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柳三胡捧着两只瓷盒,健步如飞地走过来,大声道:“刚制好的胭脂,东家、师傅,快请看看。”
李安然和老李头便分别接过一盒,观色、闻味、取用。
这一批的胭脂,颜色是正红,非常的浓艳。因为加入了神仙水的缘故,红得很正很纯,给人的感觉便十分地端庄贵气。
李安然用无名指的指肚挑了一点,通过肌肤的感受,能感觉出膏体滋润却不油腻,凝练却不死板。
她将胭脂在自己嘴唇上轻轻抹开。
朵儿随身携带有小镜子,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竖在她面前。
李安然对着镜子看了看,胭脂抹开之后,颜色便没有膏体本身那么浓艳,却更加自然,显得她嘴唇红润欲滴。
纪师师掰过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颜色极好。”
李安然笑道:“难得的是也不厚腻。”
纪师师也用指肚挑了一点,抹在手心上,用两手的温度将之揉开,叫了蕊儿过来,在她两颊偏上的地方轻轻拍打。
收手后再看,蕊儿两颊颧骨处如桃花一般,鲜艳帖服,那一抹红却又不突兀,不像是化妆,倒像是她本身自然的红润,显得气色很好。
纪师师便道:“我用了这么多年的胭脂,属这一盒最好,膏体轻薄凝练,颜色艳、厚,且正,别家的胭脂总要用水化开才能抹得均匀,这一盒却不必……”她凑近蕊儿脸颊轻轻闻了一下,“恩,且甜香满颊,气味也十分好闻。”
老李头便笑道:“纪姑娘是用胭脂的行家,想来是挑剔的,连纪姑娘都说好,那必然是好的。”
李安然道:“可见得用神仙水,否则绝做不出这么好的成色品质。”
老李头自然无不认同。
香水、胭脂、妆粉,这三样产品都已经看过了,在李安然计划中,第一期要推出的还有胰子。
“胰子倒是容易,因东家吩咐的,咱们一品天香专攻女客,给女客用的胰子不单在清洁上,在形色味上都需讲究,此前一直在配料,明日便可以开始制作了。”
李安然点头:“那明日便验看妆粉和胰子,都加入神仙水来制作。”
老李头应了。
如此,作坊也都看完了,李安然召集所有伙计和佣工,称赞了他们的工作成果,说了一些鼓舞人心的话。她本来就做过当家主母,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大家伙儿都充满了干劲。
这时,裴氏带着李墨也从纪宅过来了。
时间正正好,看完了店铺的情况,也该看看新居的布置了。
74、参观新居(第一更)
75、姚舒蓉的威风(第二更)
姚舒蓉今日是去视察程家名下的各大香料行。
她入主程家也有将近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程家大宅内部已经被她全盘掌握在手中,从前李安然重用的人手,都被她撸了下去,重要位置都安插上自己的人。而不同于李安然和风细雨的行事风格,她的御下之道便是从严从重,凡有违逆的,一律严惩,程家的丫鬟仆人,有不少都受过她的呵斥责骂,如今的程家大宅,早已不是李安然在的时候那样平和安乐的气氛了。
在掌握了程家大宅的当家权之后,姚舒蓉自然就把心思动到了程家的产业上面。
她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程彦博惫懒只知享受,程家那么多的产业,自然得有人打理,既然从前是李安然,现在她代替了李安然的位置,自然也应该抓过李安然曾拥有过的所有权利。
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已经视察了三家香料行,三个老掌柜虽然还有些前辈的倨傲,但在她这个当家主母跟前,却也不得不服软低头。
“夫人,这香料行的生意还真是不错,咱们不过每家抽了一成的利润,便已经有这么多钱了。”
春樱捧着一个雕花精美的檀木盒,里面装的是三个香料行自新年以来正月、二月这两个月利润的一成。翻看着这些银票,春樱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神采。
姚舒蓉检视着指甲上刚涂好的紫红sè蔻丹,漫不经心道:“要办的事情多着呢,没银子怎么能成。只是那账房程老头,我还动不得,否则哪里用这么麻烦。”
