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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你把朕掰弯了》

    小国舅

    “打他!”

    “元享,用力打!捣他的眼睛!”

    “元享,狠狠揍他!打他下巴,打他下巴......”

    五六个十来岁的少年围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大叫着,神情激愤莫名。

    在他们的中间,两个男孩子已滚做了一团。一个大约有十四五岁,另一个略小些,只有十三四岁。

    两个人的衣着都不俗,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只是那一身漂亮的锦衫上,早已沾满肮脏的泥土,几乎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颜色。

    两个大男孩拳来脚往,打得难解难分,青涩稚嫩的脸庞上遍布青紫,却咬牙切齿的依然没有罢手的意思。

    两人正打得热火朝天,两边呐喊的人蓦地噤了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不解的朝旁边望去。

    围观的几个男孩子早已不知在何时一哄而散,离他们不远处,却负手而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锦袍少年,正淡淡的凝望着地上的他们。

    少年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头上束着紫金冠,身穿繁复暗纹的栗色锦袍,腰袢吊着玉佩垂着璎珞,足蹬鹿皮薄靴,浑身贵气逼人。

    他有着一张雌雄莫辩,却精致到了极点的脸庞,如玉的皮肤白皙的几乎透明。

    地上的两个男孩子怔了怔,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原本敌视的两人互相瞅了瞅彼此,扬起的拳头慢慢放下。

    那个大一点的神色未变,只不过眼中依然显出几分忌惮,缓缓的爬了起来,唤了一声:“小国舅。”

    而那个年纪略小一点的男孩子却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脸色有些发青,趴在地上几乎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少年有一双狭长的凤眸,转动间顾盼流辉,淡淡瞥了一眼那年长的男孩子,声音平静无波的说道:“李元享,你先回去。”

    他的声音偏低沉,但是很悦耳好听。

    李元享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仍在地上趴着的男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再说什么,撇了撇嘴扬长而去。

    锦衣少年眼神有些冷冽,只望着地上的男孩子,声音清冷:“瑾瑜,还不赶紧起来?”

    皇甫瑾瑜低下头,将所有的神色都藏在了眼眸下,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锦衣少年嫌恶的看了一眼他身上肮脏不堪的衣服,以及那张沾满了尘土的脸庞,摇摇头鄙夷的说道:“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模样?”

    他围着皇甫瑾瑜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嘲讽:“你好歹也是堂堂皇子,竟被李元享那小子欺负成了这个样子!你丢不丢人啊?”

    皇甫瑾瑜捏着拳愤愤不平的叫了起来:“刚才明明是我占了上风!若不是你贸贸然来,我早就打的李元享大叫投降了!”

    “啪!”

    锦衣少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骨扇,狠狠拍向皇甫瑾瑜的额头。

    皇甫瑾瑜哀叫一声,抱着头怒目而视:“沈殊,你又打我!”

    锦衣少年沈殊神态怡然,摇着扇子斜睨他:“这一下是告诉你,要记得长幼有别,你该唤我什么?”

    皇甫瑾瑜面色乍青乍白,眼神愤愤然,咬着唇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叫道:“小舅舅。”

    他的心里却腹诽不已:你又不是我亲舅舅,你个不男不女的娘娘腔!只比我大两岁而已,非要让我喊你舅舅,也不怕叫老了你!

    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突然凑到了他的面前,几乎鼻尖对鼻尖。

    皇甫瑾瑜吓了一大跳,飞也似的朝后跳开,大惊失色的叫道:“你做什么?”

    这个小国舅,平时就阴阳怪气的,心思晦涩难辩,喜怒无常,手底下的功夫更是狠辣无比,要不然京城中的那些小霸王们,也不会见到他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跑的比谁都快了。

    而沈殊只扯了扯唇角,用折扇遮了半面脸孔,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静静说道:“没什么,皇上身子不大好,让我来找你回去,快走吧。”

    他抬脚边走,皇甫瑾瑜微微怔了一下,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却不再说话,紧跟在他的身后迅速而去。

    沈殊走得很快,皇甫瑾瑜几乎跟不上,到最后几乎是气喘吁吁的小跑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皇宫,有十数人守候在宫门口,一见到他们二人,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纷纷叫道:

    “国舅,祺王。”

    沈殊只匆匆点了点头,问道:“皇上身体可有变化?”

