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没有可是!”周桃手指拈住红砚下巴,尖尖的指甲慢慢使力,满意地看到红砚露出痛苦的表情,才冷冷道,“只要你好好表现,一切可是都不是可是,你给我记住,你是周桃的贴身丫鬟,没有人比你更熟悉她,纳兰述也不能,所以只要你做戏做得好,我漏洞再多也不是问题,但是你如果砸了锅……”
她转头喊了几声,出来几个护卫模样的男子,周桃和他们走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阵,随即回来,对红砚笑道:“我打发护送我的人回去了,带走了你的卖身契,我和他们说,只要我出事,立刻把你的卖身契送到官府,报说你逃奴,当然,鲁南王也会为我报仇的。”
“小姐……”红砚瑟瑟发抖,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一句,“你要接近睿郡王,要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周桃一边迅速地摘下身上那些金珠首饰,一边淡淡道,“鲁南王老了……睿郡王还年轻,如果他对我……那我可以不介意冀北王府灭门之恨,冀北王可比鲁南王地位更高。当然如果他不识抬举,那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报家仇也无可厚非……你说是不?”
她洗去脸上脂粉,转头看红砚,日光下酷肖改装过的君珂的那张脸,露出一丝神秘而冷峭的笑意,那抹笑虚虚地浮在靥上,像一朵即将剥落的夜花。
红砚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随即她在周桃逼视下,低头,声如蚊蚋地道:“是……”
过了半晌,等丫头等得不耐烦的纳兰述,正要去溪边找她,忽见红砚从一丛树后冒了出来,牵着一个人的衣袖,声音欢快得近乎变音般笑道:“公子,你看我遇见了谁!”
纳兰述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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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四十四章寻花
“周桃!”
纳兰述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周桃笑而不语,静静站在原地。
虽然不说话,但她的笑意颤动,眼睛晶亮泛着水光,俨然也是一副激动在心口难开的模样。
纳兰述快步过来,一把抓住了她臂膀,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周桃,居然能在这里找到你!你怎么逃出来的?沈梦沉有没有为难你?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随即自己也笑了起来,放开她的肩,轻柔地道:“别急,慢慢说。”
周桃半垂下眼,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半晌慢慢抬手,指了指自己咽喉。
纳兰述一怔,随即脸色大变,“你……你是说……你的声音……”
他脸色瞬间一白,竟然没有把话继续下去,那于他心底也是可怕的猜想,不愿成真,然而周桃含泪笑了笑,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塞在他掌心。
纳兰述看见她点头神色已很难看,不自禁退后一步,一低头看见掌中手指,每个指尖都被穿了个小小的血洞,血迹未干,脸色更是难看,霍然抬头怒声道:“沈梦沉干的?”
周桃垂下眼,眼底闪过一道诡谲的光,她当然不知道君珂是被沈梦沉掳走,但心底早已做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任他说什么,应下便是。
她的不否认看在纳兰述眼底自然就是默认,纳兰述执着她手指的掌心微微发抖,瞳仁底幽光闪动,似一簇簇小小的阴火,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沈梦沉毒哑了你的嗓子?好让你没法说话?”
周桃退后一步,举手掩面,半晌,有细细的水流,从指缝里浸润而出。
纳兰述浑身颤了颤,靠在身后树上。
那夜城西小巷送灵,他虽然没有透视能力,看不见埋伏的黑螭军,但其实比君珂更早发现疑点,最初的哀恸过去后,他很快注意到城中其他方向过于安静,五年前他的六哥夭折,全城送灵,也比这要热闹些。
心中疑惑,便想一探究竟,也不想万一出事连累君珂,于是不和她打招呼便悄悄向送灵队伍挪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处,他推测二哥设下这胆大包天的陷阱,不仅想钓他入网,也有想将正试图和他联络上的尧羽卫趁此机会一网打尽的意思,正想着如何借力打力,谁知那边君珂突然暴起,撞入了沈梦沉轿中。
也正因为君珂这一撞,沈梦沉暴露,他不喜露出踪迹,发现阴谋败露,立即指挥黑螭军将送灵用具匆匆销毁,随即掳走君珂,他离开,纳兰迁当时在王府里控制消息也抽不出空,黑螭军无人指挥,被及时赶到的尧羽卫撕开一个缺口,终于和纳兰述汇合,虽然纳兰述不知道后来君珂在王府为他受尽折磨试图说出真相,但最起码,没有君珂那暴起一撞,沈梦沉一直隐在现场指挥,尧羽卫是否能那么顺利和他汇合,还是未知数。
然而如今,她竟为了给他示警,被沈梦沉折磨至此!