她所说的账房程老头,是程家管账的家仆程英。程英虽然是家仆,但从程老夫人手里便开始管账,在程家忠心耿耿几十年,程彦博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程家的地位堪比程彦博这个家主本人,程彦博对他也非常地敬重信赖。
姚舒蓉虽然将自己的人手安插个遍,但唯一还不能掌控的便是程英。程英管着程家的账本,还掌握着库房的钥匙。程家的每一笔支出,都需要他点头确认。
手里没钱,腰杆子就硬不起来,姚舒蓉自然不能忍受每次用钱都要冲这老仆求好。
她自然也想过各种办法,威胁、利you,甚至于在程彦博面前故意污蔑程英,但奈何程英在程家的根基十分牢固,为人又谨慎,抓不到什么短处,她一时还无可奈何。
姚舒蓉自成为程家当家夫人,住的自然便是从前李安然住的正院。但是她又不肯用李安然的旧物,跟程彦博说,要把整个正院重新装修粉饰一遍,家具摆设也要全部换新。
程彦博对她还有着新婚的热乎劲,自然都依她。但程英那里,却不肯给银子,理由是正院的用具都是好料子,虽然李安然用了几年,但还没有半分的损坏,比新的一点不差,没必要浪费银子装修换新。
姚舒蓉恨得牙痒痒,在程彦博面前挑唆了几回,但无奈程彦博对程英也是又敬又怵,一味地只是哄着姚舒蓉,却不帮她解决。
无奈之下,姚舒蓉才把注意打到了这些香料行头上。在她看来,这些香料行都是程家的产业,她是程家的主母,从商行里拿银子是天经地义。
前头的三家香料行,虽然一开始都有推阻,但在她威逼利you之下,还不是乖乖地交了出来。
“夫人,下一家是隆盛祥香料行,这家的掌柜梁定邦是老夫人在的时候就提拔的,在程家所有掌柜中最为德高望重,只怕不好对付呢?”
终于数完钱的春樱,将盒子收好之后,便提醒起姚舒蓉来。
姚舒蓉摆手道:“怕什么,左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程家的奴才罢了,我一个当家主母难道还使唤不动他!”
有其主必有其仆,姚舒蓉骄狂,春樱自然也横蛮惯了,一点儿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马车经过琉璃街,姚舒蓉随意地挑起窗帘看外头的街景,便看见东头第一家的铺子外面,用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前次经过这里,这铺子不是正在转卖么,怎么今日倒像是在装修?”
春樱探头看了一眼,道:“奴婢也有印象,许是已经卖掉了,新的买主要重整开业吧。”
姚舒蓉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左右看看,也没什么景sè,便又将窗帘放下了。
马车穿街过巷,不多时果然到了一家商铺门外,上面的招牌写的正是“隆盛祥香料行”。
店里的伙计认得是新主母的车驾,赶忙迎了出来。
姚舒蓉扶着春樱的手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进铺中。
铺子里正有几个买香料的客商在与伙计议价,姚舒蓉站了一会儿,见没人过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春樱道:“梁掌柜呢?怎么不出来迎接?没人通知他夫人来了吗?”
伙计便赔笑道:“已然去禀报过了。只是先前来了个大客户,掌柜的正在后头接待,想是一时脱不开身。”
说话间,后门挑帘子过来一个伙计,给姚舒蓉行礼道:“掌柜的说,正在与客户商谈一笔大买卖,抽不开身,不能过来迎接夫人,请夫人见谅。”
姚舒蓉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鼻间冷冷地哼了一声。
春樱便立刻高声道:“梁掌柜好大的架子,什么生意有夫人重要!他这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吗!”
那伙计脸上便讪讪的,支支吾吾不敢说什么。
此时姚舒蓉却脸sè一缓,似笑非笑道:“春樱,你嚷什么。这是商铺,不是家里,要懂得尊卑上下,别叫外人笑话。”
她明着说春樱,但尊卑上下四个字却分明是在指掌柜梁定邦,那伙计听得真切,心里不知作何想,反正脸上还是赔着笑。
“既然梁掌柜正忙,不来迎倒也罢了。”姚舒蓉随便抬起手,用指甲尖指了指面前的伙计,“你带路,我有事同梁掌柜商议。”
“这……”伙计有些为难。
姚舒蓉便冷冷道:“怎么,我这个夫人还使唤不动你这个伙计?”
