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金茂大厦下恢复了车水马龙,只是那处绿化已经被悄然修复了,不复昨日的丝毫痕迹,幸亏发生的时候是深夜,目击者也不算多,这才能够可能将这事彻底掩盖下来,任何新闻和传媒都不会出现关于这件事的讯息,包括网络出现这件事的关键字都会被封锁,但仍在小范围内传播着,整个上海的异能者都要稍稍安分一些。
巴克斯的死,国安局已经迫不及待地破案,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将肖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巴克斯的事弄成她被迫自卫,巴克斯因此身亡。不过想来中国官方也更喜欢这种说法,尤其在肯定巴克斯与是和平中学事件的凶手之一后,有很多人愿意这家伙就这样憋屈地死掉而讨不回任何说法的。
目击者超过十人,且言语确凿,更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巴克斯先动的手,从百战酒吧的监控画面上拍得清清楚楚,上海百战酒吧少女自卫误杀美国男子的新闻也在网络上悄然传播,在巴克斯家族反应过来之前,就已成定局。
看
着资料夹上少女清丽天真的面容,这个说法当真十分容易取信于人。
刚刚才将这事解决下来,但还没等到国安局松一口气,上海居然又出事了,幸好脚印一事传播的范围还不算广,脚印的事还没处理完,又报上来一件让他们头疼的事,伊迪·诺非勒和向日锦死了。
伊迪·诺非勒本来是脚印事件的第一嫌疑人,因为脚印上的拓印在短时间内就有了进展,但谁知道仅仅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就死于非命,同时传闻杀死他的向日锦死在了伊迪·诺非勒的叔叔欧亚·诺非勒的手中,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欧亚·诺非勒却失踪了。
一时间,让整个上海的异能者都风声鹤唳起来,包括各方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也都暂且安分下来,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头,闹出这么大的手笔,如果说是毫无势力的人干的,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能将几方势力都牵扯其中,那晚也曾在百战酒吧出现的几个英国人就变得微妙起来,因为似乎唯有他们安然地置身事外,而这样的处境却让他们莫名其妙地陷入其他人的怀疑里。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可惜许多人的心里都满是阴霾,比如齐夏。
去医院看过昏迷不醒的阿莲,他对于那个小姑娘无声无息伤及肺腑的本事感到十分忌惮,他们明明把阿莲保护在最里面,但在她面前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阿莲的能力十分强大,身体却十分脆弱,这是他们小队中的人都知道的,而背叛他们的人,他暂时却不能动才是让他最感到愤怒的!
原本最让他怀疑的是也许放走柏青染他们的司林和阿阡阿陌姐妹,但他们整晚都没有接近过小镜,非常安稳地回到指定的地方睡觉休息,反倒是有其他两个人整晚不知道到哪里去,其中一个更最有靠近小镜的可能!
他们之中到底谁是叛徒?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全部都是。他的脸色更阴沉了些,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他都暂时不能动了,因为国安局已经对他们直接下令,让他们最近安分一些,不要再搞出事来,为他们扫尾巴的工作可不好做!国安局坚持是因为他们在百战酒吧不顾一切地嚣张出手才导致这一系列的后续事件,根本不听他们的任何解释!
好吧,上级的命令原本就是让他们来查找那个老好人顾博士的踪迹,而不是对柏青染下手,虽然如此,但队员们应该都不知道上级的具体命令,因为是绝密的,一旦闹大开来,他们如果知道对柏青染动手不过是他听从顾院士的命令,恐怕结果不好
,更何况,对于他这一队十分重要的阿莲至今还躺在医院里,影也需要养伤。
如今他还要写一份检讨报告,去他的,他齐夏已经多少年没写过检讨没写过报告这种玩意儿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接起来,口吻自然称不上好:“什么事儿?”
“头儿,有顾博士的消息了!”
“我马上来。”他挂上电话,行色匆匆。
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正背靠着墙壁,盘着手悠闲站着,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见他离开,这才吹了个口哨,轻快地朝反方向走去,甚至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问这个上车来的英俊小伙儿,呀,这大墨镜戴的,该不会是哪儿的明星吧,看着有些像。
摘下墨镜,他凛冽却清冷的眉眼一入目,那出租车司机顿时打消了方才的想法,哪儿的明星能有这气质!
