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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朱椿的星眸之中。都怪自己还是不够谨慎,没料到这少年驱使的黑火居然有如此威力,才中计招来杀身之祸。不过……这生死关头,朱椿舍命相救,忽然让他生出一种“此生再无所求”的满足之感。

    但……他却是舍不得朱椿死的。是以,夏子凌平静地说到:“王爷,放手。”

    “休想!”朱椿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为的是夏子凌面上的平静无波。

    看朱椿狂乱的神情,夏子凌心知自己是说服不了他的。遂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际的佩剑,对准自己被朱椿恰的手臂,道:“王爷若不放手,臣便砍了这只手臂。”

    朱椿眼中闪过痛楚之色,须臾后,却是忽然平静下来,道:“好,我放手。”

    朱椿说罢,居然真的松了手。夏子凌扔了手中长剑,欣慰一笑,最后眷恋地看了朱椿一眼,任由身子向下堕去。

    然而,朱椿却也是即刻松手,甚至用了点内力,加快自己下坠的度,与夏子凌平齐,伸手将他抱在怀中,两人一起向黑崖之下的深渊坠去。

    “上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放开你!”下坠之际,朱椿在夏子凌耳边低吼道。

    第88章 番人入寇(三) 颜小妞

    (夏子凌被朱椿抱在怀中,呼啸的风声在耳际肆虐,刮得他脸庞都有些生疼。急剧的失重感让心跳和血液加,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朱椿的。

    朱椿这么抱着他,好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记忆却已经久远到有些模糊不清了。从去年朱椿大婚之后,到现在一年有余的时间里,他们二人谨守君臣本分,不时刻意拉开距离,然而心中累积的思念此刻却有一种要井喷的冲动。

    朱椿贴着自己的硬实胸膛、烫热体温,以及强而有力的心跳,忽然让夏子凌感动到眼眶有些酸胀。如果……这已经是濒死前的几十秒,还有什么需要顾忌和克制的呢?

    这么想着,夏子凌反手紧紧抱住朱椿,紧到让两人的胸膛紧密相贴,再无一丝距离。而此刻,他也终于可以毫无忌惮地抬眼直视着朱椿。

    朱椿俊逸的面庞近在咫尺,两人几乎是鼻贴鼻、口对口的姿势。朱椿本就帅得不似凡人,夏子凌一直知道,这一年来更添些成熟之后,真正让人有些不敢逼视了。此刻蜀王面上挂着一抹邪魅满足的笑意,带得他那眼角微微上扬的星眸光彩飞扬,简直比从前任何时候还要帅上百倍,而他瞳孔中倒影出的……是自己的脸庞。

    “你很开心吗?”夏子凌轻声问道。

    “是的。”朱椿将唇贴在夏子凌唇边,喃喃说到。这吐字之间唇瓣轻启,两人的唇却是有意无意碰到了一起。

    真好……夏子凌没有躲开自己。过去的一年之中,三百六十五日里,这样的情景曾在梦中不止出现过百次。他就知道,唯有二人死在一起,他们才能抛下一切,夏子凌也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所以,曾几何时,他的心境竟然扭曲到……如果生时不能拥有这个人,宁愿死后同眠了呢?

    朱椿双臂紧紧地将夏子凌禁锢在怀中,张口吻住了夏子凌的唇瓣。而夏子凌竟然也不管不顾,轻启唇,伸出舌探入了朱椿口中。

    两条饥渴的舌紧紧缠绕在一起,吸吮着彼此口中的津液……果然是记忆中的味道,虽然他们的吻仅仅有过那唯二的两次,可是却深入彼此骨髓,让此生都难以忘记。

    片刻后,等待他们的或许就是摔得粉身碎骨,但是无论是夏子凌还是朱椿,心中都没有任何惧意,无论如何,两个人死在一起,这就够了。

    “啪”的一声巨响,伴随着身体被柔软无形的平面重击的疼痛袭来,让夏子凌闷哼了一声。然而……初初的疼痛过后,夏子凌却现身子还在下坠,而那疼痛更多的是停留在身体表面,骨肉深处,似乎无碍。

