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屋后都种了果树,天上没有月光,黑影幢幢,一阵风过,似有无数人马隐没在暗处,悄无声息地扑过来。穿过一处弄巷的时候,房后忽有几支暗箭射出,少华身后几名骑兵中箭从马背上跌将下来。
敌在暗,我在明,形势对我军不利。少华不禁皱起了眉头:“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晋王,只要抓到他,一切便迎刃而解。”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树丛后飞快地奔出来。一直奔到少华战马前,顿住脚。月光下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军士服,两眼闪着泪光。
吴浩怒喝道:“谁……。”右手就去拔剑。
“将军,是我。”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少华一惊,忙抬手止住吴浩。弯下腰将她一把拉上马背。仔细一看,真得是红香,神情惶乱,脸色苍白之极。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四十三章 鸟尽弓藏
“我知道晋王那老贼在哪里,就在庄中那座最大的宅子。”红香的语气很坚定。
少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一派真诚,脑中迅速盘算了一番,决定相信她。想到这里,他扭头对紧随身后的吴浩低声道:“你率一千骑兵,从左边迂回过去,歼灭大宅外围之敌。”
吴浩领命而去。少华吩咐身后人牵来一匹战马,叫红香骑在马上,又命另外两个军士护送她回军营,自己率领剩下的一千骑兵,向庄中心那座最大的宅子扑去。跟随晋王来到刘庄的,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亲信随从,虽自知必死,依然奋勇迎战,饶是少华手下都是骁勇之将,要应付眼前这些亡命之徒,难度却是加大了几倍。经过一夜的厮杀,不知斩杀了多少叛军,终于冲过重重阻碍,来到大宅前,这时少华已经成了血人一个,宅子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少华挥手示意身后军士上前破门,门没有关紧,只是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一蓬密集的箭雨,走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纷纷中箭落马。
少华也被一支流矢射穿了左臂,为怕手下发觉,他很快挥剑斩断露在外面的箭簇,向后示意冲进去。箭如飞蝗,从树后,窗前,墙外,如雨般射来,在这大宅中每前进一步,就必须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一直攻到花厅前的照壁外,箭雨骤然停住,四周寂寂无声,远处响起若有若无的鸡啼,天就要亮了。
少华一夹马腹,千里马长嘶一声,跃过眼前高高的照壁,轻轻落在花厅前,一个人影惊呼一声逃去,少华张弓搭箭,正中他的左腿,人影倒在地上,轻轻呻吟,少华驰马奔过去,伸手将他提起来,是一个身材瘦小的普通军士,脸色苍白,额头痛得不断渗出汗珠。
“快说,晋王现在在哪里?”少华紧紧捏住他的脖子。
军士稍有迟疑,少华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了几分。军士慌忙答道:“我说,我说,他已经出了大宅,往西逃了。”
少华手一松,任他垂直落到地上,用剑柄一敲马屁股,马儿穿过园中小径,飞快地奔出后门,向庄外急驰而去。奔了半个时辰,果然见到一群人影骑着快马,狼狈向前逃窜。少华从身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瞄准落在后面的几个人,手一松,箭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几声闷哼,人影从马上直栽下来,前面的马并无半点停滞,依旧往前狂奔,一边返身向少华放箭,少华费力地拨开飞来的箭簇,手臂上的箭伤还在流血,让他有几分晕眩,扭头看身后,并没有手下跟来。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近,几乎能看清他们背上衣甲的纹路,少华咬咬牙,再取几支箭,不慌不忙地搭在弦上,箭无虚发,又有几个人影坠下马来。此时脚下路渐渐陡了,却是一处山坡,前面的战马渐渐慢了下来,天已大亮,可以看到马上人的衣着装束,最前面那个一身淡黄丨色盔甲,黑色披风,头戴金盔,身材魁梧,正是叛军头领晋王,后面还有三个穿着普通军士服的骑兵,象是他的亲信。
晋王一直驰到山坡上,听到渐渐变大的水声,心中一惊,忽然勒住马停了下来,向身后示意,身后一个亲信驰到坡前,向下一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扭头对晋王道:“王爷,这里是一处悬崖,下面是耶江。”
晋王脸色一变,正要说话,皇甫少华的千里马已经驶到近前,看着马上神情惨然的晋王,少华脸上露出笑容,用平稳的声调朗声道:“晋王殿下,放下武器投降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当今皇上仁德,说不定会念在叔侄的情分上,赦免你的死罪。”
晋王绝望地环视左右,身边只剩下两个亲兵,还有穿着普通军服的翠袖,另一个叫红香的侍妾已经在昨晚的抵死拼斗中失踪了。翠袖骑着马,站在晋王身后,紧紧地跟着他,脸上没有死亡的恐惧,看着少华的目光甚至有几分笑意。
沉默了好一阵,晋王脸上忽然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你来杀我啊,来啊,本王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投降两个字怎么写。”
