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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除了欢迎汤尼·方丹归来那次。她微笑了,不由勾起了回忆。

    亲爱的汤尼,穿着高跟皮靴,骑上银马鞍。要是今晚也能来,该有多好!

    他那捻转六连发左轮手枪的绝招儿,包准会让宾客大开眼界!

    她得下楼了——乐师正在合调,时间一定不早了。

    斯佳丽匆匆走下铺红毯的阶梯,但觉一片馨香,每个房间内的大花瓶都插满温室培养的鲜花,不由赞赏地多闻几下。当她一间一间巡视一切是否准备妥当,眼睛里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一切如意。谢天谢地!幸好潘西及时从塔拉赶回来。她对指使其他下人做事很在行,连新来替补波克位置的管家都不如她。斯佳丽从管家递上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摈。至少他的侍候还不赖,而且穿着相当时髦,她就是偏爱时髦的玩意儿。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她顿时满脸春风,把男佣人吓了一跳,然后走向门口欢迎她的朋友。

    将近一小时内,宾客川流不息,满屋都是喧噪的交谈声,难闻的香水和香粉味,绫罗绸缎、红宝石、蓝宝石的鲜艳色彩。

    斯佳丽嫣然巧笑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同男宾打情骂俏,接受女宾过分谄媚的恭维。他们都是这么高兴再见到她,都是这么想念她,谁的宴会都办得不如她的这么够劲儿,谁的家都不如她的这么富丽堂皇,谁的礼服都不如她的这么时髦,谁的头发都不如她的这么油亮,谁的身材都不如她的这么婀娜多姿,谁的肤色都不如她的这么细白柔嫩。

    今晚真开心!宴会真是棒极了!

    斯佳丽朝那张发亮的长餐桌上的银盘银碟放眼一看,督促佣人随时添满食物。食不厌丰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她永远无法忘怀内战末期几乎闹饥荒那滋味。她朋友梅米·巴特遇上她的目光,对她微笑示意。梅米手里正抓着吃了一半的牡蛎馅饼,奶油从她嘴角滴下,粘在她肥圆脖子上套着的钻石项链上。斯 武修在第三帝国帖吧佳丽嫌恶地撇开脸。近来梅米发福得太不像样了,活像只大象。谢谢老天!让我能尽情大吃大喝,仍长不胖。

    她摆出一副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冲着西尔维亚的丈夫哈里·康宁顿频送秋波。“哈里,你一定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才会看起来比上回见面时年轻十岁。”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哈里缩进肚子。他还来不及松劲儿就满脸通红,转眼又变得隐隐发紫。斯佳丽见状,哈哈大笑一声走开了。

    一阵哄笑引起她的注意,斯佳丽飘然走近发出笑声的三位男宾。

    她很想知道有什么妙事这么好笑,即使是女士必须佯装不懂的浑笑话也罢。

    “……所以我对自己说,‘比尔,你恐慌,他得利,我知道老比尔要做哪一种人。’”斯佳丽转身要走。她原想今晚好好乐一乐,谈论恐慌不免叫她扫兴。不过,也许她可以从中学到一点东西。她就是睡熟了都比比尔·韦勒精神抖擞的时候精明,这一点她百分之百有把握。假如他靠经济恐慌获利,她倒想知道他的诀窍。她悄悄走近。

    “……这些愚蠢的南方佬,我搬来此地第一个碰到的难题就是他们,”比尔坦诚他说,“碰到一个人没有贪婪的天性你就拿他毫无办法,所以我把所有三倍获利的债券和金矿证券抛售给他们的主意彻底失败了。他们干起活来比任何黑鬼都卖力,却把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全换成债券以防万一,原来他们不少人早就有了满满一箱的债券这类玩意儿,都是南部邦联政府发行的。”比尔訇的一笑,引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大笑。

    斯佳丽听了怒火直冒。的确是“愚蠢的南方佬”!她亲老子就有一大箱的邦联债券,克莱顿县的所有本分人也都有。她想走开,却被身后一批人围住,原来他们都是被比尔·韦勒的笑声吸引过来的。

    “后来,我才明白了,”比尔·韦勒继续道,“他们对票券并没多大信心。即使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用。我搬出了走江湖卖膏药那一套,担保他们毫无风险,稳赚不赔。还是打动不了他们一个人的心。不瞒你们说,哥儿们,我的自尊大受打击。”他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然后咧嘴大笑,露出三颗大金牙。

    “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就算我想不出赚钱方法,我和露拉也未必会缺衣少食。在共和党人控制佐治亚的那段油水很肥的好日子里,我标得一些承包铁路的合同,即使我傻得竟然真去修铁路,我也捞足了,够我们阔气地享用半辈子了。可是我这种人是闲不住的,露拉看我无所事事,成天不离屋子,也开始为我着急了起来。谁料到——好家伙——大恐慌接着来了,南方佬全都把银行的储金领出来,藏在床铺底下。如今每栋屋子——哪怕是窝棚,都是赚钱的大好机会。我怎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啊!”

