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你这个野蛮人,先把你的手去洗干净,”莫琳命令道。
布赖恩向洗涤槽走去时,丹尼尔立刻接替了他的位置。“我们都很高兴你来跟我们共进晚餐,斯佳丽姑姑。”
斯佳丽微微一笑。尽管小杰基跳上杰米的膝头吵吵闹闹,她仍很高兴来到这里。她这些大个子的红头发亲戚,个个充满了活力。相比之下,她外公那幢冷清、完美的大房子似乎成了一座坟墓。
大伙儿在餐厅围着大餐桌吃饭时,斯佳丽方才得知莫琳对布赖恩佯装生气背后的一段故事。几个星期以前布赖恩从他与丹尼尔合住的房间里搬了出去,而莫琳对他这一突如其来的独立行动,还只是一半接受。尽管他只住在几步之外,住在他姐姐帕特里夏的家中,但毕竟是离开家走了。令莫琳深感欣慰的是,帕特里夏家的菜肴虽然更为精致,布赖恩却仍对她烧的饭菜更加喜爱。“啊!帕特里夏不准鱼腥味沾上她家精美的花边窗帘,所以你还能指望吃到什么东西呢?”她沾沾自喜地说。一边把四块黄灿灿涂有奶油的煎鱼堆到她儿子的盘子里。“我敢肯定,做她那样的夫人,在大斋期可够苦的!”
“住嘴吧,女人,”杰米说,“你是在说自己女儿的坏话呢。”
“作母亲的再不能说,谁还能说?”
这时老詹姆斯开了腔。“莫琳的话有道理。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母亲那张利嘴……”接着他便兴致勃勃他说起一连串年轻时的往事来。斯佳丽特别专注地听着与她父亲有关的事。“就说杰拉尔德吧,”老詹姆斯说,这时她便把身子向他靠了过去,“杰拉尔德一直是她最宝贝的儿子,因为他最小。他闯了祸最多挨两句骂就没事了。”斯佳丽听到这里笑了。老爸就该是他母亲的宠儿。谁能抗拒他在大声嚷嚷的外表下试图掩饰起来的那颗温柔的心呢?哦,她真希望爸爸此时能在这里跟他的家人团聚一堂。
“晚餐后我们要去马特家吗?”老詹姆斯问。“还是他们到这里来?”
“我们去马特家,”杰米答道。斯佳丽记得,马特就是在帕特里夏的生日晚会上第一个开始跳舞的那个人。她的脚开始在地板上轻轻地敲了起来。
莫琳对她微微一笑。“我想已经有人准备要跳双人舞了,”她说。
她拿起自己盘子旁边的汤匙,又伸手越过丹尼尔拿起他的汤匙,然后碗底对着碗底把他们的碗放好,把柄端松松地握在一起,用汤匙轻轻敲着她的手掌、手腕、前臂和丹尼尔的额头。敲打的节奏就像敲响板,但声音稍轻。光是这种用一对长短不一的汤匙来奏乐的傻样子,就把斯佳丽逗得开怀大笑。她不假思索便开始用手掌在餐桌上用力敲打起来,那节奏正好与汤匙的节奏相配合。
“咱们该走了,”杰米笑着说。“我去拿小提琴。”
“我们要把椅子带去,”玛丽·凯特说。
“马特和凯蒂只有两把椅子,”丹尼尔向斯佳丽解释说。“他们是最近才搬到萨凡纳来的奥哈拉家人。”
马特和凯蒂,奥哈拉家的两间客厅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这一点都不重要。他们有壁炉供人取暖,天花板上有煤气灯的球形玻璃灯罩照明,有宽敞、磨光的木质地板可以跳舞。那个星期六晚上斯佳丽在那两间空荡荡的客厅里度过的几个小时,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奥哈拉家族的人在一起共享亲情和欢乐,就像他们共享他们呼吸的空气一样自由自在、毫无意识。斯佳丽觉得心头有某种遗忘已久的东西在滋长。她变得像他们一样毫无装腔作势之态,一切感情的流露均出于自然而然,全身心地沉浸在无忧无虑的欢乐之中。她早已学会了在进行征服和控制的搏斗中运用种种巧妙的计谋和算计的手段,因为这是在南方的上流社会作一个美女所必须掌握的东西,但在这里她却可以摆脱掉这一切。
她无需诱惑或征服任何人,以她的本来面目她就受到欢迎,因为她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她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想离开聚光灯的照明圈,让别的人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他们真令她着迷,主要因为他们是她新近才发现的亲人,还因为她一生所认识的人中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他们一样。
