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死啊,好端端活着呢,就是他把我绑到山上去的。这事千真万确,要是有半点假话,我彭某人就当场被雷公敲死。”
“八格。”小野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无明业火从胆边蹭蹭往上冒,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踢那张已经被掀翻的桌子。
彭钦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从连欢和陈远方在山腰的对话,大概知道了一些,也不管小野暴怒,又道:“陈远方还胆大包天,杀了工藤副队长。”
“八格,八格,八格,陈远方,你,你,你,大大的狡猾,死啦死啦的,死啦死啦的。”
陈远方还活着,一切疑问都不攻自破。原来身边一直潜藏着八路军卧底,看来真的是小看这个村子里的支那人了。那么,之前派去送粮食的龟山和小田,看来也是有去无回了。
陈远方,看来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暗地里干了这么多坏事,脸上竟然不懂声色,还装得跟个孙子一样。最大的敌人不是连欢,而是陈远方。
小野在盛怒之下,很快理清思路,心里大致有了底数。彭钦定还想多说些什么,小野不想再听,派人将他安顿在学堂里面,好吃好喝伺候着,两蛋村暂时还需要这个人。
所有士兵和联防对方迅速从两蛋潭撤回,在学堂操场紧急集合,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陈乐乐却隐隐感觉到苗头不对,只是一时分析不出其中的变故。小野这次破例让联防队站在第一排,日本队伍站在第二排。会场很严肃,谁也没说话,连屁都不敢放。
“听我命令,第一排士兵,放下武器。”
其实联防队手上根本没有武器,最多就是一人拿了根锄头柄,藏在山腰里的武器肯定是不敢拿出来使用的,不然早泄露了身份。虽然没有武器,但是这个命令还是刺激了每个队员,心中忐忑,犹豫地看着陈乐乐。陈乐乐心中清楚,就算不放武器,后排的人都拿着枪,也毫无抵抗的办法,不如乖乖放下。其他人见陈乐乐放下,也跟着放下,心中的鼓敲打不停,大概知道这次在劫难逃。
“把这些死八路都给我绑了。”小野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冷若冰霜的命令,像是嘴里含着陈远方,恨不能将他立即嚼烂吞下。
陈乐乐觉得这个戏还得继续往下演,急忙跪下磕头求饶:“太君,太君啊,我们犯什么错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兄弟几个呢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但至少也有苦劳啊,太君,太君你不能这样做啊。”
小野冷冷看着陈乐乐,嘴角抽了抽,冷道:“你的,忠心耿耿的要不要我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说着,拔出腰间佩刀,对准了陈乐乐的心脏。
陈乐乐立刻傻眼了,鬼子的心狠手辣他是知道一些的,再怎么不管不顾也不能吃眼前亏,赶紧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小野懒得跟这些人啰嗦,就算是啰嗦了也听不懂,喝令队员将陈乐乐几个全都拿下,双手反剪,一字排开跪在学堂门口。同时,把所有武器暗中布置在犯人周围,等着陈远方率队来救人。
这一切都在陈远方的意料之外。当监控学堂的李阿虎跑来说彭钦定偷溜进学堂时,陈远方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彭钦定会逃跑,会告密。一招算错,满盘皆输。主动权一下子全归了小野。他手上握有八个兄弟的生命,随便伤一个人,都让人消受不起。
“不行,我得去救他们,阿虎,抄家伙,咱们跟鬼子拼了。”
“你们就三个人,咱们跟鬼子的长枪短炮拼”连欢显得很冷静,“先别急,把事情弄清楚再做决定,当务之急是得立即把山腰的有才、子轩和素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他们立刻会有生命危险。”
陈远方跺了一下脚,转身往山腰跑。林素芬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见陈远方回来,以为彭钦定的劝说起了作用,脸色微红迎上去,轻声道:“你回来啦”
陈远方没多说话,只道:“快收拾东西跟我走,这里很危险。”
“怎么啦”林素芬追问。
没等陈远方回答,刚刚清醒过来的彭有才忍痛道:“还能怎么啊你把我阿爹放了,肯定是他去告密了嘛。远方队伍里的人肯定全都被抓了,咱们再不赶紧转移,不出半个时辰,肯定也会成为鬼子的囊中之物。”
“啊”林素芬像被闪电击到,一下子慌了手脚,颤抖道,“钦定叔,钦定叔他怎么会,怎么会去跟鬼子告密呢远方的队伍怎么会被抓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钦定叔,钦定叔不是去劝说连欢姐的吗”
“你,你啊。”彭有才无力再辩驳,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
陈远方冷冷看着林素芬,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愚蠢无比,简直比猪还猪。
林素芬惊恐万分地看着陈远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失望、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丝杀气,原本慌乱的心就更加慌乱,嘴上彻底失去方寸,语无伦次道:“远方,我怎么会知道钦定叔会去告密呢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怎么会怕人家告密你不是跟小野队长很要好吗叫,叫他们放人啊,立刻就放人啊。这,这不是很简单的吗你怎么啦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干嘛脸色这么难看嘛”
陈远方哭笑不得,欲要生气,又想起她平时的百般照顾,不忍心真的翻脸,不生气,又不知心中的怒火要向谁发泄,干脆也不说话,扶起彭有才,叫二狗背上彭子轩,快步往大磨山转移。
林素芬跟在李阿虎身后,仍不停为自己辩解。换做平时,李阿虎肯定心花怒放,毕竟是一直暗恋的女神,能这样不停跟自己说话,是何等快乐的事。今天却不同,事关那么多兄弟的生死,神经再大条也难以容忍。
李阿虎很佩服陈远方,遇到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能不温不火,要是换了自己,再怎么心疼也得给这个无知的女人一个耳光。林素芬从未见过李阿虎板着脸,一时难以适应,不悦道:“怎么你也跟人学会了摆架子不能吧”
李阿虎忍无可忍,怒道:“你念够了没”
一个平日百依百顺的男人,突然敢公然顶撞,这让林素芬有点受不了,绷紧表情愠怒道:“怎么你真的长志气了这才哪里到哪里啊,你真以为自己山天了吗远方这样对我,你也这样对我”
女人,真是麻烦,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无脑,李阿虎把心中关于女人的不好的词句都复习一遍,厉声喝道:“你知道你惹下多大的麻烦吗我们表面上是鬼子的联防队,实际上是闹革命的队伍,是要把鬼子赶出村子的。我们几个好不容易装死躲到暗处,乐乐哥带着其他兄弟暗藏在鬼子身边。你这下倒好,把钦定叔这个老乌龟放了,不等于把这些秘密都告诉鬼子了。乐乐哥他们马上就要被枪毙了,你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李阿虎越说越激动,林素芬越听越心凉。没想到自己一时吃醋,竟然犯下了这等弥天大错,坑害了那么多兄弟,尤其是坑害了陈远方。
李阿虎本来就是个莽汉,脾气上来后,九头牛也拉不住,根本不理会林素芬的感受,径直往前走。心里觉得,林素芬的行为简直比一个汉奸还汉奸,没给她臭骂一顿打几个巴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林素芬呆呆站在山谷的一块大石头上,眼泪簌簌直落,远远看去,像是屈原笔下的山鬼。看着前面逐渐消失的身影,林素芬没有动身去追,干脆坐下来,狠狠哭了一顿。
哗啦啦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一滴一滴落在脚边的一颗青叶上。叶子默默接受了眼泪的苦涩,跟着瑟瑟发抖,放佛再劝慰眼前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子。林素芬看到了颤抖的叶子,眼前顿时一亮。
断肠草,是断肠草。难道这是天公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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