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一眼自己女儿杨燕宁,欲言又止。
这样的表现,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灵州城中,有点身份的女孩儿都入京去了,剩下能够配得上护国侯的。可不就是只有她女儿杨燕宁一人。太后若真的有意成全,应该看得出她的意思。
孰料太后却像是没看见她的眼神似的,只淡淡道:“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妻。护国侯的妻子,倒也不一定要出自高门大户。历代护国侯夫人,也没有出身太过显赫的。小家碧玉,若有贤良淑德之人,也大可婚配。”
杨常氏微微一愕。
杨燕宁也是心中一沉。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杨常氏心有不甘,正要再说得明确一些,云璐却带着丫鬟嬷嬷们过来了。
“杨夫人和杨小姐可是稀客,我来迟了,真是失礼。”
云璐同杨氏母女打完招呼,便坐到了太后身边,笑道:“太后姑姑方才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太后笑道:“正说着你哥哥的婚事呢,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着急。眼看着你也说给了赵家,在府里也待不了多长时日了,你一走,家里连个女主人也没有,可不像话。”
云璐笑起来:“姑姑说的对极了,原来是家里没有长辈,没人替哥哥操持,如今有姑姑在,姑姑且赶快寻个合适的女孩子,替哥哥娶进来罢。”
太后便道:“你看这灵州城中,可有好的?”
云璐有意无意地朝杨燕宁脸上瞥了一眼。
杨燕宁面上没动静,袖子底下的纤手却微微一紧。
云璐轻笑了一声:“我觉着好的,未必哥哥也觉着好。姑姑也知道,哥哥的主意大,若不是他自己看中的,谁也做不得主。”
“这是大实话。”太后摊开手,“如此说来,非得先问过你哥哥的意思不可了。”
她们姑侄说话亲热,言语之间毫无隔阂,杨氏母女连话也插不进去。
杨常氏只觉云璐的话也很有深意,似乎是刻意说给她们母女听的。
而此时,杨燕宁终于抓住一个空子,趁着太后和云璐说话的间隙,笑道:“燕宁听闻,云大小姐素爱花草,护国侯府的花园修建布置得十分精巧美妙,不知燕宁是否有幸,可以一观?”
云璐微笑道:“男的杨小姐有兴致,有何不可。只是我如今的身子,不大方便游园,却是不能相陪了。”
杨燕宁道:“日前父亲提起,我们府里的花园子也得修缮了,我自告奋勇领了这差事。只是我年轻识浅,怕做得不好。想起贵府的花园子很是受人赞誉,所以才想着借鉴一番,若劳动大小姐陪伴,必要叫大小姐受累,只请大小姐,派个人替我领路便可。”
母女连心,杨常氏一下子就猜到了杨燕宁的心思,故意嗔怪道:“你这妮子,哪有这会儿参观人家花园子的,也太过冒昧了。”
云璐笑道:“不妨事。”她回头道,“红歌,你替我陪着杨小姐。”
“是。”红歌应了。
杨燕宁便起身,暂且告退。
屋内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云璐便道:“花厅里无聊,我前日得了几副杭绣,听说是已经失传的金针双面绣,正好杨夫人来了,杨夫人见闻广博,不如替我鉴定一番。”
杨常氏道:“金针双面绣是前朝的贡绣,独门绝技,从不外传,但据说传人死于战乱中,本朝还未曾出现过。大小姐若真得了这双面绣,我倒是很想开开眼。”
云璐便道:“那么姑姑、杨夫人,便一同去我的绣楼坐坐吧。”
“甚好。”太后点头。
大家便一同起身,往后院绣楼去了。
那绣楼跟花园只一墙之隔,依着地形而建,地基比府中其他房屋都要高一些,上下两层的小楼,采光极佳,通透亮堂。
云璐请了杨常氏在一楼,叫丫鬟们取了绣品过来,请杨常氏鉴赏;另一面,却请太后上了二楼,在窗边设了座位摆了茶,窗户洞开。
太后坐了下来,往窗外一看,便笑道:“你这鬼灵精,我就说怎么无缘无故叫我们到你这绣楼来。”
原来窗外便是花园子,坐在二楼,能够很清楚地俯瞰整个花园的景色,包括园中的行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而从花园往楼上看,一来有树冠遮蔽,二来高低之下,距离也显得稍远,并不能发现楼上有人。
