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耳脸色骤然一变,采红望到他冰冷的目光,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拜道:“皇上饶命,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皇上饶了奴婢吧。”
铁穆耳对身后太监道:“把她带下去,按宫规处置。”随即从椅上站起身,带着卫良等人,并未去寝宫,而是直接到了御书房,坐在御案前,他的神情很凝重,事情已经很明显,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只要隐身殿外,用暗器打断挂宫灯的金钩,就可引燃殿内窗幔,大殿之内皆是木器,一旦火起,便难阻遏。纵火的,一定是宫中之人,趁大家忙于救火,慌乱之际,悄悄把那两个打断的金钩和暗器藏了起来,没有留下证据。只是撷芳殿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嫔妃住所,平时根本无人居住,来人在此纵火,到底意欲何为呢?
铁穆耳联想到昨日苹果园之事,心中疑虑更深,沉吟片刻,对卫良道:“给你三日之期,多派人手,马上给朕彻查此事,一定要查出纵火的宫人。”
卫良立刻拱手道:“奴才遵旨。”无声地退了出去。
九王府。
王爷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光,九王爷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睛却望着窗外,似乎心不在焉。
阿桑从门外躬身走进来,反手关紧门,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向王爷低声道:“这是耶城县尹徐士林呈上来的,请王爷过目。”
九王爷接过密信,轻轻打开,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神情平静,低头沉吟许久,把密信递还给阿桑,笑道:“你看看。”
阿桑接过信,看完后,将信纸拿到火上点燃,很快化为灰烬。转头看着王爷,低声道:“晋王谋反之事,王爷莫非早已知晓。”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九十八章 一石二鸟
王爷微微一笑,神态间颇为从容:“甘麻刺是真金的长子,铁穆耳却是第三子,只是因为真金向来偏爱小儿子,才会与伯颜老匹夫串通,说服先帝,将甘麻刺封为晋王,遣到北疆驻守。又让铁穆耳在平定合丹叛乱中立下战功,顺理成章地取得皇太子之宝,进而登基为帝。甘麻刺对此心中早有不甘,谋反是迟早的事,只是本王没想到会这么快。”
阿桑道:“王爷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返回江北,伺机起事。”
王爷站起身,背着手在房中转了几圈,停下脚步,依旧坐到书案前,眼中寒光闪烁,良久低语道:“拿北地的地图来。”
阿桑迅速转身,到柜中取出一张简易地图,铺在书案上。
王爷俯身在地图上看了一阵,皱眉道:“铁穆耳在两个月前,下旨将阿不的三万骑兵调至顺城一带,刘忠勇的四万步兵则被调往遂城,这两座城池离耶城大约有十来天的路程,除非甘麻刺能在十日内取下北地,自立汗国,否则必死无疑。”
阿桑低声道:“王爷,属下以为,晋王和察金的军队加起来有八万之众,而且都是蒙古骑兵,不需十日,北地就会落入晋王之手。”
王爷手指轻叩桌面,嘿嘿冷笑:“如今驻守北疆的是皇甫少华的五万蒙古精锐,皇甫少华一向治军甚严,辖下军士又曾参加过几次平叛之战,作战经验丰富,甘麻刺要在十日内夺取北地,绝非易事。”
阿桑道:“王爷,皇甫少华如今在大都,他手下的军队再有能耐,主将不在,群龙无首,怕是守不了几天。”
王爷淡淡一笑:“倘若本王猜得不错的话,近日皇甫少华就要奔赴军营了,此人年纪虽轻,却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铁穆耳将北地交到他手中,倒是没有看错他。”
阿桑笑道:“皇甫少华若真得前往北地,王爷何不派人在路上截杀他,也好助晋王一臂之力。”
王爷微笑摇头:“阿桑,以你之见,以本王与甘麻刺的十五万兵将,与朝廷大军对抗,胜算有几成?”
