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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造成的,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不负责任,她不会那么年轻就去世。”

    常山对茵陈的怨气一消,越发对甘遂不满。

    “如果她能再活十年,到我长大,我就可以照顾她了,我会送报纸剪草坪铲雪道。如果不是生你时受刺激过度伤了元气,她不会把身体搞坏。你站在父亲的角度,认为他情有可原,可是我不这么想,我不会原谅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自己妻子怀孕的时候,又去挑逗招惹年轻姑娘?除了坏人,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肯扬,”海洲温和地说,“他已经死了,并且他为他的过错,忏悔了二十年,直至他生命结束,他都在惩罚自己。即使在美国,在法庭上由法官来判,也不会判得更重了。在中国,我们习惯上会认为死者为大,已经过世了的人,就不要只记得他的过错。再说,他是我们的父亲,再怎么样,他也赋予了我们生命。如果你认为活着是一件悲惨的事情,那么一切的命题就都是伪命题,不值得谈论了。”

    常山虽然认为他的话有道理,但多年的心结还是横亘在他的心里,一时三刻化不了,听了海洲这么恳切的话,鸭子死了嘴还硬地说:“你当然帮他。我站在妈妈这边。”

    海洲笑笑不再说话。

    常山还不依不饶地追一句:“你看妈妈也没原谅他,不然,为什么不告诉他我的存在?”

    海州喝他的咖啡,气定神闲地接―句,“女人若要藏起个把孩子,男人还真没法知道。男人的生育权在男女平等的这个话题上,也是个伪命题。”

    莱切尔停下她手里的刀叉,研究了一会儿海洲,对常山说:“他很有趣。”又愤愤不平地说:“比你有趣。”

    “亲爱的,你是我这一边的吧?”常山笑问,“你可别倒戈过去了。”

    “我是女人,当然站在你们母亲这一边,你是你母亲这一边的,我当然和你同一战线。”莱切尔眨眨她的蓝眼睛说,“不过他比你有趣,他身上有种神秘感。”

    “因为他来自神秘的中国吗?”常山不乐意了,“巫术、鸦片、缠小脚的女人、留辫子的男人、末代皇帝、蝴蝶君……你所知道的神秘的中国,不过是从好莱坞那里贩来的零星碎片,由西方人拼凑起来。他是拥有神秘气质的中国男人,我只是一个中西部的红脖子乡下人,我当然没法跟他比。”

    他酸溜溜的口气,连海洲听了都笑了。

    “啊。”莱切尔更是满意。常山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含蓄有礼,他会这样口出怨言,也只有在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面前。当小弟的乐趣,他像是找到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做出陶醉的样子,“有兄弟姐妹真好,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复活节。完美。美丽。如此令人……沐浴在爱的阳光下。”她把她面前蛋杯上的白煮蛋敲破,说道:“复活节快乐。”

    “复活节快乐。”常山也致祝词。

    海洲的节日里没有复活节这个概念,不过既然他们都说了,那他跟着念一句也不要紧。

    “复活节快乐。”他跟着敲碎他的复活节蛋。

    chapter 4 色香俱散

    海洲回酒店去洗澡换衣,莱切尔坚持要送他去,她说她对海洲感兴趣,想多跟他聊聊,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假期结束她就要回纽约了。海洲说欢迎女士过访,两个人先离开,说好等常山的电话。

    常山收拾干净餐桌和厨房,借此平复一下心情,打一下腹稿,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云先生的手机。电话接通,常山先是听见一阵笑声,是湣笺鲢龅暮9男i椴蛔越叵蛏贤淦鹆俗旖恰5缁澳峭废炱鹪葡壬秃翊缘纳簦贸i饺滩蛔⊙劬Ψ3薄u庖桓龀聊睾竦暮萌耍怂囊痪涑信担鼗ひ桓龊19樱ご锒嗄辍?br />

    “云先生,我是肯扬,复活节快乐。〃常山先祝他好。

    云先生在那头呵呵笑,说你也复活节快乐,问他出没出去玩,还在大学城里待着?

