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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句像利刀一样扔过来:“因为你心里怕白静江,便如同你现在怕我一般。。。对不对?!因为在你眼里,白静江与我一样,他也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疯子。。。对不对?!”

    莫盈一震,浑身僵硬似一尊雕塑。

    此时此刻,她低着头,连白静江的背影都不敢正视。

    他为救她拼了命闯进这死岤来,而她,却曾在心里那样厌弃过他、惧怕过他。

    “那多好。两个疯子一决生死,一定很精彩。”白静江并未转身去瞧莫盈的反应,握住断刀的手倏然一紧,指关节泛起青白,嗓音则依旧轻慢:“只可惜,观众少了点,不够热闹。”

    紫衣不理白静江,仍是定睛看着莫盈:“湄湄,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确定,你要与这个已是穷途末路的小子生死与共么?你当真以为,凭他现在的状态,能够赢得了我么?”

    “在你眼里,我可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女人?确实,我死过几次,到现在也还是怕死,但比起死,我更怕的,是生不如死。”莫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紫衣咄咄逼人的目光,平静道:“紫衣哥哥,以你的为人和手段,你怎会轻易让我好过?何况你明知我是不爱你的,单这一点,你就已永不会原谅我。”

    “算你对我还有些了解。”紫衣的忍耐逐渐耗尽,厉声道:“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破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去一切我既往不咎!只要你现在到我这边来!否则,等白静江人头落地,你知道你的下场将会是如何!”莫盈闻言,不由想到朱洁、谭芳生前所遭受的凌~虐折磨,只觉彻骨冰凉,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即便背对而立,白静江若有所觉,立马接话道:

    “听说你把朱洁和谭芳的尸体给我送去了,有劳你一番苦心,只可惜受刺激的不是我。。。想来你也该知道,那个晚上,我临时改变行程,没去帮会,却去了医院,在医院和金芙蓉他们交了手,金芙蓉没能逮住我,之后我便隐匿踪迹,再没回过白府,驻守在白府的只有守株待兔的穆世勋的兵。”白静江顿了顿,又道:“说起穆世勋,我相信这次他不止会派精兵、而且一定会亲自带兵来,也许此刻他人就在外面,只等着地库门被炸开。。。以穆世勋的脾气,莫盈若有任何不测,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你们斋藤一族任何一人,这个不消我说你也知道,穆三少在沙场上对待敌军的酷厉之名,绝不输你。”

    墙外又是一阵炮响,砖头的碎屑如细雨一样簌簌往下掉,饶是如铁杆一般伫立在屋子四方的武士们也跟着东倒西歪,但他们即刻以最快的速度站稳脚跟,杵在原地仿佛铜墙铁壁。

    没人察觉,白静江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心中澄明——如果炮弹照这个速度攻击下去,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不出所料,穆家绝不可能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连莫盈一并牺牲掉。

    他不是不知穆大帅的铁腕,只是他原想,以穆世勋对莫盈用情之深,或许穆世勋真的能改变些什么,至少,给他足够的时间把莫盈送出去。

    然而,那个他一度视作生平对手的男人,最终选择的还是。。。

    一片沉默中,穆世棠拖着步子挪到莫盈身边,怔怔地望着她,莫盈也转头看向穆世棠,只见那昔日一张俊逸脸庞布满了风尘与沧桑,心中禁不住涌上一丝恻隐,说到底,穆世棠甘冒奇险伏击紫衣也是那夜她咄咄逼人激将之故,以至于一个过惯了风花雪月的名门少爷身陷囫囵,命悬一线。

    莫盈瞧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庞。上辈子,是他欠了她;这辈子,却是他还清了,而她仿佛又欠了他。。。简直是一团乱麻。她心底叹口气,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张臂将她拦在身后。

    随着又一波炮弹的袭来,固若金汤的砖墙渐渐露出墙内条条钢筋,照这个情势下去,不消半小时,这里就会塌方,但仍没有人动,紫衣不动,白静江不动,莫盈与穆世棠被一群武士挡着,自然也动弹不得,最后,还是紫衣打破了这份寂静:

    “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南边姓梁的却迟迟不肯出兵,张基重又丢下一堆烂摊子叛投,穆世勋当下正是火烧眉毛。。。难为你如此天真,竟还以为穆世勋会为了一个女人遵守约定!笑话!天大的笑话!”紫衣的嗓音蓦地拔高,尖利刺耳得叫人不忍卒听:“白静江,你别忘了,你也是斋藤一族!且比起我,你甚至是前前任斋藤一刀之子!你的亲叔正是杀害穆家女婿与穆世勋生母的罪魁祸首!你以为穆世勋会放过你?!他不过是拿你作饵!你与湄湄都是他放出来的饵!他利用你找到我,然后彻底将我们斋藤一族一网打尽!”