    “别净说废话了,比尔,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我等你结束自卖自夸,快快说到正题上来,都快等得不耐烦了!”阿莫斯·巴特“呸”的一声吐口痰,表示他已耐性全失。可惜准头不够,落在痰盂外。

    斯佳丽也快失去耐心。巴不得掉头就走。

    “别急啊,呵莫斯,我这就要说啦!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叫他们把床铺底下的钱乖乖奉上?我不是福音传教士这类人,我比较喜欢坐在办公桌后面想点子,让我的雇员去冲锋陷阵。我目前正是那么做,坐在我的皮转椅上,望着窗外,只见一支出殡队伍走过。我顿时计上心头,佐治亚家家都有亲人阵亡吧。”

    斯佳丽大惊失色地瞪着比尔·韦勒,听他描述如何致富的诈骗手段。“作母亲的和守寡的,最容易上钩,而且上钩的人比什么都多。她们一听我的雇员说邦联退伍军人要在全国每个战场上造纪念碑,为了让她们的子弟留名丰碑,眼睛眨都不眨就马上拿出床铺底下的钱。”这种手法比斯佳丽想象得到的还要恶劣。

    “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比尔,算你天才!”阿莫斯失声大叫,众人一听笑得格外响亮。斯佳丽反感得直想吐。那些子虚乌有的铁路和金矿固然同她丝毫无关,但是被比尔·韦勒骗去钱财的母亲和寡妇,都是她的同胞埃此刻他可能已派他的手下去骗贝特丽丝·塔尔顿、凯思琳·卡尔弗特、迪米蒂·芒罗,或克莱顿县其他失去儿子、兄弟、丈夫的妇女了。

    她的尖叫声像把利刃刺进笑声。“我这辈子还没听到过这么下流。

    龌龊的事。你真叫我恶心!比尔·韦勒,你们全叫我恶心透了!你们对南方人——对无所不在的正派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你们一辈子就只知道动歪脑筋,不干正经事!”她伸出双手,用胳臂推开围在韦勒四周那帮惊愕的男女宾客,然后边跑边在裙子上擦手,仿佛要擦掉碰到他们身子而沾上的污迹。

    饭厅与盛满精致点心的银盘、银碟就在眼前;闻到了掺杂着油腻汁酱和溅脏的痰盂那股浓烈气味,她就不由作呕。斯佳丽想起方丹家饭厅点着煤油灯的餐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饭菜:自家腌的火腿、自家烤的玉米面包和自家种的蔬菜。她跟他们是一路人,他们才是她的同胞,这些粗俗下流、狗屁不如的男女根本不配做她的同胞。

    斯佳丽转身面对韦勒和他的听众。“人渣!”她破口大骂。“你们全都是人渣!滚出我的房子!滚开!我看到你们就恶心!”

    梅米·巴特不识相地企图安抚她。“别这样,宝贝儿……”她伸出珠光宝气的手说。

    斯佳丽后退一步,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尤其是你,肥猪!”

    “唷!我从没……”梅米·巴特声音发颤。“我决不能忍受别人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多待在这里了,斯佳丽·巴特勒。”

    一阵推挤,大家气冲冲地一哄而散。不到十分钟,客人走得精光,大厅空荡荡的,只留下满地碎屑。斯佳丽两眼不往下看,径自走过洒满一地的酒菜、破盘和玻璃。她必须遵循母亲生前教导,把头抬得高高的。她想象自己回到了塔拉那时代,自己头顶着一厚册写韦佛利的小说,把背挺得和树干一样直,下巴和双肩呈九十度垂直,一步步爬上楼梯。

    要像一名淑女一样。母亲这样教导她。斯佳丽的头昏昏沉沉的,两腿发抖,但她仍未歇步。淑女疲倦或沮丧的时候,是不会流露出来的。

    “她骂得正是时候。”短号手说。这组隐藏在棕桐树后方的八重奏乐队,曾力斯佳丽办的多次宴会奏过华尔兹。

    一名小提琴手不偏不倚把口痰吐在盆栽棕桐树里。“太迟罗!与狗为伍,惹蚤上身。”

    楼上,斯佳丽正俯趴在缎子床罩上,哭得伤心欲绝。她原本以为今晚的宴会能让她玩个痛快呢。

    那天夜深,大宅恢复原来的幽静,斯佳丽下楼喝酒,帮助睡眠。除了长桌上摆着精心布置的鲜花和烧剩一半的蜡烛,丝毫不留大宴宾客的痕迹。

    斯佳丽点燃蜡烛,吹熄手上的煤油灯。她为什么要像小偷一样,在黑暗中偷偷摸摸的?这是她的房子,她的白兰地呀!她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挑了一只杯子、一瓶酒,放到餐桌上,在首位一张扶手椅上坐下。

    这也是她的餐桌呀!

