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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君家小公子名叫君茹泽,不但是个断袖,而且是个花痴。但凡长得稍微像样一点的男子,他都能痴痴地盯着人家看上一两个时辰。

    这一日他带着两个父亲特地给他配备的护院武师,来岁寒酒楼中用饭,结果他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竟然也能傻傻地看得目不转瞬,那两个跟班的觑在眼里,心中均道“完了,完了,这位公子爷真完了!”临出门前君家老爷子有交代,不能让小公子去和男人勾勾搭搭的败坏门风,但勾搭女子没关系。这两人拍了胸脯打了保票,因此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有一个有意无意地跟小公子一块打量那个人的背影,另一个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君小公子的视线,却被小公子不耐烦地拨拉到了一边。

    被他看的那人在酒楼上临街的窗前负手而立,虽然只是个背影,却的确很好看,身量并不是很高大,身形端正优雅,红衣轻柔华贵,乌黑的长发一半用红玉簪绾在了头顶,一半就丝丝缕缕地垂在了肩上和背后,随着窗外潜伏进来的风轻轻地飘拂,还粘上了几片粉白色的桃花瓣。

    小公子水汪汪的杏仁眼粘在了那人的背影上,时间长了,人都会感觉到的,那人终于慢慢扭转头来,看到君小公子痴痴的眼神,先是一怔,却也不生气,接着竟报以嫣然一笑。

    君小公子眼前一花,仿佛千树万树的桃花刹那间都在春风里开放了,春光明媚,春意盎然,春风拂面,莺歌燕舞,铺天盖地地向着他笼罩了过来,他心中怦怦乱跳,几乎要垂涎三尺,在心中满足地发出了一声感慨“苍天啊!”

    连那两个不断袖的武师也愣了一下子,心中却均道“大事不好,有敌情!”其中一个俯身低声道“小公子,咱出来时间够长了,该回府了。不然老爷子要生气了。”

    另一个也跟着低声道“再不回去,这个月的零花银子,大少爷就给扣了。”

    君小公子喃喃地道“不, 那个那个那个……”仍是目不转瞬地看着窗前的美人。

    那美人依旧负手而立,片刻后缓缓地走前几步,微笑道“这位公子,你为什么总看着我?”声音清柔和缓,微微有些暗哑,却是跌宕起伏,煞是好听。

    君小公子见他竟然主动来和自己答话了,一时间心中怦怦乱跳,激动得无以复加,忙忙站起身来道“虽是萍水相逢,在下敬慕公子的风采过人,有心要结交,可否过来落座叙话,今天小弟做东,小弟做东。”

    那人道“好啊,难得公子如此好客,那鄙人就不客气了。在下初到这川蜀之地,人生地不熟,原是想找人打听一下风土人情的。”说罢轻轻一提衣襟,就在君小公子的桌边落了座。

    君茹泽跟着坐下,那人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微笑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在下孙寿,湖州人士。”

    君茹泽道“孙寿,好名字,好名字。名如其人,果然风姿秀雅。在下君茹泽,草头茹,沼泽的泽,今年二十三岁,尚未婚配。”

    两个跟随的人听他家公子如此言语,面面相觑,只感万分丢脸。孙寿瞧得明白,忽然轻轻抬袖,微掩住了口,眼中笑意盈盈,却也没笑出来,片刻后方缓缓地道“好名字吗?人家都说我名字不好,说是重了前朝大将军梁翼之妻的名字。唉,想我大好男儿,却和一个女人重名,可惜父母俱已不再,要埋怨也无从埋怨起了。”

    他的一双眼清波荡漾,眼光缓缓地动来动去,勾魂摄魄。两个跟随看在眼中,心中暗叫不好,其中一个再一次低声道“小公子,真的该回去了,不然老爷生气了!”伸手就去扯他的手臂,想把他架起来走人算了,手还没伸到君茹泽的身上,却忽然“曲池|穴”一麻,半条手臂竟然太不起来,他心中一惊,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君茹泽侧头,不耐烦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有人没人的乱叫什么?是故意丢我君子府的人吗?”