或者说是几乎没有。斯佳丽望着莫琳,见她正与站在她身后的布赖恩和丹尼尔在演奏音乐,又见海伦和玛丽·凯特正配合着莫琳的响板节奏拍着手。突然之间,这些生气勃勃的红发家族的人仿佛变成了富有青春朝气的塔尔顿家的。那对高大英俊的孪生兄弟,那两个坐立不安、带着少女的急躁心情急于要涉足下一步充满刺激的人生的女孩子们。斯佳丽一向对卡米拉和赫蒂·塔尔顿与她们母亲相处时那种自由自在、毫不拘束的样子羡慕不已。现在她在莫琳和她的孩子们身上也看到了同样的情形。她知道她又可以跟莫琳一起开怀畅笑,可以和他们相互取笑,可以分享杰米的妻子倾注在她周围每个人身上的那种慷慨的 血魂1937燃文慈爱。
此刻,斯佳丽对其安详娴静、沉默寡言的母亲那种近似崇拜的感情被打碎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裂缝。过去她一向因为无法遵循母亲的教诲而感到内疚,现在也开始从中解脱出来了。也许成不了完美的淑女也没有什么不对。这一思想太丰富,太复杂了,以后再去想吧。现在她什么都不愿想。不想昨天,也不想明天。唯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以及此时此刻所包含的快乐,还有音乐、唱歌、拍手和跳舞。
经历过查尔斯顿舞会的正式礼仪之后,这种家庭舞会自发的欢乐真令人陶醉。斯佳丽深深陶醉在周围的欢乐和笑声中,不禁感到飘飘然起来。
马特的女儿佩吉把双人舞最简单的舞步跳给她看。奇怪的是,让一个七岁的孩子教你跳舞,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接受别人(包括大人和小孩)坦率的鼓励甚至嘲弄,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鼓励和嘲弄既是对她的,也是对佩吉的。她一直跳舞到双膝发抖,才笑着瘫倒在老詹姆斯脚边的地板上,老詹姆斯当她是小狗一般地拍拍她的头,于是斯佳丽更是笑个不停,直至“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大声喊道:“我玩得真开心!”
在斯佳丽的一生中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她真希望这种纯洁而朴实的欢乐永远持续下去。她看了看她这些个子高大、乐呵呵的亲戚,真为他们的体力、精力及音乐和生活才能感到骄傲。“我们奥哈拉家人真是一帮了不起的人,没有人能赶得上我们。”斯佳丽仿佛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在重复他经常向她夸耀的话,而现在她才第一次体会到他这番话的含意。
“啊,杰米,今天晚上真是太美妙了,”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她说。
斯佳丽实际上已累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但她却像只喜鹊一样,叽叽喳喳他讲个不停,兴奋得无法忍受沉睡城市的宁静。“我们奥哈拉家人真是一帮了不起的人。”
杰米哈哈大笑。他用强壮的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她举起来转了一圈,转得她头晕目眩。“没有人能赶得上我们,”他把她放下来的时候说道。
“斯佳丽小姐……斯佳丽小姐!”早上七点潘西带来她外公的口信把她喊醒。“他要你立刻去见他。”
老军人已换上正式的穿着,胡子也刚刚刮过。他居高临下地坐在饭厅餐桌上首的大扶手椅上,以非难的目光看着斯佳丽匆忙梳好的头发和晨衣。
“我很不满意我的早餐,”他一本正经地说。
斯佳丽发呆地盯着外公。他的早餐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以为早餐是她烧的?也许他精神错乱了。就像爸爸一样。不!他跟爸爸不一样。爸爸只是承受不了那许许多多的打击,才退缩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以前的那个时代和世界中去的。他像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但外公既不糊涂,也不像个孩子。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他为什么在我只睡了两三个钟头以后就把我叫醒,对我抱怨他的早餐呢?
她尽量按捺住不快,平静地说:“你的早餐怎么了,外公?”