“不是不是。”那伙计知道姚舒蓉xiong量狭窄睚眦必报,只得在前头带路,引着她们进了铺子后面。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姚舒蓉从后头出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意。春樱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个酸枝木漆盒,也是一脸的心满意足。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掌柜就跟在她们身后,一直目送她们出了店门,登上马车。
直到马车离去得远了,老掌柜梁定邦深沉的眼神才有了一丝变化。
“少夫人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悠悠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说的少夫人,自然是指李安然。
李安然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将商铺的利润攫为si有。如今姚舒蓉当家,很多规矩都已经被破坏了。
梁定邦是老生意人,他从这次的事件中,仿佛看到了某种危机。rs!。(去 读 读 .
76、擦肩而过(第一更)
李安然对于商铺的装修还是很满意的,如今漆工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添加一些装饰摆设,便可全部完工。
老李头的作坊也管理得不错,香水、胭脂已然都可以正式生产;胰子和妆粉只待再做一些改进,也可以投产了。
至于住宅的布置,裴氏做得也很好,再添置一些帐幔被褥、日常用物,便也可以搬过来入住了。
参观完毕,李安然和纪师师准备回胭脂斜街,吩咐黄雀去后花园叫李墨,她们则在前头铺子里等着。
“师师姐,你看这铺子如何?”
纪师师笑道:“原以为不过是个胭脂妆粉铺子,没什么稀奇,不成想你倒有这许多新鲜的想法,这铺子装饰摆设着实新奇,我对于一品天香的前景可是愈发地有信心了。”
李安然也笑道:“信心归信心,你也是一品天香半个东家,是不是也该出点力了?”
纪师师张大眼睛道:“咦!这话不对了,这铺子里里外外,我可没少出钱呀。”
李安然道:“你占着股,自然是要出钱的。不过出钱还不够,还得出人才行。你看这么大个铺子,接待客人的伙计、算账的账房都得要人手。”
“哟,这是向我要人?”纪师师挑眉,饶有兴味道,“好,你倒说说,看上我身边什么人了?”
李安然微微一笑,指了指她身后的蕊儿,道:“我就看上蕊儿了,你将她借我做个铺子的管事儿吧。”
纪师师向后看了一眼蕊儿,道:“你眼光倒毒,蕊儿跟着我有六七年了,待人接物、算账经营,样样都是好的。”
李安然道:“我早知道蕊儿是个好的,难得人又细心稳重,正好做我的副手。”
纪师师妙目一闪,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安我的心吧。这铺子是咱俩合伙,你是不是想着,若店里都是你的人,怕我心里不满,对你不信任。”
李安然摇头道:“你我知己,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又何必合伙。只是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既然是合伙,就得有个合伙的章程,权责分明,生意才能做得长久。这不仅不会伤了咱们之间的信任,反而会使咱们的合作关系更加紧密,你说是不是?”
纪师师沉吟片刻,这才微笑道:“你是掌管过程家产业的人,我又不懂经营,总归你说的最有道理。”
李安然便笑起来:“那你就是同意了?”
纪师师长叹一声道:“唉!不同意又有什么法子,都已经叫你惦记上了,我若不给人,岂不要被你说小气。”她回头对蕊儿招了一下手,“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家大掌柜。”
蕊儿便笑眯眯地走上来,冲李安然行了一礼:“见过大掌柜。”然后歪着脑袋,俏皮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李安然便笑起来,握住她的手道:“好说,我的二掌柜。”
众人都一起笑起来。
朵儿故作羡慕地挽着蕊儿道:“好你个小妮子,平日里不声不响,如今倒正经做了掌柜的,没的说,日后我的胭脂水粉花销,可都指着你了!”
蕊儿瞥着她,慢悠悠道:“这可不成,没听我家大掌柜说么,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要我替你开后门,可做不到。”
她这一本正经摇头晃脑故意拿乔的模样,分明就是逗弄朵儿。
李安然和纪师师都忍俊不禁,朵儿则嚷嚷着要去捏她的脸。
正笑闹间,黄雀已经将李墨带过来了,这孩子在水池边玩了半天的鱼,身上的衣裳都弄湿了好几处,额头上沁着汗珠子,小脸蛋红扑扑的。
他一过来就抱住李安然的大tui,嚷道:“娘,那鲤鱼好玩极了,咱们什么时候住过来呀!”
