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追问她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但是房间里的歌声突然大了许多。有几个人开始合唱一首歌,陈奕迅的,《十年》。
唱歌结束的时候,零点刚过。
带着没有喝完的啤酒回到房间,又一起凑到余季正那间房里摆了半天龙门阵,一点过的时候才各自回去休息。
上峡口的海拔够高,因此气候非常的凉爽。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只开着窗户,一阵阵的夜风直灌进来,让人醒酒,也让人失眠。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听着几只蚊子在黑暗里嗡嗡嘤嘤地闹着,无聊地玩着手机上的游戏,贪吃蛇。
可能是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听到门外的走廊上有人在打电话,声音不大,但是离我的房门很近。我穿鞋下地,过去隔着门听了一下,听出来是楚灿。她温言软语地说着,正在安慰着电话那头的人。
我没有细听她讲话的内容,等她打完电话,我还在门里站着,想听一下她走回房间去关门的声音,但是等了很久,门外一片寂静。
我轻轻地把门打开,看到楚灿正站在我的门口,她穿着一身浅色的睡衣,对我微笑着,就像是知道我会来开门一样。我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感到意外。
“你刚才在打电话?”我小声问道。
“是的,我妈打来的,她半夜梦到我了……”她抬手抱住了自己的肩头,问我:“你喝醉了吗?
“没有,你呢?”
她摇了摇头,没有答话,眼睛似睁还闭地眯缝着,表情诡秘如夜行的*。
“我开始喜欢你了……”我鼓起勇气,低声地说道。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忘记了之前的所有。
(中卷完)
☆、六十一、错失的风景
我当着楚灿的面说出了“喜欢”,虽然整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在表白,但是我还是有些紧张。她注视着我,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已然显示出了欣喜。
走廊上的灯光清清淡淡,我能看到许多明明暗暗的影像。走廊远端的案几上摆放着一盆剑兰,花朵绽放,花色鲜艳,但却不知是红是紫。灯盏近处有几只蚊虫在拖着轨迹飞舞,我能看清它们投下的身影,甚至连地毯上翘起的线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扫视一遍,目光最后回到了楚灿的脸上。她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睫毛的浅影如同笑脸上的泪痕。耳垂上微微泛着光晕,小小的耳洞若隐若现。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我说道。
她瞅了下我的身后,问道:“你一个人睡觉,怕不怕啊?”
“当然不怕了。”我笑着。
“哦,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走回房去,关门的时候探头看了我一眼,笑容俏皮。我这个晚上睡的很香,整晚的梦境都是绿草和鲜花,也没有去检查房门是否锁好,我盼着有个妖艳的鬼魅深夜前来摄去我的魂魄。
第二天,周立刚很早就赶来了。他挨个敲门把我们叫醒,咋咋呼呼的像是搜山的土匪。我看他的眼圈发黑,就询问了一下他昨晚值班的情况。他说晚上也睡了两三个小时,今天给我们做导游还是没有问题的。
今天是阴天,周立刚说山里的气候阴晴不定,不要太在意,即便下雨也是沾衣即干的小雨。我们一行人吃完早点退了房间,从上峡口的景区大门进入了峡谷。
时间刚过早上7点,路上游人不多。山谷间雾气弥漫,视线由近到远地看过去,雾气由淡转浓地遮起来,看不清这峡谷到底有多么深远,只感觉到了自身如草芥一般渺小。
通往谷底的道路是一条狭窄的石梯,名叫“千步云梯”。我认为坡度不算陡,但是不经意之间会产生一种想快步直冲下去的欲望。如果真的一冲而下,凌空之时,能不能脚生祥云腾空而去?