    常山一一回答,然后迟疑了一下,说:“云先生,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关心我,我和海洲都十分感谢。”

    云先生在那边停了一下,才激动地问:“你和海洲?海洲……你都知道了?”

    “是的,云先生,海洲昨晚和我聊了一夜,刚回酒店换衣服了。云先生,你对我们两兄弟的好我们铭记在心,你就等于是我的第二个父亲。”常山再三表示感激。

    “别这么说,甘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云先生说,〃你们的妈妈对我母亲也很好,我们母子同样感激你们。“常山再客气两句,问:“云先生,我想问一下妈妈葬在哪里?趁海洲在我这里,我们想去祭拜母亲。”

    “这么多年,早就应该去了。”云先生感叹地说,“我总是想带你去,可是无处说起。和海洲一起去也好。”

    “是的,我们也这么想。”常山说。

    “肯扬,你们的母亲,茵陈女士,她葬在西雅图湖景公墓,和她的姑母姑父葬在相邻的墓地。”

    云先生估计是换了个地方,电话背最音里再没有孩童的笑声。

    “在西雅图。”常山喃喃地说。

    “是。她病重之后,自行入院,过世之后由院方和当地华人联合会出面,依她的口头遗嘱把她葬在那里。”云先生说。

    “我们的姑婆也是葬在那里了,也好,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了。那么,云先生,”常山问,“丧葬费用由谁支付?”

    “茵陈女士的姑母在去世前留下小笔遗产,茵陈女士用来购买了湖景公墓的墓地和棺木,以及养老院的费用,付清后已所剩无多。茵陈女士出售杭州的房屋得到的财产在她赴美之后及入院生产时用去一半,由于没有加入全民医疗保险,她的财产因为生病住院耗费得比较迅速,以致她不得不出售最后几件首饰来付最后的医药费和丧葬费。所有的财务都在她身前支付完毕,他们只是按照她的指示去做而已。“常山听了说不出话来。那一对他记忆中的翠绿色耳坠,就是这样没有的吧。

    “肯扬,你们的母亲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在生前把身后之事安排得那么完美,干干净净,一点不拖泥带水。”云先生对茵陈赞不绝口。

    常山从茵陈留给他的信一事中已经知道她是怎样冷静和有条理。那对垂荡在茵陈耳下的碧绿吊坠,印在他指头上的那一圈绿晕,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也应该是她外婆或姑母或母亲的遗物,但在后来都一一变卖了。

    茵陈赴美后像是没有再出去工作,她到了美国便照顾病重的姑母,安葬完毕,她去医院生下婴儿,照顾他到两三岁,寸步不离。最后自知大限将至,她找到曾经对她伸出过援手的维方德,把幼儿交给他,留下最后的红宝石戒指作为抚养费,回到西雅图,去华人联合会安排好后事,然后安然辞世。

    她去世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

    他的脑子里把整个过程过了一遍,忍不住湿了眼眶。

    云先生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放心地叫了他两声。

    常山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我在,云先生,谢谢你。节日里给你打电话问这样的问题,实在过意不去。我知道了,西雅图湖景公墓。我和海洲会尽快过去的,他下周末就要离开了,我们想趁节日里去。”

    “肯扬,不用跟我客气,你就等于是我的儿子。我看着你长大,曾经还以为你会真的成为我的既然……”云先生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我明白,”常山说,“你……和云太太,这会儿是和露丝在一起过节吗?我像是听到有小孩子的声音。”他试探着问,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和云实联系过,这时从电话里听到她在那里,连他自己都被心跳的节奏吓着了。十年过去了,他的心依然为云实悸动。

    “是的,是囡囡带了妹妹回来过节,妹妹三岁了,正满屋乱跑。哎呦。”云先生在那边叫了一声,接着听见他用家乡话和一个小孩子说话,常山在这头听得清清楚楚,云先生说的是“撞痛外公哉”,那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学他说话,说的是“哎呦,撞痛妹妹哉”。云先生哈哈大笑,把电话递到小女孩嘴边说:“和肯扬问好。”

    “哈罗肯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软软地透过电话传过来,一如云实当年。

    常山恨不得把手从电话里穿过去好抱住那个孩子,他颤抖着声音说:“哈罗妹妹。”

    云先生收回电话,常山问:“几岁了,叫什么?”云先生说:“马上就三岁了,五月生的,英文名字就叫may,中文名用的谐音,叫梅,云梅。妹妹就是梅梅,是小名。”

    “云梅,好中国的名字。”常山说,“露丝过完节,还回西班牙吗?”