纳兰述一向悠游自在,不受拘束,王权承继都没放在心上,自然也没什么必须要在意的人和事,然而此刻,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沈、梦、沉!
“好,很好。”他怔怔半晌后,咬牙笑了两声,随即抚抚周桃的发,柔声道,“……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
顿了顿,他又道:“一辈子。”
他语气诚挚,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周桃浑身一震,忍不住便要惊喜地抬头看他,却在头抬起半路的时候,想起尽量别和他目光对视,赶紧强迫自己压下去,将脸埋在他掌心,热泪横流。
掌心湿热,她温润的泪水也似漫漫流过他的心上,纳兰述心中愤怒和酸楚交织,揽住周桃的肩,轻拍她的背,这一拍,突然一怔。
掌下少女肩背圆润,肌肤丰腴,纳兰述印象里的君珂,因为一直身处疑惑焦虑环境,不断被迫逃亡,十分消瘦,肩背绝不可能这么丰润。
跟在沈梦沉身边受尽折磨,还胖了些?
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他按紧了周桃的肩向外推,想要好好看看她,他一时倒还没想到真假周桃,只是担心她中了沈梦沉什么算计,这人擅使毒物,可不要因此受害。
周桃向来心思灵敏,感觉到他手掌一顿,心中顿时一惊,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但很明显对方已经有了怀疑,一边暗暗心惊睿郡王敏锐,一边干脆使出女子撒娇委屈的招数,脸埋在他掌心不肯抬起,将眼泪蹭得他满手都是。
纳兰述心中一软,这时哪里舍得强迫她?转头看看,眉头一皱,问红砚:“幺鸡呢?”
红砚脚尖在地上划啊划,不肯抬头,吭吭哧哧地道:“……没了……”
纳兰述眼底掠过一丝怒色,不过这消息也不算意外,沈梦沉心狠手辣,对周桃都如此恶毒,何况一只狗,想到这里心又软几分,扶住周桃的肩,道:“别在这荒郊野岭站着说话,走,先回客栈休息。”
一行三人离开,回了客栈,纳兰述给周桃另要了一间房,命红砚小心伺候,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给周桃看看伤,等她休息好了,去柳杏林那里看病?
他立在窗边,对面是一座花墙,看见那镂空的花墙,便想起初见她那一晚,他自墙头扑入她怀中,她抬手抱紧了他,下颌薄薄精致如玉,想起她半侧身回头捡秘笈,惊鸿一瞥的眸底金光
忽然又想起周府救人那天再次见她,不知哪里总觉得不对,感觉不对,但很明显,人确实就是墙下接他的那个人,如今她和他第三次重聚,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好像哪里似乎合上了,但哪里,又似乎分出了岔子。
三次分合,每次都似有不同,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同。
道路蜿蜒,不辨去路,他拨花看叶,每处景致都有变迁,却未必,每次都是惊喜。
纳兰述对墙沉思,窗外月光冷彻,如凝了层淡淡的雾气,映得他容颜皎皎而神情微凉,他忽然轻轻对虚空拂了拂衣袖,似在渐渐升起的迷雾里寻找记忆里的花。
周桃隔墙,也在沉思。
她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似在掂量思索,权衡利弊,红砚怯怯地看着她,她伴这小姐长大,知道她这表情,多半是有了主意,还多半是不好的主意。
半晌周桃双手攥紧,终于下定了决心,招手唤红砚过来,细细吩咐几句。
红砚先是困惑,随即渐渐张大眼睛,半晌惊吓地道:“小姐,你不能——”
“啪。”一个耳光又快又准,煽掉了红砚下半句话。
“给我去办。”周桃冷冷道,“你想找死吗?”