阿桑闻言无语。
王爷脸上露出笑容:“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乃不得已而为之。铁穆耳尚无子嗣,只要他一死,诸王中便只有本王最有资格登基称帝,又何须动用辖下军队,与朝廷殊死一战。”
阿桑默然了一阵,道:“王爷英明,只是就这样白白地放过这个机会,属下总觉得太过可惜。”
王爷一笑:“铁穆耳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本王却清楚得很,甘麻刺一介武夫,生性莽撞,又少谋略,才会被他迷惑,轻易中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阿桑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王爷冷笑了一声,轻轻挥手,阿桑拱手道:“属下告退。”快步退了出去,反手掩上门。这时,远处传来四声梆子响。九王爷候他走远,慢慢站起身,望着窗外,沉默了一阵,忽然低头吹熄了油灯,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
太监带我出了寝宫,脚步渐渐加快,我见走的并非自己往常出宫的路,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犹豫了一阵,停下脚步问道:“公公,这是通向文武门的路吗?”
太监回头笑道:“这条路通向侧门,是皇上特意吩咐的,如今夜色已深,以免惊动他人。”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哦了一声,又道:“公公,宫里莫非出了什么事?”
太监低声道:“只是一件小事,皇上已经带着卫总管,赶去处理了,张大人不必担心。”
我见他不肯说,只得道:“原来如此。”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个人影忽然从暗处闪出来,拦在身前,向我拱手笑道:“张大人。”
我看到他的脸,疑道:“阿罕,你怎得在这里?”
阿罕朝我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太监:“你是何人?”
太监躬身道:“奴才是翠华宫的执事太监胡庆。”
“翠华宫?”阿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翠华宫不是贵妃娘娘的寝宫吗?”皇上离开时,特意吩咐他悄悄守在寝宫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才半盏茶的功夫,就见这个太监鬼鬼崇崇地走进去,一会儿就带着张大人出来,走得也不是通往文武门的路,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太监慌忙道:“奴才也是奉旨行事。”
“奉旨?奉谁的旨意?”阿罕紧紧地盯着他。
“奴才奉得是太后旨意。”太监渐渐恢复镇定,语气变得十分平稳。
“你可以回去了,皇上有旨,命属下送张大人出宫。”阿罕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太监立刻躬身道:“奴才告退。”转身飞快地走了。我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大感疑虑,胡庆不是告诉我是皇上的吩咐,要他带我出宫吗?怎得一转身就变成是太后的旨意了?
阿罕一直将我送到宫门前,拱手道:“张大人请。”
我笑着拱手回礼,转身坐上官轿,飞也似的向自己府上而去。
铁穆耳出了御书房,匆匆回到寝宫,刚到门口,阿罕迎上来躬身道:“皇上,张大人已经走了。”
铁穆耳笑道:“是吗,她醒了?”
阿罕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皇上。”
铁穆耳微微一笑,进了寝宫,这时已敲响了四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来到府门前,轻轻敲门,门很快开了,是小兰,她打着哈欠,向我躬身道:“公子回来了。”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是你开门,你还没睡么?”
小兰叹了口气:“不光是我,皇甫少爷也没睡,一直等你等到二更,刚刚才走。”
我脸上红了红:“是吗?”
小兰瞟了我一眼:“公子,皇太后这么大年纪,居然能够赏月赏到三更,真是让人佩服啊。”
我笑道:“哪里,老早散了,只是皇上下旨,要和我谈论国事,所以才拖到这么晚。”
“谈论国事?”小兰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我不理她,迅速奔到自己房门前,轻轻推开门。油灯已经灭了,室内一片昏暗,我借着微光看了看,只见书案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旁边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玉版纸,我把纸拿起来,点着油灯一看,却是李商隐的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分明是傻小子的笔迹,我不禁摇头叹道:“这个傻瓜。”此时窗外已敲响了四更,我忆起皇上说的话,终究不敢抗旨,只得起身到柜中取出那块玉佩,依旧挂在身上,转身倒到床上,闭目养了养神,便翻身起来,洗了把脸,整好官服,望宫中而去。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九十九章 福州别院
将军府。
皇甫少华到书房中看了回书,有些累了,便从房中走出来,来到院中,迎面碰到柳如芳,见她肩上背着包裹,不由惊道:“师妹,你要走么?”