    身体被冰冷的液体包裹着的感觉清晰地告诉夏子凌,他们坠入了水中。

    怎么会这样?黑崖关之下无人敢探的深渊竟然是水?不过……悬崖之下多深潭,想来这也挺正常的。

    那么……他们果然命不该绝吗?由于黑崖关深有千丈,下坠的冲力非常巨大,落入水中之后,虽然有浮力支撑,两人还是不住地往下坠落。

    朱椿仍旧紧紧抱住夏子凌,唇舌与他相缠,似乎并不打算节省口中空气。

    他……是真的想就这么和自己一起寻死吗?落入水中的一刻,夏子凌便不再回应朱椿的亲吻,身体僵硬了下来。而脑海中,却已经是思绪百转千回。

    两人就这么同丨穴而眠,放下一切不管不顾,真的好吗?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根深蒂固,让夏子凌一贯觉得生命是异常珍贵的事物。如果能生,为什么要死?哪怕现实中事事不甚顺意,活着……也总好过死去。

    哪怕他们放不下背负的一切,他也想要在每天看到日出日落的时候,同时看到朱椿那双漂亮的眸子。

    思定之后,夏子凌开始手脚并用在水中蹬划,抵御下坠的冲力。此时下坠之力已经被浮力化去不少,夏子凌这么开始自救之后,两人居然开始有往上浮的趋势。

    朱椿放开夏子凌的唇舌,任夏子凌这么桥自己的手划动着。片刻之后,他心中叹了一声,抑是下了决定,一手揽住夏子凌,另一只手开始向上划水。

    两人同心协力之下,不出片刻,就接近了水面≥身跃出冰冷的水中,夏子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甩开贴在面上的湿,环视了一下四周。

    黑色断崖之下,周围的环境却并不阴森可怕。他们此时身处的是一个山间溪流汇聚而成的深潭,周围环绕着苍天古树和各种植被。在开始西去的斜阳金色的余光之下,此地居然还有些谷地幽深、群峰竞秀的美妙之感。

    然而跟随师父十余年的历练,让夏子凌非常清楚,白日看起来无害的森林,到了夜间有多可怕,尤其这里还是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

    走上岸来,夏子凌顾不得全身湿成一片,一边准备朝东边走去,一边对朱椿说到:“快走,我们须得在天黑前找到一个洞丨穴藏身!”

    朱椿却是一把拉住夏子凌的手腕,站在原地不动。

    夏子凌回过头来,看到朱椿盯着他审视意味十足的眼光,忽然有些心虚地别开头去。

    刚才因为以为两人必死无疑,他竟然放肆地与朱椿忘情拥吻了一番,现下绝处逢生,再想到刚才之举,以他的性格,倒不是不好意思,可是……究竟刚怎么向朱椿解释呢?

    “子凌,你心中并非对我毫无感觉,是与不是?”

    夏子凌轻叹一声,朱椿果然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确定朱椿对他的感情,那么朱椿这么义无反顾随自己跳下万丈悬崖之后,他已经不再怀疑朱椿确实对自己情意匪浅。

    朱椿虽然不曾对自己说过任何甜言蜜语,也不曾许过天长地久,甚至于成了亲娶了妻,日后也许还会诞下子嗣,但这都不影响他对自己的真情。

    只是……自己能够不管不顾地回应朱椿的感情吗?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他可以抛下性别、身份不顾,接受自己真的对这个男人动了真心,但他们本是不该交集的两个时空的人,回应朱椿的感情,是否就意味着他要这么留在大明朝终老一生了?

    这些问题,他还没想好,也一时想不好。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却是想要借机向朱椿坦白,而且也不能不坦白了。今日那少年说的那番话全入了朱椿耳中,朱椿现下未问,却不代表他不会追问到底。

    如此任雪球越滚越大并不是个好办法,经历今日同生共死的一刻,也到了该坦白的时候了。

    “王爷,这个问题我回答了也无甚意义,我所忧虑之事,并不是你我能解决的,”夏子凌顿了顿,道:“现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今夜避风的地方,到时候……长夜漫漫,臣再向您一一诉说吧。”

    朱椿凝视了夏子凌片刻,终于点头说到:“好。”

    无人可达的荒山深处,要劈开荆棘杂草,探出一条可走之道,已是不易,更别说还要找到可以栖身的洞丨穴。不过索性二人都是身手不俗,终于还是在夕阳刚刚隐去,繁星初上时分找到了一个隐于荆棘丛之后,可以容纳两个人躺下的小岩洞。

    将刚才沿途过来顺 ...