红砚垂下眼,周桃在屋子里急速走了几步,冷笑道:“自然,我明白你那个假小姐,是不会自己投怀送抱的,我当然也不会,但是有时候,机会是可以制造的,如果问题出在他身上,最终误了我终身,你说,他会怎么待我?”
红砚垂下眼,心想不用问睿郡王,最倒霉的是她,从此小姐变王妃,她的耳光更要唰唰地。
“先前我要回冀北,他不乐意;他说要给我看病,我不乐意他却也不理会;这男人看似温柔,其实不好掌控,只有等我成为他的女人,才能将他自如搓揉……将来万一那贱人再冒出来,他也不好再处置我……”周桃一笑,上挑的细长眼角冷光闪烁,“让我费尽心思,也算他的福气,睿郡王,恭喜你。”
隔房,纳兰述突然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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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四十五章桃色乾坤
这一晚月色极好,银光迥彻,天河如泻,庭院地面白亮如雪,人的影子映上去,鲜明的一个剪影。
“哗啦。”
上房的后窗推开月色,月光里铺开一匹深红的碎云锦,极纯正的颜色,灼烈耀眼,像雪地里招展开漫天云霞。
手臂一抖,云霞忽收,那件华美锦缎层层曳落于一人脚下,那人轻轻踩上来,洁白的脚背,趾甲深红如瓣瓣落花,和脚下红锦,娇媚呼应。
“我美不美?”那人脚尖一挑,那件敞口大摆宽袖,只有一道腰带束住的碎云锦寝衣,仿佛有生命一般攀附上她纤细的腰肢,清风里,一股淡淡的异香也如流云般散开。
红砚正在给一个小铜炉里加上一截香饼,胡乱抬头看了一眼,灯光下周桃乌发披散,盈盈半回首,裹一袭朱红寝衣,周身无任何装饰,却将一抹朱唇涂得鲜艳欲滴,呼应着衣饰的艳,点缀着肌肤的白,魅得令人心中发紧。
“美……”红砚含糊应着,心想小姐走的时候还是黄花处子,如今哪学来这么厉害的魅惑手段。
周桃露一抹冷笑,在暗处慢条斯理轻摆云袖,丫头的不屑和惊讶她看在眼底,不过讥嘲一哂而已,鲁南王好色,侍妾无数,她能让老家伙记住,怎么能不新学些手段?
家破人亡,亲人凋零,从此她能靠的,不过这一身美色而已。
香炉里传来淡淡香气,这是对男子催|情剧烈,对女子只有美容功效的奇香,周桃取过一个装满鸡血的小羊肠,垫在床中间,又将一枚针别在了床里的帐子上——周桃不能不是黄花女子,否则以后在冀北王府怎么立足?
原本想着拉纳兰述出外游玩趁机诱惑,可是野外偷欢哪里能留下证据?说不得,只好在这房里修炼桃色乾坤。
床褥都熏了香,换了令人血脉贲张的淡淡桃红颜色,清素颜色会令人冷静,周桃不允许纳兰述有任何自控的机会。
洗澡的木桶搬进室内,周桃眉毛一挑,“我要的是澡盆,不是澡桶,换,给我换!”
澡桶高而结实,不容易倾翻,又能遮住身形,她要澡桶干什么!
澡桶搬出去,很快换了大木圆盆进来,周桃一个眼色过去,红砚乖乖将从门口到澡盆的一路上洒上水,并蘸水将地面青砖磨了磨,又洒了点油——周桃要求滑些,再滑些。
又搬了屏风挡住澡盆,她周桃今晚不是要做投怀送抱的荡妇,她要做的是巧合之下的被害淑女,万不可一览无余,露出马脚。
屏风搬来,周桃蹲下身,用和小二偷偷要来的锤子,将屏风的几个关键木榫都敲开。
最后将那件深红寝衣挂在澡盆后的墙上,红衣艳艳,被月色映得光泽幽魅,风过时微微颤抖,波纹柔软,似附了月色精魂,风情妖艳。
周桃立于屋中,环顾一切如常又玄机处处的室内,一抹得意浅笑,溢在唇端。
“万事俱备。”她轻轻拍了拍掌,“只欠发昏!”