“淡而无味,而且冷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送回厨房里去呢?告诉他们把你想吃的送上来,而且一定要热的。”
“你去告诉他们。厨房是女人家管的事。”
斯佳丽双手插腰,用同外公一样冷峻的目光瞪着他。“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就是替你去给你的厨娘送个口信?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佣人?你自己去跟厨娘说去,否则就饿肚子好了,我才不管这一套呢。我要回去上床睡觉了。”斯佳丽猛地一转身走了。
“那张床是属于我的,年轻的女人,由于我的慷慨和恩准,你才占用了它。只要你住在我家里作客,你就要服从我的命令。”
她此刻已处在盛怒之下,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马上就去打点行装,她想。我不必忍受这种窝囊气。
她正要开口,刚煮好的咖啡那诱人的香味堵住了她的嘴。她要先喝完咖啡,然后再把这老头子骂一顿……而且她最好是再想一下。她还没有准备好离开萨凡纳。瑞特现在一定该知道她是在这里了。而且她随时会收到女院长关于是否出售塔拉庄园财产的通知。
斯佳丽走到门边的拉铃索处拉了拉铃,然后便在外公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当杰罗姆进来时,她怒视着他说:“给我拿一个杯子来倒咖啡。然后把这个盘子拿走。这是什么,外公,玉米粥?不管它是什么,杰罗姆,叫厨娘自己把它吃掉。叫她先弄些炒蛋、火腿、腊肉、燕麦粥和饼干来。奶油要多加一点。我还要一罐浓丨乳丨脂来拌咖啡,现在就要。”
杰罗姆望着笔直坐着的老人,暗示他让斯佳丽安分些。比埃尔·罗比亚尔直视着前方,不理会他管家的目光。
“别像个木头人似地站在那儿!”斯佳丽厉声说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她饿了。
她外公也饿了。虽然这顿饭和他的生日晚宴一样安静无声,但这次他却把端给他的东西吃了个精光。斯佳丽用眼角余光狐疑地观察着他。他又在耍什么花招啊,这只老狐狸?这番装模作样的把戏后面一定另有蹊跷。依她的经验,使唤佣人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你只要对他们吼一声,想要的东西马上就会一样不差地摆到你面前。连上帝也知道外公是恐吓人的好手。瞧瞧宝莲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就知道了。
其实瞧瞧我也就知道了。他一派人来喊我,我就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下次我可不会再这样了。
老人把餐巾放在空盘子旁边。“以后吃饭时你要衣着得体些,”他对斯佳丽说。“再过一小时七分钟之后,我们要准时出门到教堂去。这段时间足够你梳妆打扮的。”
斯佳丽压根儿没想到要去教堂,一则因为她的姨妈已经不在,再者她也从女院长那儿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她外公这种专横跋扈的行径必须加以制止。据她姨妈说,他对天主教是恨之入骨的。
“我不知道你也参加弥撒,外公,”她说,声音非常甜美。
比埃尔·罗比亚尔两道浓浓的白眉毛皱作一团突了出来。“你该不会像你姨妈们那样,也赞成罗马天主教那些极端愚蠢的教义吧!”
“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如果你所指的就是这个的话。我要跟奥哈拉家的亲戚们一起去望弥撒。顺便说一句,他们已经邀请我在我希望的任何时候住到他们那儿去,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斯佳丽站起身来,扬扬得意地大步走出了餐厅。她走上一半楼梯才想起来在望弥撒之前是不该吃任何东西的。没关系。如果她不想领受圣餐,她就不必领受。而且她刚刚显然已经让外公出了洋相。走到房门口时,她跳了几步前一天晚上刚学会的爱尔兰双人对舞。
斯佳丽绝不相信老头子会就说要住到自己亲戚家去一事要她摊牌,真的让她搬走。虽然她很喜欢到奥哈拉家去跳舞、听音乐,真要她住在那儿,她却又嫌小孩子太多,太吵。再说他们家也没有佣人。没有潘西帮她束腹、梳头,她便无法穿着打扮整齐。
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居心,她又在想了。然后她耸了耸肩。也许她很快就会弄清楚。其实这并不怎么重要。在他露出狐狸尾巴之前,瑞特也许已经来找她了。
第四十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章斯佳丽上楼回到房间一个小时又四分钟后,比埃尔·奥古斯特·罗比亚尔这位拿破仑的士兵,离开他“美丽的圣殿”般的家去做礼拜了。
他穿着一件厚大衣,披着一条羊毛围巾,稀疏的白发上戴着一顶黑貂皮做的高帽子,这顶帽子原先是属于一位在博罗季诺战役中战死的俄国军官的。尽管春风拂面,阳光灿烂,老人瘦弱的身躯仍感到冷。不过他走起路来仍挺直腰板,很少用他拿在手中的马六甲手杖。他还朝街上向他打招呼的人们微微点头回礼。他在萨凡纳是个知名度很高的人物。
在奇普瓦广场的独立长老会教堂内,他在前面的第五条靠背长凳上坐了下来,自从五十多年前该教堂的奉献典礼以来,这位子一直是他坐的。当时的美国总统詹姆斯·门罗曾出席奉献典礼,并要求引见这位曾追随拿破仑从奥斯特利茨征战到滑铁卢的人,尽管对于一位曾与皇帝一起作战的沙场老将而言,总统算不上什么令人敬畏的人物,但比埃尔·罗比亚尔对这位较他年长的人却很客气。