纪师师便弯腰捏着他粉nèn的脸颊,故意道:“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嫌弃你师师姨没让你住好吗?”
李墨忙舍弃了李安然,一把挽在她的胳膊上,甜腻腻地道:“哪有!我最喜欢师师姨了!”
“你个小滑头!跟你母亲一样,就会哄我!”纪师师用手指头在他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
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外头走。
马车早就等候着了,纪师师先上了车,黄鹂黄雀一边一个扶着李墨,让他自己迈着小短tui爬那杌凳。
李安然就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一面嘱咐:“小心点。”
一辆乌蓬马车正从街口经过,丫鬟仆从前呼后拥。
姚舒蓉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猛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伸手一挑窗帘,李安然的身影便落入眼帘。
“李安然?!”
她先是一惊,不敢置信似的张大眼睛。
“真是她!”春樱也惊讶极了。
李安然等人此时背对着街口,虽然听见有车马经过,却也并没有去看。
这琉璃街行人不少,日日都是人来人往的,有车马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姚舒蓉看到了她们,她们却并没有看到姚舒蓉。
马车未停,很快便从街口走了过去。
姚舒蓉放下窗帘,双眉紧蹙:“她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她派人指使三叔婆散播李安然的谣言,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害李安然坏了名声,反而倒把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自那之后,姚舒蓉对李安然愈发地厌恶痛恨。
她原还想着要报复李安然,但一来忙着在程家内部换血,二来事后去打听,李安然一家居然已经离开了清溪村,这事情便一时搁置下来。
而今天,居然在琉璃街见到了这个贱人!
要说,如今程家夫人的位置是姚舒蓉坐着了,程家的当家权也被她掌控,李安然沦为弃fu,又穷困潦倒,两相一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是她就是对李安然有说不出的痛恶。
不仅仅是因为那次官道上,因为李安然的缘故,害她在护国侯府跟前出丑;也不仅仅是因为清溪村的事件,令她的声名ng羞;更不仅仅是因为程家内部,到如今还有人念着李安然的好。
只有姚舒蓉自己知道,她就是看不惯李安然脸上的那种神态,总是那么骄傲,那么镇定,就算被程家休掉,也没有流lu出半分低头服软之意。
凭什么!不过是一介弃fu,凭什么还敢在她姚舒蓉保持骄傲!
“春樱,你去查查,李安然为什么会出现在琉璃街,那个店铺跟她有什么关系。”
春樱忙应了。
姚舒蓉无意识地摩挲着精美的指甲,眼睛微微眯起。
李安然,是被她踩进泥里的小人物。既然她已经全面取代了对方的地位、财富和权力,她已经高高在上,那么被她打倒的对象,就理该过得穷困卑微,否则怎能衬托出她这个胜利者的高贵富有。
她绝不容许对方,有任何翻身的机会。rs!。(去 读 读 .
77、开业在即(第二更)
自李安然验视装修后,又有三日功夫,一品天香的店面装修便已经全部完成。
作坊部分,老李头按照李安然的吩咐,在胰子和妆粉的制作中也加入了神仙水,果然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按照李安然的构想,一品天香主要针对的是女客,售卖的东西也别同行的要更加高品质。胰子这种东西,原是不论贫富贵贱都用得起的,但是既然要做上流女眷的生意,自然少不得在形se味三个方面下功夫。所以一品天香作坊里出产的胰子,都用模子套了样子,或是花卉状,或是元宝状,甚至还有果蔬状,十分地精美可爱。颜se也很丰富,果绿、桃红、浅紫、碧蓝,瞧着便很赏心悦目。有因加入了神仙水和香料的缘故,香味都十分地好闻。制成之后,老李头选了几块好的,给李安然和纪师师看了,两人都说好。
至于妆粉,加入神仙水之后,果然在se泽上更加地饱满通透。女子用妆粉,极有讲究,差一点的用的是铅粉、米粉,上档次的便得是天然材料加工的,如蔷薇硝、茉莉粉、珍珠粉等。为了方便携带,许多粉是压制脱模成饼状,有制作漂亮的便如同月饼一般。但最讲究的还得是粉末状,一品天香制作的妆粉,便都是散状粉末,得用盒子装才成。
