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可没生气:“我追!我想追,我爱追,你就认准了我是追你么?”
“不是追我,这儿还有别人么?”
“不必别人,我练练自己的脚程不行么?这么大的地方,许你跑,不许我跑!”
“这么说你真不是追我?那就好。”尖嘴猴腮黑衣人转身要走。
“慢着!”燕翎叫住了他。
尖嘴猴腮黑衣人回过了身:“干什么?”
“远远站着看火,有人看见你转身就跑,你不怕让人怀疑火是你放的?”
尖嘴猴腮黑衣人脾气又来了:“什么,你说火是我放的!你可别血口喷人,你站得近,我还说火是你放的呢!”
“放完火你就跑开了,当然你站得远!”
“你还敢……你凭什么说火是我放的?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点火的东西还在你身上呢!”
尖嘴猴腮黑衣人忙抬手摸腰,当他恍悟上当放下手的时候,他只觉腰间震动了一下,那原站在一丈处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手里拿了样东西,是个火摺子。
他忙又抬手摸腰,这一摸,脸色变了!
只听燕翎道:“来不及了,你不该让我知道你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你甚至不该还把它藏在身上。”
“拿来!”尖嘴猴腮黑衣人喝一声,伸手就抢,出手挺快的。
奈何他还是没有燕翎快,燕翎手一偏,他落了空,燕翎道:“还没有几个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东西。”
尖嘴猴腮黑衣人没再抢,道:“那不过是个火摺子,是不是?”
“不错。”
“江湖人有几个身上没火摺子的。”
“可是他们不像你这个火摺子,刚用过没多久,似乎就在昨天夜里用的。”
“谁兴的规矩,昨天夜里不能用?”
“可以用,但不是用它放火。”
“你找死!”
尖嘴猴腮黑衣人不但发了脾气,而且有了杀机,一声尖喝,劈胸就是一掌,这一掌颇见功力。
只是,他也不想想,火摺子是怎么到人家手里的?
他这一掌是劈出去了,不过没劈在人家心口上,劈到人家手里,倏觉腕脉上像上了一道铁箍,他大惊要挣,如何来得及,腕子上一阵奇痛欲裂,痛得他叫出了声,随即半边身子酸麻,两条腿发软,就跪了下去。
耳边,响起了人家的话声:“你想杀我灭口!”
他没说话,说不出话来了。
“说吧!火是不是你放的?”
“你还敢……”
“你以为咬着牙关死不承认就算了?”
腕子上又了阵疼,身上血脉倒流更难受,尖嘴猴腮黑衣人那受得了这个,只听他叫:
“我说,我说……”
腕子上一松,人好受了点儿。
“说吧!”
“是我,是我放的。”话说的胆战心惊。
“为什么放这把火?”
“为的是十颗明珠,要不就是一条命。”
“怎么说?”燕翎没懂。
尖嘴猴腮黑衣人脸上浮现窘笑:“事情这样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有点小毛病,好耍钱,在庙口摆了个摊子,多少年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昨天有个老儿找上我,出手吓我一跳,他押五颗明珠,我一颗心还真直跳,自从娘胎没见过这东西,这要是成了我的,几辈子吃喝不尽,那知道他输不起翻了脸……”
“是他输不起,还是你玩诈?”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样就知道了。”
“玩诈,那是他说的。”
“你说呢?”
尖嘴猴腮黑衣人苦了脸:“多少年都没事儿,怎么偏让他看穿了!”
燕翎想笑,但是他没笑:“坏了!”
“可不,他让我赔十颗明珠,要不就赔上一条命,我那有十颗明珠,要有我早找个地儿躲起来享福去了,我也舍不得我这条命,那怕它再苦再穷,我还得靠它活着……”
燕翎发现,这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你不是个练家子么?”
“他也是,而且比我练的好得多。”
“难道他逼你放火不成?”
“你说着了,他说让我先看看宅子里有人没有,有就回报他知道,没有就放把火烧了宅子,我看是座空宅,所以就……”
他没说下去,不用他说下去了。
“他可真划算,什么也没少,玩诈可害惨了你,你得赔上一条命。”
“他说不必,只要我听了他的,他就什么都不要了。”
“你是不必赔他了,得赔我!”
尖嘴猴腮黑衣人猛一怔:“怎么说?得赔你!”
