔德精神错乱时,你为什么没去依靠萨凡纳的伯伯们?他们不都是你的自家人吗?”

    斯佳丽双唇颤抖。他说得对!她没有要求或接受任何人的帮忙。

    一个人硬是把担子挑起来,她的自尊不准她屈服,也不准她示弱。

    “在饥荒时期呢?”她必须知道。“爸会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寄来。还有詹姆斯伯伯和安德鲁伯伯也寄的。”

    “我们当时错了,以为饥荒很快就会结束。等我们了解情况的严重性,要离开已经来不及。”

    她凝视伯伯挺直瘦削的肩膀,高傲的头。斯佳丽终于明白,如果是她,也会这么做。她不该妄想用巴利哈拉来代替他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那只会抹杀他、他儿子、他兄弟、他父亲、他祖父的工作意义。

    “罗伯特把租金提高,是不是?因为我挖苦他带羊皮手套干活,他就找你的茬,来报复我。”

    “罗伯特是个贪婪的人。这事跟你无关。”

    “让我帮助你好吗?那是我的光荣。”

    斯佳丽在老丹尼尔的眼睛里看到赞同,闪着一丝幽默。“帕特里克有个男孩迈克尔,在大公馆的马厩里工作,对养马很有兴趣,也很在行。

    他如果有学费,就可以到柯拉当学徒。”

    “谢谢你。”斯佳丽正经他说。

    “有谁要吃晚饭?还是要我拿去喂猪?”凯思琳佯装生气地说。

    “我饿得要哭了!”斯佳丽说,“你总该知道,我的烹饪手艺实在糟糕。”我好快乐,她心想,我全身酸痛,可是好快乐!假如这个小婴儿不以当奥哈拉家人为荣,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第六十一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一章“你还需要一个厨子,”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我烹饪工夫不大高明。”

    “我也是,”斯佳丽说,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直盯着她看。“我烹饪工夫也不大高明。”斯佳丽急忙说道。不论科拉姆怎么夸她,斯佳丽总认为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女人。当我问起她的名字时,她竟马上接口说“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她明知我问的是她的名字,我从不叫下人“太太”埃“先生”阿或“小姐”的。不过我也从来没雇用过白种下人。凯思琳和布莉荻虽然服侍过我,但她们是我的堂妹。幸亏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跟我没有亲戚关系。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是个高个子,至少高出斯佳丽半个头,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看起来像棵树一样稳重,年纪很难说个准。皮肤完美无瑕,和大部分爱尔兰女人的皮肤一样,因空气常年湿润的关系,像敷了一层厚厚的丨乳丨脂。双颊的颜色甚是奇特,像一抹深玫瑰红,而不是一片粉红。长着一个庄稼人的粗鼻子,鼻骨突出,嘴唇薄薄如线。最特别又惊人的是她那两道纤细的乌眉,在蓝眼睛上方拱成两道完美的细线,与雪白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衣领、袖口都是素面白麻;强壮、能干的手交叠在膝上。斯佳丽真想掩藏自己的一双粗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手细细嫩嫩的,指甲短平,指甲面白如完美的半月。

    她的爱尔兰腔带有英国调,虽然省略了辅音,少点儿韵味,但仍轻柔悦耳。

    看得出来她是个办事认真的人,斯佳丽心想,这样一想她倒觉得轻松多了。她应付得了一个女强人,不管她喜不喜欢这个女人。

    “我有把握,你会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奥哈拉太太。”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毫无疑问的,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对她所说所做的一切,无不信心十足。这令斯佳丽大感不悦,这个女人是来向她挑战的还是怎么的?她什么事都想管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仍兀自说下去。“我很高兴认识你,为你工作,能够担任奥哈拉族长的管家是我莫大的荣幸。”

    她是什么意思?

