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桦也不去管她。最近她老是问这种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问题,黎桦不是那种会追问的人,她板着脸在每张桌子上放好花瓶,抹抹水渍,把抹布丢回水槽,开始搓洗。
“好吧,阿桦,我问你一个问题。”田可慈又开始了。凤眼中闪烁的困惑光芒不像假的,她终于下定决心问:“你觉得,一个男人……在怎样的状况下,会……我是说……”
“会怎样”黎桦用热水洗着抹布,一面反问。
“会……”努力了半天,觉得耳根子辣辣的热起来,却还是无法顺利问出口。
“你到底要问什么”黎桦受不了了,她丢下冒着热气的抹布,扭紧水龙头,转过来瞪着依然托着腮的田可慈。“你已经这样吞吞吐吐好几天了,到底要不要问要问就快点,不然我要去厨房准备了。”
“好嘛,问就问,你干嘛这么凶。”田可慈没好气,被这样一逼,果然顺利问出口:“我只是要问,你觉得,男人在怎样的情况下,会亲吻一个女人”
黎桦白她一眼。英气勃勃、很有个性美的蜜色脸蛋上,出现不耐烦的表情。
“你还用问这是什么问题牛先生喜欢你,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吗”
田可慈雪白的脸蛋上慢慢浮起尴尬的红晕。她没好气:“我又不是在讲他你怎么……你们……怎么都……”
“不然还有谁”黎桦不赞同地摇摇头。“就算你去问刘医师,答案也是一样。牛先生追你这么久了,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还要问他为什么吻你”
“我……我哪有这样问”田可慈几乎想尖叫。
黎桦说得没错,再怎么拐弯抹角的问,刘萱的答案也跟黎桦几乎一模一样马上直指牛世平,连猜都不用猜,也完全不回答她的问题
“管你怎么问。我要去准备茶点了。”黎桦很性格地丢下崩溃大喊中的田可慈不管,自顾自的进厨房去了。
田可慈还趴在柜台上叹气的时候,另一件让她不懂的事也出现了。
沈至康。这位应该忙到天昏地暗的科技新贵,他打来的电话,在开店之前十分钟响起。
“可慈吗我是学长。”温和的语气,大方的招呼,让田可慈即使困惑不解,也不知从何问起。
最近以来,沈至康开始会主动打电话给她。若不是因为谈话内容太过正直无邪,田可慈简直要开始怀疑,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别开玩笑了,除了闲聊以外,沈至康就是在跟她讨论苏佩佳
天底下还有更荒谬的事情吗学长居然以为她跟苏佩佳从大学以来就一直是好朋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偏偏,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微妙。田可慈不愿示弱,也不想让沈至康乃至于苏佩佳误以为,自己的别扭与厌恶,都是因为对于以前那段年少青涩的往事还耿耿于怀的关系。
“佩佳跟以前的同学都没怎么联络,她会主动提到的,就只有你。”沈至康对于田可慈的质疑,总是这样诧异地回答:“如果你们不是好朋友,她怎么可能一直说起你呢”
田可慈握着电话,忍不住翻白眼。
她能了解苏佩佳耀武扬威的心态。再怎么说,在苏佩佳的心里,她田可慈始终是手下败将。一次次在沈至康面前提到她,不过是满足那无聊的虚荣心而已。
田可慈愈来愈憎恶苏佩佳看似娴静大方的外貌下,使尽小手段的真面目。
偏偏,男人都吃这一套就算是英明睿智的沈至康,也一步步的重新陷入这样的陷阱中。
田可慈从电话对谈中不难猜到,沈至康大概又被那所谓的气质美女苏佩佳给迷住了。谈来谈去都是她,问东问西的,都想确定苏佩佳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这几年来,有没有什么改变
“我看学长你想问的,应该是她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喜欢你吧”这样尖锐的问话,田可慈已经有无数次差点冲口而出。不过就算直率如她,也知道某些话不能乱说。她只能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忍耐着。