夜,一更。
纳兰述端着两壶小酒,出了房门。
他住在楼下,周桃在楼上,纳兰述一路上楼,心中想着这么好的月色,难得让老板买到了玉薄酒,无论如何要和周桃分享。
周桃房门虚掩,纳兰述君子地先敲门,没有应声,纳兰述咕哝一声,“红砚这丫头也越发懒了。”端着托盘,用肩膀撞开门。
视野里先是一片黑暗,静无人声,纳兰述笑道:“怎么不点灯?”没有多想就向前走,忽然脚下一滑,一哧就顺地哧了出去,纳兰述一边想这地面怎么这么滑,一边还想着不要毁了好酒,单手稳稳地托着托盘,滑过八仙桌的时候眼疾手快将托盘往桌上一搁,一转眼看见前方有个屏风架子,赶紧伸手一捞。
“哧——”
这一捞虽稳住身形,屏风架子上的木榫却突然脱落,整座屏风左右分开,白纱竹梅绢面被扯裂,像一段月光飘落在黑暗里,纳兰述的手落空,穿过倒下的屏风,百忙中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抓,脚尖却又踢着了什么东西,隐约哗啦水声一响,眼前溅开水晶屏,银光闪烁里什么白生生的东西逼入眼帘,随即一声女子倒抽气的声音。
纳兰述头一抬,怔了。
二楼后窗开着,月光水银般泼洒进来,将半间屋子照得通亮,月光下有人裸身于盆中,盆宽矮,无处遮身,以至于她只能蹲着,水滴从圆润的肩膀滑落,经过纤细的腰肢,落在水面涟漪隐隐,而那身体的姿态,与其说惊吓倒不如说惊吓之下似乎在不自觉地诱惑——双手护住胸前,偏偏又没能全部护住,挤压得某处越发膨胀,怒放的花般饱满在视野,让人担心是不是不小心,便要被那手臂给挤破白玉盘。
纳兰述僵在那里,四面淡淡的香气散开,他的耳后泛出微红,隐约哪里有响动,细碎悄然。
桶中的周桃也似吓得呆了,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时辰不算长,但也足够一个人将她从头发长度到臀部大小都完全打量清楚,才忽然惊醒般反应过来,慌乱地半护住胸转头伸手,急急忙忙去扯挂在身后臂上的寝衣。
她一扭身转头,颈项拉长一截精美的弧线,什么白而圆润的东西被立即释放,悠悠一跳。
纳兰述唰地闭上眼睛。
周桃取了寝衣,一转头看见纳兰述闭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恼恨,随即嘴角一撇,手一扬,将深红锦缎寝衣胡乱一裹,踉跄地爬出浴盆。
纳兰述听见水声立即后退,周桃怎么允许他此刻逃离,眼一闭,脚踩自己裙角,闷声不吭便滑倒在地,纳兰述退得极快,闪电般已经到了门口,她没办法栽到他怀里,心一狠,硬生生朝着地面摔落,而地面上,刚才倒下的屏风正竖起尖锐的木质棱角。
纳兰述听见声音不对下意识睁开眼睛,眼看周桃要栽到屏风角上赶紧去扶,周桃却抢先一步碰上了屏风角,头一歪,顺势“晕”在他怀里。
她的身子一摊春水般软在纳兰述怀中,纳兰述扶着哪里都觉得滑溜溜光润润香气袭人,深红的碎云锦寝衣在半月光半黑暗的光线里色泽明灭,有些地方被沾湿了紧贴身上,便令人觉得那曲线惊心玲珑,有些地方却又松松散散敞开,将一些不宜被观赏的景致送到人眼中,而怀中人长睫紧闭,一线颈项流水般延伸,露了半个圆润洁白的肩膀和一截玉般的胸口,心口正贴着他心口的位置,感觉得到砰然的心跳,包裹在一团柔软里。
纳兰述一眼扫过,霍然转头,四下寻找红砚,哪里有那丫头的影子,他将周桃挪开了些,试图将她摇醒,然而周桃坚决晕倒,煽耳光也会当作蚊子叮,纳兰述哪里摇得醒她,无奈之下抱起她往床边去,他抱的姿势有些僵硬,手臂远远地伸着,怀中人轻盈如软玉,脸颊软软地贴在他臂上,如兰似麝的奇异香气越来越浓,纳兰述将周桃放下时,突然觉得脑中一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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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四十六章谁是25!