“那座宅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你说该怎么办?”
“这……”
“就算不赔上一条命,我也得要你两只手……?”
“那跟要我一条命没什么两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干脆重投胎,换一条。”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惊忙摇头:“啊,不……”
“还舍不得?”
“可不……”
“怕只怕由不了你。”
尖嘴猴腮黑衣人突然哭了,另一只手捶胸,下头还跺着脚:“奶奶的,都是玩诈害死了我,我要是再玩诈,我是他奶奶的龟孙……”
燕翎在心里笑:“恐怕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真说起来,我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个老儿,他逼我的……”
“是理,只是我找不着他,只好找你了。”
尖嘴猴腮黑衣人立即收泪住声,一双耗子眼都瞪大了:“怎么说,你找不着他才找我?”
“不错。”
“要是我带你去找他呢?”
“那我当然找他不找你!”
尖嘴猴腮黑衣人如逢大赦,喜得想往起蹦,可是没蹦起来:“不用重投胎换一条了,它还得让我苦不知道多少年,走吧!”
“在那儿?”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咧嘴:“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你在那儿,就用不着我了。”
心眼儿还挺多的。
“我还不是那种人,我只是随口问问,还得你带我去,因为我不认得他。”
“这不就是了么?”尖嘴猴腮黑衣人有点得意:“走吧!”
燕翎松了手:“你带路吧!”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怔:“你不怕我跑?”
“只要你认为跑得掉,尽管跑?”
“我知道,我跑不掉,能跑掉刚才就跑掉了。”
有自知之明,大实话。
说完了话,头一低,他要走,忽然他又抬起了头,一脸犹豫,但旋即又毅然道:“走吧,横坚是死,碰碰运气。”
他又要走。
燕翎拦住了他:“怎么回事?”
“刚才我忘了,那个老儿,他怕我跑了,点了我一处岤道,说等事成我去见他的时候再给我解开,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抓住你腕脉的时候,就觉出你血脉不对,我还以为你是受了惊吓所致,现在你说了我才知道,你是让人制了一处岤道。”
尖嘴猴腮黑衣人咬了牙:“好兔崽子,他跟我玩真的。”
“不要紧,我给你解开它。”
尖嘴猴腮衣人一怔:“怎么说,你愿意……”
“就像你说的,该死的是他,不是你。”
“你,你能解么?”
“我试试……”
燕翎凝目望尖嘴猴腮黑衣人。
尖嘴猴腮黑衣人道:“一般点这种岤,都是用独门手法。”
“我知道。”
燕翎在尖嘴猴腮黑衣人胸口拍了一掌,旋即他微皱目:“好怪异的手法!”
“怎么?”
“不要动!”
燕翎又在尖嘴猴腮黑衣人左肋上补了一指。
尖嘴猴腮黑衣人突然一声咳,咳出了一块血块,指甲盖大小,色呈乌紫。
燕翎道:“好了!”
尖嘴猴腮黑衣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好兔崽子,真够狠……”
顿了顿,脸色一肃:“我欠了你的,能说么?你怎么称呼?”
“没什么不能的,燕翎!”
“燕老弟,我记住了,走吧!”
他先走了。
这是一个小镇,由于它是往来所必经,所以小镇颇繁华。
这是小镇唯一的一座庙,小镇的香火都集中在这座庙,所以它香火不错。
就因为它有香火,所以小镇对内、对外的生意都到这儿来了,当然,它比不上“开封”
的“大相国寺”,“南京”的“夫子庙”,可是在这个小镇来说,它已经是个热闹地方了。
庙口来了两个人,一个大伙儿很熟,一个大伙儿不认识,熟的那个,大伙儿都跟他打招呼。
这两个人,是燕翎跟那尖嘴腮黑衣人。
庙口左边,有个小棚子,三面遮着,前头垂着布帘,门口写着四个不小的字:“大家发财”,写得还不错。
两个人直奔那座棚子,掀帘就进去了。
棚子里很简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除此别无长物。
不用说,这是尖嘴猴腮黑衣人诈财的地儿,可是看样子,到如今他也没发财。
“他走了。”尖嘴猴黑衣人道。
可不,棚子里没人。
“他说在这儿等你?”
“是啊!”