“可慈,我觉得你变了。”沈至康这样对她说。“你变得……怎么说呢,温和多了,话也变少了。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很冲动,很直话直说的。”
“是吗”
田可慈也觉得自己变了。至少以前,她很期待跟学长谈话,总是觉得学长言谈中充满智能的光芒。而今……
而今,沈至康谈起生化科技,依然非常自信。只不过……
只不过,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她发现自己不再有耐性。大概因为最近她有着其它烦心的事情吧。
“学长,对不起,我有插拨。我们改天再聊”一听见插拨的嘟嘟声,田可慈又恢复了俐落本色,她毫不犹豫地打断沈至康明显毫无重点的闲聊。
结果接起插拨,又是另一个要闲聊的。
“老板娘,你在忙吗”
爽朗的男性嗓音让她就是一震,虽然没人看见,她还是心虚地看看四周,感觉脸蛋有些发烫。
那次之后,牛世平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依然磊落大方。人不能到金爽来的时候,电话也会按时报到。一如以往。
只是,牛世平现在在她面前,说话说着说着,会冲着她开始傻笑,笑得她耳根子辣辣的,笑得旁边知情众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笑得她很想拿抹布用力抹掉他那好看得过份的笑脸。
还有什么比一个英俊的男人对着自己露出傻气的耀眼笑脸要来得更惊心动魄呢更何况,这个男人……没多久以前,才热情地吻过自己……
“哈啰老板娘你在那边吗”牛世平唤着她,让她从冥思中惊醒。
“在啦,有何贵干你不是南下开会吗”田可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对啊,我正在往会议室的路上。打来跟你讲两句。”牛世平笑嘻嘻地问:“好几天没看到我,你有没有想念我啊”
“你在作梦吗”田可慈被他讲得心跳有点不规则起来,不过还是力持镇静:“阿桦一个人在忙,我要去帮她准备开店了。你到底有什么贵事”
“贵事不敢当,只有两件小事啦。”牛世平听惯她的冷言冷语,丝毫不以为意。“第一件,你答应过要陪我去参加明天晚上的酒会,我提醒你一声。”
“知道了。”虽然不甘愿,不过答应过的事情她不会反悔,只好悻悻然同意。“第二件呢麻烦你一次讲完行不行”
“喔,第二件就更不重要了。”话筒里传来低低的哂笑。“我只是要跟你说,我很想你。好想赶快回台北看到你。”
“你……”田可慈的脸蛋终于轰的一下红了,她羞愤地猛挂上电话,把那哈哈大笑声截断,逃进厨房。
黎桦看着她神色慌张地冲进来,俏脸生晕,眼神慌乱,却带着难得一见的娇羞与尴尬……
“又是牛先生的电话”黎桦已经见怪不怪,她继续手上的工作,专心冲泡清香扑鼻的红茶,一面随口问。
虽说已经被半拐半强迫地陪牛世平出席过不少宴会、应酬场合,不过,还没有哪一次感觉像这么尴尬过。
可能是自己心虚的关系,田可慈只觉得身旁来来去去的人们,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
“你想太多了。”一身深色手工西装,英俊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牛世平,是唯一态度正常的人。他笑着响应田可慈的咕哝。
他穿过衣香鬓影、满场贵宾的豪华宴客大厅,帮她带来一杯香槟时,看起来那么自在而舒适,好象他天生就该在这样贵气的场合来去自如。
田可慈有点目眩。
这个男人,真的是在她小小的茶艺馆里帮忙搬桌椅、擦地板的那个人吗
也真的是……在那个充满泡芙香气的厨房里,热情而略带紧张地亲吻她的那个人吗
她感觉自己脸蛋的热度正在升高,黑色无袖小礼服的领口好象突然变紧了,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你看,这些人里面,有一半以上是你已经见过的。”牛世平把香槟交给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你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怎么会有什么不同大家不是都很客气的跟你打招呼吗”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只是,该怎样解释自己的尴尬与不自在田可慈抿了一小口甜甜的香槟,很挫折地决定不再多说。