纳兰述脑中一晕,神色便有些恍惚,周桃睁开一只眼睛悄悄一看,眼底露出喜色。
手指悄悄一捻,深红寝衣滑落,铺在身下,周桃抬腿,状似昏迷将醒呢喃着翻身,腿不知怎的碰上纳兰述的腰,碰得他身子一倾。
这一倾,纳兰述身子向下一栽,脸顿时冲着周桃半掩的胸凶猛地扑下来。
满室幽香、混沌光线、半裸女体,孤男寡女。
屋顶上突然有冷冷哼声。
随即豁啦一声大响,屋顶突然掀开一个大洞,天光倾泻,刷刷落下两条柔软的长绳,绳上前半截是管状长棍,笔直落到床顶,随即绳子一振,棍子上啪地各自弹出一个钩子,勾住了床顶左右一扯,轰然将床顶扯开,并不停留继续下落,堪堪落到床上,两根绳棍像一个人的两只手臂,精准地落在正闭目展现出一副无辜陶醉神情的周桃两肩,啪地一声棍子弹开露出一双竹制的爪子,抓住周桃的双肩,拎起,一甩。
唰一下白生生光溜溜的女体从纳兰述脸下飞出,落在水迹淋漓的地上,那棍子迅速上移,扯住撕破的帐顶,拖拖拽拽地往惊呼惨叫的周桃身上一扔。
动作七八个,时辰不过一瞬间,那俩不知是绳子还是棍子的东西,在纳兰述的脸埋上周桃的胸之前,灵活如人手,瞬间将周桃给转移,纳兰述栽在床上,啪一声轻微裂响,他抬起头,鼻子上一片鲜红。
……鸡血泡被挤破了……
血腥气冲鼻,纳兰述皱眉,胡乱拿被单擦擦脸,抬头怒喝:“混账!谁要你们跟着我的?什么事都敢参合!给我滚回去!”
上头没有声音,两根绳棍唰一下收回去,像一个人飞速躲闪的手臂,没入黑暗里,随即头顶屋瓦一阵疾响,掀开的瓦片被人迅速重新盖整齐,眨眼间那个大洞就不见了。
屋内恢复寂静,若不是地上还躺着周桃,刚才那神出鬼没的俩根怪绳就似没出现过。
纳兰述立在床前,摸摸床上的血,脸上神情若有所思,随即苦笑着看看头顶——他自幼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尧羽卫因此也常有创新武器,这绳棍还是他发明的,不过是个玩具,不想今天居然被拿来“解救”了他。
此时满腹怒气,奈何头顶上的护卫已经跑掉,纳兰述退后一步,大喊:“红砚!”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红砚挤着一只眼睛,一副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的神情,小心翼翼探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奴婢刚才到楼下帮小姐要热水去了啊地上怎么有水您还好吧没事吧?”
纳兰述狐疑地眯起眼睛,盯着滔滔不绝的老实丫鬟——这姑娘是不是每逢撒谎就说话特顺溜特啰嗦?
“承蒙你一开口就问候我。”纳兰述忽然放缓了语调,眼神里似笑非笑的神情让红砚打了个战,“你家小姐晕倒了,我不方便,你来伺候。”
“哦……”红砚低头快快走进来,纳兰述和她擦身而过,忽然道:“当初珍珠河的水里,几个人?”
红砚低着头,嗫嚅道:“……两人一狗……”
纳兰述笑了笑,月光的阴影隐了他半边容颜,那笑容却明光迥彻,琉璃水晶花般一绽,随即他对地下周桃指了指,轻轻走了出去。
他行到廊前,手扶栏杆,目光很远,不见眼底神情。
==
一夜过去,第二日照样相见,周桃并不明白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私底下发狠掐了红砚好几把,好在昨夜说到底叫做“意外。”她并没有不顾一切地去勾引纳兰述,自认为没有穿帮,早上见了,做出点羞怯之色,也就完了。
纳兰述态度倒是自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吃完早饭后道:“小桃,你这声音是被毒哑的,想必有药可医,正巧这定湖来了好大名气一对名医,今天咱们就去看看。”
周桃哪里愿意去看,此时暗恨装哑巴就是不好,昨晚发不了勾魂娇吟,今早也说不了拒绝言语,面上端然微笑,桌子底下用力掐红砚腰臀,丫头木着脸一副“贵人们说话婢子不能插嘴”表情,露在桌上的上身不动,屁股生生移出三寸。
周桃无奈,心想反正死活不开口,谅他名医也看不出啥,磨磨蹭蹭跟着纳兰述出门。
纳兰述熟门熟路,直奔城外医馆,却没有走寻常路,而是从城外岗子山后山绕了下,山路崎岖,周桃踩着颗石子踉跄了下,纳兰述立即扶住:“小心!”