可是已经没人了。
“要不是你让人以独门手法制过岤道,我很难相信你。”
“他奶奶的,这王八羔子害苦了我,他不但骗了我,而且存心要我的命。”
可不,不给解岤就走了,不是存心要人的命是什么?
燕翎道:“他打的好算盘,你替他办了事,他也轻易杀你灭了口。”
尖嘴猴腮黑衣人直跺脚,看样子是真气:“兔崽子,跑?他能跑那儿去?你放心,我非帮你找到他不可。”
“你能找到他?”
燕翎以为他只是这么说说。
“我能找到他,别的能耐没有,找个人,打听点事儿,我可是拿手,你在江湖上走动,听说过‘鼠帮’没有。”
“听说过,‘鼠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江湖上的事很少能瞒得了他们的。”
“对了,你知道‘鼠帮’就行了,江湖上的人视他们为鼠辈,可是这些鼠辈有这些鼠辈的能耐。”
“你跟鼠帮有渊源?”
“可止有渊源,我就是‘鼠帮’的人。”
“听说‘鼠帮’里有个‘神鼠’祖冲!”
尖嘴猴腮黑衣人目光一凝:“你认识祖冲?”
“不认识。”
“谁告诉你‘鼠帮’里有个‘神鼠’祖冲。”
“我一个长辈。”
“你这个长辈不错,不但跟你提‘鼠帮’,还告诉你‘鼠帮’里有个‘神鼠’祖冲,整个江湖都瞧不起‘鼠帮’,十个有九个不愿提‘鼠帮’……”
顿了顿,接道:“区区在下就是祖冲。”
燕翎怔了一怔:“怎么说,你就是祖神鼠?”
“没错,我就是祖冲。”
“想不到你就是祖冲,差一点失之交臂,当面错过。”
“差一点失之交臂,当面错过!你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必要跟你说歹话。”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你是头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恐怕也是最后一个,你让我有点飘飘然,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也非给你找到那个王八羔子不可,你等等。”
话落,“神鼠”祖冲他要往外走,可是刚走一步他又停住了,回过头来道:“你不怕我遛?”
燕翎微一笑:“你是怎么骂那个人的?你不会遛。”
“那可不一定,耗子都当了,还怕什么别的。”
“那你就遛吧!只要你认为遛得掉。”
祖冲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快到门边的时候,他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伸手出去往帘外一掀,又走了回来:“你这个人跟一般人不一样,让我不好意思遛。”
燕翎道:“谢谢你!”
“我说的是实话。”
“我没说是假话。”
“当然,我也自知遛不掉。”
“坐下等会儿吧!我召人了,他们马上就到。”
“耗子符?”
祖冲一怔凝目:“你知道‘耗子符’?”
“怎么?”
“江湖上没几个知道‘耗子符’的。”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对,看你的年岁,不对。”
“听我那位长辈说的。”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道:“有人来了,还不只一个,只是怎么有点蹑手蹑脚的。”
话刚说完,布帘猛掀起,冲进来两个人,疾扑燕翎。
祖冲惊急,要拦来不及。
只听燕翎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惊呼停住,只一停,马上往后就退,比扑进来还要快。
燕翎手里拿着两把明晃晃的匕首。
刚扑进来的,是两个中年汉子,一个瘦子,一个中等身材,长像都够猥琐的。
只听祖冲道:“你们俩这是干什么?”
那两个瞪大眼:“哟,不是那小子啊!”
祖冲道:“谁告诉你们是那小子了!”
那两个很不安,瘦小那个道:“我们看见你召人,还当你忍无可忍了呢!”
--------------------------------
第 五 章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两个是‘鼠帮’里的。
“行了,那小子已经遛了,快去给我找他去吧!”
那两个嘴里答应,脚下可不动。
燕翎扬了扬两把匕首:“想要这个是不,下回别这么鲁莽了,拿去。”
他一振腕,两把匕道闪电般射向那两个。
祖冲跟那两个大惊,那两个不敢接,要躲。
“而就在两把匕首疾射到那两个面前不到三尺时,射势突然一顿,往下就掉。
燕翎及时道:“接住!”