    其中一个男子躬身说道:“暂无变化,红尘在跟前守着呢!”

    沈殊淡淡颌首,对两边的人交待了一句:“速带祺王去沐浴更衣,洗干净了再来崇德殿。”

    “是。”

    皇甫瑾瑜有些不甘愿这么听话,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见沈殊一记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顿时噤声,乖乖的和那人下去沐浴更衣了。

    沈殊微不可查的皱眉,淡声说道:“走,去崇德殿。”

    一行人疾走在朱墙碧瓦的高墙下,面色凝重。

    四面高耸的宫墙,巍峨的宫殿,这个富贵荣华到了极致的所在,此时瞧上去,竟有几分沉沉的压迫感。

    众人来到崇德殿,殿前的侍卫慌不迭的躬身行礼:“参见国舅!”

    沈殊略略颌首,目不斜视的径自进入了大殿中,一路只听到宫婢恭谨行礼的声音。

    “参见国舅!”

    沈殊独自进入内殿,他的随从们只静静守候在了殿外。

    殿内燃着沉水香,明明只是初秋的天气,殿内四周已笼着好几个火盆,整座宫室的温度极高,沈殊没走几步,就已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床榻上床帏低垂,只隐隐看出里面静卧着一个人影。

    床榻前站着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见到他来,只弯了弯腰,低声说道:“国舅,皇上就在等着您来呢!”

    说罢,轻轻撩开了低垂的床帏。

    锦被中的帝王微闭着双眸,面容枯槁憔悴,年纪约有四旬左右,面目湣蓟簦裆薨担13傺佟t诿骰曝抟掳碌纳砬缘霉鞘萘尕辍?br />

    沈殊小心的坐在床榻边,眸光深邃,伸出细长的手指在这位一国之君瘦削的手腕上轻轻按去。

    入手处微凉,皮包骨头的手腕下,脉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

    沈殊黯然,移开手指,低声唤道:“皇上。”

    昏昏沉沉躺着的皇帝缓缓睁开眼眸,望着身边坐着的人,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过了半晌,唇边方才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殊儿,你来了。刚才朕还以为,是阿璇来接朕了呢。”

    沈殊淡淡一笑,“长姐昨日托梦给我,说你还有好几十年能活,不打算这么快来接你。”

    皇帝笑了起来,枯朽无光的面庞似乎都透出了一点红光。

    “小殊儿,你可真会宽慰朕。”他的神色有些黯然,“没有阿璇的日子,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殊垂下了眼眸,望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低声说道:“你的生命中,并不是只有我姐姐一个人。你还有你的国家与子民,你的后妃与子女。”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既像在陈述事实,却又隐隐听出了几分控诉的味道。

    皇帝眼中露出一抹苦涩,那个女子如此早逝,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旁骛太多,有太多人要照顾,除了万千子民,还有他其他的后妃与子女。

    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又怎甘心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

    终是他的任性害死了她!

    皇帝抬头看了看身旁坐着的少年,他那与阿璇几乎一般无二的脸孔,性格却是两个极端。

    一个喜怒都摆在脸上,而另一个却将所有心思深深藏于心底。

    皇帝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颤抖着双手,从身边取出一个黄绫布包,递给沈殊。

    沈殊不解,缓缓伸手接过来,皇帝示意他打开。沈殊依言打开,只见里面裹着的,是一道圣旨,他展开望去,面色不禁一变。

    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紧紧皱起来,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悦:“你竟然要将这副烂摊子交给我?”

    皇帝笑了,却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无法喘气。

    站在床榻边的红尘皱了皱眉,弯下身子出手如电,在他的胸前大丨穴上飞快点了几指,皇帝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来。

    皇帝喘了几口气,指了指自己,艰难的说道:“你也看到了,朕这幅残破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多久了。你若再不帮朕,那么朕已无人可仰仗。何况你姐姐去之前,曾让你帮朕的。”

    沈殊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夺了你的江山?”

    皇帝低声笑了起来:“别人朕信不过,至于你......有心,无力。”

    沈殊冷哼,忍不住腹诽:老狐狸。

    皇帝长叹,声音渐渐有些虚弱下去:“瑾瑜......可来了?”

