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假装镇定地说。
果然又是录音——“宝贝,你想要买什么?明天我休息陪你逛街,南京有一条购物街,非常有名……”
这个臭表子。李时珍掐断了通话,一甩手,手机飞出了老远。如果说昨天是伤心的话,那么今天,她就只剩下愤怒。
她跪在地上爬过去捡起电话,她决定跟林蓬说清楚。她再次嗯下快捷键“0”,然而这次对方并没有接听。
她发疯似地又打了一次,没有通,再打,不通,再打……她像失心疯少女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重复的动作。打了二十几次后,她终于累了,想到林蓬正跟臭xx手挽手地逛街,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坐在地上,愤恨地喘着粗气。
忽然,叮铃铃,手机响了。
她不由得精神一震,她毫不犹豫地接通电话,劈头盖脸说道:“林蓬,你什么时候把她带给我看看啊?你这个白眼狼,我要跟你分手!”
对方惊得轻轻打了个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情人给我放了你的录音,我现在全都知道了,你不用遮遮掩掩了,多辛苦啊,你忍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李时珍又道。
“对不起,”对方咽了口唾液,“我是陈可汗。”
空气仿佛骤然凝结了。
“啊,陈先生!”李时珍叫了起来,“昨晚……我忘记了!”
“我现在明白了……”他欲言又止,“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好好处理私事吧。”
他飞快地挂了电话。
想到昨晚爽约,李时珍内疚地不行,再想到昨天下午的嘴皮子都白费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来。李时珍瞄了眼屏幕后,深吸了一口气。
“珍珍,有急事吗?打了这么多电话?”
听到他唤她珍珍,她周身忽然冒出一阵无力感,“没事,就是想你了,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中午的飞机。”
“那我去机场接你吧。”
“机场那么大,你找不到怎么办!你还是乖乖地上班,下班了我去接你。”林蓬的声音极尽温柔,如果不是她确定录音里的男声跟此刻听筒中的一模一样的话,她恐怕早感动得涕泗横流了。
“等你回来我们谈谈吧。”
“好。”林蓬挂了电话,挂之前还叫了她一声“宝贝”,她想起录音里他对臭表子的称呼,不由得一阵干呕。
电话刚落下,手机再次喧闹地响起。她看见了屏幕上那两个讨喜的字儿:岑溪。她们约在瑜伽教室见面,私人教练跟她们情同姐妹,隐私被保护;教室又大又宽敞,是个发泄的好场所。
岑溪看到李时珍的那一刻,就轻轻地走上前拥住了她。她在岑溪怀里偎了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岑溪说。
当她听说林蓬背叛了李时珍时,岑溪跳将起来,啐了一口,骂道:“没想到啊,林蓬那白萝卜小脸下还隐藏着一颗出轨的心!就他那熊样,我呸!我只恨自己从前瞎了眼了,看上那个狗娘养的小白脸!”
“你别急啊,”李时珍倒劝起她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你别太生气啊。”
“你说你也是,当年我瞎了眼,你怎么也瞎了眼,竟然从了那个白眼狼!票子大把大把地借给他,不讨好不说,还被个不算人的东西数落!”
“你别生气了……岑溪……”李时珍声音渐小,岑溪这一愤怒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我明天找两个师弟去接触接触那狗娘养的,看看那个恬不知耻的杂种到底想干啥!”岑溪气得胸脯一抖一抖,像得了百日咳的病患。
任性了一天后,李时珍乖乖地回公司上班了。广告策划行业吃的是青春饭,尽管不需要你在镜头前搔首弄姿,但是你得拼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也就是青春。于是,即使李时珍这样的小职员请了一天的假,公司也会认为她极尽奢侈、逃避工作。
她工作正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陈可汗打电话赔礼道歉,国家行政部门的人她可惹不起。李时珍调动起全身最欢快的情绪拨通了陈可汗办公室的电话,“陈先生,您好,我是微型摩登的李时珍!”
“你好。”对方显然吃了一惊。
“前天失约了真的很抱歉,你最近还有时间吗?”
“我有时间的。”他这次答应地倒是爽快。
“那今天中午怎么样?”