礼拜式结束后,他跟应他的招呼急匆匆走到教堂台阶上来与其相见的几个人交谈了几句。他问了几个问题,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
然后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回家去小睡一会,直到午餐端到他面前为止。每周一次的教堂之行变得越来越累人了。
像年迈的人一样,他睡得不熟,所以杰罗姆还没把托盘端上来,他就醒了。在等午餐的当儿,他想到了斯佳丽。
他对她的生活或个性一点都不好奇。多年来也从未想到过她,当她跟他的女儿们一起出现在他房间里时,他见到她既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在杰罗姆向他抱怨她时,她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杰罗姆说,她的颐指气使正在厨房内引起混乱。如果她继续坚持在他的饭菜中加黄油、肉卤和甜食,她就会使罗比亚尔先生早日归西。
她的到来是对老人祈祷的回报。他对生活已别无所求,只希望再过上几个月或几年不变的日子,每天睡个好觉,舒舒服服地吃上三顿饭,每星期去一次教堂。他对生活平淡无奇并不感到烦恼;爱妻的身影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确信到了大限之日,他将与她重逢。睡着时梦见她,醒着时思念着她,他就这样打发着日子。这对他来说也就满足了。或者说差不多满足了。因为他的确还怀念美食佳肴,而近年来所吃的东西却淡而无味,不是烧焦就是冷饭凉菜。他要借斯佳丽来改变这种情况。
斯佳丽对老人动机的猜疑是毫无事实根据的。比埃尔·罗比亚尔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专横霸道的女人。他希望她的这种个性能为了他的利益发挥作用,因为他自己已无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仆人们知道他已年迈疲惫,无法再控制他们。但斯佳丽却年轻体壮。他并不追求她的友谊或爱。他只希望她照他过去的管理方式替他管家。也就是说要按他的标准行事并听他支配。他需要想个办法实现他的愿望,于是便想到了斯佳丽。
“叫我外孙女到这儿来,”杰罗姆进来时他说。
“她还没有回来呢,”老管家微笑着说。他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老人会发火。杰罗姆恨透了斯佳丽。
斯佳丽此时正跟奥哈拉家的人在逛巨大的城中市场。在与外公发生冲突之后,她穿好礼服,支开潘西,从花园溜出去,一个人匆匆走过短短的两个街区来到杰米家。“我是来邀伴一起去望弥撒的,”她对莫琳说,其实她来的真正原因是想找个人与人之间融洽相处的地方。
弥撒结束后,男人们朝一个方向走去,女人和孩子们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要到普拉斯基家庭旅馆的理发室去剃头并聊天,”莫琳对斯佳丽说。“然后很可能还要到酒馆里喝上一两品特的酒。要想听新闻,下酒馆比看报还过瘾。我们则到市场去听我们的新闻,顺便我还要买些牡蛎回去做个好吃的馅饼。”
这里的城中市场与查尔斯顿的市场具有同样的目的,也同样是个热闹非常的地方。重又听到熟悉的讨价还价和买卖的喧闹声、朋友间相互打招呼的说笑声之后,斯佳丽才意识到,当社交季节占去了女人过多时间的时候,她对这种喧闹声和说笑声是多么怀念。
现在她倒后悔没带潘西一起来了:有个女佣提篮子,她就可以买上满满一篮子从萨凡纳繁忙的海港进口的各种外国水果。为奥哈拉家的女人提篮子的差事由玛丽·凯特和海伦负责。斯佳丽让她们为她拎了一些橘子。之后,当大伙几一起在一个饮食摊前喝咖啡、吃焦糖卷时,她坚持由她会钞。
然而当莫琳邀请她回家跟他们一起共进晚餐时,她还是婉言谢绝了。斯佳丽没有告诉外公的厨娘说她不回家吃饭,而且她也想回去补足睡眠。如果瑞特乘坐下午的火车赶来,看到她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那可不行。
她在罗比亚尔家的门阶上跟莫琳吻别,并向其他人高呼再见。他们拖在后面差不多有一个街区,因为小孩子们脚都走累了,而帕特里夏又怀着孕,所以走路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海伦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跑了上来。“斯佳丽姑姑,别忘了你的橘子。”
“我来拿吧,斯佳丽小姐。”这是杰罗姆的声音。
“哦,好的。给你!你不该这么静悄悄的,杰罗姆,你吓了我一大跳。我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是出来找你的。罗比亚尔先生要见你。”杰罗姆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望着奥哈拉家人这支七零八落的队伍。
斯佳丽的下巴一下子绷紧了。对这个管家的傲慢无礼绝不可听之任之。她神气十足地走进外公的房间,嘴里生气地嘀咕着。
比埃尔,罗比亚尔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你衣冠不整,头发凌乱。”
他冷冷他说,“而且打乱了我家的作息时间。当你陪伴着那些爱尔兰农夫时,用餐的时间已过去了。”
斯佳丽气呼呼地咬住了诱饵。“以后提到我的亲戚时,请你用词礼貌一点。”
老人的眼皮半遮住眼里闪烁的光芒。“对于开铺子的人你是怎么称呼呢?”他平静地问。
“如果你说的是杰米·奥哈拉,我把他称作一名成功而勤奋的生意人,我尊重他取得的成就。”
她外公又放下了钓钩。“我想你对他那位穿着花哨的妻子也很钦佩了。”
“一点不错!她是一个善良而大方的女人。”
“我相信那是她的职业试图造成的印象。你知道不知道她曾在一家爱尔兰酒馆当过酒吧女招待?”
