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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庭终于完全落败。

    周庭脸色阴沉,道:“再来!”

    蓝嫣一怔,看着周庭疲惫的面容和微带血丝的眼眸,忽然良心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遂问到:“不来了,你今日看起来不大对劲,是身体不适么?”

    周庭沉默了许久,忽然抬眼看到蓝嫣溢满关切不似作态的眼眸,鬼使神差中,他竟然答道:“今日是先父祭日。”

    “啊……”蓝嫣惊讶地叫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

    是了,去年这个时候,王爷与燕王正在京中斗法,周家因牵扯进胡惟庸案中,周兴获罪问斩,她是知道一些始末的。

    “那你怎的……未穿素服?”周庭今日仍是一袭白衣,但白衣之上有素锦花纹,并不能称为素服。按我朝惯例,儿子本是要为父亲守孝三年的,周庭不守孝也便罢了,居然在父亲祭日连素服都不穿,这便有些怪异了。

    周庭低低一笑,声音有些暗哑,眼中露出几许落寞之色,道:“乐籍中人,有何颜面为先父守孝?”

    这句话中,浓浓的自我厌恶意味十足。蓝嫣这才现,周庭平日的清高之气俱是伪装出来的,他的内心……其实应该是有些自卑的吧。如此天之骄子,本该是国之栋梁,现下却不得不委屈于这勾栏之地,当真是可惜了。

    然而,她却是不想看到周庭这副消沉的样子,于是蓝嫣一拍桌子,道:“喂,你别这么消沉好不好!什么乐籍不乐籍的,自古入勾栏之地的,有几个人不是迫不得已,令尊定能体谅你的苦衷,他去世之前有阻止过你入乐籍吗?”

    “不曾。”一贯对名声颇为看重的父亲居然对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赞成,到现在他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不就结了,与其期期艾艾、自暴自弃,不如打起精神做些事情,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待王爷成就大业的一日,你便可以风风光光重回朝堂,也算是告慰令尊在天之灵了。”

    周庭淡淡一笑,“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清楚。但我已经不想回朝堂之上,你真的以为王爷登鼎,我们这些为他是从之人便会从此无忧了吗?”

    “难道不是?”

    “伴君如伴虎,谁当皇帝都一样。”那日朱椿冷冽的眼神自己还历历在目,他为蜀王效力,不过是感恩顺便求得自保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在朝为官,他已经厌了。

    “……”周庭的话让蓝嫣突然沉默下来。其实她对她那夫君一点都不了解,伴君如伴虎?她恐怕连“伴君”的资格都没有,就算蜀王得了天下,于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空虚的蜀王府搬到一个更为空虚的皇宫罢了,有什么区别?

    这一番话下来,二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蓝嫣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这番前来,是奉蜀王之命让你随我入蜀。”

    周庭眼中神色微动,而后并未问缘由,只顺从地点了点头,道:“是。”

    闹了这几日,蓝嫣也觉得把周庭折腾够了,把这消息递给他之后就想离开,却不想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她今日晚膳用的早,现下已经接近寅时,连瑾儿都耐不住到旁边的屋里先睡了,她这么熬夜下棋,现下已是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

    蓝嫣道:“你这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去厨房看看。”周庭说着起身开了门,却正好见一小童端着一个食盘路过。

    周庭见他盘上放着一个瓷壶和一碟点心,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送去哪的?”

    “皓月公子那里。”

    蓝嫣一听有吃的,哪里还坐得住,蹭地站起身来,占着自己会武功,一把便将小童食盘夺了。

    “这些本公子要了,你重新给那皓月拿一份过去。”蓝嫣对那皓月印象坏极了,他的东西不抢,还抢谁的?

    “周庭公子……”小童看着周庭,显然有些为难。

    “算了,你再去取一份吧。”皓月贴身使唤的小童是星 ...

