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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阳光洗礼。

    “我一直是父母眼中的乖儿子,但是他们对我姐的姑息态度,让我变得叛逆,不该我的叛逆期在我退伍之后,姗姗来迟。”

    “你做错了什么”

    “交了一群坏朋友,成了卖白粉的帮凶。”

    “被捕下狱”

    他黯然点头。

    “你介意和一个坐过牢的人作朋友吗”他问得忐忑。

    “不介意。”她回一个璨然如阳的温暖笑容,“就当你是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已经完好如初了嘛。”

    “真可惜没有一种可以擦净过往的橡皮擦。不过我已经知道,不可以犯第二次的东西,叫作错误;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叫作信用。”他很受鼓舞,欣慰地扯了下嘴角。

    “听我说了这些话之后,有什么感想”

    “过去几年你活得很压抑,对不对”

    他只耸了下肩。

    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我们可以互相打气嘛。“

    他认真地看了看她之后,改变了话题,“你和张人杰现在怎么样了”

    “他才重新起步,律师的工作是很忙碌的。”她没正面回答。

    “所以你今天才找我出来”

    这句话听得她有些恼,却无法说出辩解的话,这种事她并不在行。

    转过头,她又看海面,“今天不很冷,想不想下去走一走”

    “看海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那我们就浪漫一下吧。”她先下了车。

    “小琦,你跟张妈妈讲,你是不是在生人杰的气”

    过完年没多久,张人杰的母亲借故上医院来找夏组琦。她如今已没别的心事,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儿子病中对夏组琦种种不理智的行为她都看在眼里,对儿子的昔日女友,她心中一直存有愧疚。事实上,她很希望夏组琦能作自己的媳妇,怎奈如今这两人之间已呈现一片胶着。

    张人杰在恢复健康之后,行情一路攀升,不少人上门要为他做媒,介绍的对象大多有不错的背景,张人杰却一概婉转回绝。张母于是认为儿子还是对夏组琦情有独钟,此番前来不乏斡旋之意。

    她的想法是:劝得成最好,劝不成也得作个彻底了断。

    “张妈妈千万不要误会,我怎么会生人杰的气呢”夏组琦立刻洞悉了她的来意,“他现在的状况很好,健康和事业都很顺利,我很为他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好了”

    张母问得很白,她无法再闪烁其词,“张妈妈,如果你是来向我要一个答案,我可以告诉你,我只能和人杰作好朋友,我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

    “怎么这样讲呢能作好朋友为什么又不能嫁给他,那你们以前”

    “张妈妈”她急急打断之后,又觉语塞。很多感觉她一时也无法对眼前一度可能成为自己婆婆的长辈交代清楚。“我不会解释啦,可是我真的不会嫁给人杰,我这不是在说气话,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以前他每次都这样掏我走,我不是也没生气,照样去你家看他吗我只是只是已经不爱他了。”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已发现,从前对张人杰的感情根本不能称之为爱,不过是习惯罢了。

    张母听毕,沉默了好久,也在心中盘算了好久。

    “那现在怎么办人杰一直拒绝跟别人相亲,我知道他是在等你回心转意,原谅他过去对你那种态度。而且,你又一直没交别的男朋友,他以为你在生气,故意刁难他。”

    张人杰实在不了解她。她一听便作了如是的结论。还有,张人杰补偿她的心态强过得到她的渴望。

    他可能也没爱过她,一切只是习惯。

    “张妈妈的意思是要我想办法让人杰对我死心”

    张母尴尬地笑笑,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找个时间跟他把话讲清楚。”

    看她这么爽快,张母又有不舍之情,“小琦,你真的不再考虑他啦其实我很中意你做我们张家的媳妇。”