    “是的。要跟她说话吗?”云先生好心地问。

    “不用了,过节呢,别让不愉快的事情打扰她。那我挂电话了,谢谢云先生。”

    “再见,肯扬,问海洲好。”

    “我会的。”

    常山放下电话,闭上眼睛,想象那个像五月春天一样的女孩儿会是什么样子。黑头发黑眼睛,那是一定的,她的父母都有漆黑的头发和眼睛。有西班牙人的血统,那她的皮肤会比一般白人和华人的混血儿略深,神眼凹目,纤细骨架,美得不似真人。

    正遐想间,他的手机提示有邮件进来,他打开来看,是一个三岁小女孩的招片,大头像,撑满整个屏幕,笑得露出一排细细小小短短的牙齿。她有卷曲的黑发,圆圆的眼睛,和尖尖的小下巴。

    他看了一楞,忽然明白这是云先生用他的手机拍下梅的照片发送给他,云先生知道他的心思,便当即拍下照片发过来,他爱护他一如当年他还是个少年。常山这下眼睛真的湿了,他抹去眼泪,发送了三个字:谢谢你。

    回头他打开电脑登录售票网站,订了两张下午去西雅图的机票,打电话让海洲把护照号码报上来。海洲问,我们两兄弟去西雅图,莱切尔怎么办?莱切尔就在他旁边,听见提她的名字,便说,我也要去,帮我订一张,我回纽约也没事可做,这里又没人。

    常山一想也对,便说好。又说,那我直接去海洲的酒店,我们在城里见面,然后一起出发。莱切尔你要带些什么吗?我给你带过来。莱切尔说,我就一个包,昨天聊得太晚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睡了,你拿上就行。常山说我知道了。

    订好三张机票,再订了三间酒店房间,常山带上莱切尔的包,自己收拾了两天的衣服,锁上门开车去和海洲碰头。在楼下酒店吃过午饭,三个人出发去机场。在飞机上,莱切尔闭上眼睛睡觉,常山和海洲并排坐着,聊些个人的小事。他们都想知道对方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

    在聊天和沉默的间隙,常山说,有一次我也是在飞机上,梦见过妈妈。海洲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常山想起那次去詹姆斯敦取苏瑞的骨灰,他在一万米的高空,梦见有美丽的女子叫他的名字“常山”,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叫常山,他不知道他的生母会有这么曲折的故事。她在云天之上现身,对他说“常山,儿子”。她的灵魂一直在他的身边,在合适的时候,她出现在他的梦中。

    常山又说:“我在七八岁之前,还记得有一个女人抱着我,轻轻摇晃,唱歌给我听。你说一个人的记忆最早会在什么时候产生?会不会两三岁的幼儿就有记忆?还是那些都不过是我的想象?”

    海洲静默了一会儿,回答他说:“有个专业名词叫婴儿期失忆。其表现为,让大多数成年人去回忆自己最早的记忆,他们通常不记得学龄前发生的任何事情。遗忘贯穿在整个童年期,缓慢进行。研究表明,幼儿在四五岁时,百分之三十九的记忆会消失,到六七岁时,会有百分之二十四的记忆消失,过了十岁后,儿童几乎可以记住所有事情了。除非某一件事情对个体的刺激特别深,否则零到三岁幼儿的早教基本都是白费心力。“常山看他一眼。

    海洲笑一下,“我研究人类同源学,这个问题正好与我的专业有关。我就记忆这个问题做过专门的研究,因此我不支持太早对幼儿进行教育。那些培养早慧儿培养天才的行为其实是毫无科学依据的,实验证明,婴儿期失忆的一个可能原因是,要到五到六岁,大脑的关键部位——海马体和内侧颞叶成熟时,记忆才能保存下来。”