柳如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我要走了,等不及喝你那好兄弟的酒了。”
少华看着她,不禁笑了笑道:“怎么,你连我的喜酒都不喝么?”
柳如芳瞪他一眼道:“人家心情不好,你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
少华笑道:“我是说真的,你不如留下来吧,我可能很快就要成亲了。”
柳如芳道:“就会胡说,上次你说要我们喝你的喜酒,结果我和我爹在这一住就是半年多,连你的喜酒影子都没见着。”
少华道:“那次我没找到丽君,现在我已经找到她了,这喜酒自然很快就有得喝了。”
柳如芳奇道:“你找到孟丽君了,她在哪,我怎么没有看到她呢?”
少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只管住在这里,我的喜酒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柳如芳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等你成亲的时候再到杏子林来通知我吧,我这几天没回去,也怪想家里的。”少华还想再说什么,柳翔天从里面背了个包裹出来道:“如芳,不如爹爹跟你一起走吧。”
少华迎上去道:“师父,你也要走么?”
柳翔天道:“是啊,我也很想回家看看,顺便到各处游历一番,关中有师父的几个好友,几次邀师父前去相见,师父若再推辞,他们就要怪师父了。”
他见少华脸上露出不舍之色,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少华道:“要走也不急在一时啊,你们来大都才两天,不如多住几日吧,我带你们四处逛逛。”
柳翔天道:“不了,我还要和如芳赶回家过重阳节呢,算算路程应该差不多够了。”
少华见他们坚决,无奈,只得道:“好,我送你们。”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骑上快马,并肩到了大都城门处,柳翔天和柳如芳在马上拱手道:“告辞。”
少华眼中含泪道:“师父,师妹,一路保重。下次相见,不知又在何时?”
柳翔天笑道:“就在你成亲的时候吧,到时你发飞鸽传书通知我们,我们一定日夜兼程赶来。你也要多保重。”一夹马腹,和柳如芳离了大都城,往远方驰去。
到了大明殿,这时殿上已经聚了许多朝臣,过了一会,皇上迈着轻捷的步子,大步从殿后走出来,坐在龙椅上,面色如常,接受百官朝拜。几位大臣出列奏了些建学校,增加蒙古藉国子生名额等等小事,皇上都一一准了。我听着他们的声音,眼皮渐渐抬不起来,几乎就要睡着了,没办法,整两个晚上没睡什么觉了。
铁穆耳坐在龙椅上,看着昏昏欲睡的丽君,那块玉佩又被她挂回腰间,明黄的颜色,十分醒目,铁穆耳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这时又有一个大臣出列奏事,铁穆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丽君身上移开,强忍着笑意,扭头看向别处。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我勉强克制住自己极度想睡觉的强烈欲望,和都林携了手出来,坐上官轿,一直来到东大街的一座新宅院前,门外早有下人备好了笔墨,另两个下人抬着牌匾站在我面前,我伸手接了狼毫,饱蘸了墨水,回头对都林道:“不知大人要题什么字?”
都林想了想道:“就题福州别院四个字吧。”我闻言惊诧地看着他。都林笑道:“不瞒张大人,拙荆本是汉人,娘家在福州,自从跟随老夫来到大都后,已有二十余年未曾回去,日夜思念家乡,老夫为了抚慰她,只得买了这所宅院,将院中景物全部依她娘家的式样布置,这样也可略解她的思乡之苦。”
我笑道:“原来如此。”挥笔在牌匾上写下:“福州别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都林上前看了一眼,赞道:“好手笔,写得好。快挂上去。”下人忙站在架上,把牌匾高高挂起来。另一个下人忙点燃了鞭炮,一阵噼啪响后,都林上来携了我的手笑道:“大人请。”我拱手道:“谢大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府。
将军府。
皇甫驭风迈步进门,却见少华正在院中练剑,便站在一旁看了起来,看了一阵,眉头忽然皱起,少华的剑式,竟有几招都使错了,分明心不在焉,若是与人对敌,怕是早已死在他人剑下了。
少华收了剑式,回头看到爹爹,忙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爹爹回来了。”
皇甫驭风哼了一声道:“少华,爹有件事要问你。”
少华道:“什么事?”