“去上海野生动物园。”
“和女朋友约的吧!女孩子就喜欢那种地儿。”出租车司机大叔努力地和乘客搭着话,满口北方味儿的普通话,显然不是上海本地人,但对于上海的路却熟悉得很,因为他拐进的小路确实要比走大路节约许多时间。
可惜他的乘客却不太有心情理会他的热情,三两句的回答都极其简短,出租车司机渐渐的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不过他从这个年轻人的回答中也知道了,他是一个人。
一个人去野生动物园?这人看着可不像什么动物爱好者……
“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柏青染告别聒噪的出租车司机,独自站在上海野生动物园的门口,嗯,这真是个父子重逢的好地方不是吗?
微微翘起了唇角,是熟悉的温柔却偏偏显得凉薄的笑。
在柏青染去野生动物园与顾博梓见面的时候,肖江正在逛上海的数码城,她有太多的东西需要采购,虽然这里的多半都是大众货色,但是她很擅长把最破烂的东西做成最好的,当年在部队里,她曾经用敌方丢弃的坏仪器做出十分好用的玩意儿来,还用了许久。
一个看似十三四岁的少女单独逛数码城本身是一件不太常见的事情,更何况这天还是星期四,并不是休息日,她用审视的目光一遍遍扫着那些数码产品,问出的问题也多半极其专业,不多时就有一串的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肖江却根本不在意,她拿着的是
柏青染的副卡,他既然说了随便刷,那她自然要买够本才好。
足足逛到了天黑,才把暂时想买的东西买齐,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平稳地滑入匆忙的街道。
“你是谁?”肖江冷静地问。
驾驶座上的人显然一愣,“你看出来了?”
肖江嘲讽地笑,“连你这个出租车司机是假的都看不出来,你以为我有那么蠢么?”
那人哑然失笑,“……你果然不像个寻常的小姑娘。”
“下次装成出租车司机的时候,记得在客人上车的时候首先要问去哪儿。”
“啊,其实我想问的。”那人说,“但是又怕你说了地点,我就忍不住去了。”
肖江沉默了,因为她猜到了他是谁。
他将车停到了路边,“陪我走走吧?”
肖江犹豫了片刻,只能下车。
“今天下午你不是才和他见面么。”肖江看着不远处外滩璀璨的灯火,问。
来人居然是顾博梓,他比起那时在北京与白泽告别的时候瘦了许多,愈加显得瘦高瘦高的,脸颊都有些凹了进去,一双眼睛看上去更加明亮幽深,黑沉沉的,衣着只是寻常的白衬衣黑裤子,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格外儒雅。
“嗯,他,我是说青染,比我想象得还要优秀。”他说起柏青染的时候,唇角的微笑格外温柔,看着十分为此骄傲的样子,“他像素郁,很像很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像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像是叹息。
肖江皱起眉来,原本因为柏青染的缘故,她对这个顾博梓丝毫没有好感,即便他是他的父亲也一样,她本来也是没享受到多少亲情的人,但是顾博梓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的身上有种让人根本不能去厌恶的奇特气场,仿佛只要他站在你的身边,和你说几句话,就能够消除你的敌意和抗拒,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清瘦男子,虽然有几分俊秀,但是并称不上十分出众,但这种亲和力却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你似乎很讨厌我?”顾博梓这个人,连声音都格外令人舒服,像是潺潺的流水一样,甚至也算不上十分悦耳的声音,但无疑也许是最顺耳的那一种,让人舒心。
肖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逛什么街,于是只是皱着眉说,“我不认为和你有见面的必要。”
“真的没
有吗?”顾博梓叹了口气,“实际上,现在大概起码有三伙人正在盯着我们。”
肖江立刻停住了离开的脚步,她看向顾博梓,只见他淡淡笑着,“放心,这么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他们暂时是不会上前的,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肖江想起她包里那张新鲜出炉没多久的身份证,上面清楚地印着三个字——“柏墨染”,似乎柏青染也说过,他给她设定的身份也是眼前这个人的孩子吧?那些人会因此对她有所忌惮,似乎欠这个顾博士人情的人很多,这个顾博士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十分十分地重要。
挑了挑眉,必要的情况下,她还是很愿意和这人一块儿散步的,就算是最讨厌的人也无所谓。
顾博梓哑然看着肖江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赞赏着。
“好吧,我知道我们在这些人面前表达一定的亲近是必要的,但是没必要和我绕圈子,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想要和我说什么?别告诉我只是为了和我演这一场戏来坐实我的身份,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才不是你的女儿。”
“当然,我很清楚。”顾博梓说,他牵着她朝外滩走去,“因为那一年,我根本没有和素郁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苦涩,“素郁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我既然抛下她进了研究所,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原谅我的可能,这个我很早就明白。”
“那一年,我只是住在素郁的隔壁,看着她每天快乐地出门,看埃菲尔铁塔,在街头喝咖啡,去别致的小店买香水,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年,在那一年,她明明知道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可是她的脚步从来都没有停下,更不要说回头。我也没有想让她回头,因为我要不起,我只有一年的时间,这样看着她就够了,知道她活得好好的,很快乐。”
“其实我和素郁当年结婚,一直没有离婚。”他忽然吐出这句话来,才把安静听着的肖江惊了一下,“没有离婚?”