云璐轻声道:“那杨小姐对哥哥有意,贸然去了花园,必有用心。姑姑既然要替哥哥张罗婚事,便请姑姑看看这杨小姐,可堪匹配。”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已经明显隆起的肚皮:“大个肚子,还操这么多心,赶紧下楼去,别叫人家看出你的拙计来。”
云璐捂嘴一笑,带着丫鬟自下楼,与杨常氏探讨起金针双面绣来。
留在二楼的太后,则果然往窗外观望,没多时,便看到了东北角上沿着石子路缓缓而行的杨燕宁和红歌。
红歌正指着花园中的某一处,同杨燕宁说话,杨燕宁也煞有介事地点头评论。
两人身后还跟着杨燕宁的小丫头,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杨燕宁回头冲那小丫头说了句什么,大约是让她不必跟着自去玩之类的话,小丫头便露出喜色,冲她福了一福,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只是太后在楼上看的清楚,那小丫头跑出去一小段路,从红歌、杨燕宁的角度看不见了,便立刻放慢了脚步,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很有些鬼祟之意。
她笑了一笑,回头见桌上晾着茶,便端过来喝了一口,温温地正好。
等放下茶碗,再往窗外看去,杨燕宁和红歌仍旧在慢慢地参观花园,与她们隔着老远的西边月亮门里,却走进来两个男子,一般地高度。
太后看得清楚,正是皇帝云昊和护国侯云臻。
她便微微一哂,这杨燕宁倒是好运气,不用自己去寻,正主儿便自己过来了。
杨家的小丫鬟在园中穿梭张望,没多久也发现了云臻两人,她没露面,只悄悄地退了几步,然后提起裙摆,一路跑着往杨燕宁的方向迅速移动。
云臻和云昊应该是没发现她,仍旧不疾不徐地往花园中心走,一面走一面交谈什么。
不多时,那杨家小丫鬟便跑回了杨燕宁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杨燕宁便同红歌说了什么,红歌冲她福了福,便离开了。
这些人的行为,都落在太后的眼里。
她再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中露出了饶有兴味之色。
这杨燕宁,果然是有心的,她倒要看看,这小女子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ps:
断更居然还有打赏,又惭愧又感动~
130、阴差阳错
杨燕宁心头蓬蓬跳得厉害。
今日特地与母亲一同来拜见太后,但实际得到的效果却令她失望。太后言辞之中,并没有要撮合她与云侯之意。
只是细想也并非意外,今日她才是 第 131 章 太少,她跟云臻极难有碰面机会,若不抓紧这次机会,下一次又不知在何时了。罢了,见机行事吧。
打定了主意的杨燕宁,一面提醒柳芽不要露出马脚,一面沿着石子路缓缓而行。
太后在楼上看的清楚,两边的人,正在慢慢地汇合。
皇帝云昊心情不佳,云臻陪着他在花园中散心,遣退了旁人。
只是走了多时,美景也不能令皇帝开颜一笑。
云臻忍不住道:“陛下好歹笑一笑,再这么阴沉下去,这些花儿草儿都要被你愁死了。”
云昊回过头,笑骂道:“想不到你面黑心冷的护国侯,竟然也会开玩笑哄人。是了,我听云璐说,你似乎是有了意中人。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云臻瞥他一眼,没打算回答。
云昊却来了兴致:“叫我猜猜,这灵州城中,能够被你云侯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国色天香。只是不应该呀,勋贵和官宦之家的女孩儿,这会儿都在京城呢,其他凡花俗子,如何能入你的眼……”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手。“啊”了一声道:“是了。听闻灵州有美人。乃是灵州刺史之女,传闻生的美貌无双,莫非你的意中人就是她?”
云臻白他一眼:“看来陛下的心情已然好很多了。”
云昊摆手道:“别扯开话题,快说快说。你这家伙一把年纪了还不娶妻,太后都替你着急了,好容易有个女子能入你的眼,我非得问清楚不可!”