    常山笑他说:“你不是说你三岁就能数到一千?是不是被白薇女士当成天才摧残过?所以你才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是的,我听他们说,我三岁就会背一百首唐诗,可是后来还不是重学一遍?短期记忆肯定是有,不过能保持多久就不见得了。当然不排除时尚有天才儿童这种类型,不然不能解释莫扎特四岁作曲,海飞兹六岁就会演奏孟德尔颂的小提琴协奏曲。总得来说,六至九岁儿童的早起记忆可以追溯到他们三岁左右,十岁以后,有记忆的则多事四岁以后发生的事情。你到现在都记得三岁之前的事情,只能说——”海洲停了一下,卖个关子。“我把愿望和事实搞混了?”常山自嘲。

    “不”,海洲说。〃你是天才儿童。“常山听了笑着捶了他一拳。

    飞机飞到西雅图,他们先去酒店把来西放下,略作休整,问酒店要了一辆出租车,开到湖景公墓去。死机回头看看他们两张东方面孔,问坐在旁边的莱切尔说,他们是去拜见李小龙的?

    莱切尔不解地啊了—声,司机说:“李小龙就是葬在湖景公墓,每年都有李小龙迷来拜见他,期中以东方人居多。”‘莱切尔哦了一声,说:“不是,其实他们是陪我来拜见李小龙,我才是双节棍迷。”

    常山和海洲听她胡扯。都微哂了一下。

    到了公墓,他们找到了茵陈的墓,那不过是最常见的没有一点装饰的一小块石碑,上面简单的写着她的名宇和生卒年,落款是“华人联合会敬立”。

    常山和海洲献上从城里花店买的白菊,两人垂首而立,常山说。? “妈妈,我是常山,我把海洲带来了。”才说了这么一句,眼睛已经红了。

    他想念他的母亲几乎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伴随着他的记忆一起成长。如海洲所说,成年人最多能记住四岁之后的事情,而他真真切切记得茵陈的音容笑貌、和她怀抱着他摇晃时哼唱的歌谣。那一定是茵陈与他分开时,他对她的依恋太过理烈,以至刻在了他大脑的海马体和内侧颖叶里。

    同样的打击在他十八岁时再次重演,过了十年,他都不肯从那个时刻长大、失人母亲的恐惧已经深植在他的记忆里,而在那以后,他又失去了他爱恋的姑娘。他这一生已经无法再爱别人,他的爱已枯竭,所幸兄弟是天生的,。不用去爱。他就在那里,只等适当的时机出现。

    海州肃立良久。才说:“妈妈,我是海洲。我和弟弟来看您。爸爸让我告诉您。他爱您?从第一眼看见您就爱您。他这一生,过去和将来,都只为您受相思之苦。不过我想您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他和您已经在天上重逢,再没有任因可以让你们分开。妈妈,谢谢您把弟弟送给我,世上没有比这更伟大的母爱。”

    两人的眼眶都红着,哽咽不能出声。莱切尔早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海州说完在墓前跪下,磕了九个头。常山只在华人电影里见过这种仪式,他笨拙地学着海州的样子,恭恭敬敬磕了九下,磕一下说一声“妈妈安息”。莱切尔在一旁也鞠了三下躬。

    磕完头,两兄弟在墓前席地坐下,海洲说要重新刻宇,常山说马上就去通知管理处,让他们加班干,明天我们冉来,就写我们两兄弟的名字。

    海景公墓的墓道上种植着粉色的一球球下垂的日本晚樱,这一年的复活节迟至四月二十一日,正是晚樱盛开的时节,春天的晚风里,一片片粉色的樱花花瓣从树上飘下,不多时已在他们身周铺满地面。

    海洲看着墓碑上落满的樱花花瓣说:“从樱花的飘坠可感知生命的短暂,所以古代日本人面对一开即谢的樱花盛景唱歌说:”色香俱散,人事无常,。“常山痴望了许久,开口说:“我也记得妈妈唱过歌,我后来还把调子记下来,可惜没査到是一首什么歌曲。”他轻声哼那个调子,那调子时常在他的脑海中回旋,他也曾经记下来告诉云实,云实没有答案。

