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我上车!周大少爷你何时需要说请字了?”她冷冷地反讽他一句。
周庄打量她几秒后,无奈地将双手一摊,“抱歉我刚才忘了说请。现在,请你上车好吗?我们得谈谈。”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芷芽诚实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光是你现在的态度就够我们谈上一整天。”他将她推向自己的车,大手往她脑顶一搁,强迫她坐进去,门一关,迅速绕过车头,一屁股地坐回驾驶位。“现在,你有什么不满尽管提出来,我若能办到,会尽量配合。”
芷芽抵着下巴,转头看着窗外,不应声。
周庄厚着脸皮问:“你难道不好奇我这两个礼拜是怎么过的?”
她昧着良心,不感兴趣地回了一句,“不好奇。”
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一时哑口,片刻才干涩的口气道:“可是我却很好奇你这两个礼拜是怎么过的?”
芷芽有礼地回答他,“谢谢你的关心,我过得再惬意不过。”
周庄双肘架在方向盘上,紧瞅着她的侧脸,叹了口气,“我不怪你还在生我的气,毕竟我是罪有应得,但现在我正式跟你道歉,你好歹给我一个台阶下好吗?”
她语带抗议,“你只在乎性,”
他坦率地承认,“我的确是在乎,这有错吗?难道你不在乎?”
芷芽不禁激动起来,“我在乎的是比性更重要的事!”
周庄挑眉问:“譬如?”
“譬如你的想法、个性、喜怒和……爱!”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吐出最后一个字。
“你既然在乎我的想法,在乎我的个性、喜恶、甚至爱我的话,更没理由拒绝我的求爱。”
“那你呢?你是否也在乎我的想法、个性和喜恶?你有爱上我吗?”
周庄好笑地看着她,技巧地规避她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什么傻话,我当然在乎了。”
芷芽紧追不放,“你有爱上我吗?”
他笑意顿收,严肃地看着她,“芷芽,我说我要你,要你到快疯了的地步,难道对你而言还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我宁愿我所爱的人能多爱我一点,而不是多要我。”
周庄下巴一紧,抓起她的手揉掐一阵子后,叹息道:“我不怪你有这种不切实际观念,毕竟你太年轻,而我太操之过急,这档事我们就先搁一边不提,等时机成熟后再讨论。不过,请你记住一点,我在乎你,在乎到不愿和别的女人约会;对我而言,这跟你所谓的爱几乎没两样。”
芷芽默不作声。周庄领教过她的固执,所以不与她争论,只说:“你会改变想法的。”
芷芽嘟着嘴,挑战地看着他,“错,会改变想法的人是你!”
她显少表露的强悍,不禁令他刮目相看,但他实在没精力跟她争下去,藉着发动车子引擎,转口就扭开了话题,“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芷芽一口拒绝,“不好,一片打打杀杀,我只想回家。”
周庄装作没听到,继续建议,“既然如此,看完不是打打杀杀的电影后,我们再到北海吃活蹦乱跳的生猛海鲜。”
她竭尽所能地不予配合,“生猛海鲜令我过敏。”
“那更好,我们就可以留在台北吃饭,吃玩再去舞厅跳舞。”
“我不会跳舞?
周庄冲她一个万人迷的笑,“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包你一学就会。”
“你不懂。我是真正不会跳。我天生没跳舞的细胞!”。
“芷芽,你知道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别再跟我闹脾气了。”
她猛揪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张地说:“我没跟你闹脾气,天美说我跳起舞来跟七爷八爷逛大街没两样,你带我去舞厅,只会教你出丑。”
他轻格开她的手,拧住她的下巴,说服道:“芷芽,我已退而求其次,做什么事我不管,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因此公开的场所对你来说比较安全。现在你下决定,究竟是去吃海鲜,还是去跳舞?”