那两个忙伸手,正好各接住一把匕首,但却都吓得傻在了那儿。
只听燕翎道:“两位可以请了。”
那两个定过了神,额上倏见汗迹,转身一溜烟出棚不见了。
祖冲也刚定过神:“你差点没吓破了我的苦胆。”
燕翎道:“只是告诉他们,下次别再这么鲁莽。”
“你放心,我担保下回他们绝不敢再这么鲁莽了……”
燕翎没说话。
“只是……”话锋微顿,祖冲接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燕翎微摇头:“不能说,说穿了就不值钱了。”
祖冲还能不知道人家不愿说,他只有这么说:“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事实上,恐怕也真是这样。
燕翎没说话,坐了下去。
祖冲坐在了燕翎对面,一双耗子眼紧盯着燕翎:“我这儿没什么好待客的……”
燕翎道:“不客气。”
祖冲话锋忽转:“我刚想问你,你那位长辈……”
他住口不言,想等燕翎自己说。
燕翎偏给他来了一句:“怎么样?”
“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他老人家不许跟外人提。”
完了,简单明了。
祖冲没再问,道:“行了,反正我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就行了。”
燕翎转了话锋:“要等多久才会有回话。”
“你是说让他们去找人。”
“不错。”
“这很难说,也许很快,也许要等一阵子。”
燕翎沉默了一下:“你是‘鼠帮’里的‘神鼠’祖冲,你可知道你放火烧的那座宅子是谁的宅子?”
“你一个朋友的。”
“你可知道有位少有的好官,华玉书华知府!”
祖冲摇了头:“‘鼠帮’从不沾官,也从不闻问官事,怎么样?”
“那座宅子,就是华知府的老宅。”
“你有这么个做官的朋友?”
“不,我只是管闲事……”
燕翎把他管闲事的经过,告诉了祖冲,不过他没提那位华大人诈死事。
听毕,祖冲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们要杀害好官,还赶尽杀绝,你不能不管,想查出在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不错!”
“你放心,这个忙我帮得上,只等找到了那兔崽子就知道了。”
“你‘鼠帮’从不沾官,也不闻问官事,你既不知道这位华知府,当然也不知道,他府衙有位华韦的总捕!”
“不知道,怎么?”
“没什么,以后再说。”
“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打听。”
“我知道,以后再说。”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道:“只怕是回话来了。”
祖冲转头外望。
布帘一掀,进来了那个瘦小汉子:“祖老大,找着那兔崽子了。”
祖冲霍地站起:“在那儿?”
“黑龙洞。”
“黑龙洞?”
瘦小汉子一点头:“对!”
“邢老六呢?”
“在那儿盯着呢!”
“行!”祖冲转望燕翎:“走吧!”
燕翎站了起来:“黑龙洞在什么地方?”
“不远,出小镇往北,一会儿就到了。”
祖冲没再多说,带着瘦小汉子出去了。
燕翎也没再多问,跟了出去。
小镇北边是一脉青山,祖冲跟瘦小汉子带路,直奔那一脉青山。
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这要是燕翎一个人,到得还要快。
山不算高,可是挺陡,那条羊肠似的登山小路也很难走,好在这几个都是练家子,尤其是燕翎,难不倒他们。
到了半山腰,树丛后闪出个人来,正是那中等身材汉子。
祖冲问:“怎么样?”
中等身材汉子道:“到现在没人进去。
祖冲道:“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
中等身材汉子道:“有人看见他往‘黑龙洞’来了,他像是住在‘黑龙洞’里。”
“摸过了么?”
“没有,没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好,走!”
祖冲领头往前走,转过一处峭壁,一个黑忽忽的洞口就在两三丈外,洞口不小,三、四个人高,宽窄能容一辆马车进出。
祖冲道:“那就是黑龙洞。”
看不见洞口什么动静,听不见洞里有什么声息。
两三丈距离转眼就到,远看洞口黑忽忽的,如今到了洞口,挺亮的,倒是往里去光线暗,越往里去越暗。
往里去,洞势蜿蜒,挺干净,只是不像有人打扫过,倒像原本就不脏。
四个人互一施眼色,轻捷的往里行去。
这个洞相当深,走不多久,眼前已暗得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候,一股淡淡的香烛味从里头飘送出来,而且看见了两点火光,微弱的两点。
四个人急走过去,到了,似乎已到了洞底,呈圆形,相当大,那两点火光正是香火,藉着那两点微弱的香火看,靠洞底石壁似乎摆着简单的神案,神案前地上坐着个人,黑忽忽的看不清楚。
那是不是祖冲说的那个人?