    “是。。。又怎样?”白静江身形一晃,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是一个晃神,白静江已欺近紫衣面门:“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已来回十几招。

    “你倒是心甘情愿替穆世勋当马前卒?哼,没想到你竟肯为你的情敌卖命做嫁衣。”紫衣不避不退,骤然一刀横空劈来,白静江不急不缓举刀相迎,但见烛火掩映中,刀风吞吐如巨龙,衣袂带起疾风,气流急剧涌动,风声擦过耳际似在厉啸,令人遍体生凉。

    “虽然给你陪葬是太亏了些,但只要一想到从此世上少了你我两个大祸害。。。倒也觉得不赖。”白静江淡淡一笑,人已闪到紫衣身后,拦腰又是一刀,他手法快捷,行动迅猛,步步紧逼,毫不拖泥带水,迫得紫衣不得不放弃进攻,连退数步,虽避开了要害,但胳膊肘仍不免挨了一记。紫衣一见血,两眼便是通红,神情愈发狰狞,蓦地大喝一声,刀势如雷,再无保留,每招每式只攻不守,分明是置之死地的肃杀。须臾,白静江眉心略蹙,额角渐渐沁出汗水,刃上的反光映射在他的脸上,是令人心惊的苍白。

    莫盈扶着穆世棠的手,微微一颤。穆世棠似有所觉,转头看着莫盈,只见莫盈的脸色比白静江好不到哪儿去,而她望着白静江的眼,专注中透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等会我们冲出去。”莫盈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在穆世棠耳畔低低道:“你跟着我。”穆世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白静江与敌寇生死相拼命悬一线,莫盈却要弃他而去?即便穆世棠对白静江并无好感,但此刻同仇敌忾,且作为一个男人,穆世棠就是死也要维护身为穆家子弟的尊严,万不肯做缩头乌龟,正欲反驳,又听得莫盈飞快道:“你以为穆世勋肯同白静江合作,只是因为我?如果穆世勋真的要救我,为何没有按约定,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逃出去,而是炮轰不断?紫衣说的不错,穆世勋利用白静江找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斋藤一族一网打尽!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如果你不想大家死在一起,就跟我一起冲出去!那么,也不枉费白静江用性命为我们拼回来的一线生机!”

    正在这时,白静江忽然朝这个方向转过头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凝住莫盈,他冲她微微一笑,双唇微动。

    ‘走’。

    当白静江的口型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莫盈心中抽痛,差点掉下泪来,但凭咬紧牙关的那一股勇气支撑着,把心一横,再不看白静江,毅然转身冲向最近的一个武士,一招擒拿手扼住对方脉门,打落□□,这时穆世棠从背后掐住武士的脖子,莫盈毫不迟疑拾起□□,一刀划过武士颈项。

    与此同时,白静江翻身跃起,断剑在地上借力一撑,落在紫衣面前,刀刃平送而出,刀锋斜指,向紫衣胸膛刺去,紫衣举刀隔挡,但白静江又在半途变了路数,刀锋上挑,迎向紫衣咽喉,令紫衣措手不及。

    “混账东西!”紫衣生平难得处于下风,顿时杀红了眼,不计后果,拼力反击;白静江则不骄不躁,身法犹如鬼魅般倏忽不定,断刀更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似千万道流光飞舞,渐渐将紫衣笼罩其中,两人纠缠激斗,一时难分高下。

    这时分,莫盈与穆世棠已奔至门口,后面的武士也追了上去。莫盈握着刀,只觉滑腻腻得几乎握不住,方才打斗间她受了伤,手背被刀锋割破,血流不止,然而危急关头,不容迟疑,她从裙角扯下一条布,连刀柄带手掌一缠,挥刀杀开一条路。