    “张妈妈,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你永远是我尊敬的张妈妈。”她微笑答覆。

    郭力恒骑着重型机车,就快到医院时,发现一个在路边摊买东西的人,背影很像夏组琦。

    他减速后折返到摊子旁边。

    “真的是你,买鱿鱼羹面啊”他脱下安全帽问她。

    “对,你要不要吃我多买一碗给你好吗”问完她又小小声解释道:“突然很想吃鱿鱼羹面,所以就跑出来了。”

    “帮我买一碗吧,我也还没吃午饭。”他又戴上安全帽,“我去停车,等一下在门口跟你会合。”

    她领他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吃刚买回的午餐。

    “今天怎么想吃这个”他高举刚夹起的一筷子面问道。

    “换换口味。”

    “我看过商家送餐盒到医院来卖,买那个吃不是比较方便”

    “民生所需,商家在院方许可下,在特定地点贩售食品,本来也无可厚非。可是若未经院方同意就大包小包地到办公室和病房里一间间去推销,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她边吃边吐着不满,“你知道商人的脑筋动得有多快吗在医院这生老病死的漩涡里,他们照样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什么都能卖。”

    “无孔不入。”

    “可以这么说。”她耸耸肩,“医院附近那些规画过的商家和摊贩,倒真是提供探病者很大的方便。我认识一个卖便当的小贩,为了回馈医院提供他一个做生意的场所,只要是医护人员向他买便当,他都少算五块钱。”说完她还抬头问他:“感觉很好,对不对”

    “你是说,发觉一颗感恩的心,感觉很好吧”

    “你跟我还真有默契。”

    “这样的感觉也很好,是吗”他同意她的默契之说。

    “我正要说这句话耶”她惊呼,“你说好不好玩”

    “好玩。”她很好玩。

    她又吃了几口,“最近好不好”

    “不好不坏。”

    “哎,哪天我们再像上次那样一起发发牢马蚤好不好”

    “你又有牢马蚤啦”

    “谁没有牢马蚤我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病人,形形色色,无奇不有,还愁没牢马蚤可发吗”

    他点首,“可以呀,你看哪天有空,我们聊聊吧。”

    见她也吃完了,他动手收拾残局,“你出钱,我出力。”

    “你去看看贺小春吧。”

    她很想拜托他一件事,最后还是无法启齿。

    他离开后没多久,她从窗口往下望,不经意的发现了张人杰手捧一束鲜花,正要走进医院大楼。

    她发现自己从没像此刻反应这么快过。灵机一动,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护士昨天交给她的戒指。

    那是护士从贺小春的手指上取下来的,她的肌肉萎缩程度已经使她戴不住戒指。

    夏组琦先到询问台边交代值勤工作人员,如果等会儿有一个手捧鲜花的男人要找她,请告知他到贺小春的病房去。

    郭力恒像往常一样,呆坐在贺小春面前。他告诉自己,不该离开她,不管她有没有知觉,他都应该陪她度过这个难关。

    “哎,刚才忘了把这个拿给你。”

    夏组琦推门而入,吓了他一跳。

    “戒指。”她走近他,带着些微紧张,“她已经戴不住你们的结婚戒指了。”

    “谢谢。”他接过戒指,审视片刻之后,将它戴在自己的小指上。这个动作教夏组琦看了不太舒坦。

    但她并没有疏忽警备。

    “你怎么啦额头上冒那么多汗”他站了起来,差点就要伸手替她抹汗了。

    “哦,没什么,可能是刚吃了热食的缘故吧。”她下意识地抹着前额。

    接着她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屏气凝神,额上的汗珠又冒出许多。她准备好了,只要一听见转动门把的声音,她立刻就要行动。

    门把被转动的同时,郭力恒刚伸手贴在她的前额上,因为她的汗珠实在多得不像话。

    张人杰进门的同时,夏组琦仰起脸凑近郭力恒的脸庞,此举教郭力恒一楞。

    背对着门,夏组琦本想只做个假动作给张人杰看,虽然她不确定此刻身后站着的人是不是他。

    郭力恒的双唇停在她的口鼻之间,鬼使神差地,他无法理会门边男子的惊愕眼神,只能望着她那双专注又信任的黑眸。

    只消一瞬,他已轻触着她鼻尖,顺势下滑至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就加重了力道。

    一时间,她整个人软弱而晕眩,有缺氧的感觉,所以她判断不出正在发生的事是真是假。

    一声轻咳在他们身后响起,接着是恼怒的一问:“我以为这里是病房。”