而妆粉的颜se也非常讲究,绝对不是普通人想象中的越白越好。好的妆粉,多半都带着淡红se,这样更贴近肤se,不至于化妆出来惨白惨白的一张脸。
有札记写道:“美人妆,面既傅粉,复以胭脂调匀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先打胭脂,再用妆粉;先傅妆粉,再抹胭脂。这两种化妆方法都是可行的,只是效果不一样,端看个人喜好。
闲话不说,众人齐心合力之下,一品天香的筹备工作都进行得差不多了。至于店铺的伙计方面,除蕊儿被李安然讨要来,纪师师又提供了四个丫头,加上李安然招聘的四个女伙计,一共是八人,人手也就足够了。
如此一来,李安然和纪师师便商议着择日开业。
时节已到二月底,眼看着快要进三月,头一个节气便是清明。春风和煦,气温上升,雨水也不像前段时间那样绵绵不绝了,人们的身子都轻松起来,出门活动的yu望都高涨起来。
李安然和纪师师便将开业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一。
日子一定,两人就开始忙着制帖子,往灵州城各个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府上送。
因着正月初九日,纪师师举办了兰花宴,当日赴宴的贵族女眷们都见识了香水这一妙物。宴会结束后,便有许多小姐夫人向纪师师下订单,李安然先后赶制了几批,都已经售卖一空。
自从为一品天香进行开业准备之后,李安然暂停了香水的制作,纪师师也将后续递上门的订单都推掉了,以至于许多人家都根本买不着香水。
如今,灵州城中但凡有点身份家资的女子,无论是已婚的fu人还是未嫁的闺秀,都已经知道了香水这一样化妆用品,只恨有价无市。已经有许多夫人小姐,跟纪师师做好约定,若有新一批的香水制出,必得先售卖给她们才好。
正是这已经预见的火爆需求,让李安然和纪师师对一品天香的开业充满了信心。
她们在开业之前,向这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们都投上帖子,通知一品天香的开业和香水的正式售卖,请对方赏光莅临。
对于灵州城这些大户人家的女眷来说,素日里买胭脂水粉,未必都要亲自去商铺里,很多时候都是叫了店主带着货物上门,由着她们挑选,挑中了的直接留下,若没有挑中的,那店主也只能算白走一趟。
但一品天香的开业,却是她们期盼已久的,如今投帖来说果然要开业了,大部分人都很好奇,少不得当天要过来看看。
云璐的帖子是李安然亲自上门送的,她和纪师师都非常希望云璐能够光临一品天香的开业仪式。
云璐在正厅接待了她。
自打上次云璐和李安然、纪师师互认了朋友之后,三人的友谊便发展得极快。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个女孩子虽然出身各异,贵贱有别,却都是直爽大方的xing格,脾气相投,很容易便成为知己。
“李姐姐送的那瓶兰贵人,我用过了,果然是极好的东西。”云璐看完了帖子,对李安然微笑道,“姐姐不知道,自打进了二月开始,我便总是泛恶心,食yu不佳,头晕也是常有的。大夫都说这是头一胎的缘故,孕期大多有此反应。不过后来发现,每每用了姐姐送的兰贵人香水,精神便总是会好很多,xiong中的烦恶也能减少。如今,我除了梳妆时要涂抹一些,平日里也都不离身地带着呢。”
她说话的同时,红歌便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道:“喏,奴婢这就随身带着呢。”
李安然笑道:“如此正好,璐儿本就天姿国se,香水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今能够解你孕期烦恶,才算是真的有了价值。”
云璐点着头,道:“姐姐放心,你我既然已姐妹相称,开业那日我自然是要去的。”
李安然虽然带着期盼来,但也担心云璐会不会因为身子不方便而不能来,听得她这么说,自然也很是欣喜。
说话间,忽然听到院中垮垮的声音,便都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就见云臻一身铠甲鲜明,挎着宝剑,一头长发高高扎起。他面目本就俊美不凡,只是因为平日里老板着脸,冷酷的不行,才会落下个“面黑心冷”的评价。此时他头发这么一扎,显得精神抖擞年轻锐气不说,连眉目都变得生动了许多,真是威风凛凛,气势腾腾。
他身后还跟着刘高、李虎,两人也都穿着铠甲,刘高手里还捧着他的头盔。
云璐便起身走到正厅门口,扬声道:“哥哥这是要去卫所吗?”