    白兰地那股令人松弛的暖意流贯全身,斯佳丽吁了口气。谢天谢地!再喝一杯,神经总不至于这样紧张了吧!她再次斟满小酒杯,手腕一扭,把酒灌人口中。万万急不得,她边斟酒边提醒自己。淑女不是这副猴急模样的。

    她呷第三杯。金黄丨色的烛光照映着光亮的桌面,烛光好美啊!空杯子也很美!斯佳丽把它拿在手上玩弄着,杯面上的雕花散发出彩虹般的绚丽色彩。

    屋子似坟墓般阴森死寂。当她倒着白兰地时,听到瓶口碰上玻璃杯,了当一响,吓了一跳。这表示她还没喝够,不是吗?她仍然觉得很兴奋,睡不着觉。

    蜡烛愈烧愈短,酒瓶逐渐见底,平时被斯佳丽抑住的想法和往事纷纷出笼。事情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开始的。餐桌同这张一样空荡荡,上面只摆着蜡烛和盛着白兰地酒瓶、酒杯的银盘。瑞特喝得烂醉。他一向都能控制酒量。斯佳丽不曾见过他真的醉成这样。可是那天晚上,瑞特却烂醉如泥,而且态度粗鲁。对她说了一些好怕人、好伤人的话,把她的手臂拧痛了,害她大叫出声。

    准知后来……后来瑞特就抱她上楼,进她房间,强迫与她温存。不过瑞特用不着逼她就范。当他抚摸着她,亲吻着她的嘴唇、颈前和身体时,她才苏醒。她经他抚摸,浑身发热,渴求更多的满足,她的身体奋力拱起,一次接着一次迎合他的……那不会是真的。她一定是在作梦,但是她从来没梦想到真有这种事情过,怎会梦见这种事情?

    淑女决不会有那种狂野的欲望,也决不会做出她做下的那种事。

    斯佳丽尽量想把这些念头推回心中阴暗、拥塞的角落,那角落专藏无法忍受和无法想象的事。可是她受够了,不能再喝了。

    的确有那回事!她的心在狂喊,的确有过。不是我凭空编造的。

    她母亲悉心教导她说淑女没有兽性的冲动,她的头脑却抑制不了肉体渴望再次体会销魂蚀骨、听任摆布的狂热需求。

    斯佳丽用手捧住涨疼的胸部,可叹她的手不是身体所渴求的那双手。斯佳丽颓然将手臂摊放在面前桌上,头偎着手臂。她陷入了欲望和痛苦的浪潮,折腾得她六神不安,折腾得她向烛光荧荧、空寂无人的房间断断续续地叫喊。

    “瑞特!瑞特啊!我需要你埃”

    第八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八章冬天快到了,斯佳丽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狂乱。乔·科尔顿已经挖好做第一栋房子地下室的坑,但绵绵秋雨阻碍了灌浆打地基的工程。

    “如果我还没准备架构屋梁,就先购买木材,韦尔克斯先生会起疑心的。”他合情合理他说。斯佳丽也明白他说得有理。但耽误工程仍不免叫人灰心丧气。

    或许整个盖屋计划就是失策。报纸天天刊登商业界的灾讯。目前在全美各大城市,因公司纷纷倒闭,每星期都多出千百个人失业,施粥所和排长龙领救济食品的景象极为普遍。她为什么偏在时机最差的时候,投下私房钱?为什么要向玫荔许下那荒唐的诺言?要是寒雨不再下……日子一天天似乎愈过愈长。白天斯佳丽可以忙个不停,可是天黑关在空屋里,就只有靠冥想作伴了。她并不要想,再想还是想不出答案。自己怎会搞得这么焦头烂额的?她决非故意与人为敌,他们为什么这么记恨?瑞特为什么那么久还不回来?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些恼人的问题?一定有办法的!她不能老在这个大宅里从这屋走到那屋,走个没完,就像一颗豌豆在一个空的铁皮洗衣盆里滴溜溜直打转。

    斯佳丽很想让韦德和埃拉回来陪她,但是苏埃伦写信来说,那边的小孩接连得了水痘,一个个身上都奇痒难止,现在都隔离开来了。

    她可以重新同巴特家和他们所有的朋友鬼混。那天骂梅米是肥猪,骂她的皮厚得像砖墙,倒无关紧要。她喜欢和那些“人渣”交朋友的原因之一是,碰到高兴随时可以把他们痛骂一顿,他们总是会爬回来再讨骂。谢谢老天!我还没堕落到那般田地,她暗想,既然我知道他们是何等下流的东西,我可不打算再爬到他们跟前。