“没问题。”
“真的很感谢你不计前嫌,真的很感谢。”李时珍一时失了神,说道。
“中午在普世见吧,我来订位子。”陈可汗说完挂了电话,留下李时珍继续愣愣地出神。普世?他是说那家豪华到一顿八人标准餐能吃到上万的饭店吗?不可能吧……她在百度框里输入“普世饭店”四个字,所有的搜索项直指向它——那栋豪华的六层饭店。李时珍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倘若陈可汗叫她请客,她可要如何脱身!
午餐休息时间,李时珍决定打车去普世,想到下了公交车直接走进普世她就觉得那场景对比太鲜明,活脱脱地一场噩梦。
李时珍果然被普世的奢华震惊到了,如果说欧式风格早已稀松平常,倘若你看到满眼的清廷旧物,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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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小姐!”
听到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只见陈可汗穿着简洁朴素、休闲大方地右手插兜,左手在冲她挥着。
李时珍整理了下刘海——拍了拍,随即迈着小碎步哒哒地跑了过去,她注意到自己的腰几乎都要弯到膝盖窝里了,“陈先生,你好!”
陈可汗有些陌生地瞧了她一眼,说:“别叫我陈先生,叫我可汗吧。”
“可汗。”李时珍口中叫着,忽然嘤嘤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陈可汗跟着她笑了两声,气氛才总算有所缓和。
她随着他拐了两个弯,走到走廊的尽头。李时珍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如果可以,她宁愿捏碎一块面包,随手扔面包渣当做记号。不过她此刻只好紧紧握着手机,拇指放在快捷键“1”上,倘若陈可汗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就呼唤岑溪来救她。
走廊尽头的那道门开着,陈可汗一抬脚走了进去。这里极尽隐蔽。李时珍进门前留心看了眼门上的号码:6066,默默记在了心里。
“别记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她正全神贯注的时候,忽然听到来自门里的陈可汗的嘲弄声,她一颗心才放下。
这是一间窄小但很精致的屋子,统共就只有十平米,却丝毫没有压迫感,李时珍尽管跟陈可汗面对面坐着,却没有感到半分局促。她想,这种设计才称得上是设计,林蓬画的那些千篇一律的设计稿,都是垃圾,垃圾!她幸灾乐祸地想。
“想吃什么?”陈可汗问她。
“想吃最便宜的东西。”李时珍怯生生地看了一遍菜单,答道。
“那就给她上一杯水吧,最便宜的那种。”陈可汗对侍者说道,“我要一碟春卷,一份烤羊腿,要小腿肉,一碟煎饼配辣酱,一份水果沙拉……和一瓶啤酒。”他放下菜单后,无比遗憾地对李时珍说,“唉,本来想让你尝尝烤羊腿的,这里的御制烤羊腿天下闻名啊。”他说完不忘做一个抹口水的动作,李时珍只好愤愤地吞了口唾液。
“我去趟洗手间。”陈可汗站起来说道,洗手间就在房间外,相对门的两个房间公用一个洗手间。他很快回来,刚坐下便催促李时珍道,“你也去趟洗手间吧,吃饭前不洗手,真是不卫生!”
李时珍被他推着走到门口,她的手攥住把手,刚拧出一条缝,忽然她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嗲地要命的声音,她趴在门缝里将一对男女打情骂俏的过程尽收眼底。那个女人——李时珍依稀记起她是林蓬公司的前台接待——一个经常性坦胸露丨乳丨、卖弄风骚的女人。等那对男女消失后,李时珍去了趟洗手间,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双手后,若无其事地坐回陈可汗对面。
“你的水来了。”陈可汗努努嘴。
李时珍抓起杯子,狼狈地吞了口水。
“怎么去这么久?干嘛了?”
“免费看了场演出。”
“噢?演出好看吗?”
“在这种地方看到如此香艳的演出,自然好看。”李时珍看起来很平静。
“是什么演出?我怎么就没赶上。”
李时珍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侍者敲门进来,端来了羊腿、煎饼和春卷,以及水果沙拉。他很快像隐形人一样退了出去。
“工作的事情等我吃完羊腿再谈。”他吃之前如是说,李时珍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你好好喝水,我好好吃羊腿,别跟我说话。她乖乖闭嘴。
金灿灿的羊腿阵阵飘香,李时珍索性关闭了鼻子和嘴巴、屏住呼吸才能控制住肚子不被羊腿的香味引诱而叫出声来。她竭尽全力地忍了一会儿,终归没忍住,肚子咕噜一声叫出声来。
她抬眼看见了陈可汗牵动起的嘴角,心里怨恨丛生。
这时,侍者敲门进来,李时珍想,对,陈可汗的啤酒还没有上。熟知,侍者端来的竟然是一份烤羊腿和一碟蔬菜沙拉,而且,他竟然把这两碟可爱的食物放在了她面前!