“别喝太多,你皮肤白,一下就看出来了。”牛世平亲昵地凑在她耳边说,还屈指用指关节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引起一阵阵惊人的热潮,烧过她的脸,连耳根子都烧红了。
“你能不能……不要在公共场所这样动手动脚的”田可慈力持冷静,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把手上的香槟杯对着他丢过去。
“你害羞了吗老板娘”牛世平笑问,俊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我只是……”田可慈决定不要跟他争论这件事,她撇开头,闷闷地说:“反正我觉得不太舒服就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早点走。”
“你陪我参加过这么多次聚会,怎么今天才开始觉得不舒服”
“我不是陪'你参加,我是被你强迫的。”田可慈满脸不甘愿地反驳。
“别这么说,我们是经过协议,双方同意的。”牛世平略倾身,似笑非笑提醒这位记性不太好的田小姐。“当初是谁明明知道刘医师心有所属,还推我出去做炮灰,让我不但追不到,白白浪费了我的真心,还间接促成了老胡跟刘医师的一段好姻缘看他们甜甜蜜蜜的样子,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不要再说了我为了这件事,难道没有付出代价”田可慈转头瞪他,凤眼中燃烧起怒火。“从那之后,每次你临时找不到女伴出席宴会,哪次不是我帮你的忙发表会、签约酒会、慈善音乐会……我都快变成交际花了你还有话说”
牛世平只是微笑。“既然都这么多次了,应该没什么好尴尬的啊,那你今天到底为什么……”
偏偏田可慈就是讲不出口
她怎么能告诉他,现在只要看见他那形状优美、带着笑意的唇,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吻怎么能告诉他,对于他自然而然的亲昵态度,她已经无法坦然面对,甚至光察觉他的接近,就让她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田可慈对于这样的自己极度不习惯与痛恨。她只想逃开,好好冷静一下,免得在他的注视中,又很不争气地脸红
“那不是吴社长吗他刚进来,你要不要过去跟他打招呼”田可慈顾左右而言它,随便指了几个他身后的人以转移注意力。“叶董也在,他们都在看这边,你快过去跟他们谈谈吧。”
应酬是必须的,牛世平颔首。“那你在这边吃点东西,我过去打个招呼。还是……你陪我过去”
“免了,你请吧。”田可慈忙不迭地推他。“快去快去。”
目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没入人群中,田可慈这才吐出一口长气,放松了下来。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沈至康向她这边走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台北社交圈就是这么小,一个酒会就可以遇到这么多熟人田可慈只想躲到旁边厚厚的窗帘后面,一辈子不要出来
可惜已经太晚了,沈至康是看到她才走过来的。
“可慈,原来你也在。你今晚很漂亮。”沈至康来到她面前,镜片后温文眼眸中有着惊艳的光芒。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平常打扮素净简单的学妹,换上小礼服、淡施脂粉的模样,居然这么美丽。黑色的礼服衬得她肤光胜雪,凤眼明亮,古典而细致的轮廓,带着耐人寻味的聪慧气质。
她与一般的庸脂俗粉是那么不同,沈至康在心里默默想着。
“谢谢学长。”田可慈稍稍尴尬地响应。除了嘻皮笑脸的牛世平以外,任何人这么直接地赞美她,都让她不自在。“学长刚到”