    只是天黑得早,长夜漫漫,我无法像本该那样容易入眠。等雨一停,情况就会好转……等冬天结束……等瑞特回来……天气终于转冷变晴,阳光明媚,灿烂的蓝天高浮着几朵云絮。科尔顿抽干地下坑里的水,让寒风将佐治亚红土吹干成砖石的硬度,再订购打地基用的混凝土和木材。

    快到圣诞节了!斯佳丽一头栽入逛街买礼物的购物潮中,买了一些玩具娃娃,准备送给埃拉和苏埃伦的女儿。她为年纪较小的女孩儿买玩具小娃娃,身体里塞满软软的木屑,小脸、小手、小脚都是胖鼓鼓的,做得很精美。给苏西和埃拉的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的淑女娃娃,各有装满美丽衣裳的精巧皮箱。韦德是个令人头痛的难题;斯佳丽永远摸不清他要什么。后来突然想起汤尼·方丹曾答应要教他捻转六连发左轮手枪,就立刻替韦德买了一把玩具枪,象牙把手上还刻有他的缩写名字。苏埃伦就好打发了——一只过于花哨,不适合在乡下用的珠饰丝质手提袋,里面装了一枚二十元的金币,到处都吃得开。威尔这家伙就不好打发了。斯佳丽跑遍大街小巷,眼看没指望了,结果还是再买了一件羊皮夹克,和去年、前年一样,反正心意到了就好,她拿定主意地自我安慰说。

    斯佳丽在内心挣扎好久才决定不买礼物给小博。反正买了还是全被印第亚原封不动退回来。况且小博现在什么都不缺,她心痛地想到。

    韦尔克斯家在她店里的赊帐数字每周都在增长。

    她为瑞特买了一副金的雪茄割刀,但是没有勇气把它寄出去。相反地,买了两样比往年还好的礼物送给查尔斯顿的两位姨妈。她们可能会把她这番心意告诉瑞特的母亲,然后巴特勒老太太可能会转告给瑞特。

    不晓得他会不会送我东西?或带什么东西回来给我?也许他会回来过圣诞节,以免被人说闲话。

    这些可能性都很大,足足把斯佳丽乐疯了,兴冲冲地布置起屋子来。等屋子全部摆满松枝、冬青、常春藤后,她把剩余的拿到店里摆饰。

    “巴特勒太太,我们的橱窗一向都用金箔花环装饰。不需要摆那些东西。”威利·克肖说。

    “不用你来告诉我什么需要不需要。我叫你把这串松枝裹在柜台四周,把冬青花环挂在门上。让顾客感受圣诞节的气氛,自然就会多花钱买礼品。包装礼品的小装饰品不够多。那一大箱油纸扇呢?”

    “你自己叫我拿走的。你说在市民只买得起钉子和洗衣板的时候,不要在货架的宝贵地位摆俗气的装饰品。”

    “你这笨蛋!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快拿出来。”

    “可是,事隔这么久,我都拿不准放哪儿去了。”

    “天啊!去看那里那人要什么,我自己找。”斯佳丽气冲冲地走进门市部后面的仓库。

    她爬上梯子,在布满灰尘的最高层架上找东西时,突然听到梅里韦瑟太太和她女儿梅贝尔两人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说过决不踏进斯佳丽的店门一步呢,妈妈。”

    “嘘!别让店员听见。我们已跑遍市区的每一家店,就是找不到一段合适的黑天鹅绒料子,没有这料子我的衣服就做不成。谁听过维多利亚女王穿彩色披肩来着?”

    斯佳丽皱起眉头。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她悄悄溜下梯子,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墙上。

    “没有,夫人。”她听到店员的声音。“我们店里没有进多少天鹅绒的货。”

    “我就知道。去吧!梅贝尔。”

    “既然来了,也许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我要用来做波卡洪塔斯的羽毛。”梅贝尔说。

    “别闹了。走啦!我们不该来的。万一被别人碰见就糟了。”梅里韦瑟太太的脚步声又重又快。她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斯佳丽又爬上梯子,迎接圣诞节的兴致顿然消失。有人要办化装舞会,竟没邀请她去!早知道,当初就让阿希礼在玫兰妮墓里摔断脖子算了!她终于找到要找的箱子了,随手扔到地上,箱子当场摔破了,色彩鲜艳的纸扇散落一地。

    “现在你们过来收拾,把每把扇子的灰尘揩干净。”她吩咐道。“我要回家了。”她宁死也不愿在店员面前放声大哭。

    当天的报纸还好端端地放在马车座上。斯佳丽整天忙着布置,还没空看呢!现在她也不大想看,但是报纸可以用来遮脸,不让好管闲事的人张进来看到她。斯佳丽摊开报纸,翻到中间版的“本报查尔斯顿通讯”。里面登的全是新开张的华盛顿赛马场消息,还有在一月即将举行的赛马日活动消息。斯佳丽匆匆浏览关于战前赛马周盛况之描述,查尔斯顿照例宣称他们办的一切活动都是至善至美的,并且预测赛马成绩一定会超越前人的纪录。根据记者所述,连续数周内,每一天都会大开盛宴,每个晚上也都有舞会。