武涛拉着小静走在前面,周立刚在队伍的中间吆来喝去地提醒我们注意看着脚下,我走在最后一个,前面是楚灿。她步履矫健,不时回头看看我,像是怕我走丢了似的。她一看我,我就朝她笑,每被她看一次,心里都像是被涂抹了一层蜜糖。
石梯走完之后,又是曲折无尽的山路,沿途到处都有不错的风景,小溪飞瀑,古藤怪岩。我们也懒得去听周立刚讲解什么景点的名称了,随心所欲的欣赏才是游玩的真正乐趣。武涛和余季正都带了相机,一群人各种组合地拍来拍去,渐渐地就走到了一处栈道。
栈道紧贴着山崖修建,形势险峻,一侧装着护栏,据说总长十里。几个女孩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周立刚赶紧补充说栈道中段有个地方叫做“藏刀洞”,很值得一看。我们于是商量了一下,决定一鼓作气走到那里去休息。
栈道千回百转,山崖上的拐角很多,一不留神就看不到前面的人了,然后面对着就是冰冷的石壁。走了好久之后还是看不到“藏刀洞”的影子,大家都停了下来,倚靠着栏杆稍事休息。
天色比早上晴朗了一些,但是却突然飘起了小雨。雨丝细如针芒,似乎肉眼无法看清,也淋湿不了衣衫,只有落在脸上才能感觉得到。
楚灿拿了块手绢轻轻擦拭着额头和脸颊,看了看我,小声问道:“你累了吗?”
“不累。”
“那我们继续往前面走吧,让他们在这里歇着。”
“悄悄地走吗?”我问。
“对啊,我们到前面等他们就是了……”
我们两个悄声细语地交流了几句,然后趁大家不注意,快步绕到了旁边的山崖背后。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发觉我们走开了,我瞥见武涛拿着相机,还在对着远处的山峰调试镜头。
我和楚灿顺着栈道一路前行,为刚才成功脱离大部队的举动感到开心不已,没有去想这样做可能会招人厌烦,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无比有趣的恶作剧。
前方的栈道像是直接嵌入了岩壁之中,走过一段光线暗淡的区域之后,我们到达了一处地势开阔的小山谷。谷底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潭边到处是巨大的石块,散乱堆叠,可惜形状毫无特色。
岸上几间竹屋,像是新近才修葺过,屋顶铺展的竹枝竹叶青翠欲滴,像是还在生长。屋旁边还开辟有一小块菜地,我只顾了去看清新的绿色,也就无暇去辨认是蔬菜还是野草了。
我向竹屋背后的山崖看去,一边问道:“藏刀洞在哪里啊?”
楚灿环顾一下,指着我们来时的方向。
“你看,在那里!”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刚刚经过的那处光线暗淡的区域,其实是一个狭长的山洞。栈道从洞口直通出来,附近的石壁上就刻着“藏刀洞”三个大字,我们都只顾往前走了,居然没有看到旁边的石刻,更没有想到我们竟然是从洞中走来。
这个山洞算是一个溶洞,洞顶怪石倒挂,还不时有水滴水线坠落而下。水潭连着的一条溪流由洞中缓缓流淌而过,静默无声。
我们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休息,等了一阵子,其他人也赶过来了。我本以为他们看到我们两个肯定会咆哮几声,责怪我们丢下他们私自跑路。结果大失所望,每个人看着我们都脸上带笑,像是猫咪逮到了老鼠时候的得意。
“你们过来休息一下吧!”我招呼着大家。
余季正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我和楚灿,大声说道:“还想甩掉我们私奔是吧?”
“哪有?我们就是先走一步,忘记给你们说了。”楚灿辩解着。
“其实我们是来探路的。”我也说道。
“还想狡辩?我们可是有证据的,武涛,把证据给他们看!”