    海洲听了一会,也哼了起来,用他低沉的中音和着他的调子。常山一惊,回看他。海洲点点头,把歌词唱出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规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常山把歌词听得湣记宄僖惨种撇蛔。餍苑派罂蕖:v尥蛱炜眨劾崛戳髁艘涣场?br />

    这首古歌是甘遂带茵陈在南京一间书场里听一个弹琵琶的女子唱过的,她当时转头对身边的甘遂微微一笑,像是在说:听,那是我的心声。而甘遂也回之以傲笑。这个情景一定深深烙印在茵陈的脑海里,她一直不能忘记。缒记住了那个曲子,在想他的时候,就会唱起。

    而甘遂,也没有忘记,他同样记得。他和茵陈一样,在他们的儿子面前哼唱过。两个人都已经魂归天际,而海洲和常山,却由此知道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像太平洋的海水一样,永不枯竭。

    他们的父母,一个说,不管过去和将来,他都只为她一个人受相思之苦;一个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爱得那样深,却只能人各一方,在极致思念中,郁郁而终。

    莱切尔陪着他们,眼泪没有干过。她说她这一生,没有听到过比他们的父母更感人的爱情故事。她以为那些爱情传说,只存在于书本之上,原来人世间真的有这样一对相爱不能相守的情人。

    第二天墓碑上已经是新刻的字:慈母茵陈安息。追忆延绵,至死方休。儿海洲、儿常山泣立。

    chapter 5双重惊喜

    海洲回国后,常山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在电脑边工作的时候就挂着语音聊天工具,他们要补上过去三十年留下的遗憾。海洲给常山看他和父亲的照片,还有沙湖的景色。常山给海洲看他和云实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云实的结婚照,以及梅的照片。

    他把梅的那张照片手机里导出,做成了桌面。他对海洲说,我真希望这个女儿是我的,我想要一个家庭很久了。海洲说,现在努力也来得及。

    常山说,不了,谢谢。我做不到像我们的父亲那样可以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我要结婚也只和云实。我还是比较看好你,你赶紧结婚吧,结了婚给我生几个侄儿侄女,长大后送到我这里来读书。

    海洲哈哈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中国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一对夫妻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吗?

    常山就问:那怎么有我们两兄弟?

    海洲再次哈哈哈哈,说,你真是糊涂啊,你不是在美国出生的吗?不算在国内的账上。

    常山哦了一声,说,那好,你们就来美国生,爱生几个生几个,我来给小家伙们换尿布。我十八岁时就会给婴儿换尿布了,那时云实在暑假替人照顾婴儿,我在沃尔玛打工的休息时间里,就去帮她的忙。

    他再一次提到云实,海洲只好叹气。转过话题说:我和云先生不再有联系了,既然我们已经相认,就没必要通过他知道你的消息。以前是过一两年他就写一封电子邮件给我,把你的情况报告一下。

    常山也顺着他的话题说:那就是你早就看过我的照片了?爸爸呢?

    海洲说爸爸当然也看过,他也说你比较像妈妈。肯扬,你说要不要把他们俩人合葬?

    常山一愣,飞快地说:我有事要出去,回聊。说完就关了视频连接。

    常洲提议的合葬,总不会是把甘遂的骨灰迁到西雅图来和茵陈合葬,只就是茵陈的骨灰取出来运去中国和甘遂合葬,落葬地点要么是杭州茵陈的外祖父母的墓地旁边,要么就是沙湖,甘遂工作了半辈子的地方。海洲的注意多半是后者,那离他倒是进了,他爱几时去就几时去,开了吉普车一两个小时就到了。而他呢?千山万水,让他去哪里看他亲爱的母亲?

    他心里骂海洲太自私,可是有一个声音也在告诉他,那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注意。甘遂和茵陈那么相爱,至死不渝,却不能相守,如今万事俱备,有什么道理不让他们埋在一起?