    “我敢打赌,每一场都会有瑞特·巴特勒。”斯佳丽嘀咕道。她把报纸扔到座位下。

    头版大标题吸引住她的视线——嘉年华会将以化装舞会作压轴好戏——这想必就是那个老太婆和梅贝尔所谈的,斯佳丽暗忖。除了我,人人都要去参加舞会。她又抓起报纸。

    “现在在此郑重宣布,”报上写着,“一切筹备工作已近尾声,亚特兰大将在一月六日举办一场盛大的嘉年华会,必可媲美新奥尔良著名的‘食肉火曜日’。‘第十二夜狂欢团’是新近由本市社交界和商业界名人以及本次狂欢活动倡导人所组成的团体。嘉年华国王将在满朝贵族陪同下,莅临亚特兰大市。乘坐王家彩车加入超出一英里长的游行队伍。全体市民,节日当天他的臣民,都将受邀观赏游行,目睹游行队伍的空前盛况。节目安排和游行路线将在日后本报刊出。

    “整天狂欢活动的压轴好戏化装舞会将使德吉夫歌剧院成为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狂欢团已发出将近三百张请柬给全亚特兰大市最杰出的骑士和最美丽的女士。”

    “真该死!”斯佳丽咒道。

    顿时一股凄凉感袭上心头,她开始像小孩子一样嚎陶大哭。瑞特倒可以在查尔斯顿跳舞作乐,亚特兰大所有与她作对的人也将要大肆狂欢,独有她困守在偌大一座幽静的屋子里。这可不公平,她根本还没罪大恶极到活该承受这种处罚呀!

    你也根本不是那种让人一吓就哭的胆小鬼!斯佳丽忿忿想着。

    斯佳丽用手腕背揩干泪水。她不想再沉溺在愁苦中了。她要追逐自己想要的乐趣!她要参加舞会!她总会想出法子的。

    要弄到舞会的请束并非办不到的事,更非难事。斯佳丽打听出招摇过市的游行队伍大多将由推销商品,打响商号的广告彩车组成。当然,参加者必须交纳报名费,以及布置彩车的费用,同时主办单位会发给两张舞会请束。斯佳丽把钱交给威利·克肖,派他去报名,把“肯尼迪百货商店”列入游行队伍。

    这次再度印证“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说法,金钱是万能的。

    “你准备怎么装饰马车,巴特勒太太?”克肖问。

    这个问题打开了百来种可能性。

    “我会想办法的,威利。”唉,光是想办法把其他彩车都盖罩下去就要花掉她好多功夫——够让她忙上几天几夜呢。

    她也得动脑筋想想如何装扮自己去参加舞会。这要花掉多少时间啊!她得翻遍时装杂志,看看别人都穿些什么,再来挑料子,安排试穿时间,挑选发型……哦!不!她身上仍穿着普通丧服。不过那并不是说她非得穿黑纱参加化装舞会不可。她从没参加过化装舞会,并不清楚其中的规矩。

    傻瓜才会有那种想法,不是吗?要化装顾名思义就是要化掉平时本来面目。那她绝对不应当穿黑纱。舞会听起来总是迷人的!

    斯佳丽急急忙完店里的事,就赶去找她的裁缝玛丽太太。

    玛丽太太身体肥胖,说起话来气喘吁吁。她取下含在口里的一把大头针,才能开口向斯佳丽介绍女顾客所订制的几种款式:象征玫瑰花蕾的是滚一圈丝玫瑰的粉红色礼服;象征雪花的是滚一圈浆硬了并钉上小金属片白花边的白色舞会礼服;象征夜的是绣上满天银星的深蓝色天鹅绒;象征黎明的是暗粉红色料子底镶接粉红色下摆的丝质礼服;象征牧羊女的是镶镂空花边白围裙的条纹礼服——“够了!够了!”斯佳丽不耐烦他说,“我知道她们都穿些什么了。

    明天我会把我要的款式告诉你。”

    玛丽太太高抬双手。“可是我没时间做你的礼服,巴特勒太太,尽管我不得不再找两个女裁缝来帮忙,但是仍无法如期完工……手边已经接下来的活儿都做不完了,我实在无法再接生意了。”

    斯佳丽把手一挥,不理会这女人的推拒。她可以用威胁的方法逼对方照她的要求做。问题在究竟要做什么样的衣服。

    她趁等开晚饭的空子,玩着单人纸牌戏,这时突然计上心头。她先偷看那副纸牌里能否拿到一张需要的国王填空。没有,下一张国王前面有两张王后。这副牌恐怕不行了。

    王后!当然!她可以穿一身镶着白裘皮,拖着长裙裾的奇装。并戴上自己所有的珠宝。

    斯佳丽把剩下的纸牌撒在桌上,跑上楼去看珠宝箱。为什么,哦!