余季正把手一挥,武涛拿着相机笑眯眯地朝我走了过来。我和楚灿对视了一下,都感觉有些好奇,赶忙凑了过去。
武涛把相机调成了浏览模式,给我们看了几张连拍的照片。都是我和楚灿走在栈道上的情景,人影有点小,但是足以分辨出是我们两个。照片中的我走在前面,身后的楚灿低头看着路面,一只手轻轻拽着我的衣襟。
“哈哈!”余季正得意地笑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啊,早就被我们看到了。”
“看到又怎么样?我们就是要一起走。”楚灿开始和他顶嘴。
我没有再说什么,瞬间明白了一些道理。既然已经选择了和谁结伴同行,那就不要去管别人的看法;同行的路上请多留意,不要等到回头时,才发现擦身而过的那些风景。
我们在藏刀洞休整了一下,又在水潭边打了一会儿水仗,其他人都还好,就是余季正的身上基本都湿透了。
继续走完栈道,沿途又过了几个景点,然后坐船顺着一条水道到达了下峡口,正式走出峡谷的时候已是午后1点。腹内饥肠辘辘,周立刚带我们去吃了竹筒饭和粽子。饭后出来,在路边看到了一排摆卖旅游纪念品的摊位,大家都围了过去。
武涛给小静选了把木梳,林进舟选了木雕的小猪存钱罐,余季正选了把带鞘的木刀。几个女孩都对那些小饰品爱不释手,每个人都在手里拿了好几样,挑选检视一番后又多数放了回去。
我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只是相中了那几双草鞋,很想马上穿一双返身回去,再把今天的路重新走一遍。我留意看着楚灿的举动,看到她对那些耳饰很是喜欢,就问她选好了没有。
“你想送我吗?”她问道。
“好啊,你挑一个。”
她伸手从货架上直接摘了一对耳坠下来,说道:“就这个吧。”
我要过来看了一下,那是一对蓝色的彩木耳坠,木头雕琢的坠饰形状就像是一个湛蓝的水滴。究竟是海水还是眼泪,全在于人的想象。
“还想选其他吗?”我又问。
“不用了,一个就够了。”她笑着,“你送我的话,就必须帮我戴上。”
我微微一愣,马上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见大家都还在各顾各地看这看那,就胆子大了一些。
“这个,怎么戴啊?”
“真笨……”
她把耳坠拿了回去,给我简单演示了一下,然后又递给了我。接着稍稍侧过脸去,把耳边的发丝撩了一下,眼角瞅着我,样子像是鼓励,又像是*。
我小心翼翼地举着耳坠凑了过去,生怕一不小心会让挂钩弄伤她的耳朵,不过幸好,这件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艰难。我挂上去了第一个,她自己调整了一下,然后又换了另外一边。这次我的动作镇定了不少,挂的非常顺利。她等我挂好之后,借着摊位上的镜子照了几下,笑容灿烂无比。
“漂不漂亮?”她凑近来,悄悄问道。
“很漂亮。”
“你是说耳坠吗?”
“我也说酒涡……”
从藏刀峡旅行回来,又连续办理了几天毕业的相关手续。
武涛和小静想重新租个房子,知道我计划留在重庆后,就找我商量了一下合租的事情。我们抽了一天的时间,在学校对面新建的居民小区里找了一套两室一厅。房子在三楼,配套很简陋,除了水电气三通之外,家具只有两张绷子床和一个桌子。和房东商讨了一下,说好等到7月份再搬过来。
同学们开始收拾行李,腾空宿舍。每天回去都会感觉宿舍里少了好多东西,心里也跟着变得空落落的。我的东西已经基本收拾好,一个皮箱,一个旅行包,还有就是暂时还铺在床上的被褥。
6月30号,上午举行过了毕业典礼。中午就有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我们宿舍里回家的只有余季正一个人,他下午3点的火车,我们一起把他送到了火车站,楚灿宿舍的四个女孩也都跟着去了。
武涛给我们买了站台票,一群人都跟着送进了站台。余季正今天虽然一路在和我们说笑,但是眉宇之间有种藏不住的忧伤。我和林进舟帮他提着行李,他故意摆出了一副嚣张的样子,指点着说我们是他的长工。
送到车厢门口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
“你们不要送了,回去吧。”余季正微笑着,挨个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武涛笑着张开手臂搂住他使劲抱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们不要这种表情嘛,都笑一笑。”
他走过来和我们拥抱告别,先是和几个女孩都轻轻抱了一下,轮到我的时候,他抱得很紧,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撤开身后又握住了我的手。
“小正,一路顺风!”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话语了。
他笑着点了下头,说道:“我宿舍里还留了一点东西,就放在我床铺上的盒子里,你去看一下,有用的就拿去吧。”
“好的,谢谢!”