    红尘脸色微微一变,匆匆朝着沈殊望了一眼,沈殊连忙低声说道:“就来,他去换衣服去了。”

    皇帝低声说道:“殊儿,瑾瑜年幼不懂事,你要替朕好好教育他,让他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君主,你可答应朕否?”

    沈殊迟疑未答,却听门外宫人回禀:“祺王到了。”

    沈殊站起来,来到门口,正看见在门外犹疑不敢进来的皇甫瑾瑜,沈殊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喟叹道:“去看看你父皇吧!他真的不太好了。”

    皇甫瑾瑜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羸弱的父亲,顿时眼圈就红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床榻边,哽了嗓子唤道:“父皇!”

    驾崩

    皇帝默然的看着自己面前跪着的少年,心中不禁百味杂陈。

    他的一生不算长,短短三十五年,于国于民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对妻对子也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着实算不上是一个好皇帝。

    眼前这个孩子,今年也有十四了吧?可是屈指算来,他真正陪在这个孩子身边的时间,只怕连半年都没有。

    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阿璇身上,只可惜到最后,阿璇也去了,他的孩子也没有得到应有的父爱。

    唉,这一生,何其失败!

    瑾瑜,其实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长得更像他的母妃徐贵妃。

    只希望,这个孩子的性格,切莫像他的母亲一样歹毒就好。

    想起因徐贵妃而死的阿璇,皇帝心中猛地绞痛起来,他紧紧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红尘飞快地将数根银针刺进皇帝胸前几处要丨穴中,皇帝的神色有所缓和,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红尘见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又似乎有话要与皇甫瑾瑜说,便退后了几步。

    皇帝默然望着他这惟一的儿子,过了半晌方才嘶哑着声音说道:“瑾瑜,父皇的时日不多了,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你要记得,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皇甫瑾瑜忽然觉得难过起来,其实父亲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对他的感情,敬畏更多于敬爱。

    他长这么大,一年倒头能见到父皇的时间屈指可数,自从母妃去世后,更无人来管他是吃饱了还是穿暖了,是骂人还是打架了。

    祺王不受皇帝待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就连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也敢随意欺辱于他。

    可是,不管怎么样,父皇已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便自己不受宠,可父皇仍是自己的亲父皇,如今就连这唯一的亲人,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皇甫瑾瑜莫名的感觉到慌张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父皇,您不会有事的,儿臣还没有好好孝顺您......”

    皇帝看着眼前这张清秀稚嫩的脸上,还有几处青肿擦痕,知道这孩子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虽然愧疚难过,此时此刻却已无暇再理会,只拉着皇甫瑾瑜的手,急声说道:

    “瑾瑜,你日后要好好听你小舅舅的话,他会辅佐你,成为一个好皇帝,切记切记!”

    皇甫瑾瑜惊讶,更不解,为何要让那个人来辅佐他?那岂不是会令他噩梦不断?

    皇帝只感觉眼前又一阵阵的发黑起来,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手中用力,将皇甫瑾瑜朝自己面前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说道:

    “瑾瑜,沈家如今势大,朝堂上有大半朝臣都是沈氏党羽,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实力,不要轻易动沈殊。只有他能牵制住你的皇叔,你要学着尽快成长,成为一名真正的帝王,在这之前你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羽翼更加丰满。”

    皇甫瑾瑜偷偷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沈殊,干涩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迟疑的说道:“可是......儿臣觉的小舅舅好可怕,父皇您让他来辅佐儿臣,不怕他会做谋逆之事吗?”

    皇帝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个傻儿子啊!相对于沈殊来说,另一个人才是真正令他忌惮的。

    他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气力也一点点的在消失。

    他低声说道:“沈殊是永远不会做出谋逆之事的。他这个人啊......”皇帝的唇边忽然露出一抹难明的笑意:“沈殊是个难得的人才,对他要不计任何手段,哪怕威逼利诱,也要让他为你所用......”

    皇甫瑾瑜不解的睁大眼睛,威逼,利诱?

    怎么看那个沈殊,也不像是一个能被这四个字所打动的人啊!