“好,我成全你。”皇甫少华微微一笑,跃下马来,不眠的追击和杀戳,使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一双眼也全是倦怠的血丝,受伤的左臂还在流血,一阵阵晕眩袭来,少华紧咬下唇,呛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向晋王行了一礼,“殿下请。”
晋王拔出腰间战刀,扑身上前,刀剑相交,当的一声,溅出几点火花。晋王明显不敌,被震退几步,身后两名亲兵见状,一起拔出兵刃,拥了上来。翠袖悄悄跃下马,站在后面,默默地观看战局。
悬崖后几十步开外的小树林里,陈秀无声地跃下马,伸手到马背上摘下铁弓,朝铁弓上搭了三支箭,是皇甫将军教授他和吴浩的连珠箭,没想到此时却成了取他性命的致命武器。陈秀慢慢抬起头,望着远处皇甫少华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犹豫,手在弓弦上轻轻颤抖,许久许久都没有松开。
少华紧咬牙关,挥剑迎上,低头避过同时向他砍来的三把战刀,猛地一剑刺入左边那个亲兵的心窝,趁着拔剑后退之机,又闪过了晋王砍向头顶的刀风,飞脚踹开另一个亲兵,一声惨呼,亲兵被他狠狠的一脚踹下悬崖。
晋王眼见手下尽皆身亡,心神俱乱,刀法已经完全乱了章法,就象一个快溺死的人,垂死挣扎之际,他的眼里写满了疯狂。十几招后,皇甫少华终于奋力磕飞了他的战刀,将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晋王殿下,得罪了。”皇甫少华微微一笑,伸手欲点住他的丨穴道,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翠袖忽然手执长剑,扑身过来,一剑刺向晋王的后心。
皇甫少华忙喝道:“你做什么?”话音未落,翠袖手中剑已经刺穿了晋王的心窝。
“你,唉……。”少华摇头苦笑,这时树丛后的陈秀缓缓闭上眼睛,右手猛地一松,手中三枝箭划出三道弧线,破空而过,发出三声尖利的啸声,向悬崖上飞射而去。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四十四章 九死一生
事起突然,让人无从防备,少华耳听着身后铁箭破空的利啸声,危急中只得挥剑左拨右挑,只可惜连珠箭的妙处在于,箭一起射出,分三个方向袭敌,最后一起中靶心,少华只拨开了前两箭,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声,然后是震耳的流水声,来不及思索,意识已经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陈秀手执铁弓,从树丛后慢慢走出来,一直走到悬崖边,俯身看崖下湍急的流水,脸上神情复杂莫名。远处吴浩率领几百个军士从悬岸下飞快地纵马过来,震耳的水响掩盖了马蹄声,陈秀呆呆地站在崖上,神情恍惚,毫无所觉。
“陈秀。”一声断喝传来。
陈秀猛地一颤,慢慢转过身,只见吴浩和几百个军士从身后疾驰而来,每个军士手中都握着一把利刃。看着陈秀的目光悲愤之极。他们一路跟随将军战马的蹄印而来,远远地望到悬崖上的将军中箭坠崖,却无从阻止,直到看到陈秀手执铁弓从一旁的树丛后钻出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施放暗箭,暗算将军的卑鄙小人。
陈秀苍白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浩的眼里缓缓流下泪来:“陈秀,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陈秀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一派沉静,右手慢慢抽出腰间宝剑,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对不起。”猛地横剑抹了脖子。
安州城一座大宅院中,一间布置的极雅致的饭厅内,周祥坐在椅上,一只乌黑的眼圈上敷着一个冰袋。我坐在他对面,一边吃着一大碗阳春面,一边微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下手也太重了些。”周祥咧嘴一笑,重逢的喜悦,让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了,强迫自己忘记初见她的那一晚,可是它总在梦境里重现,如今真得不是梦,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大口地吃着面,一点也不象个温婉的淑女,满心的快慰,让他以为这一切又是梦境,悄悄伸手掐自己,很疼。
“你不是在湖北驻军吗?怎得到了这里。”我把面吃完了,用布拭了嘴,看着他笑道。
“我是回来休假的,西安州本来就是我的家,不过这次回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再遇到你。”周祥满脸笑容。
“说真的,你怎么会认识那些狐朋狗友,要不是我了解你,还真把你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女人的男人。”我皱眉道。
“那都是儿时的朋友,你放心,我以后会告诫他们,收敛一点。”周祥语气诚恳。
“这还差不多。”我笑道。“你那个朋友的手怎么样了,敷了药没有。”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他手要是不好,岂不正好趁了你的心愿。”周祥笑着打趣我。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朋友,烫伤若不极早医治,会发炎化脓的。”我笑道。一边站起身,环视左右:“这是你的房子,很气派啊。”
“是啊,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升任四品肃卫将军以后,州尹就把宅子还给我了。”
“哦,怎么没看到嫂夫人?”