    (儿,这随便找个新来的小童送东西,应当不是他那些碰不得之物。

    得了周庭应允,小童便转身离开了。周庭返回屋中时,蓝嫣已经欢快地开吃了。

    “呀,这点心不错,来来,你也来一块。”

    “不用了,我不饿。”

    一盘点心本也不多,周庭不要,蓝嫣正乐得高兴自己吃了,边吃边倒了一杯壶中的酒……不,这倒完了定睛一看,蓝嫣才现壶中所盛的是清澈的褐色液体,她凑近闻了闻,微酸的味道沁入鼻尖。

    蓝嫣低头轻抿了一口,哟,是酸梅汁,虽然现下南京暑气已经消散不少,不过夜里喝这个提提神还是挺好的。

    “来来,你也喝一杯。”既然周庭不吃点心,那么一大壶酸梅汁,自己也不好意思独吞了。

    蓝嫣遂给周庭也倒了一杯,央着他喝了。

    周庭皱了皱眉,但所幸不是酒,喝一杯也无妨,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蓝嫣这边吃边喝过了片刻,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得紧,这可好生蹊跷,酸梅汁本是消暑之物,她先前并不觉得热,解暑之物下肚怎么反而觉得热得慌呢☆要命的是,这热气之中似乎还有几丝让人心跳加的陌生感觉。

    这热来得也太汹涌了些,蓝嫣忍不住一边抹着额上泌出的汗珠,一边抱怨道:“搞什么鬼,周庭,你们这醉箫阁也太不通风了,秋日里还热成这样!”

    周庭看着蓝嫣的样子,忽然有些心惊,难道这东西是……?他只喝了一杯还不怎么察觉,现下心生疑虑,再细细体味,赫然现自己身体也有些热意上窜,某个部位居然有不受控制抬头之势。

    糟了!趁着理智尚存,周庭赶忙起身准备去找皓月来解这个局。刚一提脚却被蓝嫣一把按住,道:“喂,你快去给我找把扇子……”

    蓝嫣的手不小心碰到周庭,却现一股奇怪的舒服之感沿着相贴的肌肤钻入血脉,这究竟是怎么了?周庭那厢走得急,蓝嫣又有些头晕眼花重心不稳,这一拉扯之下,居然就不小心将周庭压倒在地。

    “快起来!”看到蓝嫣双目通红,显然是药性已经作,周庭急得声音都变了。

    可是身上之人却似乎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方法,居然在他身上厮磨起来。

    “蜀王妃,你冷静点!快放开我!”周庭觉得自己简直要晕倒了,他从未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不懂武功。

    “闭嘴,你好吵!”蓝嫣说罢,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直接把周庭的嘴绑住了。

    于是……也不知道是皓月的药效太甚,还是蓝嫣这几日服用的药正好助长了药效,片刻后,室内的景象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却说那小童去厨房重新备点心和酸梅汁,又花了好一会功夫,送到皓月那间的时候气喘吁吁道:“皓月公子,刚才那盘被周庭要了去,我重新准备,耽搁了些时辰。”

    “什么?”皓月一惊,声音都变了,“怎的是你送来,星儿呢?”

    “他上茅房拉肚子呢,让我给您送来。”

    “行了行了,没你事了,快下去吧,”皓月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小童临走时他又叫住补了一句,“去跟星儿说,让他来找我,不,去周庭公子那雅间找我。”

    皓月说完,也不管那小童,径直火急火燎往周庭平日接客的雅间冲去。

    他跟了朱桂之后,豫王便不许他再接客,可是为了搜集消息,有些贵客又不能得罪,皓月便想出用那极烈的春|药将恩客迷倒,再让别的小倌偷梁换柱取代他服侍之道。既然要掩人耳目,这药自然不能是一般的春|药,皓月用的乃是从西域传入的秘药,不仅作得快,而且作之后那人可谓是理智全无,便是母猪也能当貂蝉直扑上去。

    现下周庭要是误服了此药,辱了蜀王妃……深秋里皓月只觉得冷汗直冒,瞬间就湿了衣襟。颤颤巍巍来到雅间门口,皓月不敢开门,只在门边捅开了一处窗户纸,从那往里看。这一看……他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片刻后,星儿匆匆赶来,凑到皓月身边,道:“公子,有事吗?”

    皓月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之后,星儿现自家公子面如金纸,神情跟死了爹一样悲痛。

    皓月一见星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道:“叫你拉肚子,叫你让别人替你!这回你家主子死定了!”

    星儿眼含泪光,委屈道:“这拉肚子我又不能控制。公子是豫王的人,怎么可能死呢,谁敢动您啊?”