“来了一会儿,我看到牛先生跟你一起进来。”沈至康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是滋味。
事实上,牛世平和田可慈站在一起亲密谈话的样子,让他远远看着,就觉得稍稍刺眼。
一种微妙的嫉妒心理正在滋长。虽然从来没有跟田可慈进一步交往过,不过多年来,她雪白的瓜子脸、充满期待与崇拜的眼神,都在记忆中留下美好而惆怅的痕迹。而如今,她出落成一个这样引人入胜的女子,在她身旁的,却不是自己……
何况,牛世平这个人,待他了解更多,就更令人不能气平。家世、学历、相貌无一不好,最难得的是那股优闲而自在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彷佛地球是为了他运转,出生至今从来没有经历不顺心似的。
“学长一个人来”田可慈没有注意到沈至康的失神与沉默,她随便找个话题:“没想到学长也会来这样的场合。”
沈至康笑笑。“今晚这个酒会,我们公司有赞助,总是要来露一下面,做做公关。这也是工作的一部份。”
“应酬比工作还累吧”田可慈也笑,露出雪白如编贝般的齿,略带淘气的笑脸,让沈至康又是一阵迷惑。
他隐约感觉自己对苏佩佳依然旧情难忘。不过……眼前言笑晏晏的田可慈,也是一个极为吸引人的美女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半晌,沉至康定了定神,有点无奈地耸耸肩。“台湾这种应酬文化还真不容易适应。佩佳每次都说我不够活络。天知道我宁愿在办公室加班,也不要来这种场合言不及义一个晚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久了就习惯了。”田可慈同情地安慰他。“你很快就会发现,来来去去应酬的都是差不多的人,他们也不见得喜欢这种场合。就当作是在饭店里加班吧”
沈至康又笑了,他温厚端正的脸上有着打趣的神情:“看你每天在茶艺馆忙进忙出的,对于台北社交圈的应酬场合,还这么了解”
田可慈觉得耳根子又开始发烫。她是被牛世平拖着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酒会、晚宴,所以才确实比一般人多了些认识。
正在尴尬,沈至康又自顾自地接下去攀谈:“其实有个人可以问问、聊聊也不错。毕竟我还算生手,很多面孔跟名字都还对不上。像……你知道那边那个穿蓝衣服的人是谁吗他刚刚跟胜强的金总在讲话。”
“喔,那是大众日报的发行人周先生。”田可慈看了一眼,流利回答。
“你还真有两下子看来我得多多请教你了”
一方面是逃避牛世平日益增强的魅力与存在感,一方面是因为这样的场合实在无聊,两杯香槟之后,田可慈与沈至康打破了从沈至康回国以来,不,甚至更久以前就存在的僵硬,好好聊了一晚上有关社交圈的现况与八卦。
而另一边,整晚都不得闲,许多人排队等着过来攀谈的牛世平,在谈笑间,总是不动声色地分心,眼光紧紧跟随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没有放过她古典清丽瓜子脸上不时出现的浅笑,以及她与身旁男子愉悦交谈的模样。
很好,看来有人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该是下更猛的药的时候了
茶艺馆里,很平常的周五晚上。
“后天我不能去。我有事。”
听到这样的拒绝,金爽茶艺馆柜台里外的人都抬起头,用很惊讶的眼光看着田可慈。
“你……”牛世平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英俊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答应过我的”
“我们那天不是休假”黎桦也瞪着她。“难道你又改变心意了”
“没有,我只是……跟别人先有约了。”田可慈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很心虚。
“跟谁约”牛世平不死心地追问。
“关你什么事”
没想到田可慈跟黎桦异口同声说。田可慈好惊讶地转头看着黎桦,黎桦只是耸耸肩,解释:“我猜你一定会说这句。”
田可慈有点颜面无光,她没好气地瞪黎桦一眼,又转身躲进厨房去了。
留下一脸震惊的牛世平,跟黎桦大眼瞪小眼。