云臻却只是不说,任由他猜来猜去。
堂堂的皇帝,此时倒像个好奇宝宝一般,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郁卒之色。
两兄弟正胡闹间,不远处的花丛后突然传来“哎哟”一声。
云臻立刻道:“谁在哪里?”
花丛后稍稍安静,然后便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道:“我们是刺史家的。我家小姐崴了脚。”
云昊双眉一挑:“刺史家的小姐,莫非就是那位美人?”
既然说是杨小姐崴了脚,两兄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分花拂柳地穿过去,果然见一个女子坐在假山旁的石头上。一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正握着她的脚踝。
“杨小姐?”
杨燕宁早等着这一刻,当下便缓缓抬头,脸颊上带着两朵羞涩的红云。
历来女子低头一笑的风姿最是动人,羞涩抬头莞尔的姿态却也一样令人怜爱。杨燕宁本就十分美貌,此时坐姿又可以窈窕,抬头之际,眼波如秋水,盈盈一转。
皇帝云昊便只觉眼前一亮,好一个钟灵毓秀的绝代佳人!
杨燕宁抬头一看是云臻,忙道:“云侯……”说话间便要站起,只是刚抬起身子,脸上便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又跌坐回去。
云臻扫了一遍左右,道:“杨小姐怎么一人在此?莫非是丫头们躲懒,怠慢了小姐?”
杨燕宁忙道:“不不,是我同大小姐提出要参观这花园,原是红歌姑娘陪着的,只是我想细细地揣摩园子的设计,并临摹几副图样,手中不得纸笔,便请红歌姑娘替我去拿了。”
小丫头柳芽抬头对云臻道:“方才在这石子路上走,小姐不慎滑了脚,脚踝崴了一下,奴婢不懂医理,烦请侯爷替我家小姐瞧瞧,可伤了哪里。”
杨燕宁忙斥道:“胡闹,云侯又不是大夫,你怎好使唤侯爷。”她不好意思地对云臻道,“敢问府上是否有大夫,请侯爷传唤过来替我瞧瞧。”
云臻微微皱眉。
侯府里平常并未养着大夫,只是因云璐怀孕了,才请了一个擅长妇科儿科的女大夫在府里,每日替云璐诊平安脉,调理饮食,做安胎之用。杨燕宁崴脚,属于跌打损伤,那女大夫也并不擅长。
杨燕宁似乎也看出他的为难之色,道:“其实我自个儿觉着也并不严重,大约只是一点扭伤。”
她说着,便将手搭在柳芽肩膀上,试图站起来。
只是刚站到一半,身子便一晃,朝云臻倒了过来。
这时,云臻旁边迅速地伸过一双手臂,稳稳地将杨燕宁揽入怀中。
杨燕宁只觉身上一紧,半边身子都贴在了一个温热健壮的胸膛上,她低着头以为那是云臻,一张俏脸顿时如火烧云一般。
“姑娘小心了。”
这一声却让她心中一顿,这不是云侯的声音。
等到再抬起头,却见抱住自己的竟是一直站在云臻身后的陌生男子,而云臻,此时则毫不相干地站在旁边,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
杨燕宁的脸色,瞬间便变了。
云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至极的笑意,在嘴角一闪而过。
绣楼之上的太后,也是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这才叫机关算尽、阴错阳差。
*****************************
离开护国侯府,杨燕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同坐一辆马车的杨常氏,很清楚的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煞气。
“怎么了宁儿?出了什么事?”
杨常氏在绣楼中欣赏了半天双面绣。与云璐东拉西扯说了些不相干的话。直到杨燕宁扶着柳芽的手过来,说要回府。
当时她的脸色便很不好看,只是有太后和云璐在跟前,杨常氏也不便细问,只得忍着。不过她总觉着,太后和云璐的神色似乎也有点古怪。
等到上车离了护国侯府,杨常氏才问起杨燕宁来。
杨燕宁慢慢地抬起头,脸上一片灰暗,眼中一丝神采也无。
杨常氏顿时吓了一跳:“宁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
杨燕宁的眼眶忽然便红了。一头扎在她怀里。猛地放声哭起来。哭声呜咽,绝望至极。
杨常氏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完全不知所措,只对柳芽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柳芽的神情却十分奇怪,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一张脸僵硬得跟石头似的。
“小姐……小姐她……哎呀,奴婢也说不清楚。”
小丫头纠结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废物!”杨常氏恼火地瞪她一眼,还是扶着杨燕宁的胳膊道,“宁儿,你别尽是哭,别吓娘。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燕宁这才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原本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
她抽抽搭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成了……娘……不成了……”
“什么不成了?”杨常氏一头雾水。
杨燕宁又哭了半晌,好容易才止住哭声,用帕子擦着脸。哑着嗓子,黯然道:“娘,你可知,今日何人在云侯府上?”