    郭力恒意犹未尽地煞住热吻,又吻了下她的唇,才抬头问:“你来病房是要探望哪位病患”

    夏组琦傻在当场,仿佛把一切都交给郭力恒去处理。幸好他还紧拥着她,所以她才没瘫掉。

    张人杰被眼前两人充满爱意的表现激怒了。“小琦,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跟他谈谈吗”郭力恒肯定眼前的男人是谁了,“如果不想谈,我就请他离开。”

    她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望着他专注的眼神,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感觉自己恶作剧的卑鄙,她无声地祈求事后他不会怪她。

    张人杰十分难堪,可也不想被打败。他上前一大步,把花递到夏组琦面前,“送你,晚上八点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把花塞进她的手,他马上转身离开病房,似乎是怕花被退回,又像是怕她拒绝今晚之约。

    医师和病患家属面面相觑良久,谁也没敢先开口说话。

    “谢谢你,我们真的很有默契。”她终于清醒了一点,但清醒的程度只够她说这一句话。

    “好说。”他点点头,没有阻止她离开病房。

    回到办公室之后,她狠捏了下手臂,这才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出了医院,郭力恒直奔工作室与其他乐手一起排练。今天下午有几个歌手要排歌,雪莉也在场。

    “你觉得我这几首中文老歌唱得如何”休息时间里,她凑到郭力恒身旁一问。

    “不错呀,你很有歌唱天分,可惜没有人发掘,找你出片。”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用心唱歌和用嘴唱歌是不一样的,能享受唱歌的乐趣,我就很满足了。”她倒是不在乎能不能成名。

    “最近为什么改唱老歌”

    “换换口味。”

    想起中午夏组琦也说过这句话,他笑了。

    “笑什么”雪莉纳闷。

    “没什么。”他拨了两下吉他弦。

    “哎,你不觉得热闹的流行歌曲听久了很腻唱多了那种歌,我只觉得自己像只受伤的野兽,在人群里乱窜,有种赤裸裸的感觉,弄得我很不自在。”

    “算了吧,你这是受心情影响,过一阵子你又会觉得老歌很腻,死气沉沉的。”

    “也许吧。”她撞了撞他的手肘,“你现在还去医院看你女朋友吗”

    “我刚才就是从医院过来的。”

    “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啊。”

    “过奖。”他还是那副死相。

    “为什么我都约不动你”这一句才是重点。

    “我是痴情种。”他咧嘴一笑,很夸张地。

    “你真不是普通的恶心耶怎么忘了谁上次喝醉之后就跟我回家了吗”她又撞他一下。

    “喝醉以后的事,我不记得了。”他不想说她倒贴,还很良心地建议:“跟我保持距离,对你有好处。”

    她歪着头问:“怎么说”

    “怎么说呢”他故作认真思考状,“这样说吧,狼对羊说:”我喜欢你,但是我太饿了。“这个童话你听过吗”

    她也装傻,故作迷惘。知道他在形容自己没有真心,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贺小春有可能醒来吗”她旨在提醒他:往事已矣。

    “机会愈来愈渺茫了。”

    她点点头,这就是对她有利的事实。

    夏组琦下班后赴张人杰之约,言简意赅地推拒了他。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很绝情,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张人杰信是不信她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的感觉,甚至庆幸自己及时发现。

    她饿了一晚。洗过澡之后,把前两天买回来的微波快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低头望着餐桌上的空盘子,又看了眼柳橙汁中逐渐溶化的冰块,怪异的倦怠感在微波炉运转的两分钟之内笼罩了她。