    武士们训练有素,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本可以强攻,但他们顾忌莫盈的身份,不敢真伤她,而莫盈此刻也是豁出命去的狠打狠杀,且有穆世棠并肩作战,俩人配合有度,越战越勇,转眼又砍倒两个武士。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整间屋子仿佛空中阁楼,摇摇欲坠。混乱中,只听得白静江大喝一声:“快走!”穆世棠瞬间红了眼,硬撑着肩头挨一刀,趁隙杀了守门浪人,反身一脚踢翻一个擒住莫盈胳膊不放的武士,拉起莫盈,奋力冲出门去。

    第103章 相依(二)

    长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壁上的油灯已被炮弹震落,只余三两盏苟延残喘地耷拉着,摇曳起半明半灭的光影,水门汀地面的冰凉从脚底渗入,一丝一丝地扩散至四肢百骸,迎面吹来的阴风在耳畔猎猎作响,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渊里涌上无数个幽魂凝结的怨哮,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然而他们不能害怕,更不能回头。莫盈已经跑不动了,只是被穆世棠拖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迈步,机械似得跨过地上横七竖八、屡见不鲜的尸体,终于来到甬道尽头,一个转弯处。

    “就快到了!”穆世棠眼睛一亮,回头看向莫盈,眼中充满希冀,孰料就在这时,角落里一扇铁门蓦地哗啦大开,生锈的铁皮一阵风般刮过穆世棠的肩胛,穆世棠登时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一倾,连带着莫盈一起撞到对面墙上。

    穆世棠的肩头先前已负了伤,身上也中了几刀,方才奔跑全凭一股毅力,此刻伤口被撕裂开来,鲜血直流,一时倒地不起。莫盈半身被穆世棠压住,动弹不得,抬眸只见头顶银光一闪,顿觉不妙,危急关头只得举刀硬挡。

    ‘哐’,一柄长刀当头落下,莫盈手腕巨震,虎口渗血,手中的刀应声飞出,然而那长刀并未趁机取她性命,却是在空中一顿又一转,刀尖对准了穆世棠的背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扑到了穆世棠的身上。

    削骨割肉的闷声随着炽热液体喷涌而来,莫盈抬眼只见鬼面站在身前,黑色的护腕被鲜血浸没,一缕缕的触目惊心的红色沿着长刀的柄,自雪亮锋利的刃蜿蜒而下,如一条小溪一样淌过软绵绵的躯体,最后滴滴答答地掉在她的脸上。

    温热的腥味。

    滚烫的泪水。

    与血泪交织在一起的,是扯不断、抹不去的过往。

    而那些过往的存在,再再的都是对现实残酷的嘲笑——

    昔日花容月貌,如今枯槁憔悴;曾经的明媚娇贵就像一片只开一季的火红的枫,一旦妍到极致便萎靡凋零,随风颓败。

    “凤殊!”穆世棠脸白如纸,一把抱住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哑着嗓子嘶吼道:“白凤殊!”

    莫盈半身靠墙而坐,脑海中似有狂浪奔腾不绝,翻滚咆哮着朝她袭来,她两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乱冒的金星终于自视野里退了下去,她尝试站起来,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方才‘鬼面’那一刀震得她整条胳膊都麻痹了,此刻,她只能无助地看着‘鬼面’将刀刃从白凤殊的身体里抽出,再次举刀过头。

    又是一阵鲜血飞溅。白凤殊和穆世棠双双倒了下去。

    这最后一刀,穿透了白凤殊的背心,也穿透了穆世棠的胸膛。

    “你一直不知道,我们早已是夫妻了。。。”白凤殊整个人浸在血泊里,目光是涣散的,不知看向哪里,双手紧紧攥着穆世棠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二少。。。我从小就喜欢你。。。想嫁给你。。。可你竟不要我,转而去追求一个戏子。。。我很愤怒,甚至一度求过爹爹,派人把莫小棉杀了,但爹爹不答应,还怪我不懂事。。。那天晚上,你幽会莫小棉。。。我尾随你去了酒馆,本是想要大闹一场的,谁料莫小棉爽约没来,你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见你借酒消愁的样子,我就心软了,扶你上楼休息,你糊涂之间将我当成了她,我。。。我没有拒绝你,我拒绝不了你。。。世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呀。。。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我心里,一直都是你。。。”