杨常氏见她神色黯淡,像是灰心到了极点,不由问道:“何人?”
杨燕宁看她一眼,竖起一个食指,指了指天。
“皇帝。”
杨常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道:“谁?”
杨燕宁一字一顿:“皇-帝!”
杨常氏倒抽一口冷气:“当真?”
杨燕宁木然地点头。
杨常氏不由一时失神。
皇帝?皇帝竟然在侯府?
是了,太后都能在侯府,皇帝出现,是不是也没什么奇怪了?可是怎么会?堂堂一国之君,若要出京远行,总该有个动静吧?老爷是刺史大人,若是天子驾临,总要通知他,好接驾呀,可是老爷从来没提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常氏好容易回过神,道:“皇帝在侯府,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杨燕宁眼眶仍旧红红的,低下头去。
杨常氏似乎猜到了什么:“难道你是阴错阳差?云侯没拿下,倒招惹了皇帝?”
杨燕宁还是没说话,但这默认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杨常氏忽然有点想笑,可是又觉得笑不合适;可若说要哭,也没什么好哭的,她这会儿才理解到,为什么方才小丫头柳芽会是那么个尴尬的表情。
说实话,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像杨燕宁那般悲痛。
杨燕宁是女孩儿心态,先前一颗心都扑在云臻身上,连选秀也顾不得了;可杨常氏不同,杨常氏原本是一门心思要叫她入京选秀的,只是因为出发之时杨燕宁自作主张,耽搁了行程,没法子去了,她才退而求其次,做了妥协。
如今,竟然又遇到了皇帝本人。
难不成,兜兜转转,杨家的女儿到底还是要入宫么?
杨常氏一时觉得荒唐,一时又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竟出起神来。
母女两个一路无话,回到了刺史府。
马车从角门行驶进去,一直走到二门外头。
母女两人刚下了车,就有下人喜气洋洋地跑来高声叫着:“夫人大喜,小姐大喜,圣旨来了!”
杨燕宁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震,杨常氏却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神色。
“你再说一遍,什么圣旨?”
“皇上钦点了咱们家小姐为婕妤,择日随太后进京入宫!”
131、结盟
ps:
有个小bug,圣旨已经改成了太后懿旨,特此说明。
杨燕宁阴错阳差,未曾与云臻达成什么默契,却入了皇帝云昊的眼。
不过皇帝的行踪需要保密,所以是以太后的名义下的懿旨。
颁旨的内侍也吩咐了杨家,不得泄露皇帝在灵州的消息,杨家自然不敢不遵。
这懿旨一下,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杨燕宁一腔爱意都成空,从此与心仪之人永隔,固然是痛悔不堪,但杨刺史和杨夫人却另有一番心境。
当初杨燕宁故意落水,延迟了行程,最终取消参选资格,在杨刺史和杨常氏这里实属纵容无奈之举。当时他们也想着,护国侯云臻也是一个上佳的女婿人选,若能成就这门婚事,以云侯在朝廷的影响力和在皇帝心中的信任程度,一样能够让杨刺史平步青云。
然而好事多磨,苍耳山上云臻与李安然举止亲密大出风头,极大地打击了杨家的积极性。又因杨家与护国侯府本就少有交集,护国侯府又无长辈,不便从父母之命着手。原本杨常氏想着,先旁敲侧击,令云臻对杨燕宁产生好感,如此再议婚事,必然水到渠成,谁料兜兜转转,杨燕宁最终还是成就了入宫的命运。
天意啊。
圣旨下达之后,杨府可谓人人欢喜。但杨燕宁,却几乎将银牙咬断。
都是李安然!