云臻本来是向外走,闻言便转过头来,见除了云璐,还有李安然,便酷酷地点了一下头:“今日视察军营。”
李安然脸上顿时lu出一丝诧异。
视察军营?
这位侯爷,还是个带兵的?rs!。
78、关于云侯的终身大事
护国侯府之所以被满城勋贵视作灵州第一权贵,就是因为云臻手握兵权。
大乾朝的爵位都是因军功得来,灵州城的这些勋贵,祖上都是开国名将。只是历代皇帝怕勋贵繁衍庞大积重难返,慢慢地削弱了他们的军权,到如今,很多勋贵都只剩一个空头爵位,根本没有实际职务。没职务就没实权,没实权就没话语权,否则杨燕宁的家庭,区区刺史府,没有爵位,怎么也能跟忠靖侯府平起平坐呢。
但护国侯府与灵州城其他勋贵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云臻是带兵的。
大乾朝的军队实行卫所制,一卫有五千六百人。灵州城是南方首府,直辖有三卫,共一万六千八百人,统领三卫的正是护国侯云臻。
卫所制的士兵,平时都是要练武的,正月例外。日常的操练自成规律,动用不到云臻这个大人物,但隔三差五的,他也总会去军营里看看。
今日,便是他去军营视察的日子。
云璐笑道:“李姐姐的店铺三月初一开张,届时哥哥得空,送我过去。”
云臻看了李安然一眼,才对云璐点了一下头。
“那哥哥便去吧,早去早回。”
云璐笑眯眯地冲云臻摆手。
云臻也不多说,带着刘高和李虎就去了。
李安然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云璐道:“我记得孟小童一向是跟着云侯的,怎么这几次都未曾看见?”
云璐笑了笑:“哥哥派他去了京城,办一件大事。”
李安然点点头,yu言又止。
云璐便道:“李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安然略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着,云侯的年纪并不小了,怎么还未成亲呢?”
云璐没想到她问起这个,眨了眨眼睛。
李安然便道:“是我唐突了。”
云璐摆手道:“也没什么,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的心病。李姐姐该知道,我父母去世得早,是哥哥将我带大。我们护国侯府,只有我与哥哥两人,哥哥若成亲,嫂子便必定是我们侯府的内当家。哥哥素来疼我,大约是想着未来的嫂子必要与我合得来,便很有些挑剔。再者说,家里没个长辈,也没人替哥哥操心。一来二去,便有点耽误了。再加上三年前,哥哥去了京都,一直都是大事缠身,哪里还能顾及到个人。好容易到了去年底才回来,到现在还没有个眉目呢。”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已然有了身子,将来必是赵家的媳fu了。哥哥却到现在还不曾议亲,就是李姐姐不说,我心里也是着急的。”
李安然也深以为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云臻的年纪,已经二十多了,像他这样的家世,同龄的男子早已妻妾成群,甚至已经当爹。比如忠靖侯府的赵承,不就已经成婚。
不过,云璐的神情又很快明朗起来:“说起来,近期倒有个机会。清明节忠靖侯府的赵大公子召集了一些勋贵,要办春猎,到时候必有女眷去的。趁这机会,我得替哥哥物sè个好嫂子才成。”
李安然笑起来:“你们兄妹也有些意思,哥哥的婚姻大事,竟然还要妹妹操心。”
云璐一副头痛的样子,拍着额头道:“有什么法子呢,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云璐lu出了一些疲态,李安然便很适时地提出告辞。
等送走了李安然,云璐也没有急着回房休息,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思索着。
“小姐在想什么?”红歌替她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云璐微微笑道:“红歌,你觉不觉得,李姐姐跟哥哥之间,似乎很有点缘分。”
红歌歪着脑袋想了想:“侯爷跟李姑娘,不过只是见了几回,如何称得上缘分?”
云璐撑起一点精神,数着手指道:“哥哥第一次见到李姐姐,是李姐姐正被那程家新fu姚舒蓉刁难;第二次见面,哥哥正在追赵大公子,却不慎将李姐姐的脚弄脱臼;再加上前不久的花朝节,李姐姐落水,又是哥哥救起。他们每次碰面,总会出些意外,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缘分吗?”