    他又偷偷转头,看了看站在远处那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少年正在转头和红尘说些什么,神态严肃,时而拧眉,时而默然,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幅静态的水墨画一般,说不出的写意。

    他怔怔的看着,一时竟然忘了该说什么。

    忽然看见那个少年朝他望来,又疾步走上前,神色带了几分惊色与悲伤。

    紧接着,红尘快步上前,去翻看床榻上皇帝的眼睑,又按向皇帝的脉搏,过了许久,方才缓缓摇了摇头。

    皇甫瑾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父皇,去了。

    看着宫殿中的宫人来回穿插忙碌,听着满殿响起来的嚎哭声,皇甫瑾瑜心中的念头竟然是,他的苦日子,将要来临了。

    九月二十三日,风国年轻的帝王,暮珝帝因病驾崩,享年三十五岁。

    九月二十五日,暮珝帝唯一的儿子,祺王皇甫瑾瑜灵前即位,改年号为天成,史称天成帝。

    暮珝帝遗旨,任命国舅沈殊为相,并加封为太傅,与诚郡王共同辅佐新帝,处理朝政事宜。

    这道遗旨一被宣布出来,倒引起了朝堂不小的喧哗。

    沈殊是何许人?他是已故皇后沈璇的幼弟,是皇帝最宠爱的内弟,当今国舅,更还是沈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沈家在风国已有百余多年的根基,历年来,从沈家走出无数子弟成为朝中重臣,数位女子成为后宫妃嫔。

    由其是八年前进宫的沈璇,更是令暮珝帝一见倾心,封为皇后。

    暮珝帝为一沈璇,几乎冷落整个后宫,就因如此,才引发了徐贵妃因为嫉恨沈璇,而将她毒害一案。

    皇帝一怒之下,将徐贵妃废为庶人,白绫赐死。只可惜,即便赐死了徐贵妃,沈璇也已回天乏术。

    因为徐贵妃的原因,暮珝帝连带着这唯一一个儿子也更加不待见起来。原本一年还能见几次,如今更是宁可巴不得这个儿子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好。

    原本众大臣以为,皇帝正值壮年,即便皇后、贵妃都不在了,后宫还是有不少妃嫔美貌如花,暮珝帝伤心个一年半载,就会将心思转移到其他女子身上,继续为皇家开枝散叶。

    却谁也没有想到,在沈璇去世后不到两年,年轻的暮珝帝一病不起,竟然就这样撒手人寰,临终前依然将皇位传给了这个不受待见的祺王。

    不仅如此,竟然还让沈殊为相,和诚郡王一同辅佐这个年轻的小皇帝。

    众朝臣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和沈家最不对盘的,就是这个诚郡王了?

    诚郡王是暮珝帝的兄长,手握兵权,为人阴狠,对这皇位早有觊觎之心,当初暮珝帝在位还能压制他一两分,如今就剩下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皇帝,难道不怕那位造反吗?

    满朝文武大臣们静默不语,冷眼旁观。

    且看着沈党又如何与诚郡王党派之间,又该是怎样的一番龙争虎斗。

    不过令众人讶异的是,这两党之间却平静到了极点,从暮珝帝的大丧仪式起,再到新帝登基,事无巨细,沈殊和诚郡王都会相互询问彼此意见,和睦相处,两党之间也没有出现彼此扯后腿、互掐互斗的事件。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暮珝帝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迁入帝陵安葬,整座皇宫除掉四处悬挂着的白幔,虽然人人仍着素服,毕竟终能松了口气。

    辛苦了一个多月,守灵多日的众朝臣回家洗澡换衣服,吃顿好的再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人人都乏透了。

    ......

    蒸汽环绕的浴房,一只香柏木的宽大浴桶内,一个身材纤细的人静静的趴伏在浴桶边沿。

    那人裸着晶莹剔透的后背,三千青丝如瀑般洒在后背上,一动不动,仿佛像睡着了一般。

    “少主。”门外传来低低的呼唤声。

    趴伏着的人仿佛被惊醒了般,含糊不清楚的“嗯”了一声,缓缓支起了身子,露出了一张美绝人寰的精致面容来。

    竟然是那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大人,沈家少主,沈殊。

    门外的人手捧着衣物走了进来,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肤色晶莹似雪,眉目如画。

    她皱了皱眉头,伸手在浴桶里轻触了一下,面有不悦:“少主,你要睡就回床上去睡,怎么回回都在浴桶中睡着,你也不怕着了凉。”

    沈殊伸出藕臂,将她一把拉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阿薰可愿陪我一起睡?”