    那两道乌眉拱了起来。“你不知道吗?大家都是这么叫的?”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咧大薄唇,露齿微笑。“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能干,或许也是几百年来头一遭。他们都称你奥哈拉族长,是奥哈拉氏家族各宗各系的领袖。在伟大君王时代,每个家族都有一个领袖、代表及勇士。你的祖先中也出现过奥哈拉族长,代表奥哈拉家族的英勇和骄傲。如今这个荣誉有幸落在你身上。”

    “我不懂。我得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了。你获得众人的尊重、敬仰、信任和推崇。这个头衔是颁授的,不是继承来的。你只要继续保持你的本色就行了,你就是奥哈拉族长。”

    “我想我需要一杯茶。”斯佳丽无力他说。她不明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在说什么,她在开玩笑?还是调侃?不!她看得出这个女人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奥哈拉族长”?斯佳丽在心中默念。奥哈拉族长。

    听起来像鼓声,像深沉的、隐藏的、秘密的、原始的情感在她体内燃烧。

    奥哈拉族长。疲惫的眼睛燃起亮光,绿眼睛像着火的翡翠般闪耀。奥哈拉族长。

    明天,不,应该是下半辈子的每一天,我都得把这称呼拿出来咀嚼玩味一番。哦,现在的感觉是如此不同,如此强烈。“……继续保持你的本色……”那又是什么意思?奥哈拉族长。

    “你的茶来了,奥哈拉太太。”

    “谢谢你,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这个中年妇女深具威胁性的自信,现在变得令人欣赏,不再惹人生气了。斯佳丽接过杯子,巡视对方的眼睛。“请你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她说,“我们需要谈谈找厨子和其他的事情。我们只有六个星期,却有做不完的工作。”

    斯佳丽从未踏进过大公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更不用说,但却极力掩饰惊讶与好奇。她虽为一个显赫的家族工作,在一家非常大的公馆当管家,然而它跟巴利哈拉宏伟的大公馆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替斯佳丽将那把巨大的、生锈的铜钥匙插进那个生锈的大锁里,转动一下,再用身体顶开门。“有霉味,”那股怪味扑鼻而来,她说。“至少需要一大批女人,拿桶子刷子来大扫除。我们先去厨房瞧一瞧。公馆里没有一流的厨房,是用不到好厨子的。这部分先搁着慢一步办,也不要去管脱落的壁纸和地上的动物粪便,厨子不会来看这些房间的。”

    弧图形的柱廊连接主楼和两翼宏大的建筑。她们先顺着柱廊向东翼走,走到屋角一个大房间,有许多扇门连接内廊,通进各个房间,还有一座楼梯,通往更多的房间。“你可以让你的总管事在这儿办公,”她们回到大房间时,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其他房间可用作下人的房间和贮藏室。总管事不能住在大公馆里,你得在镇上给他找一栋大房子,以配合他的地产管理人身份。这一间显然是地产办公室。”

    斯佳丽没有马上作答!她正在心里筹划着这间办公室。“单身客人”都住在邓莫尔码头农场侧翼的房间,瑞特曾经这么说过。得了,她不打算为单身客人或其他客人准备太多的客房。但是一定要有一间办公室,就像瑞特的一样。她要叫木匠做一张比瑞特办公桌大一倍的桌子,把地产图钉在墙上,也要像他一样看着窗外。不过她看的将是巴利哈拉整齐的石墙,而不是烧黑的砖块;她拥有的是一大片麦田,而不是一大堆花丛。

    “我就是巴利哈拉的总管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不要让陌生人管理我的土地。”

    “不是我存心对你无礼,奥哈拉太太,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理是全天候的工作,不仅要留意仓储及供需问题,还得听人诉苦,解决工人、农人、镇民之间的纠纷。”

    “这我来办。就在穿堂上摆几张长椅,每个月第一个礼拜天弥撒结束后,我就在那儿为大家解决问题。”斯佳丽坚定的表情警告她毋需争辩。

    “还有,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准设吐烟渣的痰盂,听清楚了没有?”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点点头,虽然她从没听过那种玩意儿。在爱尔兰,烟草是填在烟斗中抽的,不是用来嚼的。

    “很好,”斯佳丽说。“我们这就去瞧瞧你最关心的厨房,一定在另一边。”