“她在娘家,没过来。”周祥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娘家?怎么,小两口拌嘴了。”我回头看着他笑。
“不是,是我还没把她从娘家娶过来。”周祥脸上露出坏坏的笑。
我不禁哈哈笑道:“看不出,你这个榆木脑袋也有开玩笑的天分啊。”
“榆木脑袋?这就是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吗?”周祥语气带着些伤感。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很快坐回椅上,佯作看墙上的挂饰。
“说说你吧,怎么会到西安州来,又怎么改名叫柳明堂了?”周祥凝神看着我。还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想来想去,却不知从何问起。
“一言难尽啊。”他的话勾起我心中的伤感,我拿起桌上那个雕刻精美的筷托,放在手上把玩。
“你的未婚夫,他好吗?你们还没完婚吗?”周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他,”我摇头苦笑:“他现在好不好,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等他休假回来就要完婚吗?”
“本来是的,只是晋王突然叛乱,他身为五万骑兵的统帅,自然要以国事为重,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离开我,奔赴北地去了。”我轻声叹道。
“原来你的未婚夫,是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我有一位朋友,也在皇甫将军手下任职,名叫朱福,是个参将。”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他军中的消息?”我欣喜地跳起身,抓住周祥的手,周祥的脸忽然红了红,我惊觉自己失态,忙放开他笑道:“不好意思。”
周祥低声道:“我可以帮你,这里离北地骑快马还有三天的路程,我现在就用飞鸽传书,询问北地的战况,明晚就可以得到消息,不如你在府上先住一日吧,如何?”他心里没底,只怕被拒绝。
“那怎么好,太不方便了,我还是住客栈吧。”我很快站起身。
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我送你。”
“你的眼睛怎么样,好些了吗?”我担心地看着他,简直就是一熊猫眼,确实手重了些,挥出去以后,才看清他的脸,已经收不回来了。
“没事,你那点花拳绣腿,伤不了我。”周祥轻轻一笑。
“你们这些大男人,就爱逞强。”我也笑了笑,快步走出去,周祥领着我来到城中最大的客栈,隆生客栈,要了一间最好的上房。等我安置好,就告辞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祥就来叩我的房门。
“走吧,小月,我带你去吃刀削面。”
“刀削面?呃,好。”
出了客栈,走在安城的黄土大道上,身边是拥挤的人群,其中有很多是胡人,这里靠近大元的北部边境,来往做生意的各族人等很多,吃完刀削面,周祥拉着我在城里乱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全都逛遍了。
安城是座平原城市,城中的建筑十分古朴,街道由黄土铺成,很平整,也很宽敞,街上行人颇多,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非常热闹。只是我心里担心少华,根本无心赏玩,只盼着天快些黑下来,北地的战事,叛乱是否已经平息,少华他好吗?这些疑问纠缠着我,使我难以平静。
一直到夜深,还是没有消息,周祥告辞离去后,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心里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说不出来的难过,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刚系好包裹,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低着头道:“进来。”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四十五章 劫后余生
周祥轻轻推开门,迈步进来,看到我束好的包裹,惊道:“你要走?”