“你这两日晚间,都是和张大人在一起,每日待到凌晨方回吗?”
少华脸上红了红,低声道:“前日晚间,孩儿确是和好古在一起,昨日晚间,孩儿也去了状元府,只是好古被太后招去宫中赏月了,孩儿并未见到他。”
皇甫驭风把脸一沉:“你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想和什么人在一起厮混,为父也管不了你,只是喝酒也罢,谈天也罢,两个大男人,每天在一起待到这么晚,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少华心中一动,正待答言,这时,门外忽然奔过来一个下人,手中举着竹管,大声叫道:“老爷,少爷,北地的飞鸽传书。”
少华上前接过下人手中的竹管,拿出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脸色顿转黯淡,皇甫驭风急道:“莫非晋王反了?”
少华叹了口气道:“爹爹料得不错,这是吴参将发来的飞鸽传书,晋王联合耶城附近的察金部,调集辖下军队,蠢蠢欲动,随时可能谋反,副将陈秀请我早日赶回去,以防万一。”
皇甫驭风脸上浮起一丝忧虑,良久方道:“你手下虽有五万蒙古骑兵,而且全是精锐中之精锐,只是主将不在,军中无主,群龙无首,怎能与晋王相抗衡?”
少华沉默了好一阵,方才低声道:“爹爹,孩儿这就进宫面圣,将北地的军情禀报皇上。”
皇甫驭风点头道:“好,事不宜迟,你去吧。”少华换上官服,拜别了父亲,骑上快马,直往宫中而去。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一百章 羌笛出塞
御书房。
阿罕向铁穆耳躬身道:“皇上,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求见。”
铁穆耳笑道:“快宣。”
不一会,皇甫少华大步走进来,跪下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仔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起来吧,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皇甫少华拱手道:“谢皇上。”站起身。
铁穆耳笑道:“三弟今日来,所为何事?”
皇甫少华从怀中掏出飞鸽传书,双手呈上道:“启禀皇上,微臣接到北地军情急报,请皇上御览。”阿罕上前接过来,递到铁穆耳手中。
铁穆耳看了一眼,怒道:“晋王这逆贼,朕一向待他不薄,想不到他竟然联合察金,意图谋反,实在是罪无可恕。”说完转头对阿罕道:“传朕旨意,命驻守遂城的刘忠勇部立即赶赴北疆,增援皇甫少华的军队。”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神情忧虑道:“离北地最近的只有刘忠勇部,只是他手下的四万汉军,大多是步兵,就算日夜兼程,也需十余日才能抵达北地,三弟麾下只有五万骑兵,只怕无法与叛军对敌啊。”
皇甫少华眉间涌起万丈豪气,朗声道:“请皇上放心,微臣所部虽然只有五万骑兵,却是百战之师,晋王与察金的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提,微臣这就赶赴北地,一定要取下晋王的人头献给皇上,以报答皇上对臣的知遇之恩……”
铁穆耳眼中有光芒一闪,很快答道:“好,不愧是朕的好兄弟,有你在,朕的北疆一定会固若金汤。”
皇甫少华拱手道:“谢皇上信任。”
铁穆耳又道:“只是北地离大都路途遥远,三弟只怕无法及时赶到,朕的马厩中有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就赐给你吧。”
皇甫少华闻言大为感动,上前一步,跪下道:“微臣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他起来,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三弟,你回大都不到一个月,又要远行,二哥政务繁忙,都未有机会和你把酒言欢,深以为憾,不如等你得胜回来,二哥再设宴为你接风。”
皇甫少华眼中含泪道:“微臣遵旨,谢皇上。微臣告退。”缓缓退了出去。出了宫,骑上皇上赏赐的千里马,先奔到自己府门前,快步走到书房中,执了笔墨,写了一张纸条,折好了,取出柜中的便装,穿到身上,佩了剑,大步走出来,找来下人,将纸条递给他道:“你马上用飞鸽传书,将这张纸条送给吴浩。”下人忙接过来,飞快地走了。
少华站在原地怔了一会,来到父亲书房前,叩门道:“爹爹。”皇甫驭风在内道:“进来。”少华大步走进去,皇甫驭风看着他道:“你要走了。”
少华转身把门关好,向父亲拜道:“孩儿有一件紧要的事要禀告爹爹。”
皇甫驭风有些疑惑,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快说吧。”
少华道:“爹爹觉得张好古张大人为人如何?”