我们看着他随着人群走进车厢,又沿着车厢找到了他的座位。他把车窗抬了起来,笑着和我们聊天,一直等到火车将要发车。
“呜——”汽笛鸣响。我看到余季正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朝我们摆了摆手,面部的表情开始抽动。“呜——”紧接着又是一声长鸣,他眉头一紧,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们都朝着他挥手,也不敢去看旁边其他人的脸。看着火车慢慢移动,然后一点点地远去,想到在一起共处一室相处四年的朋友就此离别,今后再难见到了,我的心情形容不出的悲痛。
武涛冲着远去的火车大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蹲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脸。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鼻腔和咽喉都像是被水封堵了。这场哭泣,不仅是因为送别了余季正,更是因为永别了我们的大学时光。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彼此安慰了一番。回到宿舍后,我找到了余季正所说的盒子。里面装着许多零碎的物件,我只拿了一把木刀,他从藏刀峡带回来的。
下午又送别了几位班上的朋友,不过再没有送去火车站了,那种场景我只愿意接受一次。心情变得很差,晚饭也没有吃,就躺在床上听着楼道里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武涛没有回宿舍来,林进舟也不知去向。
亮灯时分接到了楚灿的电话。她问我在哪里,我说一个人在宿舍呢,她犹豫着没有说话,我于是追问她有什么事情。
“你没事的话,过来帮我搬下行李吧,我明天要回家了。”她终于说道。
“明天回家?那你现在去哪里?”
她没有理我,我只好直接动身去了她们宿舍。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背着一个单肩包坐在床沿,神情颓然。房间里空空荡荡,一个大皮箱孤零零地摆在地板正中。衣柜上不知哪一年的圣诞树贴纸,已经看不出了绿色。房间里和阳台上都堆放着不少杂物,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干净整洁。
“只有这一个行李吗?”我指着皮箱问她。
她抬眼瞅了瞅我,说道:“是啊,只有一个。只有一个,我就已经搬不动了。”
“你回家的票买好了吗?”我又问。
“订好了,明天早上9点的客车。”
我帮她搬了皮箱下楼,一起在校园里走了一段路。沿路看到不少告别的人们,也有一两对抱头痛哭的情侣。校前广场上有很多同学围坐了一大圈,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点燃着一支蜡烛,正大声合唱着《朋友》。
我们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坐好之后,我关切地看了看楚灿,她朝我挤出了一个微笑,蓝水滴的耳坠随之轻轻晃动着。
“师傅,太虚寺,绕忆雨江苑那边走。”她的声音朗朗动听。
☆、六十二、黄桷落叶
我和楚灿乘车到了太虚寺。
路上从忆雨江苑的大门口经过,但是没有停留,我们摇下车窗看了看,楼房的每个窗户似乎都亮着灯,一时也找不到哪一个是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一间。
在太虚寺的天桥附近下了车。下车的地方刚好有一棵黄桷树,盛夏时节,这棵树的叶子却已经在枯黄了。传说这种树有个奇怪的特性,头年什么时候种下,来年就什么时候落叶。落叶的同时,也有新芽的萌发,更迭之后,即是新生。
我们站在树旁看了看马路上过往的车流,然后一起登上了天桥。桥上的视野更为广阔,交通转盘几个主要路口的情景都一览无余。四下里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与我们去年在这边实习的时候相比又有了许多变化。
我们挨着护栏边看了一会,随即玩起了一个很幼稚的游戏。选定一辆刚从某个路口开来的车子,等它在转盘的环道上绕着的时候,开始猜它会驶向哪个路口。连猜几辆,我都错了,楚灿拍着手笑着,惹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我没有吃晚饭,这个时候才觉察出有些饿了,问了楚灿,不料她也没有吃。我想起了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米粉店,于是提议过去旧地重游一回。
“我们再玩个游戏吧。过一会儿再去吃饭。”她笑着。
“什么游戏?”