“是啊,我打算马上启程前往北地。”我伸手摘下墙上的佩剑,又把包裹背在肩上,向他拱了拱手:“这两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就要推门出去,周祥在后道:“等一下。”
我回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不如我送你去吧,你一个女儿家,孤身上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周祥迟疑半晌,低声道。
“不用了,你也是有军务在身的人,让你陪了我两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转过头,径直往外走。
“等一等。”周祥飞身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你这是干什么?”我皱眉看着他。
周祥脸上神情犹豫,许久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这是我今天早晨刚刚收到的,本来不想告诉你,现在……唉,你自己看吧。”
信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一种可怕的预感涌上我心头,我颤抖着手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却没有勇气打开它。周祥的语气很沉重:“这是朱福用飞鸽传书送来的信函,信上说皇甫将军几日前在捉拿晋王时,被暗箭所伤,坠入耶江,至今下落不明。”
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昏暗,只听到周祥焦急的叫声:“小月,小月……。”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北地。
皇甫少华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头顶是青色的瓦面,他挣扎着坐起身,脑中一阵晕眩,只得又躺了下去,胳膊上的箭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有一些轻微的疼痛,只是胸口的箭伤还痛得厉害。
少华轻轻解开内衣看了一眼,伤口被一大堆粗布条包扎着,捆得乱七八糟,显然为他疗伤之人并不懂得包扎之术,捆成这样,跟一团乱麻似的,连布头在哪都找不到,到时看他怎么解开。想到这里,少华不禁摇头莞尔。
坠下悬崖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晋王被翠袖一剑杀死,正在震惊之时,耳畔忽然听到尖锐的啸声,不及思索,一边用剑拨,一边向一旁闪避,铁箭来势太快,只避过了心口,伤在左侧。
以为自己马上要命丧当场,却听到女子的一声尖叫,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到身前,随后的事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少华环视左右,这是一间普通的北方民居,室内摆着一张矮桌,一个木凳,桌上还有一盏油灯。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老妇人,手上端着一碗稀粥,她看到少华,笑道:“你醒了。快把粥喝了吧。”
少华惊讶地看着她:“大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受了箭伤,已经昏迷三天了,是你娘子把你从乱军中救回来的。”老妇把稀粥端到他面前。
“我娘子?”少华的眼睛睁得好大。
“你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个这么美貌,又这么贤惠的娘子,她守了你几天几夜,几乎没有合过眼,方才是老身硬把她拖下去休息的。”
“你是说,我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少华顾不得想娘子的事,急忙伸手拉住她。
“是啊,你伤得很重,又被江水泡过,幸好我庄上有个卖蛇药的,懂得些医理,用了草药,外敷内服,方才把你救过来。”
“多谢大娘,这是什么地方?离军营有多远?”少华想到丽君,若是得知他的噩耗,她该会如何的伤心啊,必须马上赶回去。
“这里是周庄,离军营有五十里路。”
“大娘,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军营去。等回到军营,我再叫人上门酬谢。”少华归心似箭。
“你要走?”门轻轻地开了,一个模样俏丽的绿衣女子站在门边,哀怨地看着他。
“翠袖?”少华大感惊讶:“是你救了我?”老妇立刻识趣地走了。
翠袖慢慢走到床边,端起那碗稀粥:“将军,你已有几日粒米未进了,若不吃饱,如何有力气回军营?”
“谢谢你。”少华伸手想接过她手中的碗,牵动背上伤势,不禁皱起眉头。
翠袖瞪了他一眼:“伤成这样,还想自己吃东西,还是我喂你吧。”说完便舀满一勺,递到他唇边。少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犹豫片刻,低声道:“姑娘,叛乱?”