    白凤殊的面孔突然抽搐,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顺着她的咽喉染满她的衣襟,但她没有管那些,她抓着穆世棠手,一边大口大口地吸气,一边嘴唇还在不断的嗫嚅什么。

    穆世棠怔怔地看着白凤殊,目光由惊诧、内疚转为悲伤、无奈,他的肺腔已被刺破,每一次呼吸都痛楚得犹如被凌迟,他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完整一句话,力气从他的指尖飞快流逝,就似他的生命。

    “凤殊。。。”穆世棠挣扎着抬起双臂,环抱住白凤殊,断断续续地道:“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我。。。”话音袅袅,戛然而止,穆世棠臂膀垂落,‘啪嗒’掉在地上。

    “世棠。。。世棠。。。”白凤殊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起来,脸上甚至泛过异彩,仿佛晕了一层胭脂,喜道:“穆世棠,你终于肯爱我了么?终于肯了么?”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上穆世棠毫无血色的脸庞,或哭或笑,蓦地抬头看向莫盈,道:“你听到了么?他终于肯爱我了。”

    莫盈的喉咙一紧,心内五味杂陈,却还得挤出一丝笑来,柔声应道:“嗯。我听到了。”

    “我以前总是怨,怨上天带走了妈妈;怨爹爹把给爱分给了哥哥;怨哥哥聪明能干而我总是烂泥糊不上墙。。。”曾经的容光仿佛又回到了白凤殊的脸上,时至今日,一切未变,她仍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任性妄为的白家大小姐:“可是我现在不怨了。。。世棠他肯爱我,我终于等到世棠了。。。我谁都不怨了。。。哪怕是死。。。”她俯下脑袋,轻靠在穆世棠的心口上,模样稚嫩乖巧:“我只觉得对不起爹爹,他那么宠我,我却那么没用,只会给他蒙羞。。。幸好他走在我前头,否则他不知该有多伤心。。。我也对不起哥哥,老是欺负他,给他气受。。。其实哥哥很可怜,小时候就没人疼,现在爸爸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以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莫盈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等着白凤殊的嗓音低落下去,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白凤殊叫白静江‘哥哥’,却也是最后一次。

    甬道里的风阴寒彻骨,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白凤殊絮絮叨叨地呢喃着,脸上的光芒一点一点消失了,她努力转头去看莫盈的方向,不知还想说什么,但她的瞳孔已经扩散,变得毫无焦距。

    停顿了一阵的炮火,再度轰隆隆地响起,震得地库一摇三晃,碎石尘灰似瀑布般飞流而下,似乎是老天爷在为一双人掬一抔土。莫盈强忍着泪,默默地看着白凤殊与穆世棠相拥而死——前世的爱人和情敌,他们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刹那前世今生如电光幻影般从眼前一掠而过,她忽然明白过来,正如穆世棠终究是白凤殊的,何禹哲终究是sabrina的。

    而真正的过客,是她自己。

    她才是那个,直至最后,无有所依、形单影只的孤雁。

    脑海渐渐放空,前尘倒退,今世褪色,茫茫灰白中,唯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白衬衫如雪片纷飞,在刀光剑影中徘徊,他转头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写满不舍,但他仍是微笑着叫她走。

    白静江。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到难以割舍的心痛——原来,真正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竟是这样的滋味。

    如果白静江从这世界上消失了。。。怎么办?这是她未曾想过的问题。是啊,他那样一个人,比狐狸更狡猾,比猎豹更锐利,比野狼更凶狠;他可以是饱读诗书的学术才俊;也可以是温柔多情的翩翩公子,还可以是冷酷无情的白帮帮主。。。他怎会死?

    但是,万一,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五脏六腑顿如翻江倒海,沸腾不已,恐惧仿佛倾覆灭顶的海啸,令她无处可逃,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裂开一个黑洞,那是失去了他之后,再也填不满的空虚孤独。

    不!不要死!她心中呐喊:白静江,不要连你也死掉!

    我不想、也不能失去你。

    鬼面一直注视着莫盈,但见她一脸惊惶无助,泪水如断线珍珠般往下掉,不由踏前一步,向她伸出手来,扯着破锣嗓子,含糊不清地道:“湄湄。别哭。。。别哭。”

    “如果你要杀了我,就趁现在,否则——”莫盈的目光从那只手移到鬼面的脸上,抬手抹一把泪,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语气坚定:“否则,就让我过去!”