    她给老妈打了通电话,请安外带报平安。例行工作做完了,她起身关掉厨房的灯,缓缓踱向阳台,远眺夜景,意外的发现,这个春日夜晚没有凉风。倚在墙边,她盯着远处明灭的灯火,用力呼吸,企图抓住四周的真实感。

    工作可以宣泄她对生命的热爱,却不能宣泄她对爱与被爱的需要。

    她想起午休时间里和郭力恒的那一吻,突然很想再见他一面。

    换上外出服,她驱车来到西餐厅。点了杯曼特宁,就这么坐着。

    台上的电吉他手朝她挤了挤眼。

    她喝了好几杯白开水,曼特宁一滴未减地直到完全冷却,台上的劲歌热舞也没能维持它的温度。

    “你不是来喝咖啡的”

    郭力恒刚结束表演工作,来到她面前,看着咖啡杯问她一句便坐下。

    “下工啦陪我聊聊吧。”她笑了笑。

    中午那一幕带来的后遗症令他沉默。对她,他潇洒不起来。他不确定自己中午的即兴演出是不是出卖了自己部分灵魂,他该向前走,不该任情绪停留在那g情的一刻里。

    “你跟他的问题解决了吗”他认为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讲得很清楚,他应该听得懂。”

    “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见她无反应,他换个话题:“你下个星期五有空吗”

    “没。”她清楚自己的作息时间,“有事”

    “也没什么,我们乐团几个人和一群常合作的歌手,吵着说要去郊区烤肉。”

    “你想邀我参加”

    “老掉牙的活动,不去也罢。”他淡淡地结束这个话题,另起一个,“我去安养中心替贺小春登记了一个床位。”

    “对喔,医院好像不让她继续住了。”她这才想起,接着便脱口而出:“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是更少了吗”

    这种反应令他十分讶异,“想见面还是可以见面的。”

    “说的也是。”

    桌上那杯曼特宁突然成了两人目光的焦点,咖啡和他俩一样无言。

    “我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门诊。”她说。

    “嗯,我也想回家了。”

    第五章

    郭力恒被一通电话吵醒,铃响了四、五声之后,他不得不拿起听筒,才发现父亲也正在客厅接了电话。

    他从分机里听到银行的人在追问郭晓芝的行踪,说她签了六万多块钱的账,积欠已久,造成银行方面的困扰,希望她赶紧将钱入账。

    “又是银行打来的”他霍地冲向客厅,询问父亲。

    “嗯。”

    “不晓得她在多少家银行都办了签账卡,你忘了上次的事吗刷卡买东西,再贱价卖出换现金,想用这种方式骗银行的钱,她算准了人家不会为小额金钱找她。”

    “不要讲得这么难听。”郭父微怒。

    “她有没有跟你联络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

    “她偶尔会打电话回来。”

    面对父亲这种驼鸟心态,郭力恒已无话可说,回房换了衣服就出家门。

    在工作室里排练一阵,雪莉死拉活拖了他陪着去算命。

    他又搭上她的车,不过这次是他开车,第一次让雪莉见识了他精湛的驾驶技术。

    她坐在驾驶副座上,喋喋不休地说笑话。沿途风光旖旎,车窗外翠绿的植物、车内优质音响送出的轻音乐,搭着雪莉银钤般悦耳的笑声,令他暂忘懊恼的事。他自欺地想着,快乐人生也不过就是如此。

    “怎么想到要去基隆算命最近命不好吗”他问。

    “算算看何时有人发掘我,替我出片。”她随便答着,心里清楚,算命不过是与他独处的借口。“你也顺便算一算嘛。”

    “也好,看我还要倒霉到几时。”

    算命师的家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车开不进去。

    “这里要是发生火灾怎么办消防车都进不来,算命师是不是算过这里永不遭回禄之灾”