    为什么瑞特这么小气,不买珠宝给她?她要什么瑞特都舍得买给她,唯独在珠宝方面,他只主张给她戴珍珠。她拿出一串串珍珠,堆在梳妆台上。有了!她的钻石耳坠在这儿。她绝对要戴上这副耳坠。不仅可以在颈前、手腕上全戴满珍珠,而且还可以在发际簪满珍珠。可惜她不能戴上翡翠和钻石订婚戒指。那认出她的人就太多了,万一她们知道她是谁,不定把她宰了。若要避开梅里韦瑟太太、印第亚·韦尔克斯和其他女人的耳目,只有靠服装与面具来掩护。她打算要痛痛快快疯一天,跳上每一只舞,再度成为社交活动的一分子。

    一月五日,嘉年华会的前夕,全亚特兰大陷入一片迎接节日的欢腾气氛中。市长已发布命令,通知各行各业在一月六日一律休业一天,游行路线两旁的建筑物依规定都得装饰上代表嘉年华国王的红、白颜色。

    斯佳丽心想,那一天将会有一大堆人从乡下赶来共赴盛会,城里必定挤满了人,店铺却要休业,眼看坐失赚钱良机,真是白白糟蹋了。她在杂货店橱窗里和自家屋前的铁栏杆上挂了大型玫瑰缎带,然后像其他市民一样,睁大眼睛看着白厅街与玛丽埃塔街焕然一新的面貌。每根灯柱、每栋建筑的门面,旌旗飘扬,为国王登位前最后一段行程铺上一条红白相间的灿烂锦旗组成的真正夹道。

    我应该将韦德和埃拉从塔拉带来看游行的,她忖道。不过他们出水痘,身体可能还很弱。斯佳丽马上替自己找理由。我手上没舞会票给苏埃伦和威尔。更何况已经寄一大包圣诞礼物给他们了。

    嘉年华会当天阴雨绵绵,多少减轻了斯佳丽没带孩子来参观的愧疚。他们反正不能出来,站在又湿又冷的雨中看游行。

    但是她能。斯佳丽裹着温暖的披肩,手持大伞,站在大门附近的一张石凳上,从外侧人行道上的观众头上和伞顶看出去,看得非常清楚。

    游行队伍果然超出一英里长。虽然是场面壮观,却不免有些遗憾。

    雨水使中世纪的宫廷式服装全都泡汤。红色染料流失,鸵鸟羽毛萎落,风华绝代的天鹅绒帽像枯死的离筐覆在脸上。打头阵的纹章官和侍从官看上去被雨淋得又湿又冻,却得强装 墓变sodu出一副坚忍形象;马背上的骑士努力装出严峻表情,牵着溅了一身污泥的骏马,在一片陷人的泥泞中缓缓前进。斯佳丽和观众一起为典礼官鼓掌,扮演这个角色的亨利伯伯似乎是队伍中唯一开心的人物。他光着脚踩着泥泞,一手拎鞋,一手拎着湿帽,轮流举手向群众挥舞,嘴咧得合不拢。

    当“宫廷仕女”的敞篷马车缓缓经过时,斯佳丽不禁也咧嘴笑了。

    亚特兰大社交圈的几位上流名媛虽戴着面具,但表情上仍流露出她们极力抑制自己,强作欢颜。梅贝尔·梅里韦瑟的波卡洪塔斯装束,插着几根丧气的羽毛都倒在头发上,雨水一滴滴流下脸颊和颈项;分别扮演贝特西·罗斯和南丁格尔的艾尔辛太太和惠丁太太倒一眼就给人认出来了,她们早已淋成落汤鸡,浑身颤抖不已;米德太太身上那套代表昔日黄金岁月的塔夫绸大蓬裙也已湿透,冷得她不住打喷嚏;只有梅里韦瑟太太不受寒雨的影响,维多利亚女王气派的干发上方撑春一把大黑桑天鹅绒披肩未着一丝污渍。

    她们过去之后,隔了老长一段时间,还没看到后续队伍,人潮开始散去。谁知远处传来了《狄克西》的乐声,不到一分钟,人群又聚拢过来,欢呼得嗓子都哑了,直到乐队走近,才安静下来。

    这是一支小型乐队,只有两名鼓手、两个人吹六孔小锡笛,一个人吹悦耳的高音短号。人数虽少,可是都穿着灰色服装,配着金色肩带和亮光光的铜扣子。前面有一位独臂先生,单手擎着南部邦联旗帜。那面星星和杠杠的旗帜光荣地碎成破布条了,这时又在桃树街上一路炫耀而过。观众看了感动得憋住气,喊不出声。