    皓月冷笑一声,“哼,豫王,我告诉你,这回就是皇帝老子也护不了我。”

    第96章 蜀中肃贪(上) 颜小妞

    (皓月在门口哀悼了一下自己命不久矣,索性他现在闯进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便转身离去了,嘱咐任何人不许靠近。

    第二日清晨,蓝嫣与周庭清醒过来,看到一屋狼藉,面面相觑,尤其是看到床上殷红的血迹时,周庭简直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二人如何羞愤欲死就不用再说,但最后还是不可能真去死的。于是,蓝嫣落荒而逃回到家中之后,直到大军整顿完毕,从应天出之前都一改之前顽劣的秉性,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惟父母之命是从。

    蓝玉还道蓝嫣突然长大了,却不知其中内情,如若让他知道生了什么,第一个要杀了蓝嫣的,估计就是她这亲生父亲了。

    大军离开应天那日,蓝嫣与周庭随军返回蜀地,免不得见了一面,经历那样的事情之后,二人心境都有所不同,蓝嫣见了周庭,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只瞄了一眼就遁了。

    蓝玉率军从应天出奔赴四川的这段时间,朱椿和夏子凌也没闲着,暗中又派人查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那张景老家是顺庆的,在老家有田地千顷,并将老宅修建得富丽堂皇,又在成都养了好几房美妾。这么看来,张景的生活是极尽腐化的,但不算其他,光说那好几年摞下来的盐税,也不仅这些,那么……其他的钱,又去哪里了?

    夏子凌闲暇之际以老乡之名与四川各种官员套近乎,终于搜集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四川按察使王正孝的儿子娶了张景的儿子;而张景的侄子又是赵信兄长的女婿,也就是说,这三个四川三司的长官,都是一家人。

    第二,成都各级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出手都相对阔绰,按照明朝官员的微薄收入,这明显不太合理。

    张景的高明或许在于,他贪污所得的银两,并不是独吞,而是三司长官同享,或者更甚者是整个川内官吏同享,是以那么多年来,横征暴敛的行为并不为外人所知,四川官场就像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人人都说张景好话。

    但无论其他如何,叙州盐税的事情,朱椿已命人暗中查访清楚,确实如巴德所言。是以,光这么一桩罪便可让张景伏法,其他的事情,或可等待时机成熟一并查证。

    伺机而动的时刻很快就到了。这一日,张景收到蓝玉率军前来助川军剿灭番人,七万大军已经入了四川地界的消息,当下拿着奏报慌慌张张来到蜀王府。

    “王爷,你我已联名上了奏书,向圣上禀明番人之乱已被剿灭,何以大军还会入蜀?”

    朱椿不以为意道:“之前我八百里加急向父皇呈上求援的奏折,父皇定然点兵出征了,你我联名奏书到的时候,大军已经在路上,许是错过了吧。”

    “不对呀,王爷,就算大军先行离京,新的奏报到了之后,皇上也应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军前,令梁国公撤军呀。”

    “许是皇上忘了拟撤军的圣旨吧,抑或是梁国公想要亲自将女儿送回成都呢≤之危机已除,梁国公大军来了,你只要好好招待他两日,便让他返京就是了。”

    “……”张景一时无语,愣了片刻就告辞了。

    张景走后,夏子凌无奈地看着朱椿,道:“王爷,您当张景是三岁小孩们,说这种话哄骗他?”

    洪武帝这种巨细无遗劳模似的皇帝,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拟撤军的圣旨呀;而梁国公送女入蜀就更离谱了,他带上几个亲信亲自护送还说得过去,七万大军护送,蜀王妃的架子莫非比皇上还大?

    “那你让我怎么说?”

    朱椿与夏子凌早觉得蜀中官场有大问题,借着平叛番人之乱的同时,也向皇上禀明了一些端倪,担心细究下去,张景狗急跳墙,欲借朝廷大军震慑川军。因此,此番朝廷出军,意在一石二鸟,无论番人之乱平了没有大军都是要入蜀的。

    “呃……这确实不好解释。”大军来得蹊跷,夏子凌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托辞可以瞒过张景。

    “张景心机深沉,应当嗅到些端倪了,你最近小心些。”

    “嗯,”夏子凌点了点头,道:“现下川军有七万有余,而王爷手中只有两万王府护卫,之前战场上我观那谭正贵不似与王镇一路的,现下断了一臂回来,据闻在家中静养,张景与赵信也不闻不问,我想伺机拉拢于他,或可为我们增加几分战力。”

    “这些全凭你做主。但……”朱椿顿了顿,道:“这两日你便搬到府中来住吧,我担心张景暂时不敢对我怎样,对你却是没甚顾忌的。”

    夏子凌没有拒绝朱椿的提议,点头应允道:“好。”