芷芽将他的话细想过一遍,才说:“那还是去吃海鲜好了。”
从新春正月到雨季,芷芽和周庄的暖昧关系渐趋向明朗化,他们仍是利用下班后那短短一个小时在人烟弥漫的餐馆里抬杠,偶尔,他会抗议她给他的时间太少,希望她能辞去“专柜”的工作。芷芽总以“再过一阵子”安抚回去,早上则是七点半上班,晚上拼命工作到近十一点,逢假日,才将周原的书丢到脑后,放松心情与周庄出游,或登山健行,或看电影压马路。
在好事者眼里,外形迥异的他们一点也不登对,周庄称头得像支昂扬华丽的孔雀,芷芽则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土窑鸡;这样的极端似乎是一项十恶不赦的罪。
今夕,他俩在“雾都”亲耳听到临桌三个生面孔的女人交头接耳,她们的音量不算大,但恰巧在他们耳力所及之内。“隔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条件那么好,为何不挑一个美一点的,反而带个长相抱歉的女人出来吓人。”
芷芽一脸窘迫。周庄则是横了隔桌女人一眼,懒洋洋地道:“咦,这里的空气怎么突然走味了,莫非有人说话当放屁?”
隔桌三双“大嘴鸟”登时哑口相望,欲辨不能言,才一眨眼的工夫,便气呼呼地起身,各夹各的包、雨伞、拿起帐单,结帐离去。
芷芽无语地搅拌着冰咖啡,周庄也没再多评一句,握起她搁在桌上的左手,以大拇指揉着她的指腹良久,凝视着她说:“在我眼里,你最不同。”
简单的一句话让芷芽落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他还是不愿提“爱”,她抬手抹去泪,瞄到腕间的手表,梗噎表示,“我该走了,”说完要将左手自他掌间抽回,周庄先是紧握不放人,任她挣扎了两下才大笑地松了手,“抱歉我又来了,不过我最近发现不这样黏你一下,稍后浑身就会不对劲……”
“周大少爷是怪人有怪癖!”芷芽为他下了结论后,将包包一拎,迅速闪开他二度伸出来的手,往出口小跑步而去,等到跨出玻璃门后,才舍不得地转身跟他挥手道别离。
芷芽的人影消失后,周庄也收回眼,拿起搁在桌边的报纸,这才发现她忘了将那把勾在桌角的长柄黑伞带走。仅管白天没下雨,天空仍是阴晦得很,一想到她稍后下班有可能下起雨,便套上西装,拎着黑伞去结帐,
这回没上回那次幸运,当周庄行至十字路口时,红灯已亮,芷芽人也在对街了。他发现她是真的很没方向感,因为她又朝反方向走去!周庄不禁怀疑她究竟是怎么走到百货公司上班的?
他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目不交睫地追着芷芽的身影,见她疾穿过人群,行过一幢又一幢的大楼,走到“远业”时,却不再往前,反而转身跃上阶梯,奔过广场直朝大门而去。
周庄先是不解,后来想到她有可能回“远业”拿她忘在公司里的东西,于是算定等他走到“远业”后,也差不多是她该出来的时候。
不过,当他叼着半截烟、单手拄着黑伞站在台阶正中央等上三十分钟仍不见她人影时,他不禁怀疑自己看走眼,把别的女人误当成她了,不过,这儿乎不可能他正努力思索时,一道人影靠了过来,语带讶异地问了,“周庄,你呆站在这里做什么?”
周庄低头看见矮他两阶的父亲时,换了一个姿势,不疾不徐地应道,“别紧张,只是等朋友而已。你呢,忙到现在才下班?”
周原迟疑了一下,才说:“不是,我刚用完餐,现在正要回办公室,”
周庄眉微挑,晃了一下脑袋,平着音调道:“喔,又加班?”