“羊腿是刚烤好的,有点烫,小姐吃的时候小心。”侍者说完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这……是给我的?”李时珍问。
“你吃不吃?”陈可汗甚至都没有抬头。
李时珍再也不说话了,埋头在羊腿上钻研。偏偏这时,陈可汗的声音从她脑袋上飘下来,“果然你是肉食动物。”
一顿风卷云涌后,李时珍揉着隆起的小腹,感觉到一阵困意——果然,吃饱了做事效率总不如七成饱。陈可汗早吃完了饭,正在兴致勃勃地玩着手机。
“陈先生,噢,可汗,关于景区宣传……”
陈可汗打断她的话,摇了摇手机,说道:“宣传需求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你吃完了是吧?那赶紧走吧……真不知道女孩子啃羊腿啃这么慢的。”他说罢已经站起身阔步走起来。
“等等我……”李时珍抓起手提包一边捂着小腹一边飞快地跟上,吃饱了大脑果然不好使——她居然这么问了,“你既然肯把需求e-mail给我,那干嘛还要叫我来吃饭?”
正大步流星的陈可汗忽然停住了脚,等李时珍走近时,他说道:“原因有二:一是我的公务员餐饮开销再不用就过期了;二是我想找个人陪我吃午饭。”他说完这番话,竟然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走起来,这两个原因任谁说出来都不会如他这般理直气壮。
陈可汗结了帐,两人一起走出宏伟的六层大楼。李时珍像个小媳妇紧紧跟在陈可汗身后,谁让人家是金主呢。他们走到马路边,李时珍一眼瞅见一辆挂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正要出手拦,忽然听见陈可汗说,“你带公交卡了吗?”
“啊?”
“我问,你带公交卡了吗?”
李时珍慌忙从手提包里翻出公交卡,递给他,说:“带了。”
“那就好。”陈可汗刚说完,只见他叟地一下钻上一辆公交车扬长而去,李时珍清楚地听到他刷公交卡时那熟悉的滴声——月卡的声音。
让过去过去
收到陈可汗的邮件后,李时珍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他提出了非常开拓性思维的方案,并且对宣传片的要求也十分精准和老道,这个仅仅一页a4纸的客户需求让她叹为观止,让她不自觉在想,他真的只是行政人员吗?说不定他的专业是广告策划呢,不然做的需求书怎会如此专业。
但她对那个人并没什么好感,饭前饭后判若两人,这足够她对那个人敬而远之了。尤其是遭遇到林蓬严重的背叛后,李时珍开始反思自己,轻易地毫无保留地相信别人,她到底是纯真还是天真?!
“李时珍,你过来一下。”
她抬头去看时,一条宝蓝色的连衣裙已经飘远,银色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咣咣当当地响着。李时珍回过神来,立马从椅子上跃起,怀抱着一沓文件紧随宝蓝色而去。
“苏姐。”她恭顺地束手站在御姐苏冲面前。
御姐苏冲接过她递过来的文件,头也不抬地点评说:“客户需求很明确,你再把它细化一下,形成具体的需求后交给lydia吧。”
“可是……”她正欲说什么。
“就这么决定了,”御姐苏冲把文件甩在桌上,说:“你去忙吧,珍珍,做好本分工作。”
李时珍一脸疲倦与失落地从御姐苏冲办公室里出来,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年第几次了,只要是她经手的案子,客户需求刚做完,就被后妈接手了,她当然心有不甘。
她复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坐下,越想越愤愤不平,做好本分工作?难道她的本分工作就是了解客户需求?凭什么她一个科班出身的人的本分工作不是广告策划?