    “这么多路你走得动吗?”费茨帕特里克太太问。

    “走不动也得走,该做的事,就得做完。”斯佳丽说。对她的脚和背部来说,走路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但还是得走。房子的情况令她吃惊,六个星期怎么可能整理得完?总之,非得如期完成不可!孩子一定要在大公馆里出生。

    “好极了!”这是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对厨房的评语。幽深的房间有两层楼高,屋顶的天窗已经破了。斯佳丽心想,她见识过的舞厅,最大的也不及它的一半。对面有个几乎占了整堵墙的大烟囱。每一侧都有门通往北边那间有石槽的洗涤室和南边一间空房。“很好,厨子可以睡在这里。而那——”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往上一指,“是我所见过最明智的安排。”在厨房墙上二楼的高度上,有一道围有栏杆的廊道。“厨子房间和洗涤室上面的房间是我的。厨房女佣和厨子永远不会摸清我什么时候在监视他们。这样才会随时保持警觉。那道走廊一定跟正屋二楼相连,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监督底下厨房的动静。准保他们不敢偷懒。”

    “为什么不直接进厨房察看?”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放下手边的工作,向你屈膝行礼,听候吩咐,把菜都烧糊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你不断提到‘他们’、女佣。那厨子做什么呢?

    我原以为只要雇个女人就可以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指指宽敞的地板、墙壁和窗户。“一个女人做不了这些事。再能干的女人也不敢试。我想贮藏室、洗衣室,顺便再去地下室。你要下去吗?”

    “不了。我怕那些味道,想到外面去坐坐,休息一会儿。”斯佳丽打开一扇门,眼前出现一片长满杂草的花园,她又退回厨房。另一道门则通往柱廊。她弯身坐在铺砖地板上,背靠柱子。一股浓浓的倦意猛然袭来。她压根儿没料到这房子需要整修的地方竟然这么多。从外面看来,还以为它完整无损呢!

    肚中胎儿在踢她,她心不在焉地将他的小脚或任何可能的部位按回去。“嘿!宝贝,”她喃喃道,“你对别人称你妈‘奥哈拉族长’有什么感想?我希望你牢牢记着这点。我当之无愧。”斯佳丽闭上眼睛,独自享受这分荣耀。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一面拍拭衣服上的蜘蛛网,一面走出来。“行了。”她简明扼要地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饱餐一顿,我们到酒馆去。”

    “酒馆?没有陪伴的淑女是不能去酒馆的。”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笑道:“那是你的酒馆啊,奥哈拉太太,你高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是奥哈拉族长。”

    斯佳丽反复咀嚼她的话。这里不是查尔斯顿,也不是亚特兰大。

    去酒馆有何不可?那地方的地板有一半不都是她钉的吗?大家不是都说酒馆老板娘肯尼迪太太做的肉饼,酥得入口即溶吗?

    现在常常下雨,不是短暂的阵雨,也不是斯佳丽已经习惯的那种蒙蒙细雨,而是一下三四个小时的真正倾盆大雨。农场工人在刚清理好的田里播撒斯佳丽买回来的一车车肥料时,总是抱怨土壤紧裹双脚。

    可是斯佳丽天天还强迫自己走路去大公馆监督工作进度,因为没铺石子的车道上一层烂泥,垫着她浮肿的双脚她感到舒服极了。她干脆连靴子也不穿了,只在前门里边准备一桶清水,一进门就冲洗双脚。科拉 控脑sodu姆看了大笑。“你愈来愈爱尔兰化了,斯佳丽亲爱的,是不是跟凯思琳学的?”

    “我是跟堂兄们学的,他们从田里回来时,总是用水洗去脚上的泥。

    我想他们可能是怕踩脏弄得干干净净的地板,惹凯思琳生气。”

    “一点也不对。那是因为世世代代的爱尔兰人都这么做,女人也一样。你在泼水的时候,有没有大喊‘西泉’?”