都是因为她!
若非李安然勾搭了云侯,做出那种种亲密关系,她何必冒险在侯府花园上演那样一幕,更不会被皇帝一眼看中,变成如今这个形势。
都是因为她!
闺房之中,杨燕宁恨得双目通红,白玉般的手指将掌中的一方丝帕绞得如麻花一般。
“小姐……”柳芽轻手轻脚地进来。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杨燕宁扭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柳芽只觉一股寒气从脊背升到头顶,吓得竟倒退了一步。
杨燕宁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情绪。就是冷得慑人。
柳芽颤声道:“有位,有位夫人。求见小姐……”
“什么人。”
柳芽:“她,她自称是香料程家的夫人,姓姚。”
杨燕宁眼睛微微眯起。
程家,姓姚,那不就是将李安然从程家少夫人宝座上挤下来的那个姚氏?她来做什么?
杨燕宁与姚舒蓉并无任何交集,最多只是在当日一品天香开业之时,曾照过面。
她低下头。按捺心中翻涌的情绪。
柳芽见她半天不出声,怯怯道:“要不,奴婢打发她走……”
“请她进来。”
杨燕宁终于开口,手指松开了丝帕。那丝帕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有好几处已经被她的指甲刮得脱了丝。
柳芽忙矮身捡起那丝帕,低着头退了出去。
杨燕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眼眶周围的红色慢慢地褪去。
内院的小花厅,姚舒蓉等候了片刻。便见到了杨燕宁。
“程门姚氏见过杨小姐。”姚舒蓉起身便行礼。
杨燕宁淡淡道:“程夫人不必多礼。”
姚舒蓉见她脸色冷淡,眼中还有未曾散开的郁卒之色,微微一笑,道:“我还未曾向小姐道喜。闻得小姐刚被太后钦点为婕妤,不日便将奉诏入宫。再向小姐行礼,祝小姐此去步步青云,早日封妃。”
杨燕宁此时正值敏感之际,凡入宫、妃子之类的字眼,都很容易触动她的神经。姚舒蓉这番恭贺不仅没有让她欣喜,反而更添烦躁。
当下她便冷哼一声:“程夫人好灵通的消息。只是你程家与我杨家从无瓜葛,我与程夫人也不过一面之缘,程夫人如此急切地登门道贺,叫人好生意外。”
这份态度,已是明显的冷淡质疑。
姚舒蓉却并不介意,只是笑道:“杨小姐的人品、才貌,乃是万中无一,我一直遗憾,未能早早结识杨小姐。今日前来,并非全为道贺,而是为杨小姐解忧来的。”
“什么?”杨燕宁哈地笑了一声,荒唐道,“夫人要为我解忧?这话我倒听不懂了。”
姚舒蓉道:“小姐未曾参选便得封婕妤,比起还在京中辗转费心思的秀女们,可谓是一步登天。可是我看小姐脸色,却殊无喜悦,敢问小姐,是何缘故?”
杨燕宁眉目之间顿时一凛。
“大胆!”柳芽当即斥道,“你怎敢擅自揣测我家小姐心意!”
姚舒蓉不理睬她,只是看着杨燕宁道:“我本以为,以小姐心性,绝不是忍气吞声的无能之辈,原来竟是我看错了,小姐身为刺史千金,斗不过一介平民商妇,被人作梗竟还甘之如饴,哈哈,真是可笑!”
她夸张地拍起手来,满脸都是嘲讽。
柳芽怒争双目:“你胡说什么!”
杨燕宁漂亮修长的双眉拧得紧紧的,一双凤目盯住姚舒蓉,恼怒之中夹杂惊疑。
姚舒蓉跟她四目相对,眼神毫不躲避。
身为杨燕宁身边人,柳芽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阴错阳差被点为婕妤,小姐心中的恼恨,她也一清二楚,但自己人知道是一回事,这个程姚氏又是什么东西,敢到小姐面前来大放厥词!