“从来没有。”顾博梓苦笑,“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甚至为素郁没有提出离婚而高兴了许多年,她明明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但是她没有,虽然我知道她是一个不需要男人就能过得很好,甚至比寻常男人要优秀很多的女人,但是,这一辈子,都是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惘然失落。
“所以呢?你需要忏悔的那个女人正住在医院里,你完全可以去看
她,而不是和我在外滩闲逛。”肖江毫不客气地说。
顾博梓却沉默半晌才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青染那个孩子,我很担心。”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该担心的时候在哪里?如今他已经长大了,恐怕已经轮不到你来为他担心了!”肖江哼了一声,顶了回去,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让她急于想要结束这段貌似“亲密”的散步,顾博梓的手很温暖,温暖到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掌心传递到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是一种让她忍不住想要叹息的愉悦感觉。
顾博梓却坚定地牵着她的手,温和地说,“不要着急,墨染,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应该不叫墨染吧?不过青染既然把这个名字给了你,我一定会帮你让所有的人都消去怀疑。”
肖江扯了扯嘴角,“我叫肖江。”
“肖江?”顾博梓微微笑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认识你,是还在北京的时候。”他看一眼肖江,“不用惊讶,白泽的刀上沾了你的血迹,也许青染和你说过,我的异能是在细胞方面的,人的身体,是由无数的细胞构成,千千万万,在我的面前就像一个个很乖很乖的孩子。肖江,你的细胞很奇怪,明明像是没有生命的,却偏偏让你活得好好的。”
肖江听到他的话几乎让她悚然而惊,她从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还有人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看穿她,是的,一具没有生命的身体,原本只是一堆网络数据,虽然如今变成了真的,那也依旧和冷冰冰的机器差不多吧?但偏偏其中装了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想要挣脱顾博梓的手,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能彻底看穿她的男人让她感到极其地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几乎让她恐惧。
但顾博梓的手却十分坚定,坚定地抓着她的,仍旧是那样暖洋洋的,干燥而温暖。
“放心吧,你的这些细胞虽然是静止的,但却并没有失去生命。”他的语调平缓,只听着他说话,即便是在嘈杂的外滩,依旧给人十分安静的感觉。
“我会帮你——把这些细胞一一唤醒,这样,阿江,你就能像寻常女孩儿一样,渐渐长大,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呵,阿江,这世上不知道会不会有女孩儿比你更漂亮呢……”这样漂亮而——强大,也许这样的人,能够站在青染的身边,这样,这样他的青染就
不会那么孤独寂寞了吧?
“……请你,陪着青染,请,一直一直陪着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到可怕,那温暖的手终于放开了肖江,清瘦的面容已经透着不健康的青灰,可是他却笑着,那么温暖而清澈的笑,那双眼,幽黑明亮,几乎要灼伤肖江的皮肤。
他定定看她。
肖江很久很久以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然后,她看到他微笑,然后,有人上前,悄然扶着他,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终于在外滩的灯光下,看到了极细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她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流动,骨骼生长的细微声响。
明明知道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知道他不会骗她。
在这一刻,她终于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一个真正的人……
她以为自己坚强到不怕面对任何的困境,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眼泪是什么,但是在这一刻,她捂住脸,在外滩人来人往的路旁,蹲在围栏边,泪流满面。
眼泪无论如何也停不住,透过手指的缝隙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她静悄悄的,一个人无声的哭泣。
**
回到那个拥挤的小弄堂,充满生活气息的狭窄过道里已经飘着诱人的香味,不时有菜下油锅的声音传来,滋啦啦地响。
她用柏青染给的钥匙打开了门,随即皱起眉来,屋内一片漆黑。
他不可能没回来啊,她的地图上,属于柏青染的那个蓝点,正显示在这个屋子里的。
打开灯,屋内大亮。
由于只有一室一厅,一目了然,客厅的角落垫子上正蜷着一个人影,他抱着膝,脸深深埋在膝盖之间,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没有一丝动静。
肖江看到那个人影身边那听啤酒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走过去一看,铝制的罐子里果然是空的……
这家伙不是据说只有一杯啤酒的酒量吗?