“嗯……”周原迟疑一秒,才说:“是,有些文件得看一下。”
周庄知道父亲没说实话,扯了一下嘴角,说:“别太操劳了。”
“放心,我身体硬朗得很,倒是你妈需要你多关心,有空找个时间回家陪陪她吧。”
周庄不耐烦地将烟一弹,敷衍地说:“有空我自然会回去看妈。”
周原对周庄近似忤逆的态度不以为杵,点了点头后,问:“你明晚抽得出时间吗?”大麒庄“的老董请吃饭……”
周庄不等父亲说完,直截了当地推辞了,“抱歉,爸,我约了朋友吃饭恐怕爱莫能助。”
“那没关系,我只是问问罢了,那么……明天早上见了。”
“嗯,明天见。”周庄说完故意将身子一侧,好让路父亲过。
面对儿子这么明显的动作,周原也不好再逗留,他微拍儿子厚实的肩头,提步上阶离去。
周庄的目光尾随着父亲的背影良久,前思后想一番忍不住仰头往顶楼瞄去,黯然发现,除了位于中央的那间总经理办公室亮着大灯外,整幢大楼晃一片黑暗。
他毅然掏出行动电话,先键入七码数字,再按三码分机专线,铃声五响后,一个温柔且为他所悉的女性嗓音便在他耳际响起,“你好,总经理办公室。”
周庄不作声。对方也跟着沉默,但很快地又开口问:“总经理,是你吗?”她的声音很是轻细、谨慎,但隐在话里的期待却教周庄没来由得心痛了一下。
周庄屏住气关下行动电话,然后狠疾地将手中的雨伞往台阶边的花丛里砸去,直到花叶与伞两败俱伤后,才忿然丢开伞,改点上一根烟,迫不及待地重吸了两口,好麻痹自己,但还是压不下心中的苦。
他被耍了!被一个表里不一、脚踏双船的小贱人耍了!他不能理解,她已钓上“远业”当家老板,为什么又回头跟他这个没钱又没权的儿子牵扯不清?每次任他扒到几乎裸体尽现时,又技地不让他得到她?他终淤明白原因何在,因为她根本是个二手货,佯装纯情少女的模样无疑是故长线钓大鱼,妈的,这真是个烂戏码!会被这种二流手段给拐到!
周庄愈想心愈寒,不确定是否该留在原地静观其变,抑或是冲上楼拆穿她的西洋镜、瞧瞧她是如何对他父亲施展了得的“指上功夫”……想到这儿,一股作呕的感觉变成他低得几乎不能辨认的呜咽。
芷芽对着嘟声大响的听筒皱了一下眉,想是线上另一端的的人拨错了号码,没多想便将听筒搁回原处。这时周原路过办公室,她忙起身要让位。周原抬手阻止她,“不,不,你坐着吧。”接着走到正在操作的电脑前,盯着萤幕问:“还剩下多少?”
“就只剩下最后几行了。”芷芽的十根手指还是在键盘上飞舞着。
“你是速度很快,我以为还得再拖上半年呢!”周原脸带喜悦,看着芷芽谦虚地摇着头,然后到玻璃墙边,拉开帆布折帘一角,无言地俯视窗外的夜景。
三分钟过,芷芽兴奋地挥着磁片,朝站在窗边的周原大喊一声,“完成了!总经理。”
“张小姐,你做得很好。”周原脸上挂着详和的笑,没有芷芽预期的雀跃不已,“接下来,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现在就将你手中的磁片送到xx饭店给我的朋友?”
芷芽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太确定地说:“可是我不认识总经理的朋友……”
“这无所谓,我会送你过去,你待会儿一进饭店后,直接跟应侍生说你要找位华小姐就行了。”
芷芽觉得奇怪,不经考虑地说了出来,“总经理不一起露面吗?”
“不,我答应过我太太不再跟这个女人见面。”
芷芽微笑地猜道:“喔,那么华小姐是出版界的人了。”
“是的,她是我以前的编辑,年经、善良,”周原停顿片刻,才决定跟芷芽说清楚,“跟我有过一段情,也替我生了一个男孩……”他看到芷芽的脸转白后,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只不过我对她和孩子还是有份责任的……”
芷芽猛吞了好几口口水,才谨慎地问:“所以你才希望由我将磁片交给她全权处理?”
“没错。她想带着孩子出国深造,所以急需一笔钱,而这是我不动用”远业“资金的条件下,能筹出钱的唯一办法。现在你知道我曾是个不忠于妻子的男人后,是否还愿意帮我这个忙?”