    斯佳丽不由感到脸上有泪水,这是骄傲感的泪水,不是战败感的泪水。尽管谢尔曼的士兵焚烧亚特兰大,北佬劫掠佐治亚州,却毁灭不了南方。她看到前面的男男女女,脸上也都像她一样挂着泪水。人人都收下伞,不戴帽地肃立着,向这面旗致意。

    他们淋着冷雨,神情骄傲地久久昂立。乐队后方跟着一纵队南部邦联的退伍军人,他们身着回家时所穿的破旧灰胡桃色粗布制服,踩着《狄克西》的拍子,精神抖擞地踏步前进,仿佛回到年少气盛的年代。浑身淋得湿透的,在一旁观看他们的南方人好容易才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口哨声,还发出了教敌人闻之丧胆,教同志为之奋起的呐喊声,那就是“南军的呐喊”。

    欢呼声持续到退伍南军走得不见人影后才消失。人们高举雨伞,纷纷离去。他们忘了嘉年华国王和第十二夜,游行的高潮刚起就已经过了,剩下他们虽然又湿又冷,但是情绪很高涨。“棒极了!”斯佳丽听到不少从店门口经过的人含笑称道。

    “后面还有很多队伍呢!”斯佳丽对其中几个人说。

    “总超不过《狄克西》吧”他们答。

    她摇摇头。即使接下来能看到彩车,还有她精心制作的彩车在里面,她也兴致缺缺了。她还花了不少钱买绉纹纸和金属片,这下必定都被雨淋坏了。至少现在她可以坐下来看,那才是正经事。今晚还要参加压轴的化装舞会,她可不想把自己累坏。

    好容易才熬过等不到头的十分钟,第一辆彩车才出现。当彩车驶近,斯佳丽才明白拖延得这么久的原因。原来街上满地泥泞,马车车轮陷在一片搅浑的红泥浆中。她叹口气,拉紧披肩,将自己裹得严严密密。唉!看来有得等了。

    花团锦簇的彩车队花了一个多钟头时间,才全部通过;还没结束,她已冷得牙齿格格打颤。不过稍可安慰的是,她的彩车至少是最出色的。装饰彩车两侧那艳丽的绉纹纸花虽泡了水,但依旧艳丽。银箔标着“肯尼迪百货商店”几个大字,在大雨冲洗下仍清晰可见。标着面粉、糖、玉米粉、糖浆、咖啡、盐字样的木桶都是空的,所以不会有什么损失。

    铁皮洗衣盆和洗衣板也不会生锈。那些铁壶原有点损伤,不过她已中纸花粘到凹痕上作掩饰。唯一全坏的是那些木柄工具。甚至她巧心拿来挂在一段细铁丝上的布料,若贱价销售,还能回收一些本钱。

    只要谁有耐心待在原地看她的彩车就好了,包准他们会留下深刻印象。

    斯佳丽耸着肩,对最后一辆通过的彩车扮鬼脸。小孩子围着马车高兴得又蹦又叫。一个穿着杂色侏儒眼的人在车子左右两旁撒糖果。

    斯佳丽盯着那个人头顶上的招牌名——“富豪商店”。威利不断向她谈起这家在五角场新开张的商店。他担心对方的低价政策会枪走他们的老顾客。乱弹琴!斯佳丽鄙夷地想着。富豪商店这种做法长下了,对我丝毫无损。做生意靠削价抛售是绝对行不通的。我看到这样做生意真高兴极了。现在我可以趁机教训威利·克肖,千万别当那种自作聪明的傻子。

    接下来更让她幸灾乐祸的是看到大轴戏那辆彩车。那是嘉年华国王的王位。车上的红白条纹天篷有个破洞,雨水不断灌进米德大夫蛾着镀金王冠的头和披着貂皮的垫肩。看起来他狼狈到极点。

    “我希望你得了双料肺炎,早日归天。”斯佳丽低声诅咒。然后跑回家洗热水澡。

    斯什丽穿上华服,摇身一变,成了红心皇后。她本来倒情愿做钻石皇后,戴上闪闪发光的人造钻石宝冠,套上项圈形竖领,佩上胸针。珠宝商告诉过她“皇后戴珍珠已经够高贵典雅了”,可是,她偏偏没戴成。

    再说,她找到了大颗的仿红宝石缝在朱红天鹅绒礼服低领四周,更添气派。能打扮得花哨些真好啊!

    礼服后幅长裙镶着白狐皮,没等舞会结束就会给糟蹋了,不过没关系;把裙裾挽在手臂上跳舞,看起来一定高雅。她有一副遮住鼻子以上的神秘红缎面具,同她的红唇正好相配。她觉得这么装扮很大胆,也很安全。今晚她可以安心跳个痛快了,没人知道她底细,所以也就没人会侮辱她。办化装舞会的点子真是太棒了!

