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轻声叹道:“是啊……我们都是怕死的人。”我是不能死的。因为,我还等着烈来找我。他一定会把我找回来。一定。
手一松,针管偏到一侧。晃了几晃爵在车里。血珠涌出来。
他收回那只咸猪手,按住针孔,惊疑不定地看我。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怜悯,说:“我永远也不会杀人……”看着身旁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一旦杀了人,就很难再停下手……”
看,你的手上都是血。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望向前方,车子仍在疾速奔驰,我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正向一片血海奔去。盛锋,盛锋,不论如何,我是离烈的那间别墅越来越远了。
这次分离之后,需要多久,我才能再回到烈的身边呢?
第17章 当时惘然《我是谁的谁(调教)》朱曲言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一间沉闷的屋子,四面惨白墙壁,靠近天板处狭小的通风口。无论白天黑,光线都是昏沉沉的。房里唯一的家具是固定在墙角的铁,而我的右腕被一副镣铐铐在头。门口的护卫换了一批,甚至连“方少”进门时都没法摆脱他们警觉戒备的目光。
当晚,一位护士模样的子端着托盘走进来时,“方少”也跟在身后。他说:“我们要给你采血样,玄音。”
大概是自由受限的缘故,我看见她手中的针管竟觉得害怕。拔下两三根头发轻放到盘里:“如果是要检验dna,用头发就可以了。”盛其方回身望望那两个一直板着张扑克脸的保镖,也没再强迫我。我暗笑,看来我的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证。既如此,我们不是都想要一个结果么?那救吧。
“方少”的全名是盛其方。如果我真如他所癣是老头子的私生子之一,他就是我的堂兄。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是过继到老头子名下的儿子还是单纯的生意代理人身份——对我来说,一下子多出来一大票各自不安好心的亲戚,要理顺关系着实有些难度。
一天一来,我见得最多的人还是盛其方。应该感谢他陪我消磨这段无聊日子么?我问:“你希望什么样的鉴定结果?”他沉默许久:“其实,单凭你们兄弟的相似程度,也就能基本确定了。”我笑笑,是啊,我见过的人里,并没有其他人有和我同样颜的瞳孔。
不论说什么,他总是把话题扯到无铭身上。他问:“你想听么?”我叹气:“是你想说。”然后他就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我讨厌听那些,关于无铭怎么在他身下呻yi,怎么忍受他的凌虐,最后,怎么被他用残忍的方法杀死。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得只有我能听见。我没法听不见。无数次想大喊“别再说下去了!”可是看他的眼,却总觉得那不是杀人凶手洋洋自得的眼神。他究竟是想折磨谁呢?
不知怎地,盛其方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他是自取灭亡!为了平分财产,竟然说出这么低劣的谎话!”
“谎话?”
“……那天,我问他为什没离开盛锋,他回答,他爱我。”
是这样么?被伤到极致,甚至连命也做了祭品,最后才引得加害者的回顾,再来探究感情的事。——无铭竟然说爱他,这真是个令人伤感的笑话。
我已知道结局,这时不过是在复述已经发生的事:“你被他吓倒了。”
他一愣,然后沉默许久,点上一支烟。在这间通风奇差的房子里烟雾呛得我大声咳嗽,门外有人喝问道:“怎么回事?”我苦笑着掐灭他的烟:“没事!”
不知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者打碎什么,那个晚上,盛其方强要了他。之后,无铭的口仲没吐出一个和“爱”相关的字眼。他向别的人,包括烈在内,表明心意,但是直到一切了结,都不曾向盛其方重复当时的那三个字。
我垂头,看见地上那支刚刚点燃就被掐掉的烟。大约爱情也如此,在上瘾之前品到的惟有苦涩呛人的滋味。盛其方又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这一次我没再阻止他。
我问:“你后悔?”后悔抽烟抽上了瘾?
他“嗤”的一笑:“我后悔跟你说这些废话。”
我说:“因为你没法子向旁人说。”知道他是杀人凶手的,目前还只有我一个人。或许他想要告诉别人他和无铭之间的事已经想了很久,但是并不是说出一切就可以得到人们的原谅,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死的人。
我叹气:“你的确不该杀他的。”
盛其方冷冷回答:“是他自己找死。”
我想了想:“也许。”他和无铭,或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彼此相爱的,然而,永不可能互相信任,所以爱纠缠下去也是痛苦。现在,至少无铭已经永远解脱,留下他的仇人、害他命的人,日复一日地问自己,他爱不爱我?我该不该杀他?独自在问,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盛其方起身时,说:“你可以放心——我既然把你接到这里,就不会再杀你。除非,你自己希望和我同归于尽。”
我微微颔首。
他冷笑着补充:“你不值得我杀人!”