小丫头愤愤不平,怒视姚舒蓉。
杨燕宁抬手微摆:“柳芽,你下去。”
柳芽惊讶地张了张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再看杨燕宁脸色,又不是开玩笑。
姚舒蓉微微笑了下,也示意身后的春樱退下。
柳芽恨恨地瞪了姚舒蓉一眼,这才不甘心地走出花厅。
厅内只剩下杨燕宁和姚舒蓉两人。
杨燕宁放松了身体,微微后仰,淡淡道:“此间已无他人,程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姚舒蓉笑道:“杨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
杨燕宁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却是冷冷的,眼中并无半分的亲热。
姚舒蓉不以为意。说道:“方才我冒昧地说破小姐心事,小姐必然对我心生忌惮,不过敢问小姐一句。难道小姐就真地心甘情愿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么?”
杨燕宁双眼微眯:“夫人此话何意。”
姚舒蓉脸上笑意一敛:“小姐既然不愿承认,那么后面的话却不必说了。我本以为。我与小姐立场相同,都有共同的敌人,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她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不再打扰小姐,这便告辞。”
她转身走向花厅门口。
“慢着!”
杨燕宁出声阻止,坐直了身体。
姚舒蓉这才转过身。微笑不语。
杨燕宁道:“夫人请回座,本小姐对夫人后面的话,很感兴趣。”
姚舒蓉慢慢地走回座位,心中却暗暗冷笑。这些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就是会矫情作态,明明你知我知的事情,还非要这样拉扯一番。
等到她中心坐好,杨燕宁才正色道:“夫人今日来,到底是何用意。请明说。”
姚舒蓉心中虽对她此前的矫情有所腹诽,但面上还是一点不露。
“我虽不知杨小姐因何成了皇上的婕妤,但却知道,杨小姐原本心仪的是护国侯。只是护国侯如今都被那李安然勾走了心思,若非如此。只怕杨小姐早已得偿所愿了吧?”
杨燕宁眼神带煞,恨恨地哼了一声。
姚舒蓉笑道:“其实我与小姐一样,都曾吃过那李安然的亏。李安然表面善良,其实最是心机深沉。”
这话杨燕宁倒是相信,程家几次三番与李安然和一品天香作对,都闹得满城风雨,无论是姚舒蓉还是程彦博,都在李安然面前铩羽而归,双方之间必然有仇怨纠葛。
“以小姐的容貌才情和家世,与护国侯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李安然横刀夺爱,只怕小姐早已与侯爷成就婚约。想来,小姐对李安然,应该也不无怨恨吧?”
杨燕宁斜睨道:“说了这么多,夫人到底意欲何为?”
姚舒蓉微微一笑:“我与小姐的心思,是一样的,李安然屡屡奸计得逞,若任由她逍遥自在,我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既然小姐也受那李安然所害,你我何不联手,报复她一番。”
杨燕宁眼神变了变,却没有立刻回答。
姚舒蓉察言观色,知道她还有所犹豫,便幽幽地加了一句:“我听说,护国侯对那李安然已经动了真情,有意娶她进府呢。”
杨燕宁顿时眼睛一眯,想到自己连一句知心话都未曾与云臻说过,一番心思都未曾表白,如今妾身已定,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心愿了;而李安然,处处不如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云侯,云侯竟然送她一对翡翠镯子,难不成还真要娶她做妻子么!
一个平民商妇,凭什么能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
杨燕宁对李安然的恨意和迁怒,空前地强烈起来。
“夫人预备怎么做?”她终于松了口。
姚舒蓉露出神秘之色,道:“听说下月是杨夫人的四十寿辰。”
这话跟此前的对话毫无关系,杨燕宁略一错愕之后,才道:“不错。”
姚舒蓉便走到她身边,凑在她耳边低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一说。
杨燕宁怀疑地道:“程老爷是你的夫君,你竟将他也算计在内?”
姚舒蓉恨恨道:“不过是个负心薄幸的无情之人,他既然巴望着人家,我何不成全了他,省得他埋怨我不能容人。”
杨燕宁冷笑:“真是一对好夫妻。”
不过程彦博和姚舒蓉之间感情如何,跟她可没什么关系,她只是觉着,姚舒蓉这个法子十分痛快。既然她得不到云臻,那么李安然也休想得到。
132、皇室秘辛
133、李墨离开
“墨儿,怎么会是皇帝的孩子!太荒唐了!就算皇帝的孩子被人偷走,可京城与灵州千里之远,怎么就能肯定那孩子是墨儿;更何况,你既然说牵扯到什么夺嫡之争,人家偷走了皇帝的孩子,说不定就弄死了,怎么会大发慈悲留他性命!”