    从黑崖关回来之后,私下无人之时,朱椿间或流露出的温情目光让夏子凌还有些无所适从。但虽然住到王府之中有些尴尬,他也知道现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尽管朱椿明面上还没与张景翻脸,但这大军入蜀之事,却是威慑意味十足了。以洪武帝对贪官污吏的憎恶,如若事,张景是免不了被夷三族外加剥皮充草的。是以,既然都是一死,也不排除他真就这么反了的可能。

    张景的动作果然很快,不过这个动作却是正中夏子凌下怀,正好证实了他的一些猜测。

    这一日白日才在蜀王府中碰面,晚上张景便提着酒菜到夏子凌府上拜访来了。彼时夏子凌正备了几样小菜要用晚膳,张景带来的卤牛肉等物正好加个菜。

    夏子凌一边嘱咐家仆添碗筷,一边客气道:“张大人,您过来用膳便算是给我夏某人面子,何必破费带东西呢?”

    张景堆起满脸笑容,“不破费不破费,都是些坊间小菜,哪里比得上夏大人的手艺好啊。”

    “张大人可莫要再叫我夏大人了,草民现在身无官职,您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夏子凌这句话,却正好给了张景顺藤说下去的机会,张景遂轻叹了一声,道:“唉,伯嘉贤弟,你虽辞了官职,可也算是身居庙堂四载,应当是深知我朝官员难当啊!”

    这张景从前不是佯作不知吗?现下倒是连自己当了四年官都说得清清楚楚。夏子凌心下冷哼一声,面上佯作不解,道:“怎么个难当法?我倒是不知。”

    “贤弟啊,在你面前,我也不怕说出这大不敬的言论。我朝各级官员的岁禄一直偏低,前两年皇上重新调整了俸禄,这从从九品岁禄六十石,到正一品岁禄一千零四十四石,你觉得哪个品级的官员够开销?”

    “在下家中就一口人,倒是一直够的。”

    “是啊,贤弟,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懂我们这些有家有室的人的难处。皇上这定的岁禄,一个人用,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像我这样家中老老小小统共有十来口,远近亲戚还需要顾及一二,再加上平日官场上打点所需,一年下来,真是苦得很呀。”

    所以,这便成为你张景贪赃枉法的理由了吗?洪武朝的俸禄确实定得偏低了些,朱元璋这定的标准,其实也是经过了调查取证的,一人吃饱绝对没有问题。但在朝为官,总要上下打点打点,加之一人为官总有不少亲戚过 ...

    (来依附,这些个开支老朱是没有算进去的。洪武一朝肃贪甚严,贪官污吏却层出不穷,与官员待遇过低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

    但寻常官员,借职务便利,从富商处少取一二,夏子凌不是迂腐之人,这样的情况睁只眼闭着眼也就算了。张景却是太过,瞒天过海、加大税赋,弄得民不聊生,这样的官员,便不能视之不理了。

    不过,这些都是心中所想,面上夏子凌还是装出一副颇为赞成张景之言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张大人所说甚是,不过……入蜀半载有余,我却觉得四川的官员日子并不难过,大家都称颂张大人治理蜀地有方呢!”

    张景嘿嘿一笑,看着立在旁边伺候的夏家家仆,却是不语。夏子凌心知张景估计要透露点什么重要的信息出来了,便挥了挥手,让家仆出去,并且带上门,让他与张景独坐。

    家仆走后,张景果然说到:“伯嘉贤弟,你与我交往不久,不了解我张景为人,我的为官之道,便在于既对得起朝廷,又不亏待下属。”

    “四川作为我朝上府之一,张某任这布政使七年来,上缴朝廷的税贡每年一分不少,而我治下,大小官员的开销用度,我也一一替他们有所考量,朝廷岁禄不足,总有地方可以补贴的嘛。”

    夏子凌似笑非笑看着张景,觉得这人当真脸皮厚得可以。从他的话中来看,他对自己的评价还是颇高的,但夏子凌却不以为然。在朝为官,心系黎民才是正道。这如果遇上灾荒之年,不知为民请愿,非要将各种税贡都收够了才罢休,恐怕也不见得是好官。再者,张景虽然考量到四川大小官员的用度,却是将这些负氮嫁到了百姓身上,只能说他将官和民置于了两个对立面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是半点都不懂。

    张景却不知夏子凌心中所想,继续说到:“伯嘉贤弟,王爷刚到蜀地对各种情况不了解,经有心之人挑唆,恐对我有些误会。你是他面前红人,又深谙官场之道,还望你在王爷面前替为兄美言几句。跟着为兄,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夏子凌倒是相信张景真不会亏待自己,只可惜他二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现下却是需要来点缓兵之计的。