爱情不顺,事业也不顺。祸不单行。
李时珍算是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傻子会自杀了,自杀多痛苦啊,但是活着更痛苦。她正陷在沉郁中,幸而这时她的阳光来了。
她看着屏幕上闪亮的两个字:岑溪,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体力。
“我说你听着,别插话;”岑溪严肃地说,“林蓬的情况我调查清楚了,小珍,你节哀顺变,那个兔崽子果然出轨了,对象是他公司的前台接待,对,就是那个坦胸露丨乳丨,穿衣服已经成她障碍的骚货!这俩鸟三个月前就眉来眼去,一个月前搞在一起了!我一会儿去超市买条狗链给你,见到那丫抽死他!”
“其实,我今天已经见到他了。”李时珍有气无力地说。跌吧,跌吧,就让她跌到最深处,那么就没有更遭的了。
“你……还好吧?”
“我今天在普世意外捉奸了。”她说得很平静,事实上,她的心理也同样平静。
“普世?你哪儿来的钱去普世?不对,那个穷光蛋哪来的钱去普世厮混!”岑溪不满地大声嚷嚷着。
“是啊,他跟我在一块的时候,一顿200块钱的饭都不舍得吃。”李时珍恍如在说某个凄惨女人的故事,那个女人不是她。对,不是她。
“你扇他了吗?揍那个骚货没有?”
“他们没看到我,我也假装没看到他们。”
“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岑溪又说,“也好,他们两个人,来硬的恐怕要吃亏。”
李时珍听到这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她笑了一阵子,才对着听筒说:“岑溪,谢谢你在我身边。”
岑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娇嗔一笑,道:“说得这么煽情,人家都害羞了。”李时珍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身着古装浓妆艳抹的岑溪挥着手帕子娇羞地打她胳膊的模样。
“今天晚上的瑜伽课我不去了,下班后我想直接回去休息。”
“那我也不去了,”岑溪说,“遥远地陪着你。”
李时珍一时没听清她的话,分不清她说的是“遥远的”还是“永远的”。她挂了电话,两只手飞速地在键盘上敲着,她知道今天不把这份客户需求交上去,她甭想六点下班,公司能够允许她出格一次,但绝没有忍受第二次的好脾气。
她六点半从灯火通明的大楼里走出,她抬头望了眼对面灯火辉煌的大厦,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她裹紧西装,缩着脖子钻上了路边的公交车。
李时珍想,她要养精蓄锐,悲惨的生活千万不能打倒她,至少,在她亲口听见林蓬坦白前。
然而,尽管她如此坚强,却天不遂人意,人更不愿放过她。李时珍刚回到家里,开了电视机,打开一瓶啤酒,自我放纵地自饮自酌,忽然,她的手机在地毯上跳动起来。她浑身一个哆嗦,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她仿佛已经看到电话那头那个衣不蔽体的女接待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她真想沿着电话线跑到她面前狠狠赏她两个耳光。强烈的好奇心与不甘心驱使她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耳鬓厮磨的声响,接着是女人的呻吟声和笑声。
她起先愤怒无比,接着又是一阵恶心,最后,竟然发现被掏空的心得到了治愈。她没有挂电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十几分钟过去后,对方终于按捺不住,李时珍估摸着她的录音也就这么点儿,嘴角轻轻地扯起了一抹残笑,接着,她听见一个嗲嗲又愤怒的声音从听筒里凉丝丝地传来,“你有病吧!”
“林蓬送给你了,我不要他了。”李时珍一字一顿地说。
“有病吧,你!”对方又说。
“噢,对了,你们不要怕,我不会让你们跪在我面前互扇耳光的,你告诉林蓬,欠我的钱赶紧还,我留在他公寓里的东西赶紧给我寄回来,还有,我不要他了,你要是不嫌弃,把他拿去好了。”
“你这个疯子……!”