    鬼面似是吃了一惊:“你好容易逃出来,难道还要回去送死?”莫盈咬牙瞪着鬼面:“我不怕!我再也不怕了!让我过去!”鬼面若有所悟,垂手而立,摇头道:“白静江活不了的,紫衣绝不可能放过他,你何必做徒劳之争?别傻了。”说罢拉起莫盈的手:“湄湄,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回京都,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我有办法避开紫衣的耳目,保你平安。”

    “我不要去京都!”莫盈奋力一甩,吼道:“我哪儿也不去!你们休想把我关起来!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把我关起来!”

    “湄湄。。。”

    莫盈抄起地上的刀向鬼面刺去,快且狠,鬼面没接招,侧身避开,莫盈毫不停顿,一刀又一刀刺出,直至鬼面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制住,拦腰抱在怀里。

    “放开我!”莫盈奋力蹬腿,鬼面不理,只管抱着莫盈往前冲,眼看就要奔到出口,头顶上方传来轰隆巨响,天花板塌陷下来,鬼面反应极快,顿步后跃,躲开一块铁板,只听得咣当一声,铁板将地面砸出一个窟窿,同时横亘在狭窄的甬道里,挡住了出口,一些小铁片飞溅而起,扎进了鬼面的小腿,趁着鬼面一个踉跄,莫盈一脚踢在鬼面腹部,挣脱钳制,朝来路拔足狂奔,奔到半道却见前方伫立一人,长发披肩,浑身浴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正盯着她冷笑。

    莫盈一颗心咕咚沉到谷底。

    “我就知你舍不得抛下那个臭男人!”紫衣的眼底尽是怨毒之色:“哪怕你嘴上再狠厉,哪怕你再如何怕被他连累,你的心里仍是念着他记着他!湄湄,我本以为你与众不同,怎奈你硬是不争气,偏要跟那些不知好歹的贱人如出一辙,一般自甘下~贱!”

    莫盈战栗不已,背后冷意遍布,脑门却又渗出汗来,整个人犹如冰火两重天,浑浑噩噩地都难以听清自己在说什么:“白静江呢?”

    “他自然是败在了我的手上——从一开始,这便是显而易见的结局,不是么?”紫衣一脸轻蔑:“湄湄,你可是后悔了?若是你方才做出明智的选择,现在就不至于陪他一起死了。”

    莫盈只觉浑身血液冲到头顶,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白静江死了。”紫衣看着莫盈,刻毒的笑犹如一条五彩斑斓的蛇:“你的情郎死了!是我杀死了他!”

    莫盈呼吸一滞,刹那仿佛整个心脏都被生生挖走了,她愣愣地看着紫衣,如牵线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只是无法反应过来。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紫衣一脚深一脚浅地靠近,背后拖出两条浓稠的血红的脚印,面容扭曲如魔鬼:“如果让我动手,我保证让你不会那么快死掉,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紫衣伸手抓向莫盈,莫盈一刀劈了空,还未再举刀便已被紫衣连人带刀按在墙上,紫衣拿刀抵着莫盈,挑开她的衣襟,在那一截雪颈下轻轻划出一道红色的细线。

    “真香。”他张嘴,吻上那条细线,吮去密密麻麻的血珠子,神情满足地叹道:“真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莫盈张嘴想吐,但从昨天起她就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只是干呕,紫衣冷眼旁观,恶作剧地愈吻愈深,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睁睁地看着他肆无忌惮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就对了。。。湄湄,你看,你的身体并没有你所宣称的那样厌恶我,我相信你还是可以接纳我的。”紫衣将莫盈压得死死的,不留一丁点余地,似要融入她的身体里去,莫盈咬破了唇,近乎绝望,紫衣恐她咬舌,便狠狠地吻住她,直吻到她气喘吁吁,无法呼吸,这才高抬她的腿,伸手探入她裙~底,莫盈惊呼的同时,紫衣却倒吸一口气,仰首闭目,无比陶醉道:“湄湄,你可知道,我想这样待你。。。已经很久了。。。太久了。。。”

    紫衣蓦地睁眼,咧嘴低笑,继而放声大笑,疯癫中他撕裂了莫盈的裙子,撩起自己的长袍,欲~拾阶而上。

    就在莫盈濒临崩溃的时候,头顶蓦地传来一股劲风,紫衣头也不回便反手一刀刺了过去。

    第104章 相依(三)