    于是夏子凌佯装有些心动地说到:“张大人,这为你说情也不是不可以。实不相瞒,我近来与成都不少官员多有往来,都对您赞誉有加,想来这四川的官竟是比京官还要好当呀。”

    夏子凌的暗示张景听懂了,立刻表态道:“贤弟,这有何难,你若是想再入庙堂,今科考个举人便可直接任个知县。你可别小看了一个小小知县,你知道我张景从不亏待兄弟,我这蜀中的知县,绝对比你那四品京官更加惬意。”

    通常中了举人只能递补做个主簿、教谕之类的芝麻官,张景却一来便许自己一个知县,明朝的知县从从七品到正六品不等,但无论是何品级,比四品京官还要惬意,这其中暗藏的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多谢大哥提携,如此,小弟便尽力而为了。”

    二人把正事说完,又慢慢吃了一会菜,张景带来的那坛子酒却是一直未动。待到张景告辞之后,夏子凌打开酒坛一看,封在坛里的哪里是酒,分明是黄灿灿的一坛子黄金。

    夏子凌随手拿起一块金条掂了掂,心下道:张景啊张景,你这是想要拿四川百姓的血汗来收买我吗?

    这一夜入睡之后,夏子凌睡得极不踏实,那梦境中一会是张景,一会是那怪异少年,一会又是巴德,俱是拿着椒杀自己。

    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呀,怎么落得被各方人士追杀?夏子凌正在梦中使出轻功奔走躲避着,忽然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张景一剑抵在了颈间。

    这张景何时成了武林高手了?夏子凌再细细一体味,却忽然现冰凉的触感不似来自于梦中,而是真是存在的。

    “张景!”夏子凌心下一惊,大喝一声,睁开眼来。

    第97章 蜀中肃贪(中) 颜小妞

    (“张景?怎么?收了人家贿赂心虚,做梦都梦到他呢?”一身黑衣的朱椿立于床边,正拿他那柄长剑指着夏子凌,剑锋离夏子凌颈间极近,再有一寸就要碰到肌肤了。

    见到来人长相,夏子凌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待朱椿已然收走佩剑,他才坐起身来。心有余悸地抱怨道:“你没事拿剑指着我,好玩吗?”

    “不过试试你而已。你这警觉也太差,如若此番来的真是张景的人,你早已没命了!”朱椿说到后面,眉头紧蹙,数落中带着淡淡的担忧意味。

    “这……”如果是别人,他应当还是能现的。朱椿武功本就比自己高出许多,再者他对朱椿真是没有一丝防备,甚至于每每他的气息靠近还会更放松一些。

    夏子凌还未解释,朱椿却是径自说了下去,“今日听闻张景到你这来过,刚才我梦中不踏实得紧,跟我回蜀王府吧,把你放在身边我才放心。”

    朱椿这样赤|裸|裸的关心让夏子凌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尴尬地避开朱椿关切的眼眸说到:“我本来准备明日搬过去的。”

    “现在就走,抑或今夜我就在此处陪你,你二者选一吧。”

    朱椿说着就在夏子凌床边坐了下来,将佩剑置于床头,大有就要与他同榻而眠的架势。

    看着化身无赖的蜀王,夏子凌颇为无奈地道:“好吧,现在就走,不知王爷有没有提前嘱下人备好客房?”

    已经大半夜了,他可不愿麻烦府中下人再起来为自己打扫房间。

    朱椿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这等事情,还需你考虑吗?”

    没想到到了蜀王府,朱椿所说不用他操心的结果就是……朱椿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寝宫之中。看来这在自己家中还是到蜀王府,形势都没甚区别?

    “……”夏子凌顿了顿,道:“王爷,您府中那八百间房间难道都住满了吗?怎的寒碜到要将客人请入自己寝宫之中?”

    “没住满,但没人居住的都未曾打扫,本王一贯体恤下属,怎好为了这等小事扰人清眠。”

    果然好有道理,夏子凌虽然也不愿麻烦别人,但……

    “王爷,王妃不在府中,你就如此放肆么?”