红歌就笑起来:“小姐想是太着急侯爷的终身大事了,但凡侯爷身边出现的女子,便要牵强附会。李姑娘为人虽不错,可她与侯爷的身份却相差太远。就是咱们不一定要求门当户对,到底李姑娘是被休过一回的,如何能够与侯爷相配呢。”
云璐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是我异想天开了。只是李姐姐与那程彦博又无夫妻之实,明明是程彦博的错,却累了李姐姐将来的婚配,太可惜了。”
红歌也很同情李安然的遭遇,也很认可李安然本人,但到底还是觉得李安然的身份配不上自家侯爷。
*************
李安然回到胭脂斜街,一进门就被纪师师拉进了书房。
“你来瞧瞧,这是已经送过帖子的名单,你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纪师师将一个名单递给她。
李安然笑道:“这灵州城勋贵大户的名单,你比我熟悉,怎么倒要问我。”说着却也已经接过名单看起来。
“刺史府也送了?杨小姐已然进京了吧?”她在名单上指了一下。
纪师师道:“怎么你未听说么?杨小姐没入京。”
“没入京?!”李安然惊讶极了,“她不是要参加今年的选秀?”
纪师师摆手道:“花朝节那日她不是落水了么,听说回到刺史府之后,便发起了高烧,一连病了好几日。据说一是受了寒,二是受了惊,在chuáng上很是躺了好些日子,早就错过入京的行程了。后来便说是刺史夫人与灵州县递了话,报了个病退,京里便除掉了杨小姐的选秀资格。”
这话说完,两人竟然一起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视一眼,忽然又都是一笑,脸上的神情都有点古怪。
纪师师先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李安然微微一哂,缓缓道:“杨小姐病得,可真是时候。”rs!。(去 读 读 .
79、开业日的清晨(第二更)
纪师师哼哼笑了两声,道:“那日在护城河边,我瞧着杨小姐便有些古怪。好端端的落水,便已经叫人意外了。云侯将你们两个救起之后,她竟然说是被你带下水去的。虽然当时事发突然,但我好歹也就站在跟前,咱们向上走,她却向下,怎么会是你把她带进水里去。”
李安然敛下眼皮:“她故意这么说,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纪师师冷笑道:“有什么用意?无非是女人的那点子心思。真是好笑,她一个刺史千金,若看中了哪个男子,只管光明正大地去议亲,却做出这种损人利己的小人行径来,真叫我不齿。”
李安然倒是没有她这样生气,淡淡道:“她是名门千金,我是弃fu商女,正正合脚的一块垫脚石,如何能不踩两脚。”
纪师师被她说的笑起来:“你这促狭鬼,我头一次听你说话如此刻薄。看来,那杨燕宁,也是惹出你的真怒了。”
李安然冷淡地笑了笑:“不过是觉得,她这样的身份,行事却不够光明磊落。”
纪师师点点头,又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她到底是刺史府的千金。咱们做生意的,总不能跟达官贵人过不去,就是你心里不高兴,帖子该送也得送,她若要光顾咱们的生意,该接待也得接待。”
李安然就笑:“那是自然,我不喜欢她,跟她的银子却没仇。”
纪师师便点了一下她的鼻头。
她们两人都是有一说一的xing子,最喜欢爽朗率真,看不惯鬼祟伎两。花朝节那日,杨燕宁实际上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李安然和纪师师都已经猜到了她的秘密。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三月初一,一品天香正式开业了。
元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祖母过活,从十三岁开始就在琉璃街的胭脂水粉铺做女伙计。
年前原店主经营不善,铺子生意越来越冷清,伙计们也一个一个都走了,元香又是着急又是纠结。女伙计在招工时属于弱势群体,不如男伙计吃香,她不知道离开这个店以后还能不能再找到活计。若是没了活计,她跟祖母便断了生活财源了。
好在没多久,原店主便将铺子专卖给了现在的东家,元香也被重新招来做了女伙计,新店名叫一品天香,依然是售卖胭脂水粉等女子化妆物品的。
她觉得很新鲜,新东家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弃fu。虽然如此,店里面却没有人敢小看东家,就连作坊管事儿老李头也对东家很是恭敬。
元香觉得新东家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跟别人一样,都称呼一声小姐。
今天是一品天香开业的大好日子。