祖冲说了话:“有烛火么?点着瞧个光行不行?”
只听那个人也说了话:“阿弥陀佛,贫僧习惯了,忘了诸位看不见了,施主们原谅,贫僧这就点起烛火。”
听口气,是出家人。
地上那个黑忽忽的人站了起来,转身向神案,随即烛火点上,眼前亮多了,看清楚了,点香烛的地方果然是简单的神案,供的是宝像庄严的佛祖,神案前站着个中年灰衣僧人,脚下有个蒲团。
祖冲跟瘦小汉子、中等身材汉子微微一怔,互换眼色,祖冲微微摇头。
燕翎看在眼里,他明白,这不是祖冲说的那个人。
只听祖冲道:“我还不知道黑龙洞里有出家人修行。”
中年僧人道:“贫僧行经此地,见此洞不但清幽,而且干净,不虞人打扰,故而在此修行。”
祖冲道:“我们几个打扰大和尚清修了。”
“不敢。”
“跟大和尚打听件事,这日可有别人到黑龙洞来?”
“不久之前就有人来过,不知道是不是施主所说……”
“死板板的一张脸,个子跟大和尚差不多,穿一身黑衣……”
“对,就是这位。”
“他现在……”
“他说他是外地来的,想在此借住,出家人本来该予人方便,只是诸位请看,此地那里能让人借住?贫僧万不得已,只有拒绝了他,他却又说出去怕人看见,贫僧只好让他从洞后的路离去。”
祖冲忙道:“洞后有路?”
“是的,洞后路直通山的那一边。”
“大和尚,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可以,诸位自管请,路在那条缝隙中。”
中年僧人抬手指,不远处左边右壁上有一条裂缝,宽窄只能容一人进出。
“这么窄?”祖冲道。
“外窄内宽,丈余后就跟诸位来时的路一样宽了。”
四个人要走。
“诸位请等一等。”中年僧人手拿起神案上一根蜡烛递给了祖冲:“拿着这个,可以照明。”
这位佛门弟子出家人真周到。
祖冲称谢接过,拿着蜡烛当先行去。
和尚说的不错,四个人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进入裂缝,走没两三丈,路忽然变宽,真跟进洞时的路一样。
祖冲道:“咱们‘马前’点儿,说不定能追上那兔崽子。”
四个当即加快了步履往洞后赶去。
这条路倒没多蜿蜓,只拐一个弯,路就直了,别看祖冲拿的只是一根蜡烛,在这种山洞里,能让人看出十几丈外。
现在看见了,路已经到了尽头,十几丈外不通了。
四个人停了下来,祖冲道:“怎么回事?可有咱们看不见的路不成?”
瘦小汉子道:“我进去找找。”
他要往前去。
燕翎陡扬双眉:“不用了,咱们上当了。”
“上当了?”祖冲问。
“他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
“可不。”
“你们留意了没有?他头上没有戒疤。”
中等身材汉子道:“这倒没留意。”
瘦小汉子道:“太黑了……”
祖冲一双耗子眼瞪着燕翎:“你看见他头上没戒疤?”
燕翎道:“我刚想起。”
“你是说他是……”
“你说呢?”
“长像不对。”
“有一张人皮面具就够了。”
祖冲呆了一呆:“他奶奶的,快走!”
四个人折了回去,更快。
出了那个裂缝,祖冲跺了脚:“奶奶的,还真是。”
什么都在,就是和尚不见了,蒲团上多了一件灰衣,正是刚才中年僧人穿的。”
祖冲又道:“追兔崽子,找兔崽子,兔崽子当面,我居然没认出来。”
燕翎道:“幸亏他没办法毁这个裂缝,不然咱们四个就别想出来了。”
祖冲机伶一颤,脱口喝道:“追!”
他就要往外扑。
燕翎伸手拦住了他:“来不及了,他往山里一躲,那儿找他去?”
“难道就算了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
“看看他的东西,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
祖冲迟疑了一下,一挥手:“多点几根蜡烛。”
中等身材汉子、瘦小汉子当即又找几根蜡烛点上,这下够亮了,四个人分头找,分头看。
找了半天,只那件灰衣领子上写着“普济寺”三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祖冲道:“普济寺,就是我棚子旁的那座庙,八成儿兔崽子是从那儿偷来的。”
中等身材汉子、瘦小汉子齐点头:“对!”