斯佳丽倒抽了一口冷气,活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儿。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幕幕令人讨厌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莫琳举着的杯子又斟满了威士忌……敲着响板,起劲地唱着一些下流的歌曲……把一头蓬乱的红头发从红通通的脸上往后一甩而不想用发夹别篆…把裙子撩至膝盖处大跳爱尔兰双人对舞……粗俗。莫琳很粗俗。
他们都有些粗俗。
斯佳丽直想哭。她跟奥哈拉家的人在一起是那么快乐,她不想失去他们。可是……在这幢她母亲长大的房子里,罗比亚尔家与奥哈拉家之间的鸿沟大得令人无法忽视。难怪外公感到羞耻。要是母亲看到我跟那一帮人在街上走,她一定会心碎的。一个怀孕的女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走动,连块遮肚子的围巾也不用;一大帮孩子像野蛮的印第安人一样到处乱跑;连个帮他们提东西的佣人也没有。我看上去一定跟他们一样邋遢。而母亲曾花了那么多心血教我怎样成为一名淑女。她若知道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曾在酒吧工作过的女人交往,一定会庆幸自己早走了一步。
斯佳丽忧心忡忡地看着老人。他会不会知道她把亚特兰大的那幢新房子租给了一个开酒馆的?
比埃尔·罗比亚尔已闭起眼睛。他似乎和其他年纪大的人一样,随时都会睡着。斯佳丽踮着脚走出了房间。当她在身后关上房门时,那位老兵微微一笑,随即进入了梦乡。
杰罗姆戴着白手套,端着银托盘把信件给她送了进来。斯佳丽从银托盘中取出信件,微微点个头算是表示了谢意。若要使杰罗姆不敢放肆,就不能把她的感激之情表露出来。昨晚,在客厅里等了很久很久未见瑞特露面之后,她曾把佣人们狠狠地骂了一通,言辞之激烈 山沟传奇小说5200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尤其是杰罗姆。这位管家的傲慢无礼为她提供了极好的借口;她需要把她的愤怒和失望发泄在某个人身上。
亨利·汉密顿伯伯对她把钱转入萨凡纳银行一事怒不可遏。真糟糕!斯佳丽把他的短笺揉成一团丢在了地板上。
厚厚的一封是宝莲姨妈寄来的。她那些漫无中心的抱怨可以等一下再看,因为她的信中肯定是抱怨。斯佳丽打开了下面那个硬挺的方形信封。她没有认出信封上的字迹。
原来是一份请帖。邀请人的名字很陌生,她苦思了很久才想了起来。啊!霍奇森是那两位老太太——特尔费尔姐妹之一的夫姓。请帖邀请她去参加霍奇森会堂的奉献典礼,典礼之后还要举行招待会。“佐治亚历史协会的新家。”这名字听上去比那场可怕的音乐会还要令人厌烦。斯佳丽做了个鬼脸,把请帖放在一边。她还得找张信纸,回封信表示一番歉意。姨妈们喜欢这类无聊之极的活动,她可不。
说到姨妈,现在不妨把那封信看完算了。于是她撕开了宝莲的来信。
……深为你无耻的行径感到羞耻。如果我们知道你未向埃莉诺·巴特勒作任何解释即跟我们前去萨凡纳,我们定会坚持让你离开火车回家。
宝莲姨妈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啊?难道埃莉诺小姐会没有提到我留给她的字条?或者没有拿到那张字条?不!不可能。宝莲姨妈只是在惹麻烦。
斯佳丽迅速创览了宝莲的抱怨,一是抱怨斯佳丽在经过翻船事故这一磨难后还要外出旅行的愚蠢,二是抱怨斯佳丽未把发生意外的事告诉姨妈这种“反常的缄默”。
宝莲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一些她想知道的消息呢?信中对瑞特还只字未提。她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宝莲尖细的字迹,寻找着他的名字。天啊!她的姨妈说教起来比布讲死后要受炼狱之苦的传教士还罗唆。
啊,终于找到了!