芷芽虽然同情他们,但不打算评论谁是谁非,因为这不干她的事。她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对一脸寻求认同的周原道:“总经理,既然你答应付我加班费,我便没有道理拒绝你分派的工作,只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赶鸭子上架要我替你办私事。”
从“远业”到“雾都”门前的这一路上,一种说不出的快活在芷芽的心田里扩散;从今以后她终于不必赶着七点离开周庄了。
芷芽推门而入,很高兴地见他人已到,且挑了那张固定的方桌阅报,她一刻不等,直朝他对面的位子坐了进去,隔着一层报纸对另一端的人轻语道:“哈哟,我来了。”
缩在纸墙后的周庄没有反应,足足五秒过后,才慢条斯理地将报纸一摺,露了脸。
芷芽被他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吓住了,关心地搭住他夹着烟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不答,只是震开她的手,一截带着火星的烟灰因此掉落在芷芽的手背上,教她猛地收手改放在唇边想将伤痕吹冷。
周庄瞥了她一眼,冷漠地说了一声“抱歉”后,随手将烟往那只堆成一座烟屁股出的烟灰缸一顿,无聊地抬手拨弄桌上的鲜花,懒懒地问了一句,“忙吗?”
芷芽被他幡然一变的态度弄得手足无措,只说:“还好,跟往常一样,早上忙得不可开交,下午则是轻松些……”
没等芷芽说完,他忽地将头一伸,两道炯亮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芷芽的脑后方,害芷芽两手紧张地扣住椅子,不敢动弹,一直到一个露着长腿的甜姐儿扭着屁股、踏着一双三时金色高跟凉鞋打他们身边经过时;芷芽才知道是什么让他分了神。
他色迷迷的目光跟随着那双腿,心不在焉地问她,“内衣卖得如何?”
“嗯……”芷芽稍停了一下,才说:“马马虎虎。”这回她没再多罗唆,她己感觉到他并不是真心想知道。她等着周庄将目光挪回来,但那几乎不可能,因为甜姐儿也把目光锁定在周庄身上,两人仿佛当她不存在,马上眉目传情起来。
芷芽尴尬地坐在位子上,想引回他的注意力却不知该怎么做,最后为了找个依托而抓紧了她的包包,他的注意力转回来了!不过脱口而出的话很伤人就是了。“喔,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没有,没有,我今天没班,所以可以久待,”仿佛突然发现包包里装了炸药,她猛地将包包往旁一扔,急促地建议,“我们现在就去看电影好不好?”
“你不是说最近的电影都是打打杀杀的吗?”周庄话才说完,眼神又要转到别处去了。
芷芽趁他的目光还没完全转走前,加快说话的速度,数着指头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不过天美说,她去看过‘布拉格的春天”后便改观了,她说这部电影很棒,是要据米兰昆得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改编的,男主角是丹尼尔戴路易斯,女主角有两位,莱莉叶毕诺许和……”
他从中切入,不客气地浇她冷水,“两人最后都翘了辫子的戏有什么好看?
芷芽眉顿坠,“原来你己看过了?”
“翻过原文书而已。”周庄将头调转开去,好像无法忍受她的存在似地抱怨着,“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聒噪,让人有点无法忍受?”
芷芽这下根本吭不出半句话,她忍着泪,强颜戏笑地解释,“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结束了晚上的兼差工作,所以快乐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吗?”他语带犀利地问,“这是不是表示你和你的金主可以趁着白天上班时暗渡陈仓一番?”
芷芽像是被雷劈中似地,全身僵直不动,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她那受惊的模样着实像个可怜娃娃,而这,就是他为什么会被耍的原因。她的演技真是熟到家了!周庄抗拒地取出烟点上,将燃烧的火柴连同盒子往烟灰缸一丢,不带同情地说:“少摆那种脸出来,既然你的狐狸尾巴已露了出来,也就不必再跟我装蒜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所说的暗渡陈仓是指什么?”
“还会指什么,当然是你和我爸有性关系这件事!”
芷芽两手掩着脸,拼命摇着头,“你疯了吗?你怎么能随口指控我和……你爸有染?”