    “别傻了!当然没有。我也没有每天晚上在门口摆一碗牛奶。我不相信我会把水泼湿什么小精灵,也不会供小精灵吃晚饭。那样做简直幼稚迷信。”

    “你这么说了。总有一天小妖怪会来找你算帐。”科拉姆紧张地打量她的床底下,又翻了翻枕头。

    斯佳丽苦笑道:“好吧!我上当了,科拉姆。小妖怪是什么东西?

    我想是小妖精的隔房堂弟吧。”

    “小妖精听到你这话不气得发抖才怪呢。小妖怪是可怕、邪恶、狡猾的怪物。他能在一瞬间让你的面霜冻结,或者让你自己的梳子把你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或是让我的脚踝发肿,我猜。那跟我经历过的恶毒事不相上下。”

    “可怜的羔羊。还要多久?”

    “大约三星期左右,我已经交代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替我清理出一个房间,订购一张床。”

    “她还帮得上忙吧,斯佳丽?”

    她不得不承认,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确是个好帮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因她的职位而作威作福,反而律已甚严。斯佳丽经常看到她在厨房对厨房女佣亲身示范刷洗石地板和石槽。

    “可是,科拉姆,她花钱像泼水一样。为了让好厨子愿意来干活,厨房招了三个女佣来帮忙,又花了近一百英镑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炉子、各种炉具、烘炉和热水炉。而光是请人去火车站运那个东西来,就花了十英镑多。为了怕厨子不喜欢用炉灶,还特地让铁匠定制各种活动吊钩、炙叉和壁炉用的铁钩。厨子所受的恩宠比女王还多呢。”

    “可他也比女王能干多了。等你在饭厅坐下来吃一顿最可口的美食,就会明白这钱花得值得。”

    “这话是你说的。能吃到肯尼迪太太的肉饼,我已经很满足了。昨晚我吃了三块,一块给我自己,两块给我肚里的大象。哦!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快快乐乐过日子了……科拉姆?”他有些心不在焉,斯佳丽觉得跟他相处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在了,不过她还是得问问他。“你听说过人家叫我奥哈拉族长吗?”

    他过去以她为荣,现在更以她为傲,他认为她当之无愧。“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斯佳丽·奥哈拉。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不这么想的。你非但经受了一般弱女子无法承受,甚至男人也无法承受的打击。

    而且也从不叫苦乞怜。”科拉姆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你所做的事也像是奇迹一般,让所有这些爱尔兰人得以继续干他们的本行。还当着英国军官的面吐唾沫,嘿,听说你还把一个站在百步外的军官吓得眼睛看不见了呢!”

    “事实不是那样!”

    “为什么偏要用事实去抹杀一则精彩故事呢?第一个称你奥哈拉族长的人就是老丹尼尔,他当时也在常”老丹尼尔?斯佳丽高兴得涨红了脸。

    “再过不久,村里的人就会争相把你说成是爱尔兰传奇英雄芬恩·麦库尔鬼魂的化身,本地有你在会日渐繁荣。”科拉姆轻松的语调突然转为凝重。“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斯佳丽。别瞧不起人们的信仰,那对他们是最大的侮辱。”

    “我从来不这样做!虽然教堂的弗林神父总是一脸瞌睡模样,我仍旧每个礼拜天都去望弥撒。”

    “我说的不是教会。我指的是小精灵和小妖怪。你让大伙儿众**赞的英勇行径之一,就是进驻传说中有年轻领主鬼魂经常出没的奥哈拉家租地。”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我是很正经。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尔兰人相信。

    倘使你嘲笑他们迷信,就等于是在羞辱他们。”

    尽管荒唐,斯佳丽还是能明白科拉姆的苦口婆心。“我不会多嘴多舌,不会嘲笑他们,只有在你面前说说。不过我也不会在提水冲脚时大叫大嚷。”

    “那倒没有必要。他们说你这么受人尊敬,是你讲起话来轻声细气。

    斯佳丽大笑不止,不慎震动胎儿,被狠狠踢了一下。“都是你不好!

    科拉姆。害我的肚子被踢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值得的。自从你离开之后,我还没笑得那么痛快呢。你会待一阵子吧!”