她想了一下,“假装我们互相不认识,然后在天桥上偶遇到了。我想看看你如何跟我搭讪,怎么样?想不想试一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好啊,都听你的安排。”
她很擅长编排剧情,遵照她的想法,我们先分别走去天桥的两端,然后再同时向对方走去。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必须主动开口搭讪,至于她会如何应对我,我还不得而知。
这个游戏更应该称之为表演,我不免有些紧张,做了一下深呼吸后,才迈开了脚步。
天桥上满是形形色色的行人,光线不是很好。我从迎面走来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楚灿,她悠闲地拉着皮箱,身形款款,眼神略有一些茫然,像是赴约而至,又像是无家可归。
我们都需要装作不认识对方。距离远的时候,我差点憋不住笑出来,随着距离越走越近,我看着她漠然的表情,内心突然一阵发凉,仿佛我们真的就成了两个陌生人。
没有等到与她擦肩而过,我直接站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去路。她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我,一脸的严肃。
“你要去哪里?”我开口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我叫詹雨。”
她愣了一下,说道:“还是不认识,你让开吧。”
说完她就又要往前走,我站着没有动,于是她就绕开了我。我顿时再也演不下去了,一把拽住了她。可能我的力道比较大,她的身体一下子向我靠了过来,我连忙把她扶住了。
“你干嘛啊?”她笑了。
我把她拉到了边上,说道:“我们不要玩这个了,我假装不下去了。”
“瞧你这个样子,又不是真的就变不认识了……”她稍稍有点埋怨。
“是你刚才的模样太像真的了,我害怕了。”
“害怕什么?害怕我以后不认识你啊?”她微笑着说。
“对!”我点了点头,“你回家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了。”
她眼睛望了下远处,跟着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如纵身扑入了芬芳的花海。
我们曾经拥抱过,不过那是一个醉酒的晚上,当时的行为带有些失去理智的荒唐。我后来也多次想起那个晚上的情形,很是后怕。我认为余季正那时的阻扰是挽救了我,否则我很可能就会做出一些不堪的事情。
我也可能是多虑了,因为我知道楚灿那晚其实并没有喝醉,她更像是在借酒试探,或者说,我们都是在试探着对方。如果那晚真的发生了什么,可能也就没有今天的这次拥抱了。
我们一言不发地抱了好久。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说道:“好了,小心我的汗味熏到你。”
她仍旧把头埋在我的肩上,“你身上是有一种味道,但是不是汗味……”
我又说:“你的皮箱被人拎走了,赶快起来看一下吧。”
她扑哧一下笑了,用脚把皮箱踢了一下,说道:“你在哄小孩子呢?我可比你大两天哦。”
“那我饿了,想去吃饭了。”我笑着说。
她这才松开了我,帮我把前胸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说道:“去喝酒吧!”
我们在太虚寺附近找了家毛肚火锅。
把所有喜欢的菜全部点上,要了啤酒,然后又要了瓶白酒。不停地谈论着以前在太虚寺的那段生活,好多我记忆模糊的小事情,她居然都记得。当然,大多数的趣事我们都能共同回忆起来,交流谈论之后,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喝到兴致,她从包里拿出了一盒香烟,拆开来就要给我递烟。往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感觉没有什么,但是今天的感觉不一样了。
我没有接,而是说道:“以后少抽点烟吧,酒也要少喝。”
她笑了一下,把那盒烟放了回去,对我说:“那你也是。找到工作后也不要去沾染那些坏毛病,否则等我来重庆的时候被我发现,一定不轻饶你。”
“你什么时候来重庆?”