李安然摇着头,不肯相信。
云臻道:“我曾派孟小童入京,经过皇帝同意,将当年的事情彻查了一遍。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根据种种线索,当年的稳婆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她偷走孩子之后,幕后之人原想将大小两人一起灭口,稳婆及时发现,侥幸脱身,逃到灵州,无力抚养孩子,又狠不下心杀死,最后将他遗弃在程家。”
“这都是你的猜测!”李安然快速地反驳。
“不,这并非只是我的猜测,那稳婆已经被孟小童找到了,这番经历都是她亲口所说。她抛弃墨儿之时,因还在逃命之中,事急从权,并不能清楚地记得将他放在了哪家的门口,但据她描述,是个大户人家,并且像是刚刚办完喜事,门口还挂着喜字红灯笼。”
李安然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她捡到李墨的时候,正是程老夫人安排她和程彦博成亲的第二日,老夫人病倒,下人在门外发现了墨儿。
云臻的话有理有据,时间、地点都吻合,难道墨儿真的是皇帝的孩子?
“我还是不信,就算时间地点相似,也可能只是巧合。天下被遗弃的孩子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是墨儿?!”她质疑地盯着云臻。
云臻叹了口气,伸手解开了腰带。
李安然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云臻将腰带扔在茶几上,又解开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李安然站起来,红着脸扭着头:“你,你要干什么,快穿上……”
“你看。”
李安然又羞又怒,这人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脱衣服。还叫她看,看什么呀!
她不肯转过头,两手胡乱挥舞推拒:“你快穿上衣裳……”
云臻不耐地伸手将她的脑袋一掰:“瞎想什么,我叫你看我肩上的胎记。”
胎记?
李安然不明所以地往他肩上看去,此时云臻转过身背对着她,他的左肩后面,果然有一个黑斑胎记。
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满脸都是惊讶。
这个胎记,跟墨儿腿上的胎记。也太像了!
墨儿的胎记也是黑斑状的,形状像个葫芦,而云臻的这个胎记,虽然跟墨儿的并非完全一致,可是形状、颜色、皮肤状况,都惊人地相似。
“我们云氏一族。天生血脉,凡云氏男子,身上都会有一个黑斑胎记,所处位置因人而异,但形状颜色却都十分相似。你曾说过,墨儿身上也有一个黑斑胎记,与我这个相比如何?”
李安然说不出话来。
云臻转过身,见她脸上全是惊愕和茫然,眼中充满了纠结之色。
“其实你已经信了。时间、地点倒也罢了,墨儿身上为何会与我有相似的胎记?他如果不是云氏的男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李安然浑身一颤:“也许就是巧合呢,有胎记的人也很多啊……”
云臻默默地看着她,她被他能洞察人心的眼神看得说不下去了。
是,就算是巧合,可李墨身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云臻握住了她的双肩。柔声道:“母子连心,你养育墨儿四年,将他视如己出,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自然震动。我知道你将信将疑,或者你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李墨既然出身皇室,他就不可能留在你的身边,他必定是要回到皇宫里去的。”
李安然原本低着头,此时突然猛地一抬,厉声道:“不!你说的一切都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有很多的巧合,那也不能证明李墨就是皇帝的孩子!”
云臻深邃的眼神注视着她,看穿了她眼底的恐慌。
他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派人去接墨儿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侯府中。”
李安然大惊:“你要做什么!”
“侯府中有御医,他们会用医理证明,李墨到底是不是皇帝的孩子!”