    阿薰没好气的一把拍掉伸过来的纤长手指,手下不停,一把将他拉起来,飞快将手中拿着的寝衣朝沈殊身上套去,口中说道:“少主您睡觉太不老实,踢人踢得忒狠,奴婢可没那福分陪您一起睡,您还是自个儿睡吧!”

    雪白的寝衣披上了身,阿薰又将沈殊的长发盘了起来,手中一绾便绾了一个简单的髻子松松垂在了脑后。

    扶着沈殊小心的出了浴桶,沈殊纤细的身子慵懒,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阿薰额头青筋直跳,紧紧握着拳,咬着牙一字字的说道:“少主!您很重!”

    “唔......”沈殊玩味的挑起唇角,黝黑的眸子望着阿薰,嬉笑道:“怎么会重呢?本少主身材纤细婀娜,根本没有多少重量嘛!小阿薰你可莫想偷懒呦!”

    阿薰默,这个人还真是厚脸皮!

    她咬着牙将沈殊拖到床榻边,刚想将她按在床上,沈殊却手臂一勾,将她拦腰抱到了怀中,笑眯眯的说道:“好阿薰,长夜漫漫,孤冷难眠,你就陪我一起睡吧!”

    阿薰咬着牙笑,从被窝中摸出一个鎏金手炉塞到沈殊怀中,“少主,地龙已经烧上了,您的被中也早已暖好了,您再抱着手炉,一定会睡的很安稳的,奴婢就不打扰您安歇了。”

    将沈殊推进被窝,掩好了被子,伸手又将帷帐拢好,这才熄了灯,缓缓走了出去。

    房间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沈殊抱着手炉,将身上的被子往脖颈上又拢了拢,无声的叹息。

    京城的冬天,真难熬啊!

    想着明天不到卯时就要起身去上朝,太痛苦了。

    该死的!

    她低声咒骂。

    抱着手炉缩在被中,屋内静寂而漆黑。

    沈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却了无睡意。

    明日的早朝,只怕就不会如此平静了吧!那个人,想必早已忍耐到极点了。

    朝堂第一斗

    沈殊自己都不知是何时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感觉并没有睡多久,就听见阿薰在她耳边的叫声:“少主!起身了!”

    他翻了个身,感觉着实呱噪的头疼,一掀被子将整个人干脆藏进被中。

    突然一个超大的声音在耳边吼了起来:“少主!起身了!”

    沈殊怒极,翻身而起,就见阿薰早已飞快的跳到了一边,绞着手指头,咬着小巧的红唇,一脸无辜的说道:“少主,这是你吩咐奴婢这么做的,你可不能生气......”

    沈殊无奈的扶额,是啊,还要上早朝,真是令人痛恨啊!

    “穿衣吧!”他哀怨的坐起来,在阿薰连拉带拽下,好容易洗漱穿衣完毕。

    披上厚厚的毛裘,抱着暖暖的手炉,又罩上了风帽,沈殊皱着眉头跨出了相府的大门。

    一股寒风迎面吹来,沈殊又紧了紧身上的毛裘,真是,冷啊!

    暖轿早已在门口等候,沈殊无言的看了看仍然漆黑的天际,万般不情愿的挪进了暖轿中。

    轿夫将暖轿的帏帘拢得紧紧的,才稳稳地将轿身抬起。

    原本还有着几分睡意,却被微微摇晃着的轿身赶跑的一干二净。

    沈殊坐在轿中,低垂着眼眸,双手笼在袖中抱着暖炉,面上一片冷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相府离皇宫不算很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暖轿又被稳稳的放下,轿夫低声说道:“大人,到了。”