    虽然戴着面具,斯佳丽想到自己没有护花使者便踏进舞场不免紧张不安。不过她大可不必担心。斯佳丽一下马车,就瞧见一大群戴面具来寻欢作乐的人涌进门厅,她跟在大伙儿后面,倒也没什么人品头评足,一入大厅,她朝四下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原来的德吉夫歌剧院了。宏伟的剧场现在已成了几可乱真的国王宫殿了。

    观众席下半层搭起一个舞池,与舞台连接成一片大舞场。远处,扮演国王的米德大夫端坐在王位上,两个穿制服的侍从随侍在侧,还包括一名宫廷司酒官。花楼正面中央有斯佳丽平生所见过的最大的乐队,场内有一大堆跳舞的人、看热闹的人、四处游逛的人。戴了面具,又化了装,大家不明身份,自然滋长一种令人倍觉欢乐、不顾一切的情绪。

    她一踏进场内,就有个身穿中国长袍马褂、蓄着长辫的男人伸出套着绸袖的胳臂搂住她腰,一个旋步把她带进舞池,他可能是个地地道道的陌生人。这真危险,真刺激!

    随着华尔兹的曲调,这位舞伴把她转得头昏眼花。回旋的当儿,斯佳丽瞥到四周的人都同她跳得一样疯狂,戴着面具,有印度人、小丑、穿得花里斑斓的哑剧丑角、搽白粉穿白衣的丑角、修女、大熊、海盗、仙子、和红衣卞教。等音乐一停,她已跳得上气不接下气。“太棒了!”她喘着气直嚷,“太棒了!这么多人。全佐治亚人一定都来这里跳舞了。”

    “不见得,”她的舞伴说,“有些人没有得到邀请。”他用大拇指向楼上一指。斯佳丽看见包厢里挤满了穿普通礼服的看客。有些人可不普通。梅米·巴特戴着她所有的钻石,坐在那里,身边围着一堆人渣。还好我没再跟那帮子人来往,他们这帮败类太臭了,走到哪儿都没人邀请。她竟然已忘记自己当初也没人邀请。

    观众的出现似乎更增舞会生趣。她把头往后一仰,放声大笑。斯佳丽的钻石耳坠闪闪发亮。她可以从这个满清官吏的面具上两个窟窿中看到他眼睛里的钻石闪光。

    后来他走了。一名修道士把那人推开了,他把修道服拉到前面,遮住戴着面具的脸。当乐队奏起一支活泼的波尔卡舞曲,修道士一语不发就拉住斯佳丽的手,一把搂住她的腰。

    斯佳丽像几百年没跳过舞似地跳啊跳的。化装舞会的狂热气氛令她晕眩,化装舞会的新奇感,身着缎服的男侍手托银盘穿梭人群中递奉的香摈,能再度参加舞会的喜悦,她千真万确取得的成功,实在令她如痴如醉。今晚她是成功了,她自信没人认得出她,没人能伤害她。”

    斯佳丽认出那些顽固派的老太婆。她们还是穿着游行的服装。阿希礼虽罩面具,但斯佳丽一眼就认出他来,那身黑白相间的丑角装上的袖子戴着黑纱。一定是印第亚硬拖他来的,充当她的护花使者,斯佳丽暗忖道,真卑鄙!当然斯佳丽并不在乎什么卑鄙不卑鄙,她认为只要适当,居丧的男人不必效法寡妇足不出户。他大可穿上盛装,臂上戴着黑纱,在亡妻尸骨未寒之前,寻求自己的第二春。不过瞧阿希礼虽然化了装,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可怜的阿希札讨厌来这里。好吧,别丧气!亲爱的。就要建起一大批像乔·科尔顿目前所建造的那种房子了。来年春天你就要忙于交付木材,没时间伤心了。

    夜色愈来愈深,化装舞会的气氛也更加浓了。一些爱慕斯佳丽的人追问她的名字,有一个甚至企图揭开她的面具,不过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摆脱掉了。她自忖我还不至于忘掉如何对付胡闹的家伙,想到这里不由笑了。不论他们有多大岁数,男人就是男人。大不了溜到角落喝上一口比香摈强烈一点的酒。转眼工夫他们倒开始发出“南军的呐喊”“你在笑什么,我的神秘皇后?”跳舞时一名魁梧的骑士问道,看上去他正拼命想踩她的脚。

    “当然是笑你啊!”斯佳丽微笑作答。不,她一件事都没忘记。

    骑士将她的手交给那个第三次又来请求跳舞的、急不可待的满清官吏,斯佳丽婉转有礼地要求坐下来喝口香摈,她一只脚趾被骑士踩伤了,肿得厉害。

    然而当护花使者送她到旁观席上时,她突然改口说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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