    那保镖不敢做声了,疑惑地看看另一个同伙,两人均是无可奈何,只得死死地盯着这两人不放,待见那孙寿风神湛湛,动静有度,举手投足,嫣然雅致,虽是一个男子,却有说不尽的风情万千。而君小公子,则显然已经神魂颠倒,两人言语间你来我往,一番拉扯下来,竟渐渐暧昧起来,待听那君茹泽说道“孙公子,你贵庚几何?”

    孙寿笑吟吟地说“在下不才,痴长两岁。”

    君小公子羞涩涩地道“倘若公子不嫌弃,那我……就叫你一声大哥了,好吗?”

    孙寿道“好啊,我没有兄弟姐妹,自小孤寂,若有个弟弟,可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叫大哥似乎见外了些,你就叫我哥哥吧。”他不知何时和君茹泽越凑越近,这是借机轻轻握住了君小公子的手。

    君小公子虽然花痴,但毕竟是大家公子出身,见酒楼上人来人往,忽然觉出不妥来,想挣脱他的手,却未能得逞,孙寿笑看他,道“你我一见如故,来来来,须当痛饮几杯!”腾出一只手去斟酒,君子府其中一个保镖留了心眼,忙道“不敢劳动公子大驾,由小的来斟酒。我家小公子不擅饮酒,须要悠着些。”伸手抢了酒壶,给两人斟上酒。

    孙寿看那保镖似乎提防着自己,伸手举杯,道“哥哥我先干为敬!”自己举杯一饮而尽,君小公子跟着干了杯中之酒,两人正勾搭的火热,忽然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人沿着楼梯走了上来。

    那是个乞丐,一个脏得不像样子的乞丐,瞧年纪没多大,鹑衣白结,头发蓬乱,一张脸五花八门,眉眼不分,已是瞧不出本来面目如何,手中举着一个缺皮少毛的破碗,两眼炯炯,在酒楼中扫视一圈后,准确无误地把视线锁在了衣饰精致华美的孙寿和君茹泽身上。

    孙寿看那乞丐一步步走近,微微皱眉,不知何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君茹泽此时正低头饮了一口茶,再抬头感觉红影一闪,警觉孙寿竟已又到了窗边,只留了个背影给自己。他奇道“孙哥哥,你怎么忽然走了?”

    孙寿不回头,只淡淡地道“这酒楼中太闷了,我来窗口透口气。”

    那乞儿此时已蹭道了君茹泽的身边,难得他竟知晓些礼仪,恭恭敬敬给君茹泽行了一礼,接着很郑重地举起了那个破碗。君茹泽嫌他脏,身子往后一趔,那人拿着碗比划了几下,手势复杂多变,原来竟然是个哑巴。

    君茹泽皱眉,道“你干什么?别离我这么近!”

    那乞丐拿左手又敲敲碗,“梆梆”作响,不停地给他比划,指手画脚状甚焦急,君茹泽向身边的跟班道“老秦,给他些钱打发走吧!”

    那乞丐一听更是急躁起来,两只乌黑的眼睛明如秋水,一眨一眨地拼命使眼色,简直要把碗举到他的脸上了。君茹泽傻得还不是很彻底,看他神情怪异,终于起了一丝疑心,眼光扫过那只破碗,见碗底竟然用碳条写了几个小字“情况有异,快走!颜淮月。”

    君茹泽一愣,指着那乞丐道“你。你。。这么恶心,还不离我远一点!”两个保镖立时伸手作势欲打,那乞儿吓得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一路连滚带爬下了楼梯。

    酒楼中静默片刻,君茹泽忽然站起身来,道“孙哥哥,小弟出来前家父有交代,要早去早回,这便该回去了,这就告辞。”

    孙寿回身,微笑道“贤弟原该早些回去,否则令尊必定担心。”当下抱拳为礼,君茹泽虽有几分不舍,也只得带仓皇离去。

    孙寿目送他离开,忽然唇角现出了讥讽之意,刹那间面如寒霜,与窗外的桃花春风极不相衬,冷冷地道“走!去抓住那个乞儿!”