    沈殊掀了轿帘慢吞吞的走下来,此时皇宫门口已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很多朝臣。

    再有半刻钟就是卯时,天际微微有些发白。

    沈殊将身上裹着的毛裘解下扔给轿夫,露出佩戴着玉带玉佩的紫色官服。手炉也随手交给了他们,拢了拢袖子,唇边扬起一抹淡笑,施施然朝着崇政殿而去。

    殿中已站了不少文武官员,只不过此时还没有开始早朝,每个人都显得比较随意。

    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说话的,也有几个还没睡醒靠在柱子上打盹发呆的,众生百相,在这小小一个议事大殿中,充分得以体现出来。

    沈氏一党的人见了他,恭谨而有礼的打着招呼:“丞相。”

    沈殊含笑点头示意,却并不多说话。

    诚郡王一党的见到他,默不作声,但随着他一路走过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也低了几分。

    沈殊视而不见,昂首阔步的来到殿前左侧最前边而站。

    他瞥了一眼右侧最前方,诚郡王比他早来一阵,见他望过来,冲着他微微一笑,淡淡颌首。

    沈殊扯了扯唇角,也略点了点头,垂了眼眸。

    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了旁观者的眼中,各怀心思。

    此时听到有掌事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所有的朝臣连忙分文武官职站好,齐声说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殊微微抬了眼角,一个明黄丨色的衣角出现在眼睑处,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一个仍显青涩的声音扬声说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众朝臣站起身。

    沈殊挑了挑眉,看了看御座中央坐着的那个少年。

    自从暮珝帝驾崩后,这个少年看上去倒是稳重了几分,原本飞扬跳脱的惫懒在穿上了那身明黄后,也变得多了几分肃穆的威严。

    “众卿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中规中矩的声音,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殊低眉弯着唇笑,还是个孩子啊!

    就这一分神之间,就听对面那人已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微微躬身,朗声说道:“皇上,老臣有本要奏。”

    御座上的少年皇帝强压下心头的一丝紧张,含笑说道:“皇叔请讲。”

    诚郡王淡笑着说道:“漳州一带今夏雨水甚少,百姓的收成比起往年又少了三分,如今眼见就要立冬,漳州的许多百姓饥寒交迫,恳请皇上速派官员前去赈灾放粮。”

    皇甫瑾瑜滞了滞,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就听一个清悦的声音缓缓开了口。

    “诚郡王,此事本相在昨日就已经上报过皇上了。”

    皇甫瑾瑜瞥向那个从左侧迈出站着的纤细少年,只见他双手笼在宽大的袖中,脸上俱是风轻云淡的不在意,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传达到眼底。

    他心中微微一颤,却又听那个人淡淡说道:“三日后便会命吏部尚书陈明正亲自带人去漳州放粮。”

    皇甫瑾瑜心中暗自嘀咕,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放粮的事情了?

    此时诚郡王扯着唇晒笑道:“放粮一向是户部的事情,什么时候又轮到吏部来说话了?丞相莫不是糊涂了?”

    沈殊纤弱的背脊却挺得直直的,淡声说道:“本相认为漳州府的各级官员近年来的考授、升调不甚令人满意,所以才会让陈明正亲自前去放粮,顺便查查那里的官员,可有渎职贪墨的,如果有,就顺便一起办了,此事自然是吏部的职责范围。”

    诚郡王眉峰一动,心中顿时堵上了一口恶气。

    漳州是块富饶之地,那里的官员上上下下几乎都被他买通,这些年来也不知敛了多少财进了自己的荷包。

    赈灾放粮更是肥的流油的一项差事,户部是他的人,接手此事更是名正言顺,却不想话刚出口,就被这年轻的丞相堵了回去。

    诚郡王阴测测的瞥了一眼一脸淡然的少年丞相沈殊,看来自己对此人防备,仍是大意了。

    这个少年不光是凭借着自己姐姐是已故皇后的殊荣上位,他这么年轻能成为沈家的家主,定然手底下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敛眉一笑,不急,这只是开始而已,交手的日子,长着呢。

    他微微欠身:“此事既然丞相已经办了,那本郡王便放心了。”漳州那几个人嘴巴甚严,做事隐蔽又稳妥,不怕沈党能察觉到什么。

    他不在意的缓缓退回了自己队列中,沈殊微微一笑,也退了回去。

    今日算是皇甫瑾瑜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上早朝,这两个人也算是头一次正面交锋。

    虽然火药味不算浓,但是沈党与诚郡王一党却都心知肚明,从今日起,这两个人算是正式的卯上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官员上前,奏了几个不疼不痒的事情,皇甫瑾瑜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皇甫瑾瑜如今年纪尚轻,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大丧期间虽然跟着沈殊学了一些,总归有些仓促。如今沈殊只让他多听多学,遇见事情多和自己商量便好。