“若能疯,我是求之不得,”他自嘲完后,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这是你进”运业“九个月来的人事、薪资纪录,花了我一早上的时间才从上了密码的电脑里调出来。张芷芽小姐,你是否能告诉我,凭什么当你明明窝在我爸爸的办公室对他施展你”了得“的‘指上功夫”时,却骗我你在百货公司的专柜卖内衣?“
芷芽急著为自己辩解,顾不得她曾答应周原不泄漏加班的事,将她进公司的始末说了出来。
“你所提出的问题我都可以解释,但先让我跟你说明加班的事,你爸写了一本书,我能帮他对稿校正并且输进电脑,他不想其他人知道他又再写书,所以才雇用我,并要我晚上留在公司加班,只因为我的中打速度很快。”
“我刚开始不想接下这个职务,所以人事室主任就一直加我的薪,可是我还不能确定,等到你爸出面说服我后,我才答应接这个工作。而我当时的处境是真的很需要钱,再加上这个工作所提供的报酬是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一冲动之下,不顾自己能力有限,就接下了这个工作……”
周庄根本不信她,嗤之以鼻道:“你把故事编得很精采,但就是因为太精采,反而有点失真。但是我愿意相信你说我爸写了一本书,要你校对之类的鬼话。”
芷芽听到这儿略松了口气,岂料他根本没给她辩驳的余地,“因为十年前我爸也是用这个一字不改的藉口骗我妈,身子一转后便跟他的编辑华凯玲搞在一起。这次他很聪明,把第二个华凯玲安置在身边,故意要她打扮得老气横秋以掩人耳目,可惜的是,他没料到你会那么贪心,想来个大小通吃!”
“我没有!”芷芽不顾旁人的存在,疾声否认,“你根本想错了整件事。周庄,我跟你父亲之间是清白的,我一直都把他当长辈看,而我坚信他也是把我看成女儿来对待,你的指控不仅没凭没据,而且很伤人。”
周庄吐出一口烟,自言自语地道:“我亲眼看着你昨晚搭着我父亲的车到饭店。”
“我们是去办正事,待在那里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周庄恶意地扭曲她的解释,“只花半个小时?想必你一下子就到达高潮了。”。
芷芽被他的话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含着泪双手紧揪着桌巾哀求道:“我爱你,在乎你,请你别这样曲解我和你爸的关系。”
“现在说爱已经来不及了,仅管我曾对你大献殷勤过,但我不可能会捡我爸碰过的女人。何况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搞不清当初我为什么会觉得你迷人?”
听完他不带任何激动的言辞,芷芽黯然问道:“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他盯着她泛着雾气的眼镜,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说:“随你怎么做都行,我只请你离我远一点。此外,你最好祈祷我爸稳坐在他的位子上,不然你饭碗难保。”说完后,将三张百元钞票抖到桌面上,不睬芷芽一眼,拿着报纸转身坐到那个长腿甜妹儿身边,与她打情骂俏起来。
芷芽独坐不到一分钟,提着包包走出“雾都”,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明天,她可以再跟他解释。
怎知等明天一变成今日时,周庄外调日本子公司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远业大楼。
他这一出去是整整三年,再回国时,已排挤掉方家直系的继承人,独排众议地接顶下他外公方耀川的职衔,成了“远业”企业母公司的董事长,不到一年的时间,又将他父亲周原踢下总经理的位置,并将独力运作的“远业”改制、拼回母公司的体系。
“远业”两百名无所适从的员工里,首当其冲揪上板接受宰割的人是芷芽;首先,她被调到母公司接受评估审合,一个月后,被分派到他的办公室去面试。
芷芽永远也无法忘记步入他专属办公室,重新面对他的那一刻。
太阳丨穴两侧的银丝,搭上一头修剪得一丝不敬的乌发,几乎让他变成另一个人,不过这无减他的魅力,反而令他看来更成熟稳重。
“请坐,张小姐,”周庄随手比了一下他桌边的办公椅,要她坐下,十指一交,以专业得近乎冷漠的口吻对她解释,“因为公司体制的的不同,加之,你是本公司新雇职员,我们有权对你和前公司所立的合约进行修正。若张小姐不愿接受,那将是本公司的损失,不过我们无法阻止你另谋高就。”说完,将修改过的合约递给她。
他的言辞婉转,但口吻强硬,芷芽心知他巴不得她“滚蛋”,但她目前没有丢掉这个工作的本钱,于是盯着合约,低声下气地说:“这我能了解,我愿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安排。”
“你不等看完合约再考虑吗?”他挑起一眉,那熟悉的表情顿时勾起芷芽的回忆,也让她干脆地摇了头。
“很好,”周庄大拇指一翘,压下钢珠笔。在她的档案上做了一个记号,头不抬地说:“下个礼拜一请到总公司报到。有问题吗?”