    他把车停在巷外一处空地,和她步行入巷。

    “快到了。”她指指前方。

    一阵奇怪的声音隐约传入他耳里,“什么声音啊这么凄厉,好像太监的歌声。”

    他一下子便感受到一股肃穆而神秘的气氛。

    “算命师刻意制造的神秘色彩吧,干么那么紧张”

    雪莉说着便领他进入算命师的家中。她一掀开大门上的布帘,郭力恒就瞧见宽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微启的双眼没有焦距,像是在眺望远方,发出幽暗的光。他判断刚才的声音是发自此人猩红色的小嘴,因为他还在哼着,旋律古怪,像森林里的幽灵在呓语。

    算命师住了嘴,朝他们点了点头,样子看起来像已恭候多时。

    雪莉很快地开始接受算命师指点迷津。郭力恒没兴趣听,于是踱到屋外,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进了屋里

    算命师似已结束对雪莉的指引,抬头诡秘地看了郭力恒一眼,突然对他说:“你母亲留给你的金项链被你弄丢了,对吗”

    郭力恒立时一阵心跳如鼓,毛骨悚然。

    “你怎么知道”

    “我以此为生。”算命师笑了笑,眼神依然诡谲。

    很难拒绝自己此刻的好奇心,郭力恒在雪莉的怂恿下,也让算命师替自己算了命。

    算命师对他说:“女人不会带给你好运。”

    他怔忡着说不出话来。

    “再去打一条款式相同、重量一样的金项链戴着,”算命师边说边从香案上取来一个八角形的小红布包,“把金项链放在这个布包里,一个月之后再拿出来戴。别再弄丢项链,你的噩运就结束了。”

    郭力恒没说什么,掏出一张千元大钞放在堆满纸钞的盒子里,拉着雪莉,转身走出算命师的屋子。

    “你真的丢过金项链吗”雪莉一出屋子便问。

    “嗯。”刚才屋里的诡谲气氛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捏了捏手中的红布袋,最后将它放进裤袋里。

    “那你会不会照算命师说的,去买条一模一样的金项链来改运”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宁可信其有嘛,金子可以保值,你又没吃什么亏。”

    “你如果真相信他的话,以后就该离我远一点,”他渐渐恢复正常了,“这次可不是为你好,是为我自己好,他说女人不会带给我好运,你应该也听见了吧所以请你不要害我。”

    “你少拿这个当借口,”雪莉笑斥,“我等一下就陪你去买条金项链,一个月之后包你没事。”

    “我不记得我妈留给我的那条长什么样子,确实的重量我也不清楚,怎么买”

    “银楼里的项链款式那么多,找一找,一定有一样的,看见了你就会想起来的,重量你就用手掂掂看,差不多就好了嘛,总不可能分毫不差吧”

    “再说吧,我们得赶快回台北,误场可是会被扣薪水的。”

    “急什么扣掉的钱我赔给你好了。”

    “你别这么一厢情愿好不好”他不太给面子,换来一对白眼。

    天色突然暗下,雨噼哩啪啦地说来就来了。他关上车门,打开汽车音响,让雨声和歌声替代雪莉的呶呶不休。

    隔周的星期五,郭力恒没跟朋友、同事去烤肉,一早就到医院来了。

    他在夏组琦门诊开始前,等在看诊室外的走廊上。终于见到一贯以大夹子夹起长发的她,穿着洁白的制服,朝看诊室走来。

    “咦今天来得这么早啊你不是要去烤肉吗”她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见到他便停下脚步。

    “来看看你有没有骗我,”他开着玩笑,“是真的没休假,还是不愿意跟我去烤肉。”

    她指指一旁等候的病患,“看见了吗我没骗你。”