蹲□子,“喂,柏青染!”
窗外不知谁家飘来旧时年代的歌声,隐约有些像邓丽君的那种悦耳甜蜜的旋律,可惜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听过,也许又是这个世界十几年前流行的歌手,有着如邓丽君
一般美丽的歌声和充满故事性的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夜晚,她觉得这个世界格外真实。
“喂,柏青染!”她叫着。
终于,他抬起头来,看脸色完全看不出喝醉酒的痕迹,肖江松了口气,但他的目光却毫无焦距地停留在她的面容上,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
“阿江。”他忽然叫。
肖江拍拍他,“没醉吧?看来还认识我嘛!”
她就这么蹲在他的面前,灯光昏黄,很久很久以后,她还是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夜晚。
伴随着悠扬婉转的歌声,他捧着她的脸,忽然轻轻亲吻了她的唇!
她瞪着他,感觉他呼吸里淡淡的啤酒味,温软的唇只是触及她的唇就缩了回去,其实只是一种亲昵到了极致的吻,他亲了一下,然后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明明将她搂在怀里,却那样靠在她的肩膀,那么依赖信任的模样,仿佛安心了一般,就这样环着她的肩膀,缓缓闭上了眼睛。
肖江完全怔愣在了原地,就那样蹲着,完全僵硬到不知道做什么动作好,这个男人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她只是僵硬地用手撑着地面,依旧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看着瓷砖地面上映出他与她的影子。
“阿江……”她听见他在她的耳边喃喃自语,仿佛梦呓,只是模糊不清地叫她的名字。
她和他认识才多少天呢?
肖江想着,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
认识一秒就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这种事,不是只有小说里会有吗?
呃,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没有恋童癖的吧?
似乎又回到初见面的这个问题上来了……肖江忽然忍不住想笑。
她将柏青染拖起来扔到了卧室的床上,气都不带喘的,果然不是寻常小萝莉,如果是寻常小姑娘,哪里能拉得动他?
进了浴室关上门,才发现她的眼睛仍是红红的,分明是哭过的样子。
“……真的,变成正常人了吗?”她看着镜子说,取出笔来一个清心静气,绿色的碎叶隐约飘起,能力——依然在,这样的自己,也算是正常人了吧?勉强算是一个有异能的正常人?
她微微笑了,忽然感到满足。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她闭着眼睛静静地
想——
如果今晚没有遇到顾博梓,如果他没有用异能改造自己的细胞,如果现在的她没有一个正常的身体,如果她没有因为顾博梓那样期盼的目光而心软,如果她不是情不自禁地说出那个“好”字,那么在刚刚柏青染亲吻她的时候,她一定会狠狠推开他,任凭他撞到脑袋还是摔痛胳膊,然后将他丢到床上去,到第二天再嘲笑他有恋童癖。
一定是这样,那样尖锐而害怕别人伤害也害怕伤害别人的自己,不同于拿手枪时稳定的手,不同于刀锋割开敌人肌肤的果决,她实际上,是个真正的好人呢,也曾冀望得到好报的。
柏青染,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不过,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肥厚的一章!爽不爽!!哇咔咔
☆、chapter 23
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在窗棂,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混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老人用来晨练的音乐,有种尘世独有的宁和温馨。
柏青染睁开眼睛看着空气中的浮尘,宁静安然地飘着,被阳光染成浅金的颜色,然后闻到了荷包蛋的香味。
“还不起来?”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盘着手站在门边的肖江。
肖江穿着简单的衬衫格子裙,与街上寻常的女学生没有什么差别,但拜这网络数据堆砌出的容貌所致,一双极大的眼睛像是一双琉璃珠子,在阳光中愈加似是流光溢彩一般,她正蹙着眉看躺在床上的柏青染。
这家伙的睡相显然不怎么好,薄被被他揉成一团裹在胸前,昨天穿的衬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扣子都松得差不多了,露出大片白皙的光`裸`胸膛,这男人本来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出众相貌,不经意的慵懒清贵,有种普通人如何用锦衣华服都衬不出的惑人气质,说不出的性感,若是一般女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恐怕绝对无法镇定,至少心跳要快上不知道几个节拍!