“你放心,叛乱已经完全平息了。你军中的将领向朝廷奏了捷报。”翠袖嘟起小嘴看着他。
“你都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们我的消息,还有你姐姐呢,这次能够平定叛乱,你们姐妹立了大功,我要向皇上奏请,给你们封赏。”
“我和姐姐帮你,为的不是封赏。”翠袖双颊微红。只是因为私心,所以没有把将军还活着的喜讯告知他的手下,只希望能够多在他身边待一段时日,哪怕只有几天。这几日每日看着他沉睡中的脸,那么苍白,那么憔悴,心便痛得如刀割一般,恨不得那一箭射在自己身上。只可惜这个大木头,根本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意,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军营中去。
少华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翠袖慌忙按住他:“不行,你伤得太重,最少也要卧床休息几日,方可活动。”
少华摇头推开她,慢慢下床,站在地上,忽然一阵眩晕袭来,险些栽倒。翠袖迅速伸手扶住他,低声埋怨道:“没见过象你这么固执的人,把这碗粥喝了,我就去军营,让他们派人来接你回去。”
少华犹豫片刻,想到自己如今连行走都困难,确实不宜出行,终于点了点头,翠袖欣喜不已,忙扶着他坐在榻上,把碗里的粥一勺勺喂到他口里。喂完粥,又扶他躺下,这才转身出去。到了门外,她又迟疑了:“真得要把将军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的手下吗?”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天上一阵雷过,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翠袖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天不用去了,最好以后天天下这样的大雨,永远都不要停就好了。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四十六章 因缘际会
一片寂静中,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眼前一片昏暗,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有人吗?”我叫道。没有人回应,“我这是在哪里呀?”我大声喊道。还是没有人。我迈动脚步慢慢向前走,浓浓的迷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我看到他的脸,惊道:“夏扬,是你吗?”夏扬看着我笑道:“小雪,你还记得我吗,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我向旁边看了看道:“夏扬,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夏扬道:“这是你的记忆,我只有在你的记忆深处才能和你见面。”
“记忆。”我茫然四顾。又一个人影闪出来,我叫道:“少华,是你吗?”人影走到我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剑,剑上还在滴着血,是铁穆耳,“二哥。”我惊道。
铁穆耳一把拉住我的手,轻声笑道:“丽君,三弟已经死在我剑下,不过,他却是因你而死。”
我使劲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眼中流泪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铁穆耳轻轻掷下手中的宝剑,慢慢向我走过来。我慌忙转身避开他,向远处奔去,浓浓的雾色中,一个执着铁弓的人从迷雾中闪出来,弓上搭着一支滴着血的长箭,我抬起头,弓握在九王爷手里,他看着我轻声笑道:“我已经把皇甫少华杀了,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嫁给我吧,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不。不。”我转过身,继续向前跑,迷雾中忽然闪出一匹四蹄飞扬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衣袂飘飞,相貌俊朗的男人,脸上的笑容象阳光一般温暖。我看着他叫道:“正风。”李正风伸手把我拉到他的马背上,笑道:“跟我走吧。”
我疑道:“去哪?”
李正风轻声道:“去天涯海角。”一夹马腹,向远处急驰而去。这时大地忽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我们连人带马一起直坠而下,坠向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啊……。”我惊呼一声,一下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周祥焦急的脸。
“你醒了。”他看着我道,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转眼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衣衫齐整地躺在一间布置的十分雅致的卧房里,身上盖着薄被,床上挂着青色的纱帐,金色的帐钩上垂着彩色的流苏,这不是客栈。
周祥见我疑惑地看着他,红着脸笑了笑,轻声道:“你方才突然晕倒了,我到城里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了看,大夫说没事,只是急痛攻心,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慢慢坐起身:“周将军,这是哪啊?”
周祥低声道:“是我家。”
他见我定定地看着他,很快补弃道:“你的身体很虚弱,客栈里吵闹,不适合静养,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接到这来了。”
他说完话,脸上还微微有些红。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到少华,又不禁叹息一声,抬起头看着他道:“周将军,你说我是不是个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怎么会,小月,你别说傻话了。”周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
“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我连累。我若不是不祥之人,为什么总是带给他们灾难。就连你,也被我连累,不得不踏入让你厌恶的官场。”
周祥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异样。许久方才低声道:“小月,别这么说,进官场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
这时一个丫环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周祥忙站起来伸手接过去,对她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丫环转身退了出去。周祥端起盘中的盖碗,对我道:“这是我叫下人炖的参汤,你喝一点,精神会好一些。”