    “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你去看贺小春吧,我要工作了。”她进了看诊室。

    他于是朝病房方向走,脑海里顿时又浮现贺小春没有表情的面孔,算命师的话也同时回荡在耳际女人不会给你带来好运。

    他却认为是自己给贺小春带来噩运。年轻的她,虽然有点虚荣,也没有满腹经纶,却是真的爱他,从不说后悔。不知道她现在后悔了没

    雪莉会为他带来噩运吗还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郭晓芝他的姐姐,已经为他带来噩运。她就像一片沼泽地,他不必靠近那随时会害人陷落的软泥,就能清楚地看见危险。

    夏组琦呢他一点也不认为她会为自己带来噩运。一个每次见面都能让他心里产生热流,慢慢熨烫到全身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带给他噩运

    是受了她的影响吧,他愈来愈有耐心了,在病房里一待就是一上午。

    他赶在午餐的高峰时间之前,到医院外面买了两碗鱿鱼羹面,又赶在夏组琦门诊结束前,出现在看诊室外头。

    “哇噢鱿鱼羹面,我正想吃这个。”她一见他高举手中的袋子,便低声欢呼。“到我办公室里吃吧。”

    他两个大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不知怎地,他不想跟在她后头走,不是她的背影不美,不是

    然而到了办公室门口,他还是礼貌地等她先走。

    “你下午还看诊吗”他先坐下,面就由她负责倒在碗里。

    “你到一楼去拿一张各科门诊时间一览表,就知道我的作息时间了嘛。”她有点手忙脚乱,“帮我扶一下碗好吗”

    他遵照医师指示,上前帮了小忙,又问了刚才的问题,然后难为情地补一句:“我改天一定记得去拿一览表。”

    “下午不看诊,跟病人玩躲猫猫。”她坐下来,“吁可以开动了吧”

    “开动”

    在她面前类似下达指示的一声,竟让他觉得痛快。

    “你说玩躲猫猫是什么意思”他动箸。

    “下午我的工作是查房。病人有很多是爱串门子的,所以我经常会在第三房的第一床看见第二房第三床的病人。”她无奈地耸了下肩,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住院生活无聊嘛,串门子比较容易打发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有伤,舌头就变得特别灵光,”她同意他的说法,边嚼着食物边告诉他一些趣闻:“他们什么都聊,话题涵盖范围之广,上至总统,下至地下室福利社小妹,无所不能聊。有的病人不安于室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吗”她停下来看他。

    “不知道。”他笑。她说话的样子很鲜,好像她是警察,病人是犯人。

    “现在医院有规定,病人在住院期间不得请假,有些病人见请假不成,干脆偷跑,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偷跑。”

    “会不会回来呢他们”

    “偷跑归偷跑,打针时间到了也都知道要回来,”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回来还会告诉我,说他去ktv唱得好过瘾。”

    他听了不啼只笑,还道:“我太嫉妒你了,怎么连工作都可以这么有意思”

    “有意思吗”她的神情较先前严肃许多,“我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到医院来,希望每个病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出院。”

    “都像张人杰那样,大病一场之后,完好如初”他不否认自己很想知道他俩的情形。

    她却不答,只问:“我们认识多久了”

    “到夏天就满一年了吧”

    “喔。”她又若有所思,“所以人与人之间相互了解的程度,跟相处时间的长短不一定成正比。”

    “你把很多事都量化处理了,才会问这种问题。”这是他的新发现。

    “这很科学,你不觉得吗”

    “人跟人之间,不能这么算的,”他做个昏倒的表情,“夏组琦,原来你是科学怪人。”

    她也不生气,煞有介事地追问:“那你呢你是性情中人吗”

    “我我是衰尾道人啦”

    郭力恒不知不觉地又回贺小春的病房,一待又是一下午。他原打算去见一位流行音乐界的著名制作人,该制作人在偶然的机缘里,听过他写的歌,留了张名片给他,邀他有空时一起谈谈音乐。

    想到这里,郭力恒又觉得雪莉也许不会带给他噩运他在闲暇之余,随兴写了支歌,弹奏时被雪莉发现了,二话不说便吵着要练唱那首歌,众乐手屈服在她的滛威之下,陪她排了几次,她也真的就上台唱了,还走运地被声望如日中天的制作人听见,这为他带来一张名片,一个机会。