“你瞪我也没用,我不知道她跟谁有约。”很有个性的黎桦冷着脸说。
而牛世平追进厨房去的时候,发现田可慈马上进入戒备状态,倒退两步,凤眼闪闪发亮瞪着他,顿时忍不住勾起嘴角,扬起笑意。
“你在怕什么”牛世平笑着走近。“老板娘,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谁说我害怕”田可慈觉得脸上就是一热,对着靠近自己的高大身影,毫无办法从身体深处开始产生颤抖。
她其实很讨厌自己这样的反应,可是近来发现……她其实无法控制。
无法控制的在意,无法控制的敏感,无法控制的心慌,都让她生气。平常爽快大方的女子要别扭起来,通常会变成生闷气因为不习惯自己无法主掌情绪的无助感,所以特别容易闹脾气。
“你不怕的话,干嘛一直往后退我又不会咬你。”牛世平笑瞇瞇地靠近,伸手想拉她。“你最近都这样,我有什么地方吓到你吗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还敢问还不就是……上次……就在这厨房……
田可慈的脸蛋已经愈来愈烫,她很挫折地闪开那已经差点碰到她的大手,凶狠地瞪着那一脸愉悦笑意的英俊男子。
“你不要动手动脚小心我揍你”
“我不怕啊,你揍嘛。”牛世平毫不介意地继续黏过去,硬是握住纤纤玉臂,把挣扎不停的佳人往自己拖近,一面低声诱哄:“不要乱动,你不要怕嘛,我只是要问你,到底跟谁有约为什么不能陪我去吃这顿饭”
“你要谈工作的事情,干嘛一定要拖我去”田可慈还是奋力想挣脱那太过亲昵的箝制,她气得想跺脚。“你放手啦我就是有约嘛”
“不说就不放。”牛世平另一只大手已经抚上细嫩的脸蛋,享受那滑润触感,笑得更愉悦了,好象偷吃到蜂蜜的熊。“老板娘,你脸红了喔,是不是……啊”
牛世平还没讲完,轻薄的大手马上得到惩罚,田可慈狠狠咬了他一口。趁牛世平呼痛的时候,用力一把推开他硬实的胸膛。“你……走开”
牛世平夸张地叹口气,抚着左手,一面笑望着被自己逗弄得气急败坏、俏脸泛着淡淡红晕、凤眼闪烁愤怒光芒的田可慈。他灼灼盯着她,似玩笑又似认真地说:“你知道我没得到答案,会一直这样问下去。不过,不次希望你咬的……不是我的手。”
“你……”
就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撩拨、毫不避讳的接近,就是这样的态度,让她芳心大乱,又慌张又愤怒
田可慈被他暧味的眼神与言语弄得脸红耳赤,罕见地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她拎着最近出版上架的新作,去赴大学昔日同窗张媛婷的约,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只要一想到当时的语气与表情,就忍不住觉得耳根子发辣。
“可慈,你出书变慢了。”张媛婷开心地接过田可慈给她的赠书,翻了翻,一面抱怨:“你以前两三个月就给我一本,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比较忙,没时间写。”田可慈托腮,看着对面眉宇间还有一丝天真稚气的同学,语气陡然一冷:“对了,我问你,是不是你告诉苏佩佳我在写小说”
张媛婷一惊,面露窘色,缩了缩肩膀,陪笑:“你……你怎么知道”
田可慈扬起精致下巴,哼了一声。
“就……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溜嘴的嘛……哎,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很棒、很有成就啊。你看,佩佳工作那么得意,你还自己开店,而且写了这么多本书,我讲到你们是我大学同学,都觉得好光荣哦。”单纯的张媛婷把封面粉嫩的小说按在胸前,很虔敬很认真地说:“真的,可慈,我好羡慕你们两个。”
“有什么好羡慕的”田可慈耸耸肩。“也不过就是这样。你自己也很不错啊,也没有什么忧虑。这样不就很好吗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在忙什么”