皇甫驭风笑道:“此人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为官清正,又体恤百姓疾苦,是位难得的贤臣,是我朝的栋梁之才。”
少华闻言大喜,笑道:“爹爹说得是,孩儿也是这样认为。”
皇甫驭风话锋一转,笑道:“只可惜此人年少风流,身为朝中官员,竟与怡红院的头牌玉姬互称知己,几次出行为朝廷办事,都带了府中美婢同往,又伤了你师妹的心,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与他交好,只可学他的才识胸襟,风流之处,切不可学他。”
少华听了他的话,不禁哑然失笑,皇甫驭风见他神情怪异,疑道:“你今日好好的,为何向为父谈及张好古的为人,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少华一步上前,拜倒在地,低声道:“孩儿有一事欺瞒爹爹,请爹爹责罚。”
皇甫驭风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快说。”
少华道:“爹爹,孩儿已经找到丽君了。”
皇甫驭风闻言惊地从椅上一下跳起身,低声道:“你是说丽君,她还在人世?”
少华道:“不瞒爹爹,丽君还活着,而且就在大都。爹爹前日还在府里见过她。”
皇甫驭风吃惊地看着他:“你是说……。”
“是的,她就是张好古张大人。”少华叩头道:“孩儿欺瞒爹爹,请爹爹责罚。”
皇甫驭风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惊诧,半晌方才言道:“原来是她,原来是她,怪不得我一看到她,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身为女子,竟然投军入伍,立下许多战功,而后又考中状元,入朝为官,真是不可想象。”他说完话,背着手,走到房中踱了好几圈,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少华道:“爹爹,孩儿这些日子不在京城,丽君就交给爹爹了,请爹爹代孩儿照顾她。”
皇甫驭风犹豫片刻,低声道:“丽君毕竟是个女子,上朝为官,于礼不合,若要做我皇甫家的媳妇,需得把这官职辞去才是,还有那位胡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
少华笑道:“爹爹放心,等孩儿从北地回来,一定说服丽君辞去官职,早日与孩儿完婚。”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红着脸低声道:“胡小姐的折扇,孩儿已经还给她了。”
皇甫驭风心中顿时恍然,瞪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通红,责备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很快颔首道:“好,这就好。少华,好男儿就该为国效力,切不可辜负了皇上对你的厚望。你放心吧,为父一定会照顾好丽君,等你回来,为父就为你们操办婚事。”
少华拱手道:“多谢爹爹。”慢慢走了出去,来到府门外,上了马,一直驰到状元府前,望着府门上挂着的牌匾,心中伤感,不禁出起神来,这时小兰提着篮子,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一身行装,愣了一下,惊道:“皇甫少爷,你要走了么?”