    他坐在病房里,让自己沉浸在脑海里熟悉的旋律中,一种真实的伤感,从他心底直冲眼窝。

    不记得填词时候的心情了,一股冲动之下,他就写下那样一首歌。现在想想,恐怕这两句最是他当时的心情了

    开始时的新鲜感受,是否狂热以后的厌倦理由陌生时的热烈追求,是否成熟以后就该罢休

    “郭力恒”

    那个给他新鲜感受的女医师夏组琦,在病房外喊了他一声。声音在他听来,遥远而亲切。

    他转过身看她。

    “你从上午待到现在”她颇觉不可思议。

    “睡着了。”

    “坐着也能睡这么久厉害”她走近他,“你还不走啊今天不上工吗”

    “今天罢工。”他笑笑,“骗你的,今天不表演,所以大家才去烤肉。”

    “喔。”她接着又问了个自己都觉得暧昧的问题,“我要下班了,一起走吗”

    这声音在他耳里又成了电台深夜节目的女主持人,轻柔的嗓音在静夜里漫开

    “你还没睡醒是不是我在问你话呀”

    “喔,”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起走吧,去哪里”

    “去哪里”她也问,尴尬中只得低头看看手表,“这个时间可以吃晚饭了吗”

    “吃吧。”他推她出了病房,“科学怪人和衰尾道人也得吃饭。”

    两人打算开她的车,一起去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却在停车场碰见黄永鸿。

    “小琦”

    等在那儿的黄永鸿没太在意她身旁的郭力恒,热情地向她招手。

    有点麻烦。夏组琦朝着他笑,同时低声对郭力恒说:“我继父的儿子,勉强算是我哥,姓黄。”

    “哦,他是来等你的吗”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应该是,”她抓紧最后两秒,“等一下你不要讲话,我跟他讲就好了。”

    他们靠近黄永鸿了。

    “黄永鸿,你消失了好一阵子,今天怎么又来了”她对继兄嘻嘻一笑,又替他介绍着:“郭力恒,我病人的家属,也是我的朋友。”然后看着郭力恒说:“他叫黄永鸿,你们握个手吧。”

    握手。

    “小琦,我消失的这一阵子就是出差去了,都跟你报告过了,你忘啦”

    “我没忘,不过”报告“两个字我不敢当,拜托你不要这样跟我讲话,我不想英年早逝谢谢。”

    “现在要去哪里”黄永鸿看了看郭力恒才问她。

    “我跟他刚才讲好了一起去吃饭。”她答得不疾不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他考虑了一下,说:“下次吧,今天我就不去了。”

    “拜拜”她开心地上了自己的车。

    郭力恒待她关上车门便问:“刚才他如果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呢”

    “那更好呀,要他请客。”

    “看起来,你跟他满熟的。”

    “本来不太熟的,他爸跟我妈结婚之后才熟的。”

    “他是不是想追你”

    “看起来好像是,”她的表情平平,似不因此而骄,但一想起郭力恒适时出现在黄永鸿眼前,她禁不住就得意了,“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他嘲笑过我,说我没人追。”

    “你没人追吗”

    “当然有。”她两手拍了拍方向盘,“很多病人都说出院之后就要追我。”

    “有人兑现了吗”

    “我收到不少花和卡片,可是都没有下文。”

    “我看你也没把那些当一回事。”

    “你真了解我。”

    “你跟张人杰之间真的恩断义绝了吗”他问得雀跃,虽然那跟他自己没多大关系。

    “什么恩断义绝,很难听耶”

    “你找人算过命吗”他突然想到这个。

    “怪力乱神”

    他本也是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可是跟雪莉那一趟算命之行又教他不得不信。

    片刻犹豫之后,他把自己跟算命师的奇遇告诉了她。

    “你听他的建议,去买了金项链”她问。

    “还没,你觉得我该听他的吗”