“工作吗,要筹备一个基金会活动,跟智障儿童有关的。”张媛婷迟疑一下,脸上开始有着梦幻的光采。“工作是还好,可是,我也想遇到一个白马王子,好好谈个恋爱啊,你跟佩佳……你们都是女强人,长得又都很漂亮,当然不缺男朋友。可是我……我好希望也可以谈段像书里面写的甜蜜恋爱,然后厮守一生,当个家庭主妇就好。工作我其实……不是那么有兴趣。”
“媛婷,小说只是小说,你不要看得太入迷。”田可慈嗤之以鼻:“白马王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何况,就算真是王子,也得吃喝拉撒睡,搞不好睡觉还打鼾你别这么梦幻”
“管他睡觉打鼾还磨牙,我喜欢他,他就是我的王子。”张媛婷自己说着都不好意思起来,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掩饰她的羞涩,半晌才又忍不住问:“可慈,你啊……跟上次那个很帅很帅的帅哥,现在怎么样了”
“哪有这种人”田可慈当然知道她在说谁,心跳突然一阵加速,却故做镇静,冷着声音反问。
“有啦有啦,就是你、我,还有佩佳在天母喝咖啡那次遇到的啊”张媛婷很羡慕地追问不休:“佩佳说,那是弘华的小开耶人又这么帅,这就是白马王子啊你们好好哦,身边都有这么优的对象,像佩佳也是,那个沈至康你还记得吗从大学时代就喜欢佩佳,到现在还旧情难忘,事业有成了还回头来追求佩佳喔我觉得好浪漫哦”
田可慈听到这里,有点楞住。
“你怎么知道……沈至康……”
“佩佳说的啊她最近都没时间跟我吃饭,因为常常要跟沈至康约会……对了可慈,你不是也认识沈学长吗他已经回国很久了,你们有没有联络”
怎么不认识怎么没有联络沈至康跟她在上次的酒会之后,就更常联络了。电话打得很勤,聊起天来,也颇有一点旧时气氛当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旧时,当苏佩佳还没有悍然介入的时候。
他们本来就是很谈得来的学长与学妹,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与经历,那一点点在刻意规避间蒙尘的默契,近来好象有重见天日的倾向。
加上田可慈下意识躲着牛世平日渐增强的压迫感与吸引力,像逃命似的要寻找一个喘息的机会……
听到张媛婷无心的转述,田可慈微微皱起了秀眉,瓜子脸上开始有着一丝烦恼神色掠过。
第六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年接近尾声。在新旧年度交接之际,弘华全集团都陷入疯狂加班的状态,为过去的一年做总结,对未来的一年要拟出具体方向与展望。当然,最重要的是,各部门必须准备在年度董事会的报告。
当各投资子公司、单位都陆续把年度报告整理到一个段落,主管们就开始日以继夜的开会开会开会,务求完全掌握、发挥报告的内容,以便在董事大会上面得到认同,好好表扬一下一年以来的工作成绩。
牛世平执掌的事业三部,因为投资的范围杂,子公司数量也多,也亏得他有条有理,连续一个礼拜每天开好几个冗长会议听报告,还能把五花八门的信息,包括报纸,杂志社、家俱代理、慈善基金会、怡华医院、立华饭店、信华饭店、休闲度假中心,甚至是日本、香港、美国西岸等各海外事业部的营运状况都分得清清楚楚。
虽是年轻气盛,不过这样强度的加班下来,也够受的了。每天都得忙到过午夜才回家,核心干部的除旧布新时节,全过得非常“充实”。
“老板……”牛世平的秘书、助理个个都奄奄一息,望望窗外已然幽暗深浓的夜色,在临时开来当作讨论、预演报告场所的会议室里哀号不已:“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我再核对一下这几份报表,就……”牛世平没有抬头,继续埋首文件中。坐在会议长桌另一头的他已经脱去西装外套,松了领带,卷着袖子,浓眉俊目的脸上,也笼罩着疲惫。
他嗓音略微沙哑,还没讲完,就又听见手下们哀怨的呻吟,于是有些诧异地抬头:“现在几点了你们都要阵亡啦”
“我们都已经为公司捐躯了。”他的特助趴在会议桌上、堆得半天高的卷宗旁边叹气。“各位有没有看过隐形眼镜戴太久拔不下来的惨况你们一人给我一百块,我马上表演给各位看。”
“捷运最晚一班是几点我叫无线出租车可不可以报公帐”秘书一身窄裙套装也已经开始发皱,淡妆早就掉光了,头发用橡皮圈随便扎起来,眼睛底下两个黑眼圈卓然可见。“老板,你如果要睡在办公室,请便,我们女生要回家卸妆睡觉洗澡啦,现在都十二点半了……”