    中国人总是说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丨穴,父亲的妻子另嫁他人,他已恢复单身,既然茵陈最后两年里唱的歌谣是《越人歌》,那这其实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愿望吧;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虽然她不肯把常山的事告诉甘遂,用此来表达她的怨恨。但她爱他。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常山有意回事海洲的提议,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他在电脑前聊天。海洲看他五一,也就不再提。

    过了一年多,常山收到一封律师信,说有一位夫人在遗嘱中提到他的名字,有遗物赠送给他,那位夫人名叫奥尼尔夫人。信未问他,是去希尔市接受遗赠还是有律师代寄。

    常山拿着这封信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心里踢到的那位奥尼尔夫人,是希尔市里他的旧房东。总从他把苏瑞的骨灰葬在艾伦。维方德的墓丨穴里,云先生离开希尔市区芝加哥后,他就再也没回去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奥尼尔夫人还记得他,还不忘在遗嘱里踢到他。

    他感动之下,马上致电信纸上留的电话,告诉他们说他会亲自去希尔市。律师楼的那位律师告诉他在哪一天到达,到时有简单的追思仪式,仪式完后,他会亲手把遗赠交给他,常山说,谢谢,我到时候一定会在场的。

    常山按时间订好机票,安排好课程,录了讲课内容交给校务处,请了假这个航班要在纽约中转,常山想起在纽约的莱切尔好久没和他联系过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和她见个面。因此他订的机票是隔天从纽约出发的。等他订好票,他给莱切尔打了一个电话,莱切尔不在,他给她在电话上留言说,三天后经过纽约,方不方便吃饭。过了半天,她才发了条短信说,可以见个面,等你下了飞机给我电话。

    常山知道她工作忙,也不以为意。三天后到了纽约,下了飞机就打电话通知莱切尔,说他已经到了纽约,马上就进城。莱切尔说,知道了,你乘出租车直接到下城医院来吧。

    常山一听大惊,以为是林登教授出了事,忙问端的。他想他该不会是死神转世,穿着黑色的袍子,肩扛着大镰刀,一路走到哪里,就给阴风扫到的亲人朋友带来霉运。

    好在莱切尔马上说,不是我父亲,你别乱想。她的口气不怎么良善,像是心神不安,但只要不是林登教授出了问题,常山也就放心了。然后他又问,为什么你会在医院?莱切尔这下是真的不耐烦了,说,你来了不就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常山不得要领,忐忑不安地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下城医院,快到时再拨一通电话,说我快到医院门口了。莱切尔说,知道了,我到门口来接你。

    等车子到了医院门口,莱切尔已经等在那里了。常山背了他的包快步奔过去褛住她,在她脸上吻一下,问,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莱切尔面色很不好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常山轻轻把她抱在怀里,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有我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莱切尔叹了口气,拉了他就往大楼里走。常山感觉不妙,还想问是不是她生了重病,谁知这一走竟然走到儿科监护室。

    走廊里都是婴儿的哭声,常山一惊,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正要发问‘莱切尔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收起一脸的惊讶,真的闭上了嘴。

    莱切尔在一间病房前的椅子上坐下,定了定神说:“对不起,肯扬。”

    常山揽过她的肩靠在胸前,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我来了,不是吗?可以吿诉我出了什么亊吗?”

    茱切尔用手捂着脸,声音透过手掌闷闷地说:“我在十四个月前生了一个儿子。”

    常山一惊,马上开心地笑出来,“恭喜啊,你有儿子了。你好快的动作啊,这么快儿子都有了。我太嫉妒了,莱切尔,我说这一年多你怎么不和我打电话聊视频,原来是有了情人,还生了儿子。你可真不耽误时间啊?话说的男人是谁?还有我侄儿呢?他在哪里?“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心焦的妈妈和哭泣的幼儿,他像是明白了‘’孩子病了?要紧吗?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莱切尔放下手说:“没有什么你可以帮忙的。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说你要到纽约了,而我不想再—个人担惊受怕,我需要你为我分担焦虑。我父亲只会添乱,保姆留不住,我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说到这里,她已经哭了,“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到,但这次我真的很担心。”

    常山轻拍她的背,温和地说:“我明白,你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你需要体息。你看我来了,我就是来帮你的。我总说你是我的天使,我想我们也可以互换一下身份,我来做一阵你的守护天使,你好好休息一下,一切有我。你看行吗?”