他动作及时,神态温柔,握住周桃的手腕好一会儿没有放下,之前他一直守礼自持,少有如此动作,周桃心中窃喜,心想昨晚虽然没有成功,但多少也有了点作用,回首向他嫣然一笑。
纳兰述也一笑,眼眸如这秋日丽景华彩绚烂。
秋日晴空,翠色离披,一对皎皎少年男女在烂漫秋光山色里含笑相望,着实是副很美妙的场景。
丫头红砚却很不美妙地撇了撇嘴。
路不好走,过不了一会,周桃便香汗淋漓,纳兰述在怀里摸摸,摸出一块长长的散发暗香的压印着心形图案的古怪白色“39厘米苏菲加长夜用绵柔创口贴”,笑道:“来擦擦汗。”
周桃赶紧殷勤含笑把额头凑了过去,纳兰述瞟瞟她,突然又将那东西一收,换自己袖子给她擦了擦,随即笑道:“这是你送我的呢,不舍得用。”
周桃一笑垂脸,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再抬起脸时已经又是一付不在意的笑容。
不多时到了医馆,医馆门口永远那么多人在等叫号,纳兰述萧索望天,长叹:“看病难!”
门口小厮在叫号,纳兰述今天打扮得像模像样,小厮没认出这就是那个骗子黄牛,照常发号,纳兰述低头一看,两个古怪的数字,25。
“这是什么?”他问。
“二十五啦,你前面还有十一个。”有人凑过来看了一眼,指指正门前挂着的写了“14”的号牌。
“我是说这是什么符号。”
“女神医专用的。”那人道,“说是什么……阿拉伯数字?挺方便好记的。”
“阿拉伯……”纳兰述叨念了两遍,抬头看看前面长龙,他心中有事,不耐烦久等,左右张望,看见一个肥老财坐在16号位置喘气,咋看都没什么立刻要死的急病,抬脚就走了过去。
“兄台。”他拍拍胖子的肩,“你的东西掉了,哎呀,好大钱袋。”
胖子一惊,赶紧弯腰去找,人肥,肚子上的肉层峦叠嶂,隔了地面如隔千重山,胖子只得丢下手中所有东西,挪下屁股,艰难地趴到地上去找。
纳兰述立即把手中25的号牌和胖子丢下的16号飞快地换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去,顺便还招呼周桃:“来,坐。”
等胖子呼哧呼哧趴在地上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再抬头时,他的位置已经被纳兰述占了去,医馆大门处有人正叫号:“16号看诊——”
“我我我——”
“我!”
纳兰述一个字定乾坤,轻快地站起来,牵起周桃向里走,胖子大惊,挥舞着手里的号条追上去,被堵在门口的小厮抓过号条看一眼,啪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你个二五!”