    “当然。我要成为第一个看到你这个大象孩子出世的人。希望你能让我当他的教父。”

    “你愿意吗?我正指望你替这男孩,或女该,或双胞胎施洗呢!”

    科拉姆的笑容消失了。“这件事我办不了,斯佳丽亲爱的。你要我做什么事都行,哪怕你要我替你摘下月亮给孩子玩也行。可我不执行圣礼。”

    “到底为什么不?那是你的职责啊!”

    “不,斯佳丽,那应该是教区神父、或主教、或大主教的职责。我是传道的神父,负责解救受苦的可怜人。我不负责执行圣礼。”

    “你可以破例。”

    “万万不可。除非我不想再当神父、解救世人。不过如果你请我做教父,我可以做个最好的教父。而且我会尽力留神不让弗林神父把小婴儿抱溜手,摔到地上。将来我会滔滔不绝地教他《教义问答》,他听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学顺口溜呢!请我做教父吧,斯佳丽,否则我的心要碎了。”

    “我当然会请你的。”

    “那我这一趟总算没白来。现在我可以到一户人家去讨一餐加盐的饭菜了。”

    “那就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去探望奶奶和凯思琳。

    博因河涨得太高,几乎没法涉水过河了。”

    “再请求你一件事,我保证就不再烦你了。星期六晚上关紧门窗,拉上帘子,待在屋里,千万别出门。那天是万圣节前夕,爱尔兰人相信创世以来的所有小精灵都会出来。腋下挟着脑袋的小妖怪、鬼魁、幽灵和一切奇形怪状的东西也全出笼了。入境随俗总没错,你得把自己藏好,免得看见他们。你也别吃肯尼迪太太的肉饼了。自己煮几个蛋算了!如果你想当个道地的爱尔兰人,就倒杯威士忌,掺着黑啤酒喝。”

    “真是活见鬼!不过我会照你的话做就是。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作伴?”

    “跟你这么个迷人的姑娘通宵相处?我的圣职就保不住了。”

    斯佳丽对他吐了吐舌头。迷人,真是的!现在这副样子也许只有大象才说迷人吧。

    马车蹚过浅滩时,摇晃得相当厉害,她当下决定不能在丹尼尔家逗留太久。看见奶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斯佳丽便没坐下。“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不打扰你睡觉了,奶奶。”

    “那么,过来亲我一下,小斯佳丽。你确实是个可爱的姑娘。”斯佳丽轻轻抱着那硬朗的瘦小身躯,在苍老皱折的面颊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亲。没亲完,老***下巴已经耷拉在胸前了。

    “凯思琳,我不能待太久,河里的水位愈涨愈高。如果想等到水退,到时我的身子可能就挤不进马车了。你有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胎儿?”

    “有,我见过,不过你不会想听的。根据我的观察,每个做母亲的眼里都只见到自己的小孩。你连留下来吃点东西、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吗?”

    “应该是没有,不过我可以停留一会儿。我可以坐丹尼尔的椅子吗?他的椅子最大。”

    “当然,丹尼尔对我们就没有像对你那么亲切。”

    奥哈拉族长,斯佳丽心想。这个称号要比茶和炉火更让她感到温暖。

    “你有没有时间去看奶奶,斯佳丽?”凯思琳拿张板凳摆在丹尼尔的椅子旁边,上面放了茶和糕点。

    “我刚刚去过了。这会儿她在睡觉了。”

    “那就好。如果没能跟你道别,她一定死不瞑目的。她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经把百宝箱里的寿衣拿出来了。”

    斯佳丽不敢置信地盯着凯思琳平静的脸庞。她怎能在说出这种话时,口气仍像聊天气或闲话家常一般轻松平常?还若无其事地喝茶吃糕饼。

    “我们首先祈祷老天帮忙,千万不要在这几天下雨,”凯思琳继续说。“否则路上的泥泞太深,会给送葬的人造成极大不便。不过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她注意到斯佳丽惊恐与误会的表情。

    “我们都会怀念她的,斯佳丽,但是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像老奶奶这么大岁数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大限几时会到。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吧。”

    斯佳丽接过杯子放到茶碟上,弄出喀喇喀喇的声响。“我真的不能再多待了,凯思琳,等一下还得蹚过浅滩,我得走了。”

    “阵痛来的时候,你会捎个信给我吗?我很乐意陪伴你。”

    “我会的,谢谢。麻烦你扶我上马车好吗?”