……亲爱的埃莉诺对瑞特要赶去遥远的波士顿开会讨论他的肥料装运一事深感忧虑,这是可以理解的。翻船之后他在冷水中浸泡太久,实不该马上就去寒冷的北方……信纸从斯佳丽指间滑落到膝上。当然不该!啊,感谢上帝。瑞特之所以还没来找她,原来是为了这个。亨利伯伯为什么不告诉我瑞特的电报是发自波士顿呢?害得我整天痴呆呆地盼着他随时在门口出现。宝莲姨妈有没有说他何时回来?斯佳丽重新在那堆信纸中翻找。
她刚才看到哪里了?
她找到了刚刚读到的地方,急切地把信读完。但信中没有提到她想知道的内容。现在我该怎么办呢?瑞特可能要去好几个星期,也可能此刻正在回来的途中。
斯佳丽重又捡起霍奇森太大的请帖。这至少是个可去的地方。要她日复一日地待在这幢房子里,她一定会心烦意乱地大声尖叫。
要是能不时到杰米家去坐坐,哪怕只是去喝杯茶该有多好。但是不,这是毫无可能的。
然而,她却无法不想奥哈拉家的亲戚。第二天早晨,她跟着闷闷不乐的厨娘一起去城中市场,监视她买些什么,花多少钱。因为没有别的事可干,斯佳丽便决心把外公的家好好整顿一番。她正喝着咖啡,突然听到一个柔和犹豫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原来那是可爱而腼腆的凯思琳。“我对美国的海产不熟悉,”她说,“你能帮我挑选最好的明虾吗?”
斯佳丽先上来没听明白,直到那女孩子指了指虾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天使把你派来的,斯佳丽,”凯思琳付好帐后说。“要不是碰到你,我肯定会被弄糊涂的。莫琳交代我要买最好的。你是知道的,我们正盼着科拉姆来呢。”
科拉姆——我应该认识他吗?莫琳或别的什么人也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为什么科拉姆这么重要呢?”
凯思琳的绿眼睛因惊奇而瞪大了: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呢?“为什么?这个……因为科拉姆就是科拉姆,就是这样。他是……”她想不出适当的字眼。“他就是科拉姆,就是这样。是他带我来到这里的,你不知道吗?他是我哥哥,就像斯蒂芬一样。”
斯蒂芬。就是那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青年。她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凯思琳的哥哥。也许那就是他为什么这么文静的原因。也许在那个家里他们都像耗子一般胆小怕羞。“你爸爸是詹姆斯伯伯的哪一个兄弟啊?”她问凯思琳。
“啊,我爸爸已去世了,愿上帝使他的灵魂安息。”
这女孩是脑子笨吗?“他叫什么名字,凯思琳?”
“哦,你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啊!他的名字是帕特里克,帕特里克·奥哈拉。帕特里夏就是随他取的名,因为她是杰米的长女,而帕特里克又是他爸爸的名字。”
斯佳丽的眉头因过于专注而皱紧了。原来杰米也是凯思琳的哥哥。那么他们害羞的个性,就不是家传的罗!