燕翎道:“按理说,他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座小镇上。”
祖冲道:“你是说……”
“除非他有他还没了的事。”
“对!”
“什么事?”
“那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为等你说的那个官儿。”
“不无可能。”
“那他就不会远离。”
“但愿如此。”
“咱们再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燕翎要说话,却忽有所见,他“唔!”地一声凝目,他看的是神案上。
祖冲三个忙循他所望,也看神案:“怎么了?”
“你们看一看,神案上的这些东西,跟我们平日所见有什么不同?”
祖冲三个闻言凝目仔细看,中等身材汉子道:“看不出不什么不同!”
瘦小汉子道:“我也……”
忽听祖冲道:“有了,香炉里……”
燕翎道:“香炉里怎么样?”
瘦小汉子点了头:“嗯,对,香!”
祖冲道:“对了,香那有这么插的?”
燕翎道:“他们也看出香插得不对了,足证不是我一个人这么看。”
神案上,香炉里,香还没有点完,但只有两根,而且是并排插着,像两根蜡烛似的。
祖冲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等身材汉子道:“会不会无意中就这么插上了。”
瘦小汉子道:“那也不会只两根啊!”
燕翎道:“这位说得是。”
他是说瘦小汉子。
“对了!”祖冲忽然道:“这会不会是那儿的什么规矩?”
燕翎道:“什么规矩?”
祖冲道:“我是说像一些帮派、教派,他们的言行举止、吃饭、喝茶,都有一定的规矩……”
燕翎道:“英雄所见略同,可是这究竟是那儿的什么规矩,就不知道了。”
瘦小汉子道:“有谁知道么?”
祖冲道:“不用谁知道,咱们自己打听,走!”
四个人没有多停留,走了。”
回到了庙口棚子里,祖冲把瘦小汉子、中等身材汉了派了出去,然后问燕翎:“你没有别的事吧?”
燕翎一时没明白:“你是说……”
“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在这儿等回话。”
“我没有别的事。”
“也是!”祖冲似乎有所悟,点点头:“我答应带你找那个兔崽子,如今还没把那兔崽子交给你呢!你怎么能走!”
“祖神鼠,不是的。”燕翎道:“现在知道确有这么个人,足证你没有骗我,这就够了,何况你并不是没有带我找他,已经找到他,没认出来,若之奈何!”
祖冲一双耗子眼眨动了一下:“你真这么想?”
“当然,这本来就是实情。”
“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年轻轻的,少见,难得,等眼前事了了以后,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这些鼠辈,我非跟你好好交交不可。”
“为什么非等眼前事了了以后?”
“不然你会以为我别有用心。”
“就冲这句话,可以知道你不是别有用心!”
祖冲瞪大了一双耗子眼:“真的!”
“你看呢?”
“你也不像个虚假的人。”
“这不就行了么?”
“你真不嫌弃我这个鼠辈?”
“我那位长辈跟我说过你的心性为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那位长辈知道我!”
“不知道怎跟我说你的心性为人?”
“你那位长辈究竟是……”
燕翎微一笑:“别急,既打算跟我深交,何愁不知道我的长辈?”
“我是个急性子。”
燕翎笑笑,没说话。
“看你,可知道你的那位长辈一定是位知名的奇人,可是偏偏我所知道的这些位里,没有一个姓燕的……”
“别瞎猜了。”燕翎道:“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你要深交的是我,现在只认我不就行了么?”
“对!”祖冲一点头:“我只认你了。”
“别你呀我的,我叫你一声祖大哥。”
祖冲一喜:“我叫你一声燕兄弟,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是我姓祖的三生有幸……”
他竟抬手抹了泪,又道:“真的,兄弟!谁愿意沾我们这些鼠辈?何况你又是这么一个好样儿的!”
祖神鼠真情流露,燕翎暗暗感动,可是他笑着说:“祖大哥,别这样,让人看见还不知道我怎么你了呢!”
祖冲笑了,一拍燕翎肩头:“走,兄弟!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贺一贺!”