未等对方说完,李时珍旋即挂了电话,她如释重负。爱情,多大点儿事儿,离了它谁还活不下去不成!说来电就来电,说玩完就玩完,谁不是当面说爱你转身就拜拜的,这个虚伪的时代,谁还相信爱情。
她给岑溪发了条短信之后,就关了手机,慢悠悠地洗漱,准备睡觉了。她仿佛忽然被人从鸟笼里放走了,浑身羽翼轻松,她振颤了下翅膀,一下窜到了树梢,她用一双新奇的眼睛打量这世界,忽然觉得,这一切真美丽。李时珍蓦地想起妈妈常挂在嘴边的话,人活一口气,方才她已经把那口气挣回来了,还有什么遗憾呢。
李时珍笑了笑,终于要做个好梦了。
他是逃跑的鸵鸟
隔日,李时珍如特警一般悠闲地坐等林蓬,在他的谎话里,他本要在这天中午接他心爱的珍珍下班的,然而,直到她吃完最后一粒米饭,负心汉也没有出现。午饭过后,策划部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御姐苏冲拿到了一个快速消费品行业的大单,现在部门里所有人员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与对方的首次业务接洽。如此重要的单子,了解客户需求这等任务自然轮不到李时珍来做,但是她也不是个吃白饭的——“珍珍,饭店订好了没有?酒水喜好打听好了?下午下班之前我要看到正确的酒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苏姐。”
御姐苏冲踩着裸色恨天高从她头顶上刷刷地越过去,lydia踩着火红色高跟鞋在她屁股后头紧紧跟着,“sue,我手头任务有点重,你看能不能把留下区的案子给serena,她跟政府部门接洽比较多,也比较老道。”
“serena后天要跟我去三亚开会。”御姐苏冲反对。
“那victoria呢?”
“好吧,就victoria吧。”御姐苏冲说。
李时珍看着她们的背影,心想,“我不忙,我很闲,可以考虑考虑我。”然而,她根本没注意到lydia对御姐苏冲的称呼——“sue”,这恐怕是她悲哀的源泉,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被人喊姐的。她李时珍真的是土的掉渣啊。
下午四点左右,李时珍出门去丽华大酒店,御姐苏冲是完美主义,订好的座位一定要派人去验收并拍照取证后才放心,李时珍想从酒店回来的路上顺便可以把酒水买了。明天晚上苏姐宴请的人里有一个美国人,四个中国人,苏姐吩咐要按每人一瓶的酒量准备,当然,这个每人里也包括苏姐以及另外三个同事,“另外要准备一瓶轩尼诗,那个美国人爱它爱得不得了。”
李时珍听到轩尼诗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自想,这一单到底有多大啊,公司竟然批准用轩尼诗招待。不过,这当然不是她要考虑,她要做的就是平安地把这些价值连城的酒运回公司,放到御姐苏冲的办公桌上而已。
丽华比普世并不差许多,因为设计偏欧式,所以更吸引大众和企业。李时珍对订的豪华包间很满
意,当然,她又不能自作主张,于是拍了二十几张照片,包括洗手间和进出口等等细节email给了上司,上司很快回邮件,短短两个字:可以。李时珍松了口气,再赶赴酒厂。尽管事先已经跟对方打过招呼,但是李时珍到酒厂的时候,那瓶宝贝疙瘩轩尼诗还没有从酒窖里调出来,“请稍等片刻。”她被众星捧月地服侍起来,有人端茶倒水,有人陪着笑脸,真是过瘾。
这时,李时珍接到了岑溪的电话,“喂!他奶奶的,林蓬逃跑了!”
“什么!”她大叫一声,随后钻出酒厂,在门前的空地上尖叫起来。
“他带着那个骚货逃跑了!我师弟昨天一直在跟踪他,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也不知道他晚上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连夜收拾东西逃跑了!”
李时珍哭笑不得,恐怕世上再没比这更搞笑的事情了吧。林蓬啊林蓬,遇到事情你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只能是逃跑啊。
李时珍想起他们刚毕业那年,她率先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企业里做广告策划,那个企业虽小,但总有项目给她做,所以她能拿到不少钱,反而是林蓬,在几个建筑设计院面试了几次,均惨遭淘汰,那一年他参加完最后一个设计院的笔试后,他不辞而别,李时珍请锁匠撬开他的门后,在他桌上找到了他留的便条:
“珍珍:
我对不起你,作为你的男人我没能力养活你,我该死!其实,这次笔试我没有参加,即使参加了也是白搭,没有设计院会要我,我瞧不起我自己,你忘了我吧。
对不起,珍珍,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爱你的蓬蓬”
这次,他又做了鸵鸟。
“小姐,您的酒准备好了。”身旁有人提醒她道,李时珍这才回过神来,她点点头,对话筒里的岑溪说:“由他去吧。”
李时珍坐进酒厂的小巴士里,她的膝盖旁边放着将近一箱茅台和一瓶轩尼诗,将酒安全地送到家,这是酒厂提供的配套服务,李时珍听到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介绍这项服务时,在心里念了声:赞!