……
纳兰述毫无良心不曾回顾,潇洒地迈进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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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四十七章明珠暗投
从光线明亮处到暗处,一瞬间景物有些漂浮,纳兰述眨了眨眼睛,看见屋内隔着屏风,两个人在埋头诊病。
光线暗其实是君珂的需要,暗处方便透视,省得老要凝足目力伤眼睛。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君珂下意识抬头看骨骼,第一眼没发觉有什么不对,正想看个清楚,纳兰述已经不请自来地转过屏风,君珂一眼望过去,身子一僵。
纳兰述却没注意到她,先和柳杏林打招呼,“柳兄,没想到真是你。”
柳杏林和君珂挂牌诊病都用了真名,纳兰述自然认得他,一眼看见柳杏林,倒怔了怔。
眼前的柳大夫哪里还是以前满脸胡子青衫落拓的沧桑哥造型?那些故意留的乱七八糟胡子都已经剃了干净,一张脸秀气白皙,着一身浅荷色锦袍,袖口绣着水墨云纹,内敛而精致的衣饰,生生衬出几分贵介公子般的风华,虽无纳兰述沈梦沉那般或明丽或华美近乎咄咄逼人的容色,却气质内蕴,耐看干净,第一眼令人觉得舒服,第二眼觉得清美,第三眼便有些舍不得转开眼光了。
纳兰述忍不住也多看了几眼,笑道:“柳兄真容竟然如此?以往何必留那胡子?真是……明珠暗投。”
柳杏林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衣服,正想说这衣服是君珂替他准备的,说什么人要衣装凭啥不装,随即反应过来,没有回答纳兰述的话,却先转头看君珂。
柳杏林头一转,一直有点发怔的君珂瞿然一醒,立即抬手,盖住了柳杏林的手。
不,不要说。
柳杏林长长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小君……太苦。
君珂垂下眼,掩住眼神里汹涌复杂的神情……相见不相认,并不完全因为立誓不可破,是她不想连累柳杏林,成王妃何等势力,一旦发现她违背承诺和纳兰述私下接触,怎么会饶过她和柳杏林?
柳大夫伴她共患难同甘苦,病情一缓解就着手治她的毒,又觉得她没有武功处处受制,整日捧着医书钻研,费很大力气以金针渡|岤妙术试图为她伐筋洗髓,她怎能任他落入危险之中?
如今纳兰述已认不出她,正说明两人无缘再见,何不顺其自然?
两人心潮澎湃,一时都沉默,纳兰述说话没人回答,目光疑惑地一扫,柳杏林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郡王玩笑了,当初蓄须,是因为病人很多疑我年轻,怕我医术未经锤炼,不肯信我。为取信于人,我才故作老成,如今小君……”他回望君珂一眼,“她说本领决定一切,胡须的多少不能撑起一个人的底气,我便收拾干净了自己。”说完一笑。
“本领决定一切,胡须的多少不能撑起一个人的底气……”纳兰述喃喃重复了一遍,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了君珂一眼。
这仔细一看,他怔了怔,想起这姑娘似乎在母亲寝殿见过?这么一想心中忽然一动,母亲寝殿岂是随便什么人能进入的?当时这姑娘就和柳杏林在一起,她是个什么身份?
忍不住又多看一眼,君珂并没有避开,坦然迎着他的注视——她的脸最近经柳杏林治疗,已经开始消肿,但是肌肤当初被撑得太开,柳杏林怕急速解毒皮肤快速收缩会导致很多皱纹,一直给她慢慢调理,脸上敷的草药太多,起了点疹子,两边脸颊消肿也不均衡,导致现在看起来,比原先还要面目全非。
纳兰述看了半天,又于一室药香里,仔细辨了辨她的气息,神情虽然如常,眼神里却飘出淡淡疑惑,君珂的坦然直视也让他目光一闪,想了想,干脆起身向君珂一揖,“这位可是女神医?久仰,在下觉得前阵子似乎和姑娘见过?可是?”
柳杏林眼底爆出喜色,正要说话,君珂飞快地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随即微笑,摇头,指指咽喉。
纳兰述挑眉——不是吧?又是个哑巴?
他转头看柳杏林,柳杏林正低头揉鼻子,揉了半晌才吭哧吭哧道:“王爷,这是君姑娘,她最近忙碌伤风,说话……不方便。”
君珂悄悄扯了扯他衣袖表示赞赏,柳杏林心中一暖,忽然又觉得一酸——小君对这睿郡王,似乎很有几分上心哪。
突然想起当初君珂为了给王府报信所做的一切,为她不平的同时涌起一丝古怪的情绪——小君对睿郡王这般有情有义,郡王为人坦荡,看样子也一直在寻找小君,他知道其中内情,必然也要投桃报李,这一对恩义相交的少年男女,如果他们真的相认……
这么一想,忍不住抬头看纳兰述,眼前朗日皎皎,繁花玉树,这是冀北乃至大燕最耀眼的少年,天下除了有数的那几个人,谁能和他比?