我问完就自己愣了一下。她没有回答,把半杯酒喝完,然后手里拿着空杯子仔细地看着,就像是可以马上变出来一杯清水。
“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又说道。
“不要开玩笑了。”她把杯子放下,“你要是去我家里,不被我妈打出来才怪……”
“为什么?”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盯着我说:“简直太像了。”
我们吃完火锅离开的时候,店里就只剩一桌客人了。
剩了很多菜,但是酒基本上都喝完了,那瓶白酒被喝的一滴不剩。出门之后被夜风一吹,头脑就像是被施了轻微的紧箍咒。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都没有说去哪里,司机看着我们的样子,开始也没有询问,开出去一段路之后,才问我们是不是要去酒店。
“对,去酒店。你带我们去一家就是了。”我说。
楚灿在后排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正在补着唇膏,眼睛看着车窗,脸上的光影变幻不定。
司机把我们拉到了一家酒店,距离太虚寺不算太远,但是感觉周围的环境比较偏僻,也可能是夜深了缘故。路上车辆稀少,酒店的楼层也是一片漆黑,我留意看了下酒店的名字和大堂的布置,感觉还算正规,就走了进去。
我让楚灿在店门口等我,然后自己过去登记。值班的服务员问我要单间还是标间,我说我们一共两个人。他瞅了瞅门口的楚灿,就直接拿了张房卡给我,说是标间,大床。
房间在十多楼,上楼的电梯很陈旧,速度慢并且还有嘎吱嘎吱的杂音。电梯里的灯光也是一片昏暗,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觉自己是在走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探险。
楚灿也没怎么说话,一直微笑着,看我或者看着别处,似乎都只有微笑这一个表情了。
拿着房卡鼓捣了半天才打开门,进门开灯之后,我又吓了一跳。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而我本来以为是有两张大床的。我感觉头脑更加不清醒了,没有去看楚灿的反应,直接冲去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坐在床上看电视,正在播放的是一部电影,《我的野蛮女友》。
她看的很开心,咯咯地笑着,目光在我身上瞅来瞅去,好像随时要学着女主角那样过来将我痛打一顿。
我烧了壶开水,给我们两人都泡了杯茶,又休息了十多分钟,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一点钟了。
“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早上再来接你。”我站起身来说。
“你要去哪里?”她问道。
“去外面随便走走,明早8点我再过来。”
她仰着脸,凝视了我一会儿,慢慢地说道:“你假装不来不认识……为什么可以假装不喜欢呢?”
我的心感觉被揉动了一下,脸上也火辣辣地疼痛,就像是有一副粘黏很紧的面具被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我尴尬地站了一小会儿,才又说道:“那你准备休息吧,我坐着陪你。”
她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拿了东西洗澡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的声音,看着洗手间那边门上隐约透出的光亮,有一些幻想,但那幻想还不及紧张的十分之一。
楚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条睡裙,我丝毫不敢多看,闷头喝着茶水。她像是故意一样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双脚就像是踩在我的身上。
又随便聊了一会儿天,她就躺倒床上去了。我先把灯关掉,然后把电视也关掉了。房间里瞬时安静了下来,但并不是彻底的黑暗。
“你就要那样坐一晚上吗?”她问道。
“嗯,你睡吧。”
“你坐在那里,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
“你来坐我旁边吧……”
我起身轻轻地走了过去,就像是一个只能借助夜色活动的小鬼。刚一坐到她的旁边,就感觉有一条滚烫的手臂轻轻揽了过来,紧接着一股热浪袭来,将我的伪装彻底冲垮了。
就像是在笼中蹿跳折腾的野兔,血红着眼睛,拼了命的想摆脱束缚。突然笼门打开,疯了般冲了出去,不料又一头撞入了一个棉花堆里,再想抽身时,身上的毛发已经和棉絮纠缠在了一起。更糟糕的是,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楚灿微微喘息着,咬着我的耳朵。
“你想要小孩吗?”
“什么?”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
今天的早晨来的让人憎恨。
唯一不讨厌的一点就是天气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气温清凉舒适。
我和楚灿在酒店门口打了辆车赶往汽车站,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皮肤冰凉。车子走了一条尽是急转弯的公路,并且一路都在下坡,坐在车里身体被左右不停地丢来甩去,让我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公路边的景色绿意盎然,雨点密密麻麻地沾在车窗的玻璃上,看上去让人感觉心间发痒。赶到汽车站的时候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路边摊吃早点,我要了一碗酸辣粉,她要了一份豆腐脑。
“到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坐车无聊就给我发短信吧。”我说。
她“嗯”了一声。
“过两天应该就会有公司通知我面试了,工作定了我就告诉你。”我又说。
“如果这边工作不好找,你就还是回家去吧。”她突然说。
“为什么?你是想劝我回家吗?”