    沈殊担着辅政的名头,所有的事情一一代为处置。

    因为无关痛痒,所以诚郡王揣着双手,也不多做言论,只冷眼瞧着那个少年丞相清冷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他心中微微冷笑,沈殊,希望你够资格成为本王的对手,千万莫要让本王失望啊!

    痛苦的学习

    早朝好容易结束了,皇甫瑾瑜扶着贴身内侍小录子的手缓缓朝后殿走去。

    他表面尚维持着镇定,只有小录子知道,在那宽大袍袖下,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依然在颤抖着,满手尽是湿滑。

    他不动声色的垂头低声说道:“皇上,您镇定点。”

    皇甫瑾瑜偷着瞥了瞥两边,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大殿,正在朝着自己的寝宫崇德殿而去,而随侍的宫人离他们也在好几步开外。

    心情顿时放松了几分,皇甫瑾瑜偏了头低笑问道:“怎么样?朕今天表现的还不错吧?”

    小录子今年十四岁,与他同龄,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皇甫瑾瑜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却只有这个小太监。他登基以后,顺手就提拔了小录子做了太监总管。

    小录子今年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是心思活络,手脚灵便,又极会来事,知道自己年纪小却做了如此高官,一定会惹来众怒,所以行起事来一向低调。他嘴巴又甜,哄得内殿上上下下内侍宫女无不心头喜悦,加上他又是当今天子身边第一红人,所以暂时倒也无人敢来为难他。

    听到皇甫瑾瑜问他,小录子嘻嘻一笑,低眉顺眼的说道:“皇上您今天可威风了,第一天早朝就尽显了您的英明神武。”

    皇甫瑾瑜嗤笑,明知他在阿谀奉承,心头却也有了几分高兴,自己也觉得这第一次的早朝,表现的甚为满意。

    还没走到寝殿门口,却见一名内侍匆匆而来,来到他跟前跪地说道:“启禀皇上,丞相请皇上去书房。”

    皇甫瑾瑜怔了怔,方才想起前日沈殊告诉过他,下了早朝后,还要去书房学习。

    他不禁开始懊恼起来,前几十日的大丧期间,他本来就没有休息好,虽说不用日日起早,但是每日都有祭拜,闲暇还要跟着沈殊学习,本就苦不堪言。

    好容易大丧完毕,一日都未休憩就又要早朝,好歹今日因为是第一次早朝,有着几分兴奋,才好容易从床上爬了起来。

    此时早朝完毕,早已感到浑身乏累,正想着速速回寝宫再睡一个回笼觉,把前日沈殊的话早就抛在了脑后。

    心中顿时不耐烦起来,此时此刻眼皮子都在打架,困顿不堪,哪有心思再去书房学习?

    正想开口拒绝,却见身边的小录子已在不停地给他打着眼色。

    皇甫瑾瑜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却始终不敢违背沈殊的话,见那太监还跪在地上等着自己发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知道了,朕这就去。”

    小太监恭谨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小录子也松了口气,见皇甫瑾瑜的脸色依然难看,连忙低声说道:“皇上,其实沈相也是为了您好,您就且忍忍些儿,等到有一日亲政了,就好了。”

    亲政,这两个字萦绕在皇甫瑾瑜的心口,久久无法散去。

    何时,他才能真正的亲政?

    真是向往啊!

    故意磨蹭了一阵,皇甫瑾瑜才慢吞吞的进了书房的门。

    此时虽然已是辰时许,但是天色依然没有完全发亮,殿内儿臂粗的蟠龙红烛依然亮着。

    沈殊神态怡然的仰坐在殿旁一把宽大舒适、铺着柔软毛皮的交椅中,手中一只拇指粗的狼毫在他纤细的手指中转来转去。

    皇甫瑾瑜看着那纤细的手指以及飞快转动的狼毫,再看到沈殊那张精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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