    莱切尔鼻尖哭得微红,她点点头:“我想我是可以依靠你的,所以我让你来了,但你得答应我,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人。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常山保证,“可是,你有了宝宝,这是件好事,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呢?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莱切尔抬头一笑,“你看了就明白了。”她的眼神里忽然飘过一丝狡黠,这让常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是怎么贿义莱切尔让常山站起来,他们身后就是一间加护病房,病房门上有个小小玻璃窗,莱切尔示意常山朝里看。常山看见里面有一张小小的儿童病床,床上躺着一个幼儿,盖着白床单,枕头上是一张苹果般的脸。

    常山先赞一声说:“喔,像天使一般呢。瞧那苹果一样的脸,瞧那一头黑卷发,这孩子是你从西斯庭的天顶画上拓下来的吗?作为见面礼,我得提醒我自已,等下就去给他买一张弓,而你,我亲爱的,再举一个苹果。”转头看一下莱切尔,拍拍她背说,“师妹,干得好,比我强多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塞缪尔,用我父亲的名字。”

    “塞缪尔,好名字,我喜欢。”常山说,“姓什么?也跟你父亲姓吗,塞缪尔?林登?”他在这里没看到莱切尔的丈夫,也没有别的男人在一旁给她支“是啊,跟我父亲一个姓。”莱切尔说,“塞缪尔。林登。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太学究味,听上去不像上一个婴儿?”

    “老塞缪尔。林登也是从婴儿长成学究的。我想塞缪尔。林登三岁大的时候,未必拿得动一支教鞭。”常山说,莱切尔敲了他一下,意思是他不该拿她父亲打趣。常山笑一笑,看到她恢复了往常的俏皮,他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那说明小塞缪尔。林登的病情不是很严重。他问:“他得了什么病?”

    “小儿疝气。我在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发现他小肚子上有一个泡,吓坏我了,医生说要动手术。”莱切尔说,“我知道是个小手术,许多幼儿都会得这个病。可是塞缪尔血液里红细胞少,我这才着争的。”

    “嗯,是的,小手术,幼儿常见病,你不必担心,你决定来手术是对的,早做更好。”常山放下心来,“莱切尔,告诉我实情,我要知道真相。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他盯着莱切尔的脸。

    “哦,我为什么要瞒着你?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莱切尔还在装傻。

    “莱切尔,你刚才说漏嘴了你知道吗?你说‘可是塞缪尔血液里红细胞少,我这才着急’,”常山温和地说,“你提到了血源,这可不是一般探访病人会说到的词。你一定是有所指。莱切尔,告诉我。”他知道她一定是有事瞒着他。

    “嗯,真的,就像你说的,他只是你侄子,如此而已。”莱切尔假装无所谓地说。

    常山侧目,忽然大笑,笑了两声才想起这是在医院,忙压低声音说:“莱切尔,事实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莱切尔拧着手指,装傻似的说:“你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太狡猾了,莱切尔。哦,来吧,我们拥抱一下,你可太了不起了。这下我们是真正的亲戚了,你知道我就盼着我能有亲戚,这样我复活节感恩节圣诞节都有地方可去了。莱切尔小妈妈,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可以来照顾你,你也可来帮塞缪尔换尿布。他是个复活节宝宝,是吗?”常山亲一下她的嘴角。

    “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献殷勤?”莱切尔恢复了常态,又变得伶牙俐齿满不在乎了。

    “我是叔叔呀,亲叔叔呢。哦,我的小塞缪尔,”他凑到玻璃前看那个苹果脸孩子,“你可真是一个天使。我说,莱切尔亲爱的,海洲他不知道是吗?”

    “嗯哼。”莱切尔哼哼一声,没有否认。

    “那好,我们不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女人要藏起个把孩子,男人还真是没法知道。我来做他的父亲好吗?你看,他和我几乎一样,我要是带着他到自然历史博物馆去看史前恐龙化石,没人会怀疑我不是他的父亲。莱切尔亲爱的,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常山热切地问。

    “我觉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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