李安然这下是真地害怕了,甩开云臻便要往外跑。
云臻只是在她腰间轻轻一抹,她便浑身一软,不由自主地倒下去,正好落在他怀里。
他将她横抱起,放回椅子上,将她坐好,柔声道:“别怕,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有我在。只是,你不能任性。”
李安然死死地瞪着他,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她知道他武功很好,也不知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她这会儿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
“我要先回侯府了,有了结果,我会再过来。”
云臻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不管她喷火的眼神,拿过衣裳穿好,便走出了书房。
李安然瘫坐在椅子上,心里一会儿像是火烧,一会儿像是寒冰,四年来与墨儿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浮现。
当年才收养他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点大,捧在手里都怕碰坏。她初为人母,明明自己还是个姑娘家,却跟裴妈妈一点一点学着照顾他,从小豆丁到牙牙学语,从只能在床上翻滚到蹒跚学步。到了如今,他长得玉雪可爱,还说要做小小男子汉,保护她。
不知不觉,李安然的眼眶湿润了。
“呀!小姐!”
黄鹂进来,见李安然瘫坐在椅子上,不由慌忙过来扶起她。
李安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动了。
“小姐怎么哭了?”黄鹂拿手帕擦着她的眼角。
李安然愣神了一会儿,突然抓住她的手道:“侯爷呢?”
“侯爷?侯爷早就走了呀。走了都有半个时辰啦。”
李安然站起来就往外走,连黄鹂叫她也顾不得。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出了西跨院,经过正院。一直跑到大门口,却又戛然而止,像钉子一样扎住了。
黄鹂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
“小姐,你怎么了?”她满脸担忧。
李安然颓然地摆手:“没,没什么。咱们回去。”
她转身朝里头走,黄鹂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跟回去。
一整个下午,李安然都魂不守舍,店里也不去,账目也不看,家里的事情也都不管,只是每隔两刻钟,就要叫丫鬟或下人去大门口看看,侯爷来了没。小少爷回来了没。
不只是黄鹂,上到裴妈妈,下到门房黄四,都发觉李安然的不对劲了。
人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裴妈妈过来问是否要用晚饭,李安然还坐在正院的树下。脸上都是不安。
“侯爷,侯爷来了!“
泰生一路叫着跑进来。
李安然猛地站起,两只眼睛突然充满了神采,她快步地迎出去。
云臻刚刚进了大门,转过影壁,差点被她撞一跟头。
“墨儿呢?”
还没站稳,她就一把抓住了云臻的胳膊,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李墨。
云臻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沉静得让她害怕。
“福生!!!”
李安然的吼声,响彻整个李宅。刚从茅房里出来的福生。系着裤带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小姐!”
李安然并没看他,她的眼睛还是盯着云臻。
“去护国侯府,把少爷接回来!”
福生感觉到这句话的坚决,如果他敢说个不字,他相信小姐都能咬死他。
“是!”
他立刻往外面走。
云臻伸出一只手。在他胸膛一推,他控制不住地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而抬头再看,侯爷和小姐像斗鸡一样对视着,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气氛很不同寻常。
福生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他站起来,灰溜溜地缩回宅子里。
李安然恶狠狠地瞪着云臻。
“墨儿呢?”
云臻看着她:“走了。”
“走?去哪里?”
“去他该去的地方。”
李安然猛地在他胸口一推,力气之大,竟然云臻都退了一小步。她就从他身边擦过,疯一般地往外冲。
云臻紧跑两步,从后面将她一把抱住。
“放开我!”李安然猛烈挣扎,“你这个混蛋!你把墨儿还给我!”
她挣扎的力量非常大,云臻几乎被她晃倒,他从来不知道她纤细的身体里竟然蕴含这么大的能量。
“你不要发疯了!御医已经证实,李墨就是皇家血脉,他不可能留在李家。你就算现在去侯府,也见不到他,这会儿他已经离开灵州了!”
李墨被带到侯府之后,御医经过特殊手段,证明他果然是皇帝云昊的儿子。云昊自然激动不已,而小孩子是没有说不的权利的。云昊当场便命人收拾行李,带着李墨离开灵州,这时候早已在前往京城的船上了,走水路比走陆路要快两天的行程。
李安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撕心裂肺地难受。
她回过身,拳头如雨点般打在云臻身上,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
云臻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窝里。
“李墨不属于这里,你留不住他,我也留不住,这是他的命运,就算你再难受,也请接受这一切!别怕,你还有我!”(去 读 读 ..o8
134、无事献殷勤
135、好戏上演
136、突发事件
137、寻人
138、得救
139、报应
140、抱得美人归(大结局)
红袖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