尤其,他还眯着眼微笑,“早。”他说,声音暗哑。
肖江扭过头去,“……你昨天……”
“嗯,那感觉就像是见网友。”
肖江惊讶地看向他,柏青染笑着,“真的,我和他已经在网络上认识很久了,其实我比他想象得还要了解他,常年在研究所的人居然还想和我玩手段,哼。”
肖江皱了皱眉,想起昨夜顾博梓流露出的深浓情绪,不禁又有点怀疑,玩手段?
“我大概能猜到他昨天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肖江瞪着他,“你知道他昨天来见我?”
“怎么都能猜到的吧。”柏青染自然地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衬衫来,将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脱掉,露出线条优美的背脊,就这么自在地换上了衣服,“深情、温柔、儒雅,极具亲和力。”他半侧过头,唇角带着微微的淡漠,“这是他天生的面具,几乎不需要任何伪装。”
“……真有这样的人?”
柏青染点头笑,“对,就像我,也是天生不像一个大力士,不是吗?”
不错,柏青染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出生相当不错的极品小白脸,不仅仅是皮相的问题,一个人的气质有时候也是天生。“……你是说,他说的做的那些都是表象而已?”肖江看着自己的手掌,眯着眼仔细盯着上面的纹路,感觉是没有错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时开始有这样鲜活的感觉,身体里的这种生命力绝不会错的。
一只手包裹
了她的手。
“放心吧,他做的事情是真的。”柏青染温然说。
“你知道?”肖江抬头。
他缓缓点头,“猜得到。我昨天表现得越像母亲,他就会越怀恋她。顾博梓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只是一方面格外温柔多情,所以在研究所里他被称为老好人,一方面,又格外绝情,很多时候他考虑事情冷静缜密到就像在做数学题,这种疯狂是寻常根本没办法想象的。”
“他或许真的喜欢甚至爱着她,但是在他离开她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因为他知道做怎样的选择最好,在离开她之后,投入到他做的研究中时,他会彻底地忘掉他,为他的研究狂热到废寝忘食,然后,在工作结束之后,又会想起她,思念她,仿佛她是他最珍视的不能见的爱人,但是一旦继续他的研究,他又会将她忘掉,就这样,这么多年对于他而言,也许只是一晃眼的时间。”
肖江震惊地看着他,“真的有这样的人?”
“嗯。”柏青染轻笑,“所以只要给他一点温情的暗示,稍稍显得弱势一些,然后,让他知道那个思念怀念的人,那个唯一让他寄托普通人情感的人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然后,他就会想到补偿。他知道我和你现在面临的困境,所以非但不会戳穿你的身份,还会想办法让你尽力地来帮助我,他这个人的想法极其简单,不过施之以恩,胁之以恩而已。再加上,他本来就亏欠于母亲,甚至亏欠整个柏家。”
肖江猜到多半柏家的境遇与这个顾博梓有关系,但柏青染在短短时间内失去几位亲人,如今变得孤身一人,如果真的是顾博梓的责任,那这个人再不愧疚就完全说不过去了,但她总觉得柏青染似乎藏了一半的话,他应该没有对她说谎,只是没有完全坦白。
不过,对于这样的人,能够对她说这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吧?
所以她并不介怀,耸耸肩说,“吃早饭!”扭头出去了,并没有看到身后的柏青染悄然舒了口气。
他站在她的身后,眯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扶住额露出一抹苦笑,只是一闪而逝的神情,手指在唇上触过,眸光深深,但在肖江在前头站定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慵懒,跟上去说,“荷包蛋吗,啊,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呢……”
电视机里正放着早间新闻,山河一片安宁,偶尔这里那里有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事情,无论是谁的死谁的失踪哪里的脚印,就像风里沙昨日梦,了无痕迹。
一块儿吃完早饭,一块儿出门,尽管肖江只会做这种最简单的荷包蛋和稀粥,事实上在柏青染这间屋
子的冰箱里,她能找到的只有几个鸡蛋而已,但两个人都吃得十分满意,心中有种暖融融的温馨。
步入七月的上海,已经热到难以置信,“叮铃”一声声的脆响,是清晨去学校的学生骑着单车在巷子里一穿而过,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脚踏车在肖江身边溜过时,甚至发出了一声明亮的口哨,但是这种些微轻佻的事情在朝气的少年做来并不让人讨厌,只有一种青春萌动的纯真气息。