“有!请问董事长——”芷芽轻轻举起右拳,腼腆问道:“我被分派到哪一个部门呢?”
他扫了她一眼,递过一串办公桌钥匙,张着白晶晶的牙说:“我的秘书室。”
芷芽因此算是升了职。大家都羡慕她不仅保住铁饭,而且是更上一层楼,只有她和周庄清楚,她上的是“危楼”,只要他高兴,哪天都能要楼塌。
接下新工作后,芷芽的压力是一天多过一天,薪水却整整被砍去了二分之一,只要哪天不高兴,他是什么毛病都敢挑,诸如他不满意打字机的字型、信封上的抬头歪了两厘、咖啡太稀、她讲话有气无力,以及他看不顺眼她口红的颜色。
此外,芷芽还得学着去读他脸上的“气象报告”,以预测他办公室内的吹的是蒙古高压,或太平洋低压。一天中,她不仅得接待友公司代表,同时得帮他应付不同性质的“女朋友”,吃饭的归吃饭,看戏的归看戏,应酬的归应酬,然后上床的嘛……则是没她管的份。
最可笑的是每天上工前,都要被他“问候”一下,“张小姐,今天可别犯错,不然我又得从头适应新秘书了。”
之后的一整天,她都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真可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问候!然而,果真不能承受吗?若不能承受,她怎么会一做就是两年?而且最后在没“爱”的前提下,利用礼拜五晚上应酬的场合,藉酒装疯地对他投怀送抱?
原因只是一个,芷芽天真地以为,只要能让周庄了解她是清白之身后,他绝对会改变态度;缱绻一夜,他那副没她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不就是最佳证明?
直到翌日清晨,芷芽在饭店的大床苏醒过来,发现除了床头柜上的五截烟蒂和一个火柴盒外,他没留下任何的只字片语便离去。她才了解自己错得离谱,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唯一教她担心的是,下礼拜一上班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第八章
天美挂上了电话,走回餐桌,她人依旧站着,声音带着抱歉,“芷芽,我不想在这个时候丢下你,但我婆婆一直嚷说她腰酸背疼,要我陪她去看中医。”
“既然这样,你还不赶快回家去。”芷芽替她着急起来了。
天美拿起提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喔,你不用担心我,我再稍坐一下,就要回去上班了。”
天美叹了口气,“我不是问你这个,而是问你何时辞职?
芷芽一脸不知所措,“我……我还没真的决定好。”
“算了,我看再问你一百次,你准还是给我这个答案。如果哪天你真的不想干了,一定要通知我一声,就算我没办法,也非得要我老公帮你安插个职位。”见到芷芽露出一个保证的笑容,天美才转身离去。
芷芽百无聊赖地坐在原位,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直到她发现时候不早时,才起身离开咖啡屋。她走过两条巷子,在穿过第三条巷口时,忍不住回头往“雾都”的店招牌望了过去,心里惦念着周庄是否还常光顾那家巾,出于好奇与怀旧,她双手插在外衣口袋,慢慢地走向“雾都”。
她在玻璃窗边探了一下头,发现店主重新粉刷了墙,也换上了色彩鲜艳的壁纸,店里依然是座无虚席,那张熟悉的桌子自然也被一对男女所占领。这不禁又令她想起数年前年少不更事的自己和周庄坐在那里的情景。他会抽着烟,一手把玩着火柴盒,另一手紧握住她的手谈天说地……
他说:“下礼拜三是我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
“我……我不知道,除了我爸和我弟,我从没送过礼物给男生过。”
“那再好不过,因为我就是你第一个送礼物的男人了。”说完,还对她眨眼睛。
她为他毫不含蓄的态度大伤脑筋,直到瞄到他手上火柴盒,才语带征求说:“我送你打火机好不好,你抽烟没打火机很不方便。”
“不,千万别送我打火机!”周庄以夹着烟的手搓了一下太阳丨穴,毫不讳言地道:“截至目前,我已收到十来个打火机过,不管是哪个牌子都会被我弄丢,所以我还是将就火柴盒得好。”
“喔,那你希望我送你什么?”