元香一大早就起来了,出门的时候天才ngng亮。她家离琉璃街有两个街口的距离,不算远,走路不用一刻钟便能到。
春日的早晨还很凉,她在路边的早点摊喝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花,浑身暖融融的,初升的日头在天际线上跃跃yu出。
到了琉璃街东头,她拐进了一条小巷,这里是一品天香的后门,她惊喜地发现,后门已经开了,显然已经有比她更早的伙计来到。
进门之后,果然已经有两个男伙计正在扫地擦尘,元香打了一声招呼,也帮着忙活起来。
其实店里面昨日就已经清扫整理过一遍,现在都是干干净净的,但大家都知道开业这一天的重要xing,决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所以都很尽责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
日后升上来的时候,所有伙计都到了。
管着元香等所有伙计的是蕊儿姑娘,据说很受东家的信任。
蕊儿领着所有伙计,训了一遍话,后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老李头领着他的徒弟柳三胡和另一个伙计,抬着一只大箱子,进了店铺。
东家李小姐就跟在后头,身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元香都认得,大的叫黄鹂,小的叫青柳。
小姐倒没有像蕊儿姑娘那样严肃,只是微笑着鼓舞了大家一通,说今天开业成功,便给大家每个人都封一个红包。
元香便憋足了干劲,春天雨水多,祖母的风湿最近反复发作,若是得了红包,她就给祖母抓几幅好药,好好地调理调理。
小姐说完话之后,老李头师徒三人就打开大箱子,开始指挥大家将箱子里的货物都往架子上放。
元香端着两个琉璃瓶,小心翼翼地踮脚,放到了架子上。
等她回过头来,见日光透过白sè水墨纹的窗纱透进来,照的屋子里一片朦胧的光亮。
散发着清香的木架子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放了好多精美的商品。
这一格是两只玉sè琉璃瓶和两只粉sè琉璃瓶,装的是绿袖和玉台jiāo两种香水,四只瓶子旁边,是一盆堆纱的茶花盆景,绿sè的叶子托着浅黄的茶花。
那一格是两只牡丹蝴蝶珐琅盒,拱卫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粉黄两sè琉璃瓶,旁边却是一只大肚圆口的玻璃缸子,里面养着一片莲叶,莲叶上托着一朵粉白粉白的堆纱荷花。
元香退后几步,再放眼看去,只见在伙计们的巧手布置下,琉璃瓶的香水、珐琅盒的胭脂、青玉盒的妆粉、薄瓷盒的胰子,都被按照特定的规律和组合放置在架子上;旁边或用堆纱的花儿、盆,或用珊瑚、玉石的盆景,或用瓷盘、小桌屏,这些摆设样样工艺精良,在他们的衬托下,本来就已经令人喜爱的商品更显得愈加地美妙you人。
元香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想要将那架子上的商品买回家去了。
她不敢再看,忙转过身,却见正对着店铺大门的展示台前,小姐正在将三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往台子上的凹槽里放。
这三只水晶瓶,第一只是淡黄sè玉净瓶样式,瓶颈细长,坠着深青sè流苏;第二只是绿sè,浑圆扁平,颈子粗短,坠着桃红sè流苏;第三只却是淡紫sè,香梨型,坠着明黄sè的流苏。
充满质感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瓶中,仿佛有拥有了生命。晨光透过窗纱照射在三只瓶身上,仿佛是情人的手在抚爱人的肌肤。
元香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东西!
她知道这三只水晶瓶的来历。蕊儿姑娘说过,这是一品天香面世的第一批香水,雪里香、玉台jiāo、兰贵人。小姐就是靠着这三瓶香水,才挣下了这份家业,开张起这第一家一品天香的店铺。
不过在下一刻,元香眼中最美丽的风景,却不再是这三瓶高贵liáo人的香水,而是东家小姐李安然。
晨光落在小姐的发上,发髻旁边那只金丝点翠的蝴蝶似乎要振翅飞去,小姐用右手的中指勾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微翘的兰花指在光线中接近透明。
似乎是察觉到元香的目光,小姐侧过脸,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刻,在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