“哦,有的,”凯思琳带着愉快的微笑说道,“有兄弟,也有姐妹。我们一共是十四个。我是指还活着的。”说完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斯佳丽迅速离开了那个女孩。哦,天哪!很可能厨娘一直在听着她们的谈话,而且还会传到外公耳里。我现在就听到他在发牢骚了。
竟然谈论天主教徒像兔子繁殖一样地生孩子。
然而事实上比埃尔·罗比亚尔根本没有提起斯佳丽的亲戚。晚餐前他传唤她去了一下,宣称他对现在的饭菜已感到满意,然后就让她离去了。
她拦住杰罗姆查看晚餐的托盘,检查银餐具是否擦得锃亮,上面是否有指纹。当她放下咖啡匙时,咖啡匙碰到了汤匙,发出了轻微的铿锵声。也不知道莫琳是否肯教我敲击汤匙的技巧?这个念头使她放松了警惕。
当天晚上,她梦到了父亲。早上醒来时,她的唇边仍带着微笑,但面颊却因沾满干涸的泪痕而紧绷着。
在城中市场她刚一听到莫琳·奥哈拉恃有的阵阵大笑声便急忙闪到一扇厚厚的砖墙后面,没有被看到。但她却可以看到莫琳、庞然一大物似的帕特里夏和她们身后的一大堆孩子。“我们全家都因你叔叔要来而兴奋不已,只有你爸爸例外,”她听到莫琳在说。“他只对我每晚为随时会回来的科拉姆准备的盛宴感兴趣。”
我也想为自己准备一顿盛宴,斯佳丽反叛似地想道,每天吃那种为外公准备的软食,我已经吃腻了。她转身对着厨娘命令道:“再买些鸡肉,炸几块给我作晚餐。”
然而她郁闷的心情在晚餐之前很久即一扫而空。她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女院长寄来的字条,说主教即将考虑斯佳丽的要求,让她买回卡丽恩继承的亡父遗产。
塔拉。我就要得到塔拉庄园了!她脑子里因为忙着计划塔拉庄园的新生,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在吃饭的时候,也没留意盘子里盛着什么菜。
她脑海里的那幅蓝图,她可以异常清晰地看到,小山顶上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是那幢白色的房子,修剪过的草坪是那样的碧绿,上面长满了苜蓿;牧场上缎子般闪光的绿草在随风飘动,像地毯一样铺开,一直绵延到小山脚下,没入河流两岸神秘而幽深的暗绿色松林中。春天,到处盛开着纤柔的山茱萸花,紫藤的芳香令人陶醉;夏天,挺刮的白色窗帘在打开的窗前随风飘曳,杜鹃花的浓郁香味从窗口飘入所有的房间,一切都恢复到;日时梦幻般的静谧、优雅、完美。是的,夏天是最美好的季节。佐治亚漫长的夏天令人懒洋洋,黄昏时的暮色延续几个小时,慢慢加深的夜色中,萤火虫在闪闪发光。接着是数不清的点点繁星出现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还有一轮白色的明月,白得就像沉睡在黑暗的缓缓起伏的小山上被它照亮的那幢房子。
夏天……斯佳丽的眼睛睁大了。就是它!为什么她以前就没有认识到呢?夏天——她最爱塔拉庄园的季节——夏天的时候,邓莫尔码头农场流行热病,瑞特不能到那儿去。真是太好了。他们以后可以在查尔斯顿从十月待到六月,以社交季节的忙碌活动冲散那些无聊乏味的茶会带来的单调感,然后到夏天回塔拉庄园避暑,借以冲散社交季节的倦意。她可以忍受现在的一切,她知道她可以忍受。只要有塔拉庄园那漫长的夏天,她就能忍受。
哦,真希望主教能赶快作出决定!
第四十一章
第三部新的生活第四十一章比埃尔·罗比亚尔陪伴斯佳丽前往霍奇森会堂参加奉献典礼。老人穿着一套老式服装,缎质马裤和天鹅绒燕尾服,扣眼别着代表荣誉勋位的红色小玫瑰徽章,胸前斜披一条宽幅红绶带,显得仪表堂堂。斯佳丽从未见过像她外祖父这般卓越、富有贵族气派的人。
他也可以为她感到骄傲,斯佳丽心想。她的珍珠和钻石是一流的,华丽的丝质礼服镶有金色丝滚边,金色锦缎裙据足足有四英尺长,看起来耀眼夺目。她还没有机会穿过这套衣服,因为在查尔斯顿,她不得不尽拣土里土气的衣服穿。幸好她想得周到,去查尔斯顿之前就预先将这些衣服都订制好了。哈!其中有五六件她还没穿过,就算是被瑞特嘲笑而拆掉花边的衣服,也比她在萨凡纳所看到的任何人穿的衣服都漂亮得多。当杰罗姆把她扶上出租马车,在外祖父的对面坐下时她显得十分得意。
往城南途中,马车内一片静寂。比埃尔·罗比亚尔打起盹儿。当斯佳丽惊呼:“哦!你瞧!”时,他的花白脑袋地地抬起。只见前面那幢古典建筑的铁围栏外的街道上,万头攒动,人们争相目睹萨凡纳上流社会人士的风采,就像圣西西利亚舞会的情形一样。斯佳丽的头高傲地昂着,让穿制服的侍从搀下马车,踏上走道。她听到人群中交头接耳的赞美声。在她的外祖父慢条斯理地下马车的当儿,斯佳丽微晃着头,让耳饰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然后将手臂上的裙据抛到身后摊展开来,等待踏上铺红地毯的高高的会堂门阶。