    这一刀,满含着所有被背叛的愤怒不甘,以及被辜负的怨恨嫉妒。

    “紫衣。。。你不能。。。”鬼面站在紫衣身后,本是想将紫衣打晕,不料紫衣出手如电,竟是致命一击,鬼面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多出来的一柄刀,又看看紫衣,犹道:“你不能。。。伤害她。。。”

    紫衣蓦然回神,转头只见鬼面单膝跪地,面具掉在一边,丑陋的脸庞上是震惊也是难过:“紫衣,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又为什么要阻挡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阻挡我?”紫衣睁大眼睛瞪着鬼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迷惘:“我不想杀你的,绘里。。。我真的不想杀你的。。。再给我多一点时间,等我当上了天皇,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驱使奴役我们!绘里,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应该像以前一样,永远站在我背后支持我,直至我成为帝国的主宰!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死!”绘里闻言却笑了,疤痕遍布的脸孔诡异可怖,比起面具更像面具:“紫衣,你疯了么?你是不可能当上天皇的。”

    “为什么不可能?”紫衣的神情一刹那变得阴狠,连带额头青筋暴起,衬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极其骇人:“我们凭什么生下来就是刽子手?!凭什么只配被贵族们当作傀儡工具?!我早已厌倦了不问缘由如木偶一般□□纵的生活!我们有能力、有武士,为什么我们不能替代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天皇?!如果让我做那个位子,我一定能比他做得好一千倍一万倍!”

    “但没有人会服从你,你是天皇的部下,忘了么?你我曾随首领在天皇座下以血宣示永不背叛。”绘里凝视紫衣,缓缓道:“紫衣,那是身为斋藤组的忠诚,身为帝国武士的荣耀,你不能丢弃。我更不能。”

    “愚忠!你们这群蠢货!只知道愚忠!”紫衣歇斯底里地吼道:“什么忠诚!什么荣耀!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天皇在做什么?养花养鱼斗蟋蟀?!还是喝酒听曲玩女人?!为什么你会甘心情愿卑贱如蝼蚁一样任人宰割?!我不愿!我要改变这一切!纵使血流成河我也不在乎!你看着,回去之后我便要杀了天皇,把胆敢阻挡我的人统统杀干净!”

    “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杀掉阻挡我们的人就能解决问题,但现在。。。”绘里的目光在紫衣与莫盈之间流连,幽幽道:“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帝国的子民渴望的是和平,最终能够征服人心的,绝不是武力。”

    “和平?”紫衣仰头大笑:“绘里,你疯了么?!这是一个何等弱肉强食的世界!和平?和平算什么东西?!胜者王败者寇,我们斋藤一族靠刀剑打天下,用性命拼得的,才是武者至尊的荣耀!”

    “斋藤一族能成就过往的辉煌历史,不止因为我们,更因为在那时,时代站在我们这边。然而刀剑相向的时代就快过去了,战乱迟早会平息。。。你见过穆家的军队么?只要有那样的军队存在,帝国就吃不掉中原,而穆世勋是一个将民族家国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的男人,他是一个真正铁腕的军人,不久的将来,他便是帝国的强劲对手。”绘里脸如金纸,嘴角的血滴滴渗透了衣领,但仍是勉力开口说下去:“紫衣,醒醒吧,那些宣称支持你的人不过也是利用你的武力来消除自己的敌人罢了,你是斋藤一刀,只能是斋藤一刀,你是永远当不了天皇的,子民们只会臣服于皇室血脉的统治,哪怕天皇只是个稚弱孩童。”绘里朝紫衣伸出手去,蓦地搭在紫衣的肩膀上,紫衣随之一晃,跪倒在地,呼吸渐渐急促:“我不信,只要我武力够强,只要我足够强,我一定能够替代他,我一定能够改变帝国的现状,只要我的刀够快。。。”紫衣匍匐在绘里的肩头,咳个不停,血水沿着绘里的袖管流淌下来,却分不清是谁的血。“我不相信我做不到。。。绘里,时代仍会站在我这边的。。。我一定会成功的,绘里。。。”紫衣的嘴唇近乎干涸,神情也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但他依旧不屈不饶地想要站起来,尽管此时此刻,绘里将他按在地上,几乎没使什么力。

    “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绘里嘶哑的嗓音溢出一声叹息:“你当真赢了白静江?”