燕翎站了起来:“待会儿那两位回来……”
“不要紧。”祖冲道:“他们俩找得到我的。”
燕翎没再多说,跟祖冲出了棚子。
出棚子往庙口外走,小镇本来就不大,往外走拐了两拐也就到了,那是个小酒馆,挂的招牌是“十里香”,祖冲带着燕翎就进去了,可是进门就让挡了驾。
挡驾的是个伙计,只见他寒着一张脸道:“没坐儿了,上别家去吧!”
往里看,真几乎满座,都是过往的客商,可是靠里头还有一张桌空着。
祖冲抬手一指:“那不是座儿么?”
“那是座儿。”伙计冷然道:“可是不是给你这种人坐的。”
祖冲一点也不生气:“我这种怎么了,欠了你的。”
“不欠,你也想欠?”
“那为什么不让我坐?”
“不为什么,不让你坐就是不让你坐。”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伸手拦住:“我坐行么?”
伙计先指燕翎,后指祖冲:“你跟他是一块儿来的么?”
“不错。”
“不行,你跟他一块儿上别家去。”
燕翎为之双眉一扬:“我今天就非坐不可,祖大哥,来!”
他拉着祖冲就往里走。
“哎……”
伙计要拦,他那拦得住燕翎?不但没拦住,自己反而退出好几步去,差点没撞上别的桌子,这还是燕翎没挨他,没碰他。
燕翎拉着祖冲,到里头在那张桌下,伙计跟了过来,气得脸发白:“你们……”
燕翎像个没事人儿:“我们要好酒好菜,你只管往上端就是了。”
“你们还要好酒好菜……”
“你们店里这么多客人,你愿意我当着他们闹事!”
“我们不怕……”
伙计伸手就抓燕翎肩头,他的架式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练架子。
燕翎没动,任他抓住:“我就这么一身出客衣裳,抓破了你可得赔。”
伙计忽然脸色大变,急忙收回了手,不知道他是不是怕赔燕翎衣裳,只知道他瞪大了眼,半张着嘴,傻在了那儿。
只听燕翎道:“这就对了,赔我衣裳划不来,快给我们拿酒菜去吧!”
伙计还傻站在那儿。
祖冲道:“听见了没有!”
伙计听见了,如大梦初醒,转身急急走了。
祖冲转望燕翎:“兄弟,我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年头了,到今天才算是开了眼界。”
燕翎还没说话,忽听有人拍了桌子:“欺负不会的,算什么能耐!”
燕翎一眼就看见了,那是邻座两个俐落打扮汉子里的一个,两个人个头儿都挺高大,长得也都相当英武,一个白白净净,挺多三十出头,另一个似乎大几岁,唇上还留着小胡子。
祖冲也看见了,他说了话:“是你说话?”
白白净净汉子道:“出自我口,入自你耳,错不了的。”
祖冲道:“你眼神儿没什么不对吧!”
白白净净汉子微扬眉:“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打始至终你都在这儿眼睁睁的看着,要不是眼神不好,怎么会说这话?”
白白净净汉子霍地站了起来。
伙计端酒菜来,一见这情形,没敢过来。
酒客门一见情形不对,有的还停着观望,有的已经起身会帐了。
祖冲也要站起,燕翎伸手拦住,他望着白净汉子道:“不关你的事是不是?何必伤彼此的和气!”
白净汉子冷笑:“谁跟你有什么和气,我路见不平。”
“你路见不平,好!咱们就先说这不平,你见着什么不平了?”
“你欺负不会的!”
“我欺负不会的,我动手了么?是谁动的手,做生意的如此对客人,我跟他计较了么?”
燕翎是没动手,也没跟伙计计较。
白净汉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沉默了一下才道:“可是他总是个不会的!”
“就因为他是个不会的,所以我没动手,没跟他计较。”
白净汉子冷笑:“你为什么不找个会的试试?”
燕翎转望小胡子汉子:“他既然跟尊驾在一起,就是尊驾的同伴,劝劝他,不然他会吃亏。”
他说的是实话。
许是小胡子汉子不爱听,面无表情,冷然道:“他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他不管。”
好,给个钉子碰。
白净汉子笑了,不是真笑:“听见了么?”
燕翎道:“既然如此,你看着办吧!”
“这可是你说的!”
白净汉子陡扬双眉,一步到了燕翎跟祖冲桌前。
燕翎一抬手:“慢着!”
白净汉子道:“你要是愿意赔不是,还来得及。”
燕翎微一笑,像没听见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