而小君……心里也是有他的吧,他们一旦相认,小君……不会再呆在他身边。
书呆子难得地动了一分自私的心思,自己决定还是遵从君珂的意思不说话的好,立即又觉得愧疚,赶紧弥补般地道:“郡王可有哪里不适?在下给你诊脉。”
“不是我。”纳兰述扯过藏在他身后的周桃,“这位姑娘给毒哑了嗓子,烦请柳大夫施展妙手。”
柳杏林头一抬,看见周桃,“啊——”地一声。唰一下又转头看君珂,君珂仰着头,被肉挤住的眼睛里,灼亮的光芒一闪。
纳兰述本已转开了眼,忽然转头看向君珂,君珂立即垂下眼光,沉默地收拾桌上用具,却将毛笔收进了针囊内,金针放在了墨砚里。
她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怒的。
傻子也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曾经被迫替代他人受死,现在那个要她代死的人,回来代替了她。
天下真的就有这么好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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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下好友央央新书《窈窕家丁》,书名不错,简介挺萌,内容嘛,央央清新自然文风还是有保证的,有兴趣的亲可以前往瞧瞧。嫌瘦呢不妨先收着,她的旧书《朕本红妆》已经完结,也挺好,还挺肥,如果对了胃口,或可一解书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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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四十八章将擒故纵
柳杏林怔怔看着君珂,他多少也知道君珂在周府发生的事情,此刻忍不住要揣摩她的神情——你可还愿意沉默?
君珂目光在周桃身上很有力度地掠过,那女子紧紧依靠着纳兰述,小鸟依人,只是下巴还是习惯性微微仰起,掩藏不了的贵介少女傲然姿态。
——周家小姐是吗?好,很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注视了周桃一眼,周桃感觉到她的目光异样,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淡淡厌弃,往纳兰述身边又站了站。
君珂转开眼,拒绝欣赏“金童玉女”,手伸到桌子底下,无声无息用毛笔戳进了柳杏林的腰眼——别看了!该干嘛干嘛!
“烦请柳大夫。”纳兰述将周桃往呆若木鸡的柳杏林面前一推,眼神澄澈,波光流动。
柳杏林吸一口气——自从纳兰述带周桃进来,他和君珂尽轮流吸气了,忍了好一会儿才给周桃搭脉,手搭上去目光便一闪,抬眼看住了周桃。
周桃对他嫣然一笑,自认为笑得娇弱美丽,当可令这年轻俊朗的大夫春心荡漾,说话留情。
谁知道这一笑,柳杏林脸唰地拉黑,避蛇蝎一般避开她的手腕,冷冷道:“姑娘有中毒?恕在下医术浅薄,当真看不出来。”
纳兰述“哦?”了一声,又去看君珂,君珂咬牙,微笑,摇头。
“也许有的地方是有毒的。”柳杏林继续冷冷道,“不过和这哑,却是无关了,郡王,”他站起身,不容拒绝地摆出送客的姿态,“在下无能为力,请另寻高明。”
“那真是遗憾。”纳兰述叹口气,揽住了周桃的腰,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既如此,不敢再劳烦柳大夫。”
周桃如蒙大赦,趁势软软倚在纳兰述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得意,纳兰述温存地抚抚她的鬓角,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我带你去京城再寻名医好不好?”
他的气息热热地拂在周桃耳侧,松竹杜若香气,周桃含羞地侧开脸,却又没有离开太远,眼波浅浅地上撩过去,清稚中微微媚色。
两人耳鬓厮磨,眼神默契,一看就是一对正情热的爱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种。
柳杏林僵硬地别开脸,君珂仰头,拢着袖子,专心地看承尘,好像那里能看出花来。
纳兰述又絮絮询问了柳杏林许多女子保养身体的注意事项,满脸对周桃的关爱,末了才加倍小心呵护地扶着周桃出门,身后粘住长长的奇异的目光,走不多远,就听见柳杏林变了腔调的大声吩咐:“今日休息,停诊!”随即砰地一声,院门被紧紧关上。
在百姓们懊丧的叹息声中,纳兰述无辜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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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看起来很安静,从高天射下来的白月光,分别照亮了三个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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