    “是,我赢了他,我赢了他。。。我站起来了但是他没有。。。”紫衣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愣愣地低下头去。

    一点银光,从紫衣的背心透了出来。

    “对不起。紫衣。”绘里抱住紫衣,低低道:“你背叛了帝国,我不能让你再回去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紫衣的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绘里,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绘里拼命按着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绘里!你竟然!”紫衣的表情刹那凝聚了所有的仇恨,他仰天暴喝一声,十指死死掐着绘里的脖子,狂叫道:“我恨你!我恨你们!你们这群叛徒!”绘里被他掐得脸色发青,但始终握着刀刃不放,须臾,他双手一松,在空气中乱抓一阵,却再也够不到绘里。

    方才与白静江一战,他早已筋疲力竭,此刻终于无以为继。

    绘里手中的刃穿透了紫衣的身躯。

    紫衣一声怒吼,目眦欲裂,使出最后余力一拳砸在绘里的心膛上,他出手并不重,但正打在绘里伤处,绘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紫衣不撒手,又一拳,再一拳,直至再也抬不起手来。

    “紫衣,我们是效忠天皇的武士,我情愿你死在这里,也不愿你成为篡位的乱贼、帝国的叛徒。”绘里抬头望向莫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垂下了脑袋。

    “想杀我?到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上!”紫衣粗喘着,一边仰头大笑,一边剧烈咳嗽,他举目四望,只觉视野里模糊一片,朦胧中,仿佛见莫盈正持刀望着自己,不由轻笑道:“我知你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可惜我才不会让你如愿。。。因为你不配!你不配我爱你。。。你不配姓斋藤!”说罢握住深入胸腹的刀刃,横向划过,切腹而亡。

    莫盈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抖,方才绘里与紫衣对峙的时候,她就准备着随时拔刀,整个人就似一把拉满的弯弓一般蓄势待发、孤注一掷,而突然间,她决意誓死相拼的对手消失了。

    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她倒了下去。

    惊醒她的,是轰隆隆的炮鸣声,由远及近,愈来愈响,像是有千百辆坦克压过地面,截断山头,身下的水门汀已经裂开,一条条细纹如蜿蜒的溪流一样朝着从四面八方伸展出去,直至黑暗尽头。

    她咬牙站起来,扶着摇晃的墙壁,绕过一具具尸体,仍是往那个方向跑去。头顶的碎石不断落下,有的躲得开,有的躲不开,脑门上蹭破了皮,温热的东西流淌下来,她根本来不及擦,只是争分夺秒地奔跑,哪怕下一步是陷入深渊万劫不复,她也要跑过去。

    跑到他身边去。

    靠近那扇铁门的时候,门框已经摇摇欲坠,她一鼓作气冲进门,身后便是咣当巨响,门框落下,正落在她脚后跟一厘米的距离。

    “白静江!”她掉了一只鞋,脚底被凹凸不平的碎石扎到,一瘸一拐,疼得钻心,但是她还在跑,地上躺着男人的尸首,有的开膛破肚,有的身首异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又是轰隆一声,整间屋子剧烈摇动,仅剩的一盏壁灯掉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刹那,她的心也咚一声沉落谷底:“白静江!白静江!”

    她站在原地,呜咽着,细细碎碎地哭音从指缝间流出来:“白静江,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头顶的轰隆炮响愈演愈烈,震耳欲聋的土地龟裂声令人恐惧,她站在屋子中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包围着,一颗饱受煎熬的心忽然奇迹得平静下来。

    真是。。。累了。

    为什么一定要坚强,为什么不能放弃?连着上一世,两世都经历重重困境磨难,于她,现世安稳的愿望仿佛飘渺如云,静好的岁月总是那么短暂,而深爱的人,终究是留不住。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

    与其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或者毫无尊严地被人圈养着,倒不如死在这里,和他一起做个伴,未尝不可,未尝不好。

    她仰着头,在黑暗里流泪,头顶的横梁摇摇欲坠,但她一动不动,只看着那根横梁,在又一轮炮火中一断为二,正对她所在的位置,呼啸着坠落。

    这时,一双臂膀抱住了她,就地一滚,滚到墙边。

    “你不要命了?!又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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