    “你吃点糕饼再走好吗?我随时可以扶你上车。”

    “不!不!谢谢你,真的!我很担心河水暴涨会回不去。”

    我被烦得快发疯了!斯佳丽驾车离开时心想。科拉姆说的没错,爱尔兰全是幽灵的狂热信徒。奶奶竟然已经准备好自己的寿衣,还有谁和凯思琳抱同样想法?天知道鬼怪在万圣节前夕出来干什么。我得把门窗锁紧、钉死,想到那些东西,就令人心里直发毛。

    在过浅滩时,小马有一会儿走得踉踉跄跄,把斯佳丽吓坏了。

    不如面对现实,在小孩出生之前,再也不出门了。早知如此,真该留下来吃糕点。

    第六十二章

    第四部楼塔第六十二章在大公馆里,三个乡村姑娘站在斯佳丽挑作自己卧室的宽敞的门口,每人都系着上布大围裙,头戴宽摺边的室内便帽,除此之外,三人就没什么共同点了。安妮·多伊尔长得娇小丰满,像只小狗;玛丽·莫兰长得高大笨拙像个稻草人;佩吉·奎因长得端正漂亮像个洋娃娃。三个姑娘手牵手,挤成一团。“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想趁下大雨前赶回家。”佩吉开口后,另外两个也拼命点头。

    “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不过星期一得早点来。”

    “是的,小姐。”她们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齐声说道。六只鞋子在楼梯上踩出一片嘈杂声。

    “有时想想不免令人泄气,”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叹气道,“不过再差的资质,我都有办法调教成好女仆,至少她们都有上进心。要不是今天是万圣节前夕,即使下雨她们也不会急着走,我想这三个姑娘大概是认为乌云密布和夜幕低垂没两样吧。”她拿起别在胸前的金表看了看,“才刚过两点……我们回原来的地方去吧!恐怕这些雨会耽搁我们完工的日期,奥哈拉太太,我也不希望如此,但是又不能不对你说实话。我们得先拆掉旧的壁纸,再刷洗干净,涂灰泥,然后还得等灰泥干了,才能上漆或糊壁纸。两个星期根本不够。”

    斯佳丽板起脸。“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从一开始就声明我要在这屋子生下孩子。”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圆滑地平息了她的怒气。“我有个建议。”管家说。

    “只要不是建议我去别的地方生就行。”

    “正好相反。我想只要壁炉内的火旺,再挂上喜气洋洋的厚窗帘,光秃秃的墙壁根本不碍眼。”

    斯佳丽愁眉苦脸地望着龟裂、水渍斑斑的灰泥墙。“看起来真可怕。”她说。

    “摆上地毯和家具,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我带你去看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是我们在阁楼上发现的。来看看吧。”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太打开了通另一个房间的门。

    斯佳丽笨重地跟着走到门口,随即爆出了笑声。“我的妈呀!那是什么东西?”

    “那叫‘国宾床’,了不起吧?”她与斯佳丽一起笑着看房中那张惊人的庞然大物。至少有十英尺长八英尺宽,四根粗橡木床柱雕成希腊女神像,头戴月桂树冠,支撑着床顶盖。床头和床脚板则雕着一幅幅站在葡萄架和花丛下的、身穿古罗马宽大长袍的英雄群像。高高的床头板的圆顶上还镶有一顶金冠,可惜有些金叶子已经脱落了。

    “你看这是哪一类巨人睡的床?”斯佳丽问。

    “大概是为总督驾临特别定做的吧!”

    “总督是什么人?”