“这么晚了”牛世平这才醒悟,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脱在西装口袋里的手表,一看之下,赶忙说:“那你们赶快回家吧要不要请司机顺路送”
“司机在三个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了。”秘书很哀怨地提醒。
“喔,那去叫车,可以报公帐啦。”牛世平伸个懒腰。“我是可以顺路送你们,不过我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走,你们要等吗”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谢谢”秘书跟特助领旨,逃命似的夺门而出。“老板明天见”
待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之后,牛世平起身出门,回到自己办公室,用附设的小洗手间洗了把脸,提振一下精神。
他们这些空降部队、所谓的企业接班人呢,在公司里面受到的压力,绝对不是平常人所能体会想象。当然把这些完全拋诸脑后,歌舞升平、绒桍现世的人不是没有,不过,却不是他们。
再怎么说弘华集团也已经屹立商界数十年了,对于子弟的训练与栽培,都不遗余力,非常严苛。而不只家中长辈有殷殷期许,外界的批判目光也从来没有放松过。
牛世平个性虽然爽朗外向,对于这些由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依然常常必须咬紧牙根,逼迫自己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不,甚至是百分之两百的潜能,以达到要求,让大家都满意。
看似乐天、游刃有余的他,很多时候,其实也会觉得累,想要喘口气……就像现在。
可是他不能离开这问办公室、这幢气势恢弘的大楼。两天后的董事大会将是一年以来的重头戏,三个事业部各显威风,谁都不能输给谁。在三个事业部负责人之中,牛世平年纪最轻,也是唯一的国王人马,旗不管辖的范围,又是董事们不熟悉的各项业务、子公司。他的责任也很沉重。
看看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牛世平苦笑,疲倦地揉了揉太阳岤,却忍不住又翻找出手机。
拼着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危险,他也要打个电话。这一阵子忙到无法分身,好几天没看到她了,连她凶巴巴骂人的脆甜嗓音,都令他好想念……
金爽店里的电话响了二十声都没人接,应该是关门打烊了。他迟疑了一下,改打住处电话。
睡意惺忪的娇懒嗓子来接电话。她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牛世平问了几句,她都以“啊”“喔”“嗯”等单字回答,显然是睡到一半被吵醒,还迷迷糊糊的。
“老板娘,你已经睡着了”牛世平想象那双凤眼睡意朦胧、脸蛋漾着红晕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就上扬。
真想看到她……
“对……”
“你作梦了吗有没有梦到我”牛世平大胆询问,带着低低的笑。
“呵呵。”田可慈已经清醒了几分。半夜被电话扰醒的恼怒马上盖过睡意,让她清清喉咙,冰冷响应:“有。”
“真的”牛世平闻言心喜,快快追问:“梦到什么跟我说。”
“我梦到……我们在金爽的厨房。”
“然后呢”
“你站在我旁边。我正在烧水。”田可慈掠了掠披散的头发,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水烧开了,我就把水壶从瓦斯炉上拿起来,然后重重的放在你的手上,把你的手烫成像可丽饼皮那样薄薄的一片你高兴了吧牛先生”
牛世平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睡迷糊了,不知道我是谁呢”
“会在半夜一点打电话吵我的混蛋,还会有谁”田可慈气得想捶枕头。
“不一定吧,你的学长不是也常常打电话给你吗”