花芽还记得当时他听到她话的反应,淘气的眼神里带有儿分恢谐的笑意,但却又装出一副色迷迷的邪恶,弄得芷芽全身不自在。
到最后,周庄一迳地瞅着她,以不太轻松的方式警告道:“你最好别问得这么大方。”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的,小姐你可能不太愿意给……”
如今,景象已转,坐在那张桌前、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已不可能是他,只是巧得很,那个人似乎也有边聊天边把玩火柴盒的习惯。
芷芽心里想着,眼眸忍不住转到那个男人身上,一秒后,她眨了一下眼,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于是摘下眼镜用力揉了眼皮,等视线再度清晰时,才赫然确定,
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庄!
芷芽杵楞在原地,视线在周庄和他女伴的后脑勺间流转,等到他的女伴微侧过头、露出一张脂粉未施的姣好脸蛋时,芷芽险险没昏了过去,她同时恨不得自己瞎了眼,因为她千想万想也绝对意想不到,那年张脸竟会是芷薇的脸!她妹妹的脸!
芷芽倏地掩住嘴,泪眼婆娑地跑离“雾都”。当她踩着无方向感的脚步踏出电梯、进入高级主管专用的办公楼层时,人事经理忽地晃着一张纸迎面冲了过来,着急地嚷说:“唉啊,张秘书,午后都过三点了,你到现在才回来。快!赶快签了这份文件,免得害我挨骂!”
芷芽接过文件,问:“什么文件?”
“离职清单。董事长吩咐我先拿给你签,其他的细节等他用餐回来,再跟你谈清楚。”
“喔!”芷芽想都没想,镇定地伸出手掌,问:“有笔吗?”
人事经理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支笔递了过去。芷芽接过后,随手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连笔带纸地塞还至人事经理的手里,轻松地说:“呐,都是你的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办公桌及私人用品。”
人事经理紧跟在她身后,解释,“没必要急着收东酉,这离职单起码要一个月才会生效,你总得让我们找到递补你空缺的人吧。”
芷芽头一转,不客气地对人事经理说:“那干我什么事?我离职单,单上也印了你们董事长的大名,照理我可以走人了事了。”
“可是……”
“你有可是,直接跟周庄说去……人事经理跳脚地威协遭:”张小姐,你这样不负责任,我们会拒绝发给你遣散费!“
“谢谢你们这么慷慨,”芷芽不耐烦地转过身,向他露齿一笑,“喔,你若见到他,别忘了顺便帮我问候他一句,他是个欠扁的无赖、自大狂!
“张小姐,你竟敢当众污辱董事长!好,你别指望在这行混了……”人事经理抖着食指在她身后叫嚣,“想都别想!”
芷芽理都不理,将皮包斜背在肩上,若无其事地走过一群睁眼看好戏的同事,笃定地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铃……铃……铃……铃……铃……
芷芽把自己紧紧地裹在棉被里,但隔间的木板墙薄得像一张纸,根本没半点作用,等到铃声响了二十声后,芷芽气冲冲地跳下了床,粗鲁地冲到客厅;拿起话筒劈头就说:“小姐,你打了一早上不烦吗,我跟你说过没这个人,这里没有叫张芷芽的……你问我的名字?你算老几,凭什么要我告诉你?对方稍停了一下,芷芽一改往昔好好小姐的形像,蛮不讲理地扯喉继续嚷道:”你们这样打电话来骚扰实在很缺德……“
“张小姐,”一阵低沉的男音从话筒里传来,顿时教正芽闭了嘴,她呼吸急促地听着他以平稳的音调说:“请你马上回公司一趟,我相信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解决清楚。”
芷芽不吭气。
他继续着,“请别意气用事,如果你坚持不愿交接,那也没关系,但请你务必回”远业“一趟,我保证不强人所难,并会要会计部将你的薪水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