我看着他道:“谢谢你。”周祥笑着不言语,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喂到我嘴里。我喝了几口,想到少华,心中伤感,眼里又缓缓流下泪来。
周祥停下手中的勺子,担忧地看了看我:“小月,你方才的样子很吓人,又是哭,又是叫的,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徐徐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做了一个恶梦。”
周祥眉头微皱:“是什么恶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低声道:“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梦,一个摆脱不掉的噩运。”说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祥柔声道:“别难过,皇甫将军只是坠下悬崖,只要还没找到尸体,就有希望。”
我低声道:“周将军,我打算现在就赶往北地。”
周祥闻言惊道:“那不行,你身体不适,不宜太过劳累,不如先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轻轻摇摇头道:“不行,少华的性命危在旦夕,我若不去找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周祥叹了口气道:“西安州离北地很远,你就算日夜兼程,也要走好几日。到那时,皇甫将军恐怕已经……。”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大声道:“不,他不会死的,我相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现在就走。”我从床上爬起身,一下站到地上,起得太急了,头一阵晕眩,险些栽倒。
周祥见状忙伸手将我一把扶住道:“好,你可以走,不过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送你去。”
“不行,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连累别人。”
“不答应我,你休想离开这座宅子一步。”
“……”
皇宫中。
卫良走到铁穆耳身边,将一份加急奏折递到他手中,低声道:“这是北地的参将吴浩呈给皇上的,请皇上御览。”
铁穆耳打开奏折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变,似喜似忧。
卫良看了他一眼,不敢言语。
铁穆耳低头沉吟良久,对卫良道:“北地的叛乱已经平息了。”
卫良忙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除去了晋王这个心腹大患。”
铁穆耳看着他叹道:“只是朕的三弟皇甫少华却受伤坠落悬崖,至今下落不明。”
卫良闻言,低头不语。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四十七章 耶城客栈
铁穆耳低头想了想,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吴浩在折上说,是三弟军中副将陈秀所为,陈秀本是朕征讨合丹时的麾下将领,此人一向忠于朝廷,绝不可能依附晋王,更不可能叛乱。其中定然有些蹊跷。”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扭头望着卫良,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卫良慌忙跪下道:“皇上在常州的时候,下密旨命陈秀将皇甫少华回大都之事,悄悄告知晋王,奴才完全依照皇上吩咐,并未更改一字,至于他为何突然用暗箭刺杀皇甫将军,奴才完全不知情,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沉默了一阵,示意道:“你起来。”
卫良叩头道:“谢皇上。”慢慢站起身。
铁穆耳皱了皱眉,低声道:“朕命陈秀将三弟回大都之事告知晋王,是为了逼晋王早日谋反,也为了让三弟早日离开大都。”他说到这里,忽然轻声低语道:“也为了朕的私心啊。”
卫良没有听清他的话,不禁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
铁穆耳停顿了一下,很快提高声音道:“三弟善于用兵,精通治敌之术,虽只有五万蒙古骑兵,却都是精锐,要对付晋王的乌合之众,应该绰绰有余。朕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早日立下大功,朕才有理由,将朕的妹妹额真公主许配给他。”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下去,象是自言自语道:“做朕的妹夫,如此尊贵荣耀,他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卫良拱手道:“皇甫将军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汉人,能得皇上如此垂青,实在是三生有幸。”
铁穆耳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他虽是汉人,却是对朕忠心耿耿的臣子,也是大元不可多得的良将。朕要借此事,让天下人都明白,朕推行蒙汉平等的决心,只要有功于朝廷,不论蒙汉贵贱,朕都一视同仁地加以封赏,可谓一举两得之举。”言毕轻叹一声道:“未曾想,此举竟将他陷于危难之中。”
卫良道:“皇上,依奴才所见,陈秀即然不会反叛朝廷,就一定是和皇甫少华有私仇,或是在军中关系不睦,所以下此杀手。”
铁穆耳沉声道:“不可能,朕对陈秀颇为了解,他的父亲是朕驻守和林时,随侍身边的二品带刀护卫陈易汀,他与皇甫驭风私交甚好,怎会有私仇?更不会因私仇而杀人。”
卫良闻言,低头不语。铁穆耳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郎声道:“你速速派人到兵部,查清陈秀在军中的所有资料,还有平时人员来往,要尽可能详细。”
卫良忙道:“请皇上放心,奴才这就派人去办。”
铁穆耳想了想又道:“事不宜迟,你马上带几个人,星夜赶赴北地,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找到皇甫少华,朕要知道他的确切下落。”
卫良拱手道:“奴才遵旨。”
铁穆耳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挥笔写下一道密旨,递到卫良手中,低声道:“若是皇甫少华还活着,就依这道密旨行事。不得有误。”
卫良叩头道:“是,皇上。”快步退了出去。
耶城是北地城池,城中百姓大多是胡人。夜幕降临之时,两骑快马从城外急驰而入,左边一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头束紫金冠,佩着乌鞘的宝剑,生得长眉星目,鼻直口方,相貌俊朗,衣袂飘飞。右边一人穿着淡红色的锦袍,头束银冠,腰上佩着一把镶着明珠的宝剑,生得明眸皓齿,面白唇红,美如少女。
两人一直驰到客栈前,方才停下来,一起纵身下马,并肩进了客栈。掌柜的是一个穿着皮袍的胡人,颔下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