    “爱尔兰的政府首脑。”

    “啊,你说得很对,对我肚里的巨婴而言,的确够大了,就怕他出世时,医生会够不着他。”

    “那么要我马上去订做床垫吗?特里姆有个师傅,两天就可以交货。

    “好,去做吧。连床单一起做,要不然把几条床单缝在一起也好。

    天啊!我想我可以在上面睡一个星期,还不会睡到同样的地方。”

    “罩上华盖和幔帐后,就自成一个房间了。”

    “房间?不,应该说是像座房子。而且你说得对,只要我一上了床,就看不到那几堵难看的墙壁了。你真了不起!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几个月来,我头一次感觉这么愉快。你能想象小婴儿在那上面出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他可能会长到十英尺高呢!”

    两人的笑声伴着脚步缓缓走向洗净的花岗石楼梯来到底楼。首先得铺上地毯,斯佳丽思量着。也许可以关闭二楼,这些房间都这么大,一楼有这么一大间我一个人就够住了。只是不知道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和厨子同意不同意。为什么不呢?我要不能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做奥哈拉族长还有什么意义呢?斯佳丽站到一旁,让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打开沉重的前门。

    望着门外的一片雨,斯佳丽不禁骂道:“该死!”

    “这是大暴雨,不是一般的雨,”管家说,“看样子有得下罗!想喝杯茶吗?厨房里又干爽又暖和,我让炉子烧一整天试试火力。”

    “也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体贴地放慢脚步,斯佳丽随着走进厨房。

    “这些全都是新的。”斯佳丽狐疑他说道。她不喜欢别人不征求她的同意,就擅作主张乱花钱。炉旁铺了软垫的椅子,对被雇来工作的厨子和女佣来说,未免显得太舒适、太浪费了。“这要花多少钱?”她敲敲笨重的大木桌。

    “几块肥皂而已。刚从饲料间搬出来时,脏得不得了。椅子是从科拉姆的房子里搬来的。他建议我们在让厨子看到房子的其他部分之前,先哄哄她,让她舒服一下。我列了一张她房间家具的清单,放在桌上等你批准。”

    斯佳丽顿感愧疚。但马上又觉得不该如此,反倒恼火了。“我上星期批准的那些订单呢?东西什么时候才送来?”

    “大部分都送来了,放在洗涤室里。我打算下星期和厨子一道拆封。厨子大部喜欢按自己的方式排放厨具。”

    斯佳丽又恼火了。她背疼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她双手按压着疼痛的部位。这时另一阵抽痛又从胁部窜下大腿,盖过了背部的疼痛。她紧抓着桌沿支撑住身体,怔怔盯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两腿流在光脚上,在擦洗过的石板上积成一摊。

    “羊水破了,”斯佳丽终于开口说道,“而且是红的。”她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对不起!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可能要教你淋湿衣服了。先把我抬上桌子,再拿块布让我吸掉身上的水……血。然后赶紧到酒馆或店里,叫个人骑了马赶去请医生,我快要生了。”

    撕心裂肝的疼痛没有再发生。斯佳丽头部和腰部枕着椅垫,感觉相当舒服。虽然有些渴,却不敢起身离开桌子。生怕阵痛又起时,她可能摔倒在地,伤了自己。

    或许我不应该打发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出去,把人家吓得半死。她走了之后,才出现三次阵痛,而且也都没事。但是如果没流那么多血,我也不会如此紧张了。每次阵痛或胎儿一踢她,血就会大量涌出来。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现象,羊水都是清澈,不带血色的。

    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医生呢?再过一个星期,就会有医生等在门口了。而现在大概得到特里姆去找个陌生人来了。你好,医生,你有所不知,情况本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躺在一张顶着金冠的大床上,而不是躺在从饲料间搬出来的桌子上。这对小婴儿而言,是什么样的开头啊?我得替他取个和马有关的名字,像“小驹子”或“跳障马”啊什么的。

    又出血了!真讨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为什么还不回来,至少她可以端杯茶给我,我都快渴死了。别再踢了!宝贝,不要以为我们躺在饲料桌上,就得像马一样乱踢乱蹬。住脚!你这样只会害我流更多血。

    先忍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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