皇甫少华轻轻点头,小兰急道:“公子还没回来,也不知到哪去了,要不少爷再等等。”
少华叹了口气:“军情紧急,我不能再等了,等你家公子回来,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来,要她等着我。”
小兰眼中含泪道:“皇甫少爷,一路保重。”
皇甫少华站在原地,向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一夹马腹,出了城门,向北地飞驰而去。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一章 蛟龙出水
福州别院。
都林一直将我让到花厅,刚坐下,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叫道:“爹爹回来了。”都林对他道:“快来见过张大人。”男子向我拱手道:“拜见张大人。”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生得面如美玉,鼻直口方,目若寒星,眉宇间英气勃勃,偏又带着些书卷气。不禁笑道:“都林大人,这位莫非是令郎?”
都林笑道:“正是犬子王阁,如今在宫中担任大内侍卫之职。”
我笑道:“令公子能在皇上身边任职,一定身手了得吧,又有大人在旁调教,前程不可限量啊。”
都林笑道:“不过学了些粗浅的武功,偏又受他母亲影响太深,爱读些汉人诗书。对仕途却不着意,老夫为此常有恨铁不成钢之感啊。”
王阁闻言脸一红,低声道:“孩儿先告退了。”都林道:“你今日练了功吗?”
王阁道:“早晨起来练了几个时辰。”
都林点点头道:“好,你进去看看你娘吧。”
王阁道:“是,爹爹。”又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都林向我道:“大人今日不如在这里吃饭吧。”
我道:“怎敢叨扰大人?”
都林道:“这有什么?老夫心中早已把大人视为莫逆之交,一直想与大人好好叙谈一番。今日难得有机会,大人千万不要推辞。”我见他坚持,不好拒绝,只得道:“好,多谢大人。”都林引着我来到饭厅,对下人道:“叫几位少爷过来。”下人忙点头去了。过了一会,王阁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少年从内室出来,一起向我拜道:“见过张大人。”
我忙伸手扶他们道:“不必多礼。”又对都林赞道:“大人的几位公子都生得仪表不凡,谈吐不俗,真是让人羡慕。”
都林笑道:“只可惜无法与大人相比啊,若是老夫有女儿的话,一定要把她许配给大人。”
我闻言脸上一红,忙拱手笑道:“大人见笑了。”
都林伸手道:“张大人快请坐。”又对下人道:“上菜。”下人忙端了许多酒菜上来。伸手为我和都林,王阁满上酒。都林举起酒杯道:“老夫敬大人一杯。”
我端起酒杯笑道:“谢大人。”两人一饮而尽。
王阁也举杯道:“下官敬大人一杯。”
我笑道:“多谢公子。”举起酒杯一口喝干。酒过三巡,我对王阁道:“听都林大人说你酷爱汉人诗书,想必一定很有文采吧。”
王阁脸一红,正欲答话,都林在旁道:“你千万不要夸他,他只是爱看诗书而已,真要说起来,他的武功却要比他的文采好得多。”
我笑道:“大人过谦了,所谓虎父无犬子。做爹爹的如此英雄,做儿子的自然也十分了得。只不知令郎精通何种武艺?”
都林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轻功还好,平时最爱使枪。”
我道:“哦,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识一下。”
王阁迅速站起身道:“大人请随我来,王阁这就去取枪为大人演练一番。”
都林在旁皱眉道:“真是不知害躁。”
我闻言不禁莞尔,见王阁在前面双目炯炯地看着我,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得道:“好啊,我跟你去。”王阁领着我来到后园空地上。伸手到后面取了一杆长枪,站在场上,对我朗声道:“听说大人极善抚琴,不知可肯为王阁弹奏一曲?”
都林在后喝道:“王阁,不可对大人无礼。”
我闻言反倒更不好拒绝了,忙拱手笑道:“好啊,张某求之不得。”都林只得叫人拿了琴来。放在凉亭上。我走到上面坐下。看着王阁道:“不如就弹一曲李颀的《古意》吧,公子以为如何?”