    朱椿轻蔑一笑,“她在与不在,与我有何干系,她又不曾在我这里留宿过。”

    夏子凌只当朱椿的意思是不喜妃嫔留在自己寝宫过夜,索性他对别人闺房秘事没有兴趣,便没有再问下去。

    “睡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朱椿说罢已经宽了衣径自躺到龙床内侧,留出了三分之二的床榻给夏子凌。

    夏子凌看了朱椿的背影片刻,轻叹一声,终是脱去外衫在外侧躺下了。其实蜀王府这龙床很是宽大,两个成年男子共躺并不觉得拥挤,只是……这样的逾越之举,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迫屈从了。

    从悬崖之下返回之后,夏子凌觉得他与朱椿的关系似乎很难回到从前的状态。那短短两日的亲近、拥吻,甚至只是“曜瑄”这个隐秘的称呼,都让两人心中已经积累许久的感情进一步酵。

    要忘了那两日的种种,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安于君臣本分,谈何容易?夏子凌觉得此刻他与朱椿之间,就像是勉强用一层薄纱遮掩着,欲盖弥彰,倘若被什么催化一番,二人的关系就会变得再也无法控制。

    之后几日,成都城中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城中巡防的兵力突然多了三四倍。夏子凌知道这是赵信调集了川内的兵力布防成都,如若蜀王有什么动作好备不时之需。

    其实初入蜀地之时,夏子凌就直觉张景此人有问题,却没想着那么快对他出手。之前他谋划的治蜀之策,没有个一两年难以全面实施,在有些起色之前,他本不欲分心考虑其他。

    这一次番人入寇事件真可以说是一个巧合。如若不是那奇怪少年出现,这千余番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或是在叙州便被镇压,或是被赵信率两万人剿灭,总之朱椿都不会有机会获悉蜀中官员上下勾结、加重赋税的内|幕。

    而现下已然知道了蜀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是以,现在下手或许仓促了些、也凶险了些,却是没有选择的。

    大军进入四川地界应当七日内就能到达成都,张景等了两日,不见夏子凌有回复,甚至于还得到了夏子凌搬到蜀王府中场的消息。

    第三日,张景再也按捺不住,找到蜀王府上来了。现下情形已经与几日前大为不同,为免被扣做人质,张景自然不敢入府,只是在门口等候,并且身边带了诸多士兵保护。

    夏子凌知道这是决战前的最后一次谈判,张景此时,应该正处于濒临决断的时刻,是等死或是拼个鱼死网破,就在一念之间。是以,虽然朱椿万般阻挠,他还是坚持要见张景一面。

    “张大人。”夏子凌在王府大门之内朝张景抱了抱拳。

    朱椿最终妥协的底线是让他切莫出府,于是此时夏子凌身后带着一拨侍卫,站在蜀王府大门之内,张景身后则站了一大帮官兵。二人不似见面交谈,倒更像是要决斗一般。

    张景见了夏子凌,脸色不善,眼中透出淡淡的怨毒之色,片刻后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伯嘉,你那日所言莫不是骗为兄的吧?”

    此时此刻,二人再惺惺作态以兄弟相称,未免矫情,夏子凌并未与他套近乎,直言道:“张大人,你治理蜀地七载,所作所为应该心里有数,我再如何为你说情,你觉得就能逃脱罪责吗?”

    张景闻言,面色更加阴沉,正要出言,夏子凌却继续说道:“但诚如张大人所言,你所考量,也与我朝官员体制有关,并不是你一人之过,我已禀明王爷,念你治蜀七年、甚为辛劳,虽犯下欺上瞒下大罪,或可向皇上请命,饶你不死,只判个充军流放之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否则大军来到,你的死期也便不远了。”

    夏子凌所言,算是将形势完全挑明了,张景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哈哈”大笑了两声,“夏子凌,我张景待你如兄弟,蜀王就藩以来,也好生伺候,不曾做下对不起王爷之事,王爷就一个‘充军流放’把我打了,你觉得我能应允吗?”

    夏子凌正色道:“张大人,你或许搞错了,这事是你求着王爷帮你,并不需要你应允。按照皇上对贪官污吏的重罚,能够免去一死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想要怎样?”

    “或者你觉得凭着川内的七万兵士,你就可以像明玉珍一样据有四川十余年之久?你定当已经获悉此番朝廷率大军来到的正是荡平漠北的梁国公蓝玉,你有把握将他击退吗?如若你胆敢伤害蜀王性命,便是罪加一等,到时候恐怕夷三族、诛九族是免不了了。”

    夏子凌此番出来见张景一面,就是希望晓以利害能让他妥协,免去兵戈之苦。他刚才这番话,已经把该说的理都说到了,想着张景或许会思虑片刻,却不想他刚说完,张景便“嘿嘿”一笑,道:“对蜀王下手我自然 ...