柏青染揉了揉肖江头顶的发,惹来她的一个瞪视,自己却笑了起来。
两人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停下,店里一个笑眯眯的老太太递给他一个半旧不新的手机。
“别告诉我这也是你的手机。”肖江猜到他应该是要用这个手机同其他人联系。
柏青染“嗯”了一声,笑着说:“这支手机的办卡人是一个叫黄泽的本地人,使用的频率不算高也不算低,我和常城、舜明他们每个人至少还有十支这样的手机。”边说他已经拨通了一个号码,“只有我们几个人才知道正确的编码,不同的日期不同的时间,我们会使用不同编码的手机来联系,唯一麻烦的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背几十个手机号码,还要背得毫无差错。”
“去哪里?”肖江知道,在这个电子产品遍布的世界里,无疑联系最方便的还是电话,人类也早已经对电子产品产生了依赖性,但是这种东西也有很大的弊端,比如保密性,虽然不是不可防范,毕竟还是要动动脑筋。
“杜家。”
在百战酒吧的那晚,肖江就已经从那个浅井久的口中听说了那个在杜家举办的武学交流会,而且当时在场的还有叶家和顾家的两个古武家族的子弟,这个世界并非肖江熟悉的世界,古武术在她熟知的世界里,虽然并不会说完全消失不见,但真正的古武恐怕是大隐隐于市,至少她并没有见过,所以隐约间有些好奇。
也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的缘故,她仿佛放下了最大的心结和负担,真正开始享受这个重来的人生,十二三岁的身体,充满力量,柔韧而强大,身边这个有故事的男人显然过不了平静的日子,未来的一切,她忽然有了期待。
就当死过一次,那个世界,自己原本也没什么留恋的了,不是吗?
柏青染开着租借来的崭新跑车,极其惹眼高调的银红色,不过倒是十分衬他的气质,敞篷跑车,茶色墨镜,黑色衬衣,设计独到的名牌牛仔裤,肖江很想对这种骚包的搭配嗤之以鼻,虽然认识柏青染的时间还很短,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的内里根本和这样的外表相差太远太远了,明
知道这些都是这个人的保护色,她还是觉得这男人能把这些吸引人眼球的事情做得这么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违和,从本质上也可以说明这个男人实际上也是有这样的一面的吧?
至少,一路上那些男男女女或羡慕或嫉妒或火热的目光,他倒是怡然自得,她深深怀疑这个人实际上很享受。
肖江一出上海市区就换上了整套的蓝黑色威望装,腰间挂着一支蓝色笔尖的大笔,她这样的容貌,格外适合这样的衣饰,古风盎然,宁静优雅,只是她的衣着发饰虽然惹眼,甚至与十分现代化的跑车相当违和,但她喜欢这种样子,格外有安全感,尤其是穿上之后,那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既然重生,何不随心所欲,自在而活?
“这种武学交流会不会是随便谁都能去的吧?”肖江问。
柏青染点头,“当然,要有邀请帖。不过放心,常城有。”
“常城有?他们家也是古武世家?”是了,那天常城用的不是峨眉刺么。
“对,帖子是给他爷爷的,不过常家自从与部队挂上了勾,对于这种事情就完全不上心了,常城要拿到帖子很容易。”
“那他可以随便带我们进去?”
跑车平稳的滑入一条岔道,由于到了上海的郊外,路上的车辆渐渐少了起来,“这种武学交流会原本是十分低调的,不过不只是中国的这些武学世家,周遭一些国家的也经常有人来,比如上次在百战酒吧看到的日本人,还有韩国人和越南人,古武也有自己的圈子,这只是单属于这个圈子的聚会,不过并不忌讳带朋友或者家人过来,毕竟并不是所有练古武的人婚嫁的对象都是同样练古武,必然有一些朋友亲人是普通人,只是不太过分,带三四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杜家一定很大很有钱。”
柏青染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要办这个活动,要给这么多人吃这么多人住,还不能卖门票拉赞助,没点钱怎么行。”
柏青染笑出声来,“其实这种活动,虽然说是私人的,也是有国家的影子,否则国安局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古武高手,不过,你倒是说对了,这个杜家,是很有钱,在曾经的老上海滩,也是十分出名的家族。一个家族要长盛不衰并不容易,但杜家的人显然十分有经营家族的智慧,低调地兴盛了很多年。”
肖江趴在一旁的车门上,感觉夏日的燥热被风带走的舒爽,果然,夏天还是坐敞篷跑车舒服啊,“原来已经有了最大的赞助商啊……”她感叹着。
跑车内的爵士乐十分悠扬悦耳,
她眯着眼,抬头看天上的白云,咧开唇笑。
等肖江一觉醒来,柏青染已经在粉白的围墙边停好了车,她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