    酒楼中众多的食客应声而起,各执兵刃在手,呼啸下楼而去。孙寿则从窗口飘然而出,抢到了自己骑来的一匹白马上,他身法快极,几个路过的行人只看到一抹淡淡的红影闪过,谁也料不到那竟然是一个人。

    岁寒酒楼的南面一条小路,行人不多,不远处一片大大的竹林,清风徐来,竹子飒飒作响,孙寿得到属下传禀的消息,那个小要饭的就走的这条路,他带着人风驰电闪般地追到这里,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那孩子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孙寿放眼四顾,见出了竹林是纵横交错的阡陌旷野,再无藏身之所,他长眉一挑,道“把这竹林包围,把竹子给我砍了!”孙寿此番前来,带来了一百五十个属下。这些人,个个如狼似虎,人人穷凶极恶,生怕一个不留神落了后丢了面子。他能驾驭住他们, 也是颇费了一般心思的。

    他的野兽一般的下属,在他的管束下已经好多天没有找到发泄的对象,有几个已经急上了火,两眼赤红,于是乎立时拿着他们的各色兵刃稀里哗啦,几下子就把青翠欲滴的竹子给放倒了一大片,遗留了许多的竹茬子戳在那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孙寿看在眼里,微笑起来,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你们是真憋疯了。”

    话犹未落,却听不远处一个属下大喊道“在这里在这里了!哎呀,不对,不是那个小子,是两个人!”接着是一阵撕扯和挣扎之声,听一个人道“你放开我,放开我!啊,你们怎么动手打人?”

    孙寿道“先带过来。”他端坐在马上,沉稳端丽,静如处子,一身华贵精致的红衣上盛开着朵朵的牡丹,白花碧叶,鲜活灵动,似乎借着东风冉冉开放。待看到被扯到眼前的两个人,孙寿冷冷地看了半晌,却忽然间没忍住,“喷儿”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年,已经被他带来的一帮属下打了个乱七八糟,十分的狼狈不堪,一身的白衣占的灰尘,草屑,还有鲜血,淋淋沥沥,哪儿都是。他背上还背了一个人,不,是被他绑上了一个人。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把一颗瘦骨嶙峋的头耷拉在他的肩上,要死不活。这个组合,相当诡异。

    孙寿笑的有缘由。他笑的不是他的狼狈,而是他的骄傲。到这种地步了,群狼环伺,杀气腾腾,虽然那一帮子龌龊下属都在笑,但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像野兽的轰鸣。这少年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站在中间,竟然是一身的骄傲,一身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风骨,从里到外的干净和清爽,虽然他身上的确很脏。

    那少年人听到笑声,却忽然回头瞪着孙寿, 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两只漆黑的瞳孔,喷发着怒火,还有谴责和倔强。

    孙寿慢慢收敛了笑容,皱起了好看的眉,有些恼了。

    他纵马往前走了几步,冷冷道“再看我,就杀了你!”

    那少年却微微一笑,依然盯着他看。孙寿看得恼怒,反手银鞭就甩了出去,一道流光,那少年一愣,想躲,但竟然没有躲开,被他缠了个正着,接着他手上用力,把那少年甩扔了出去。

    这一下,摔得更惨。

    孙寿下手狠毒,他把那少年甩在了竹茬子上。结果那少年本来飞起来的时候脸朝上,可他在空中竟然勉强地翻了个身,自己垫在底下,他身后的那个人就自然幸免于难了。

    一帮子下属更加大声地笑了起来。

    那少年摔在竹茬上,又添了几处新伤,明明疼得哆嗦,竟然还是强撑着慢慢站了起来,站得笔直,转头看了孙寿一眼,眼光清冽如水,至清无鱼的水,但瞳孔却如两围黑色的鱼,就那样在水中冉冉而动,光华流转。

    孙寿咬了咬牙,心中忿忿。他是个有洁癖的人,适才在酒楼中一看到那个肮脏无比的小乞儿,就吓得溜到了窗前不愿回头看一眼。他天天沐浴更衣,认认真真地收拾打扮自己,因此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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