    (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让蜀王站在我这边。”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朱椿站在他那边?张景的话让夏子凌愣了一愣,张景却趁势挥了挥手,他身后带来的官兵早有准备,两侧的官兵冲上去抵住了王府大门,然后其余人等直直奔夏子凌而去。夏子凌身后的王府侍卫出手抵挡,却被张景早早埋伏在王府对面屋顶的官兵放箭射杀。

    一时间,蜀王府门口乱成一片,然而这片混乱之中,夏子凌一边出手与冲上来的四川官兵厮杀,一边分神注意到对面所射过来的箭矢仅止于自己身侧三尺之内,有他在的地方,敌军却是不敢放箭的。这么看来……张景是想要活捉自己?

    就在此时,张景在官兵身后喝到:“不要管王府侍卫,给我活捉下蜀王的男宠,便是那个青衣直缀之人!”

    那日离了夏子凌那里,张景便令心腹暗中监视夏子凌的宅邸,却见蜀王夜里一身夜行衣入了夏子凌院中,随后二人一起回到王府,夏子凌便再未迈出王府半步。

    张景也算是个聪明之人,之前他就觉得夏子凌无官无职,跟在蜀王身边却是比王府长史等五品官员更受器重,一直想不出蜀王何以如此?直到那日深夜蜀王亲自出马,将夏子凌带入王府,张景才突然脑子一转——听闻京中达官贵人喜好附庸风雅、圈养男宠,他见夏子凌不是娘气之人,原本没往这处想,现下回想起来,才惊觉蜀王看夏子凌的眼神,倒是比看一般人要温柔几分。

    既然蜀王那么看重这个小白脸,或许将他攥在手上,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砝码,胁迫蜀王包庇自己。穷途末路之时,张景这突奇想,脑子倒是还算转得挺快。

    张景声音颇大,夏子凌虽在激战之中,听到“男宠”二字,顿时目露凶光。

    好你个张景,爷爷我不威,你就当我是孙子了?!夏子凌先前顾及无辜的四川官兵性命,出手多有隐忍,不想杀了自家人。现下被张景一激、怒意上涌,倒是不再手下留情,出手变得又快又狠,一把银剑舞动得只见光影,光影过处,围攻他的官兵顷刻间便倒了两三个。

    第98章 蜀中肃贪(下) 颜小妞

    (张景不仅不听劝,还总结归纳出如此让夏子凌如此崩溃的结论,着实把夏子凌气得够呛。夏子凌一起威来,张景才现他以为的这个“男宠”还真不是普通男宠,动起手来甚至比他从川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壮勇士还要强悍几分。

    夏子凌出来见张景,朱椿自然也不会呆坐府中,他早已布置好防御之策。夏子凌带领的王府侍卫刚与张景交手,他便令埋伏在王府高处的火铳手准备攻击。

    门口两方人马扭打在一处,火铳这等危险之物自然不能往人堆里射,但张景令弓箭手放箭之后,火铳便可派上用场了。蜀王府侍卫之中大约有一个百人小队的火铳兵,人数虽然不多,在夏子凌这个后军中屈一指的火铳神手的调|教下,却是出色得很。

    十几火药往对面楼上一射,顿时哀嚎声一片,冷兵器哪里是火铳的对手。火铳克制住川军弓箭之后,门口的战斗又回到了旗鼓相当的状态。夏子凌适才奋力一战,终是带领王府侍卫险险将川军抵挡在门口处。

    这第一拨较量下来,其实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夏子凌与川军激战正酣,一道黄丨色的身影闪身加入了战局。

    “王爷……”夏子凌惊愕地唤了一声,赶忙一剑将面前之人刺死,退后两步脊背与朱椿抵在一处。

    朱椿特意穿了王袍出来,想来是有震慑川军之意,士兵们虽然听命于赵信与张景,毕竟是朝廷之兵,见到蜀王难免手软。

    “一剑毙命,这可不是你的出剑风格呀,心情不好?莫非是刚才张景说你是本王的男宠,你心中不快了?”

    “……”情势如此凶险,朱椿这厮居然还有心情调笑,夏子凌没好气地应了一句,“王爷,现下恐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吧?”