王阁伸手道:“大人请开始吧。”我手抚琴弦,奋力弹奏起来,口中唱道: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王阁伴着我的曲子挥舞长枪,枪如蛟龙出水一般,翻飞腾跃,气势逼人。
一曲即罢。我们两人同时叫了声好。
王阁看着我笑道:“我赞得是大人的琴。”
我微笑道:“我赞得是公子的枪。”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都林在旁击掌道:“好啊。”
王阁看了我一眼,道:“不知大人今年贵庚?”
我道:“快满十八了。”
王阁惊道:“大人考取状元,为朝廷做下许多大事,竟然还如此年轻?”
都林皱眉看着他道:“这又何足为怪?所谓英雄出少年,你今年都二十二了,每日浑浑噩噩,学了一手枪法,便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张大人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却还如此谦逊,你该向他多多学习才是。”
王阁闻言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我忙拱手道:“不敢,不敢,都林大人谬赞了。”说完看了看天色,对都林道:“下官府中还有些事,只有先行告退了。”
都林笑道:“也好,王阁,你送大人出去。”
王阁躬身道:“张大人请。”我微微一笑,跟着他出来,到了府门外,王阁忽在我耳边道:“张大人原来还会武功么?”
我听他口气不善,心中暗暗惊疑,脸上笑道:“不过学了些防身之术,实在无法与公子相比。”
王阁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明日下官要与同僚前去鹿苑射鹿,不知大人可肯赏光?”
我回头看着他,心道:这个王阁,到底在想什么,看起来好象要跟我比试啊?
王阁见我不语,又道:“我爹每日在我面前提起大人,总是万分推崇,说我远远及不上你,王阁只是想亲眼见识一下,看看大人除了抚琴之外,还有何独到之处?”我心道:原来如此。脸上仍笑道:“好啊,明日我便与你前去,不见不散。”
王阁伸出手与我击了下掌,笑道:“明日午后,下官在这里恭候大人大驾。”转身进了府,我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了一下。坐上轿子,往自己府上而去。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二章 别去经年
御书房。
卫良无声地闪进来,向铁穆耳拜道:“奴才参见皇上。”
铁穆耳轻轻挥手:“你们都下去。”
身后宫女太监向他躬身施了一礼,一起退了出去,反手掩上门。
卫良趋步走到铁穆耳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囊,轻轻倒出里面的东西,递到铁穆耳眼前:“皇上,这是奴才的手下,在慈安宫总管吕福的卧房中搜到的,请皇上过目。”
铁穆耳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看了看,是一把极尖极锋利的兵器,样子有点象飞刀,但比飞刀窄很多,闪着寒光。
卫良低声道:“皇上,奴才怀疑吕福就是打落宫灯,在撷芳殿纵火的人。”
铁穆耳沉吟半晌,道:“吕福是皇祖母最信任的人,若是没有其它证据,光凭这几个暗器,恐怕无法指证他。”
卫良躬身道:“皇上的意思是……。”
铁穆耳微微一笑:“派两个得力的人跟着他,看他与什么人接触,吕福不过是个小小的总管,朕谅他也没这个胆量在宫中纵火,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他,朕想知道的是,这个指使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卫良堆笑道:“皇上英明。”包好暗器,依旧揣回怀中,快步退了出去。
九王府。
九王爷站在后园中,手执一把长剑,纵情挥舞,一时漫天剑气,冷冽刺骨,如狂风卷起无数落叶,纷纷飞上半空,十几丈外的桃树枝叶尽断,一派萧瑟景象。
阿桑在后叫道:“王爷好剑法。”
九王收式转身,用力一掷,手中剑迅捷飞出,插在园中假山上,铮的一声轻响,迸出几星火花,宝剑深深地没进石缝,一直没到剑柄。
阿桑见状不禁凛然。
九王慢慢转过身看着他道:“何事?”
阿桑急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启禀王爷,御史大夫、龙卫将军和吏部尚书三位大人求见。”
九王爷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快请。”
我到了府门前,走下轿子,刚刚进门,小兰迎上来,低声道:“公子,皇甫少爷走了。”
我闻言大为惊诧:“有这等事,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兰道:“刚走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