“噢!”她听到从人群传出的赞叹:“啊!”“好美啊!”“她是谁?”当斯佳丽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搭在外祖父的天鹅绒衣袖上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叫,“亲爱的斯佳丽,你简直像希巴女王一样耀眼!”她迅速向左边看了一眼,一阵心痛,随即又更快地把目光从杰米和他家人身上移开,仿佛不认识他们似的,合着比埃尔·罗比亚尔缓慢庄重的脚步,踏上阶梯。然而那幅画面却印进了脑海:杰米左臂搂着正在开怀大笑、邋遢的红发妻子,他的常礼帽随意地斜戴在一头鬈发的后胸勺上。杰米右手边站着一个人,在街灯照映下,身影十分清晰。他的个头只及杰米的肩,裹在大衣里的身子粗短、健壮、黝黑。红润的圆脸神色开朗,眼睛蓝光闪烁,不戴帽子的脑袋上一头银色的鬈发。他简直是斯佳丽的爸爸——杰拉尔德·奥哈拉的翻版。
霍奇森会堂内部装饰得雅而不俗,学术氛围颇浓,与建造会堂的初衷十分吻合。华丽的、擦得银亮的镶板嵌在墙上,框着历史协会搜集的古董地图、草图。巨大的黄铜枝形吊灯与配套的白色玻璃球形煤气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明亮的白色寒光投射到底下一张张苍白、老皱的贵族气质的脸上。斯佳丽本能地寻找阴暗角落。老了!他们都大老了。
她感到很惶恐!好像她正在日见衰老,好像年老是一种传染病。斯佳丽在查尔斯顿浑然不觉地度过了三十岁生日,但是现在她却敏感地觉察到年华老去。大家都知道,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就等于死期临头。三十岁太老了,她不相信自己竟会有三十岁。这不是真的。
“斯佳丽。”外祖父抓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推着她走向一排接待人员。他的手指有如死尸一样的冰冷,她戴着几乎长及肩膀的薄薄的皮手套都能感觉得到。
斯佳丽面前排着一列历史协会的年迈主管,一个接着一个欢迎宾客。我办不到!斯佳丽在心里狂乱地喊着,我无法握那些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微笑地对他们说我很高兴参加这个盛会。我必须离开这里。
她瘫靠在外祖父僵硬的肩头。“我不舒服,”她说。“外公,我突然觉得好难受。”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准生病,”他说。“站直了,别让人失望,奉献典礼结束后才准离开。”
斯佳丽只好挺直背脊,往前走。外公真是个怪物!难怪她从来不曾听母亲提起过他,他实在没什么值得说的。“晚安,霍奇森太太,”她说。“很高兴来这里。”
比埃尔·罗比亚尔在这排接待人员前步子挪动得比斯佳丽慢得多。
斯佳丽已经跟所有接待人员都打完招呼,他才走到一半,僵硬地朝一位伸出手来的女士欠身致意。斯佳丽穿过一堆人群,匆匆走向门口。
到了屋外,她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拔腿就跑。灯光下,她的裙裾在台阶上、在豪华的红地毯上灿灿发亮,在她的身后展开来,就像在空中自由飞舞似的。“罗比亚尔的马车,快!”她恳求侍从。看她慌张的模样,他便往拐角跑去,斯佳丽也跟了过去,裙据在粗砖走道上拖曳也在所不惜。她得在被阻止之前离开这里。
安全回到马车内时,她急促地喘着气。“载我去南方大道,”等缓过气来后她吩咐车夫。“我会告诉你在哪一栋房子停下。”母亲离开这些人,嫁给了爸。她心想,现在我这样掉头跑开,她没有理由责怪我!
她听见从莫琳的厨房门里传出音乐和笑声。她举起两个拳头敲门,直到杰米过来应门。
“是斯佳丽!”他惊喜他说。“请进,亲爱的斯佳丽,进来见见科拉姆。他终于来了,除了你之外,他是奥哈拉家最优秀的一个。”
这会儿科拉姆靠近了斯佳丽,斯佳丽才发现他比杰米年轻许多,除了那张圆脸和比他的堂哥、堂侄们矮一截的个头外,和她父亲并不那么相似。科拉姆的蓝色眼睛比较蓝,比较严肃,圆下巴有股刚毅之色,只有当斯佳丽的父亲骑在马背上,命令马儿跳过超出正常高度的栅栏时,斯佳丽才能看见这副神情。
当杰米为他们两人介绍时,科拉姆脸上堆满笑容,眼睛深陷在皱纹里,几乎看不见。然而其闪现的暖意,让斯佳丽觉得科拉姆很高兴与她 独舞苍穹最新章节见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