突然间,她好羡慕那个前台招待,林蓬一定格外宠着她,带她去普世,带她逛商业街,让她受到工作人员恭敬的对待。
酒厂工作人员把酒送上楼的时候,她站在电梯口,指挥人把酒搬进御姐苏冲的办公室时,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也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鸵鸟是最治愈的动物,最会自我催眠。这大概只是人们对鸵鸟的猜测吧。而现实中的鸵鸟,长着两条健美的长腿,跑起来风驰电掣一般。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或许鸵鸟原本只是一只鸡,被空投到了大草原上,不会飞,又跑不快,难免会被猛兽所擒,于是腿长的、跑得快的留下了,腿短的、跑得慢的灭绝了,最终,形成了拥有两条美丽秀腿的鸵鸟。
李时珍在看待鸵鸟的问题上,虽然是满腔愤懑,然而,最后还是会唏嘘嗟叹。鸵鸟之所以善于逃跑,大多也是迫于身后老虎狮子的追赶。她宁愿相信林蓬的背叛是被逼无奈。
于是,她趁着上厕所的时候给林蓬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如下:
“感情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欠我的六千块钱本月内还清,不然法庭上见,我手里有你写给我的借据。”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条短信,觉得实在写得高超。正在窃喜,忽然听到隔壁厕所一声华丽的冲水声,接着高跟鞋咣当当地响起来,有人拧开水龙头,她听见那人说:“你注意到珍珍这几天的异样了吗?”
“当然!前天我看见她哭地可凄惨了。”
“是啊,听说被男朋友甩了。”
“唉哟,真可怜。”
李时珍听到这里翻了翻白眼,她已经听出了这两个声音的来源,却继续屏息偷听。
“我可不觉得她可怜,我跟她一组做客户需求的时候,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跟客户接洽,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她在男客户面前卖弄风骚那叫一个起劲儿啊。”说话者是林淼。
“那可不得卖力点,你说她都在公司干了一年多了,一个单独的策划案也没做过,干的是跟你我一样跑腿的活,心里得多不情愿啊。”说话者是跟林淼同等资历的lora。
“这就是她的命啊,再卖力讨好客户也没用,人各有命。走啦走啦,你没看电视剧上说,洗手间是最能泄露机密的地方,说不定李时珍就躲在某个隔间里气得直哆嗦呢。”林淼夸张地大笑了一声,开门离去。
李时珍从便器上站起来,凄然一笑,自从陈可汗把现实的一角给她扯开后,那个角越来越大了,大到她无法再用理想主义去麻痹自己。
的确,自从她进入微型摩登后,御姐苏冲一个独立的策划案也没给她过,甚至是她自己拿下的小单也划归给了别的资深广告人。林淼她们说的是事实,李时珍想。她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堆叠的厚厚的文件,却净是琐碎小事,顿时觉得生活真是好无趣,面对这种生活真是好无力。
这时,她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是御姐苏冲,看到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她迅速跃起,像打了鸡血一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她整了整裙角,稍微调整下精神状态,而后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敲响了上司的门。
“你是c大毕业的吧?”御姐苏冲脸朝桌上的文件,恍若自语地问她。面对李时珍的时候,她仿佛只能看到面前的文件一般。
“是,c大新闻传播学院毕业的。”李时珍一阵窃喜,她在期盼着什么。
“你现在回家换身正式点的衣服,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丽华会合。”苏姐照旧没有抬头,她才不会在意这个下属的表情。
“正式点的衣服?”