她撩了撩鬓边的头发,说道:“你爸妈肯定会想你的。”
“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我笑着,“男孩子既然离开家了,就应该在外面好好闯荡一番。”
“你已经不是男孩子了。”她看着我笑了起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低头去吃东西,突然一呛,一块辣椒卡到了喉咙。
楚灿不让我送她进站,非让我先行回去。
“你自己路上小心,行李都看好了。到家后给我打电话……”我嘱咐着。
“哎呀,好啦!你都说了无数遍了……”她轻推了我一下。
“那我走了?”我问。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她笑着说。
我试着后退走了两步,看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转身迈步走了起来。大概走了十多米远,再回头看时,她还站在原地笑着朝我招手,手里举着她的手机,屏幕闪闪发亮。
我摆手示意她可以去乘车了,同时感觉鼻子开始发酸。她背过了身,我也不敢再看,扭头就走。
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回学校,半路收到了楚灿的短信:“我已经上车了,一切顺利。”
我默默地翻看着,猛然发现还有一条未阅读的信息。也是她发来的,时间就在我们分别的那时候。内容很简单——
“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吧?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我把手机按在了胸口。车窗没有打开,但是我感觉有雨点落在了脸上。
回宿舍收拾东西,给武涛打了个电话,约好了明天一起搬去新租的房子。
余季正已经搬走了,他在政法大学附近租好了房,先搬过去安顿好,然后假期还要回家。
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翻翻拣拣,又收罗了不少感觉舍不得丢弃的东西。书桌的底层有一张焦痕满满的照片,苏小芸的,我拿来塞在了皮箱的夹层。衣柜里有一副几乎没有戴过的蓝底白条的绒线手套,楚灿送的,我也放进了皮箱。
晚上接到了楚灿的电话,她已经平安到家。我详细问了她一路的行程情况,她笑着问我打听这么详细是不是想过去找她。我说当然了,在重庆找不到工作的话我就要直奔峨眉山了,她说你还是不要来了,现在进庙里当和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话让我听来感觉那样耳熟,似乎早先有人说过。
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很久,直到宿舍里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整栋宿舍楼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刺耳的电话铃响在楼道里制造出了隐隐的回声。
和楚灿话别,又接起了这边的电话,是姚亦淑打来的。
“我要走了。”她的声音很清晰。
“什么时候?”
“我在火车站,开始检票了。”
“是直接去上海吗?”我问。
“不是,我要回家去住一个月。”
“我来不及去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好的,你一个人在这边,照顾好自己……”
这个夜晚还在下着雨,躺在床上和楚灿发着短信聊天到很晚,临睡的时候雨势似乎更大了,睡梦里都能听到阳台外的雨声。
第二天拿了全部东西搬家离校,在校门口又看到两株挨在一起的黄桷树。这时没有在下雨,金黄的叶子,散落一地……
☆、六十三、蛋糕保存法
7月1日离开学校,又一次合租。
房子在新修的还迁房小区,周围环境还算不错,但是内部条件着实简陋。武涛和小静住了那间稍大一些的卧室,有一个很小的单层玻璃的铝合金窗户,没有安装窗帘,武涛糊了几张报纸上去。我住的那一间,连窗户都没有。
当天把搬家的事务安顿就绪,给父母打电话汇报了这边的情况。次日上午就接到了一家单位的面试通知,是一家全国连锁的房地产经纪公司,今年新入驻重庆,总部在上海,招聘的职位是置业顾问。
面试一切顺利,培训三天之后,我被分派去了位于高新区的一家连锁店,距离住的地方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店里的同事基本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非常好沟通。大家每天一起熟悉业务,东奔西跑,颇有一些创业的感觉。
正式被公司录用后,我就把消息告诉了楚灿。她认为这份工作就是让人拼命跑断腿的活计,言语之间透露出了心疼不忍。我耐心劝慰了一番,又问她最近的情况,她说这些天只是呆在家里休息,心里烦乱。
“你想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吗?”我问。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看一下我妈,她这半年情绪一直不好。酒吧那边暂时也用不到我帮忙,我准备再休息几天,就去成都找我爸了。”
“去成都?那离重庆就要近一点了吧?”我有点小小的兴奋。
“近不了多少……”她的声音绵软无力,“我过去就要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