我同意他的话。我和盛其方只有利害关系,他会为利益而杀我,也就会为规避风险而不杀我。我眼见着他锁门离去,长叹一声倒在上。我想起烈,无铭。我的主人所爱的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他为什没爱我呢?——当然,我是聪明的玄音,所以永远也不会当面问他这个问题。
就把这些交给时间吧。我闭上眼睛,等待——
迷迷糊糊地睡到中,我忽然被两三声低沉的怪响惊醒。想来从前的我,就算听见枪声也会以为是汽车爆胎,但是现在,些微异样就足以使我立即进入警备状态。
我心里仍怀着一个好的希望,然而行动上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环顾四壁,却找不出一件趁手的武器,能护卫自身的恐怕只剩左手。我抄一把头发在手里,躺在上装睡,竖起耳朵仔细听外界的响动。
“喀”的一响,门锁被打开。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脚步声停止了。那个人已经来到我的边。他或许在看我。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盖过了所有其他声音。忽然有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秘睁眼,阑及看他的面容,只凭着一瞥之下确定的位置就把长发绕上他的颈间!
随即,用力收紧。
却看见奇异的笑容。他反而靠得更近,嘴唇贴上我的唇。一时无法适应从极度紧张到喜悦放松的转变,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本能地回应着他的吻。甜的、温柔的、熟悉的味道……我紧紧地拥着他,用我仅余的所有力气拥抱他。
烈……
真想不到,我离开他之后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就能实现。
我定了定神,抬手给他看连着右腕的锁链。烈一枪打断了它。我说:“我很好。现在走?”
烈没说话,拉着我冲出门。两具尸体倒卧在侧,喉间的血洞还汨汨流出颜残酷的液体。是烈罢,开枪击中喉管,不但一枪致命,而且让他们无法呼救无法示警。
我急忙转过目光,不敢再看。
他抛给我一个头盔,随即跳上停在路旁的摩托车。我正打算坐上后座,烈却一把抓过我塞在他的怀里:“坐前面!”
车子发动时,突然一辆银跑车横到了路中央,探照灯射向我们,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烈低声说:“抓好!”摩托车倏地前冲,如离弦的箭。令我意外的是,烈竟然径直向面前的跑车冲去!
精准的“s”型大转弯,几秒钟就突破了封锁。我回头望去,才发现有五、六辆车子跟在我们身后,起首的跑车正在调头。手里被塞进了一样沉甸甸的东西,是烈的枪。我刚想说我从没使过枪,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这个时候,我们只有一起承担。
我转过身子,向后开了枪。
自认没那个准头射杀挡风玻璃后的人,我瞄准车胎。几声闷响之后,只有柏油路面上溅起火。我有些懊恼地看着烈,他说:“放心。你打不中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打不中你。”我知道烈是在安慰我。我亲眼看见步枪探出车窗,一梭子弹在我们耳边飞过。若不是烈驾驶摩托车的线路实在飘忽,我们恐怕早已遭遇不幸。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举枪,接连扣下扳机。
这一次运气很好。
后坐力令我微微一帜同时,一声大响在我们后边炸开。我射中了轮胎!高速行驶的跑车立即失控,在原地转了半圈多,最后狠狠地撞上道路一侧的水泥墙。车已经毁得不成形状,而且,我还阑及细想驾驶人的生死,它就被我们抛离了视线。剩下的几辆仍在身后紧追猛赶,枪声响得更频繁了。
我握枪的手还在发抖。惊得几乎喘不过气。我以为——只是以为,射中轮胎只能令车子停下,然知道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我……是不是杀了人?
烈说:“做得很好……怎么了?玄音,你是不是中枪了?”
我怔怔地答:“没有。”
烈用身体护着我。只要他还安全,我就肯定是安全的。我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烈接着问:“他们对你都做过什么?你是盛锋的小公子,他们不会害你,是吧?”
我一怔,原来烈也知道了。当然——我向他索要答案,他就必定会给我这个答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左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忽然,觉得手中sh黏。
是我的冷汗吧。
是我的冷汗吧!
我缓缓地收回手,下定决心迅速看了一眼。——怵目惊心的红。
摩托车行进的线路越来越古怪。摇摇晃晃,差点撞上行道树,又被烈秘一拨车头调转回来。速度渐慢。终于停在路边。追着我们的车很快地围上来,许多人下车,所有的枪都指向我们。
烈说:“抱歉……”
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无论怎样,他既作了决定,我就毫无异议地接受。虽然我很享受摩托车的速度——头发飘起来,像是在飞。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飞下去,飞到世界尽头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他要把我交还盛锋,如果他的希望是让我活下去,哪怕是独自一人活下去,我也答应。
我挡在他的身前,问他:“你伤到哪里?”
烈摇摇头:“不要紧。”
我解开他的外衣。血从肋下渗出,晕开一片猩红。
烈抓住我的手:“我没事。”我怒叫:“这也叫没事?”他改口:“我不会死。玄音,无论发生什没好的事,你都得等下去。”我问:“等什么?”他没回答我,拿走我手里的枪,扔在地上。
投降了。
原来烈也会投降。
我看着他越来越疲倦的神,慌了。只能向敌人求助:“我跟你们回去!放过他!不然,我就要——”
就怎么样?现在我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命。我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威胁他们。
我跟着他们上车。一人上前,和烈低声交谈间。他随即扶稳了摇摇倒的烈。我也想去搀扶他,却被别人阻住,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烈架上另一辆车。
车队回转,走上重复的路。经过事故地点时,我只见到救护车闪着警报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