“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陪酒。”苏姐把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往桌上一摔,犀利地抬起厚厚的眼睫毛,眼睛朝上一翻,轻蔑地打量着她。
“晚上不是lydia、peggy和serena陪你去吗?我……”
“lydia临时有事去不了,你替她吧。”苏姐说着竟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稳稳地两步走到李时珍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干,去吧。”
李时珍从上司办公室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岑溪打电话,她一边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扫进手提袋,一边飞速关上电脑,快步踱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岑溪接通了电话。
“我现在去找你,借我一套正式点的衣服。”
“什么事儿,心急火燎的,我在成都跟着导师参加学术会议呢。”
“今天晚上是我李时珍事业的开端,你得借我一套正装。”
“让我想想……你直接去我宿舍……你皮肤白,我柜子里有一套黑色胸前镶着金丝的裙子,还有一套枚红色的套裙……梳妆台抽屉里有一个蓝水晶项链,你搭配个试试。”
李时珍拿到裙子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她比岑溪瘦一些,所以身子一缩,滑溜溜地就钻进了黑色套裙里,幸好套裙并不算肥大。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黑色将她白皙的脸蛋衬得十分典雅,又因为着急,那典雅的脸蛋上还有一抹醉人的绯红。她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那根蓝水晶项链,轻轻地挂在脖子上,又挑了两枚白色的仿钻耳钉戴上。
真是个尤物!她对自己说。
再次走进这座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时,正是下午一点,走在丽华酒店大堂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李时珍像爱丽丝误闯仙境一般,不是享受,而是无措。她在大堂一隅的沙发里坐下,焦急地等着御姐苏冲的电话。
一个小时过后,她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衣着黑色套裙,外套军绿色风衣。期间,她无数次怀疑手机欠费,甚至还给岑溪发短信让她给自己打电话——结果是,并非手机的故障,而是,的的确确,御姐苏冲把她忘了。
李时珍不敢给御姐苏冲去电话,于是决定旁敲侧击地打给上司的助理amanda,对方很久才接,她的声音很小很细,“珍珍姐,怎么了?”
“amanda,呃……苏姐让我在丽华等她,你们什么时候到?”
“啊!珍珍姐,是这样的,客户对丽华不满意,就改到普世了!sue没有跟你说嘛?”amanda一副无比惊讶的口吻。
李时珍心想,“倘若苏姐要告诉我,也一定是经过你amanda,现在撇地倒清。”她一拂脸,笑道,“那我现在过去吧,时间还来得及吧?”然而,就在这时,她清楚地听见电话那头lydia甜得发腻的声音,她心下了然。然后,她听见amanda为难地说:“珍珍姐,你就不用过来了,lydia姐在张罗着。”
李时珍挂了电话,一股气流直撞胸膛,她拿了手提包,去前台取消丽华的预订,却被告知预订在两个小时前取消了。
“两个小时前?你确定?”她不可思议地问前台小姐。
“我很确定,小姐。”
两个小时前,她正兴奋地在岑溪宿舍里试衣服,那个时候,预订已经取消了吗?她们有时间给酒店打电话取消预订,就无暇发条短信通知她吗?
李时珍发觉自己像一只猴子,不再是不羁的马。她的心里充满了怨恨,对的,她想起《猩球崛起》,瞧着吧,迟早猴子是会战胜卑鄙小人的。
莫名其妙的翻身
“哇,珍珍,你变了也。”
从电梯口一路走进来,李时珍听到这话不下十次了,回复别人时,她均是一挑眉,反问对方,“我变了吗?”
只见李时珍脚踩十厘米裸色高跟鞋,身穿黑色金丝套裙,外套军绿色风衣(不错,正是她昨日的装扮)昂首挺胸地走到自己狭窄的办公桌前坐下,听着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她一阵窃喜。
李时珍合上文件夹去敲御姐苏冲办公室的门,一声清脆的“请进”后,她推门而入。率先看到的是助理amanda,她冲李时珍甜甜地笑了笑,那笑要多客套有多客套,“珍珍姐,你们聊,我先去做事。”
“苏姐,”李时珍笑着对埋头看文件的御姐苏冲说道,“气色真好,看样子昨天的事情谈妥了?”
御姐苏冲诧异地抬头,眼神扫过李时珍画着甜蜜淡妆的脸和那胸前镶着金丝的黑色套裙,她目光如炬,最后颇有深意地停留在了李时珍的耳垂上。
“还算不错,”苏姐淡淡地说,“哦,对了,昨天忘记告诉你了,lydia的急事取消了,就没再通知你过去,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苏姐。”李时珍的脸上仍挂着无可挑剔的笑。
“这就好,”苏姐说着,从右手边的文件架上抽出一个夹子,递给李时珍,说:“留下区的案子你来负责吧,跟政府打交道得需要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刻意强调了“通情达理”四字,似在表扬李时珍的大气,然而,这话在李时珍听来仿佛在公车上被猥琐男揩油后被他赞颂维护公共治安一样,恶心。
“谢谢苏姐。”她乖巧地退出上司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