    她蹙着眉沉吟了片刻,又拍了下方向盘。

    “我带你去黄永鸿带我去过的一家巴西烤肉店吃晚餐。”

    他叹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哩

    “我是不是该适应你答非所问的习惯”

    “我忽然想起忘了告诉你目的地嘛去买一条金项链吧。”她一口气答了两个不搭轧的问题。

    “为什么你信了算命师说的话”

    “本来是不信,不过我怕自己给你带来噩运。”她侧头冲他一笑,“我也是女人,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好吧,那吃过饭之后,你陪我去一趟银楼。”

    饭后,他第二次跟一个女人去了银楼。

    “你一直还戴着贺小春那只戒指。”她在陈述一项自已注意了很久的事实。在银楼里问他才不显得唐突。

    他翘起右手小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雪莉说戴尾戒可以防小人,我索性就不摘下来了。”

    “是哦,那我是不是也该买个尾戒来戴戴”她打趣道,徵询似地望着他,“防小人”

    “可以呀。希望你戴了尾戒之后,你的病人就不再偷跑,省得你操劳过度。”

    “好吧,那你挑到你要的项链之后,再帮我选一个尾戒。”

    “乐意之至。”

    郭力恒终于去见了那位流行音乐制作人。

    两人颇为投契。该制作人称赞他很有个性,并表示有兴趣看看他在歌曲创作方面的能力。

    两人谈过之后,他便积极投入创作,待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增加了。

    “你中午在家吃饭吗”郭父轻叩他的房门问着。

    “嗯。”他从书桌前站起,开了门回答:“爸,随便弄点东西吃就好,不要麻烦了。”

    “吃面好不好”

    “好,好久没吃你做的面了。”他笑笑。

    郭父十分欣慰,儿子难得这么贴心地跟他说话。他微笑点了下头,便转身去厨房。

    望着父亲微驼的背,郭力恒突然有股冲动,想上前抱住他。

    “爸”

    郭父在厨房门口回过头,“什么事”

    “我来帮你。”

    “嗯。”

    他没再与父亲谈话,只帮着和面糊、洗菜、切香菇,安安静静地等待与父亲共进一餐温馨。

    “你姐姐已经把欠银行的钱还清了。”

    吃了几口面之后,郭父说了一句,并未抬头看他。

    “哦,你是指签账卡的部分吧她把房子拿去抵押的那部分呢缴钱了没”

    “也补上了。”

    郭力恒又点点头,“她跟你说的”

    “打电话告诉我的。”

    “她回来看过华北跟华南吗”姐姐的一双儿女还住在他家。

    “打电话问过他们在学校的情形。”

    他听了有此不悦,“都不用回来看看孩子吗”

    郭父叹了声气,“她要我看好孩子,别让他们接近陌生人。”

    这是如今一般作父母的普遍具有的警戒心,可是在郭力恒直觉的反应中,却觉得姐姐是特意提防着某些人。

    “她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她现在一个人过日子,应该没有什么麻烦了吧”郭父难掩忐忑的心。

    “你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吗”

    “她说她在卖衣服。”

    “哦,又变成卖衣服了”

    “如果她踏踏实实地工作,卖衣服的利润也还不错,就是辛苦一点。”

    “赚钱哪有不辛苦的”他又有不平,“要像她以前那样,到处借钱不还,钱倒是来得挺容易。”

    “不要再讲这种话了,”郭父责备中夹着恳求,“她已经在改了,我们应该相信她。”

    郭力恒不以为然,但他放弃与父亲的争辩,继续吃他的面疙瘩。

    “你姐夫想要回华北跟华南。”

    过了一会儿,郭父又提一事。

    “姐夫”他只认识第一任姐夫,第二任他还来不及认识就跟姐姐离婚了。

    “孩子的生父,廖纪忠。”

    “他跟你说,还</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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