    朱椿轻轻一笑,没有再捉弄夏子凌,飞快地挥出银枪击退一名靠近的川军,而后转向夏子凌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夏子凌上了那么多次战场,从不觉得以自己的能力需要别人保护。但朱椿说出这话之时,他竟然还是心中一暖,适才的愤怒和担心王府被攻破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心境复又回到平和。

    这么小小的一句话居然让自己如吃了定心丸一般,蜀王对自己的影响力果然匪浅,夏子凌轻叹一声,道:“王爷保护好自己便好。”

    “那不行,我早与你说过,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

    夏子凌看了朱椿深沉的黑眸一眼,道:“那好吧,保护王爷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

    夏子凌说罢,不再与朱椿交谈,专心应对起敌人来。张景合七万川军之众,要拿下蜀王府其实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们到底能撑多久?但愿他布置下的一切,来得及解此困境。

    见到蜀王加入战局的一刻,赵信便萌生了几分惧意,赶忙交代手下士兵不可伤了王爷,毕竟他们此番是以蜀王府出了贼人,危及王爷性命为由出兵的。下层兵士虽然不清楚缘由,只懂得听命战斗,但见蜀王身穿龙袍出战,心下一懵,下手仍是软了不少。

    “不用管了,只管给我攻下王府,能捉活口更好,如若不能……也没甚大不了。”赵信刚刚下令,却被张景阻止了。

    赵信犹豫道:“越川,这……若是伤了王爷性命,你我怎担当得起?”

    “现下就担当得起了吗?”托夏子凌求情、活捉夏子凌二法不成,张景现下已顾不得许多了,若能活捉蜀王威胁大军撤兵固然不错,如若不能……与蜀王同归于尽,黄泉路上,有个皇帝的儿子陪伴也不亏了。

    张景眼神几近疯狂,破釜沉舟地望着赵信道:“横竖都是一死,不过是早晚罢了,你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赵信叹了一声,终于是顺着张景的意思将“莫伤蜀王性命”的军令换成了“不计一切代价,攻下蜀王府”。

    四川三司长官中,他与王正孝二人皆是惟张景之命是从,也是因为张景此人关键时刻最有魄力。此番在蜀地加重赋税的行径败露,赵信是没有想到的。蜀地大小官吏均有获利,从而比其他地方的官员日子舒服许多,自然是不会上告的,偶尔有一两个不开窍的想要向朝廷上访,四川到应天路途遥远,张景在京中也部下了眼线,上访之人还没到得京城,已经被人咔嚓了。他以为张景的伎俩天衣无缝,他们可以在四川只手遮天一辈子,却不想此次蜀王出兵剿灭番人之乱,倒凑巧成了一个大大的变数。

    然而事到如今,赵信没有选择,他已经与张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唯有跟随他直到最后。至少朝廷大军到达成都还得有个三四日,而蜀王府……想来今日就可攻下。

    王府侍卫对上人数三倍有余的川军,自然是战得辛苦极了,索性朱椿、夏子凌、张守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合理调度各种兵种、并以火铳掩护,战斗持续了半日,蜀王府依然处于牢不可破之势。而朱椿本人,由于穿了藩王龙袍,士兵不敢伤他,在川军面前肆意杀戮如入无人之境,甚至于夏子凌遇险之时,蜀王往他面前一挡,便如肉盾一般,逼得川军士兵不得不硬生生收手。

    尽管如此,夏子凌看着蜀王府门口以及广场之上血流成河之状,仍是痛心不已。此次的战斗和他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如若说危险,其实远不及在漠北旋风中心等待王弼救援那一次。但这一次的敌人却是我族同胞,大家同是保卫大明疆土的战士,却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不得不兵戎相见、手足相残,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可悲之事。

    但是无论如何,他与朱椿早已商定此战必须坚持,只为了等待一个转机。张景或许认为他选择此日动手时机掐得恰到好处,其实不然。夏子凌怕就怕张景一收到大军入蜀的战报之后便急着下手,他这么拖了三日,形势倒还真就不好说了。

    朱椿当日除了上禀皇上的奏折之外,也托了一封书信给蓝玉,言明蜀中形势紧张,请蓝玉便宜行事,这个“便宜行事”便是考验蓝玉决断力的时候了。张景与赵信两人将川内的兵力都调集到了成都,蓝玉入川后一路行来,若是能够窥到各处卫所防御松散、兵力不足,应当能估计到成都蜀王府的凶险。大军固然需七日才能到达成都,但遣一支小队急行而来,三日之内到达成都,却是大大有希望的。至于成都城内,夏子凌已经利用前两日的机会做了妥善布置。

    于是,张景认为整个蜀王府是在负隅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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