“学长才不会半夜打……”田可慈反射性的驳斥之后,醒悟到她又被套话了,当下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学长打电话给我又关你什么事”
牛世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凭他这种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知己知彼吗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想跟你讲几句话而已。”大概是疲倦的关系,也可能是时间真的晚了,牛世平轻笑着没有恋栈。“你快回去睡吧我忙完这几天,再去金爽帮你的忙。”
“你……”好一阵子没见到他,田可慈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有点挂念。不过,她听得出来牛世平嗓音低沉还略哑,虽然口气轻松,但显然是很疲惫了。她忍不住问:“你还在忙都这么晚了。”
“嗯,董事大会比较麻烦一点,不过后天就结束了。”牛世平闭着眼睛,往后仰靠在宽大办公皮椅上。“我今天看到基金会送上来的草案。你记得我跟你提过这件事吗上次你下跟我去吃饭,跑去跟别人约会,就是要谈这个案子。过一阵子想请你帮忙。”
“智障儿童的那个项目吗”
讲到工作相关的事情,田可慈就比较正色了,她揉揉眼睛,探身过去打算开床头灯时,一个不留神,重心不稳,从床的一侧滑了下去,咕咚一声跌在地板上,哗啦啦把被子、枕头都带下来,发出一堆噪音。
“啊”她惨叫一声。
“老板娘,你没事吧”牛世平在这头又要笑,又要慰问:“你摔到床下了有没有受伤”
田可慈坐在地板上,一片混乱中,揉着摔疼的手肘、膝盖,一面恨恨咒骂起来:“都是你害的讨厌”
“好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牛世平愉悦承认,压低声音忍笑说:“摔到哪里严不严重很痛吗我帮你亲一下就不痛了。”
“牛世平”田可慈一张俏脸已经烧红,她气愤娇斥:“你再乱讲话,我下次真的会把热水浇到你头上”
“唉,我是很认真的,你为什么老觉得我在乱讲话”牛世平低低哂笑,叹口气,决定放过她:“好吧,你快回去睡觉,我明天再跟你说基金会的事情。祝好梦……嗯,祝你会梦到我。”
“闭嘴”
好象小学生交功课一样,交完以后就天宽地阔了。牛世平终于在董事会上面报告完毕。压轴的他以绝佳的口才与敏捷的反应,博得在座各董事的赞许认同,也让为期两天的董事大会圆满画下了句点。
走出大型会议室的时候,压力顿去,他觉得全身的骨头简直像是统统变成纸做的,一扯就会散掉,还轻飘飘的,大力对他吹一口气就会飘走似的。
结束了终于完成了他自由了
接下来当然是在自家饭店的餐会。灯影辉煌,美酒佳肴,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长辈们,一反在会议室里头严肃逼人的态度,几杯香槟或威士忌下肚,谈笑声都大了起来。
“世平啊你表现不错,不错。牛董真是虎父无犬子”年届七十的资深董事兼党国元老猛拍着牛世平宽厚的肩,笑声震耳:“你爸妈应该很放心啦不过人家说成家立业,你要加油啊你表哥都结婚了,下一个就轮到你啦”
牛世平只是笑着点头,没有答腔。
“我跟你说,我孙女啊,说漂亮是没有,说聪明也还好,不过人乖乖的,你如果不嫌弃,就认识一下嘛怎么样”大老还是猛拍他,显然有点酒意了。
“顾老别这么客气,您孙女又漂亮又有气质,这大家都知道啦。”又有人过来凑趣,加入话题:“不过这都要靠缘份啦世平,你有机会就要多认识认识,积极一点,看你这样子应该很会追女孩子才对,怎么会到现在身边都没有女朋友”
“我要追,也得人家愿意才行,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牛世平很无辜地说。他在这些尊长面前,也只有永远被当小辈的份,管你今天功成名就,手底不管理多少人都没用。
“你喜欢哪家小姐,只管说,赵叔叔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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