    (手收集的木柴置于地上,夏子凌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走了那么久,火折子已经干透了,正好用来点火。

    看到夏子凌熟练地点起了火堆,朱椿说到:“你倒是挺熟练的。”

    “从小跟着师父,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多年的习惯,让他但凡出远门,不管是上战场还是例行公务,都要带上火折、伤药等必备物品。现下看来,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你……从前,吃了很多苦头吗?”

    “还好吧。”现在回想跟着师父的十余年,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己为了辅佐朱椿为皇勤学苦练,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而且确切的说也不是实情,他的初衷完全是为了自己不是吗?

    看到夏子凌有些目光闪烁,朱椿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他,道:“你先脱了衣服烘干吧。”

    夏子凌闻言摸了摸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服,初秋的夜里还是有几分凉意,这么捂到干确实挺容易着凉的。不过……身为臣子,把主子晾在一边,先方便自己,真的好吗?

    “王爷,我不要紧,您先……”

    夏子凌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朱椿粗暴打断了,“叫你烘干你就快些,磨磨蹭蹭作甚!”

    每每夏子凌冷静下来,就谨守君臣本分,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样子,让朱椿不喜极了。

    “其实……”其实什么?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脱了衣服烘干吗?两个大男人本不用避讳许多,可是想到他们现下有些变质的关系,夏子凌还是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既然朱椿心意已决的样子,夏子凌也不再跟他客气,径自脱下衣服,搭了个架子放在火上烘烤。

    这件事情忽然让夏子凌想到去年冬天的一件小事。他身体底子不好,冬天手脚一贯冰凉。

    去年冬天洪武帝突然来了心思,赏赐蜀王府一件九匹珍贵的白色狐裘缝制的披风。在成都这样的湿冷之地,披上这狐裘披风就如同给周身罩了个暖炉一般,是相当实用之物。

    当然,白狐裘披风,对于女人来说除了实用,美观也是一大追求之处。于是,众人以为蜀王定然会将这珍贵之物赠予爱妃的时候,朱椿却大手一挥,将狐裘送给了夏子凌。

    夏子凌顶着蓝嫣哀怨的目光,将狐裘披风捧回去的时候,心里简直后悔极了他怎么好死不死,皇上赏赐之物刚到王府的时候登门了呢?

    夏子凌比蓝嫣虚长十岁有余,一贯将她视作妹妹,怎能抢了妹妹心爱之物。是以,没过几天,他又私下把那狐裘赠予了蓝嫣。

    朱椿后来知道此事,气得整整一周见到夏子凌脸都是黑的。夏子凌当时觉得朱椿未免小家子气,现下想来,这个家伙虽有些别扭,对自己的关心却是从不曾顾及其他的。

    夏子凌与朱椿先后烘干了衣服,二人又食用了几个适才沿途摘取的野果,天便已经完全黑透了。

    岩洞之外,兽类若隐若现的嗥叫声不时传入耳中。夏子凌果然很有先见之明,若是没有提前找到这避难之所,现下还呆在野外,已经筋疲力尽的二人还不知要面对什么未知的危险。

    如今,静静坐于岩洞之中,虽然对于朱椿这个从小高高在上的皇子来说,这样的景况已经是落魄万分,但是也好过深夜被野兽追击奔走。

    火光摇曳之下,岩洞中的氛围甚至称得上有些温馨,朱椿本不愿出言打断这样的气氛。然而,萦绕心头的问题却是让他一刻都不愿再等下去了。

    “你适才所说,要向我一一道来的,究竟是何事?”

    第89章 番人入寇(四)

    (夏子凌透过火光凝视着朱椿三分之二在明、三分之一在暗,被光线映衬得轮廓分明的脸庞,片刻后道:“如果我说我是从六百多年后穿越而来之人,王爷信与不信?”

    如果说要向朱椿坦白,那么不如就先抛出最具震撼力的这一条信息吧。朱椿不一定能理解“穿越”这个词汇,但是“六百年”的概念,他总是明白的。

    朱椿沉默不语,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之后,才开口“哦”了一声。

    这个“哦”字句尾微扬,带上的是疑问意味,但并无嗤笑和轻蔑之意。夏子凌会心一笑,不错,看来对这第一个信息,朱椿还是接受得挺好的。

    “王爷,您觉得如果光是凭着观星象,我能够预测到郭桓案和胡惟庸案这样的事情吗?”

    呆在蜀地的这一年里,洪武帝进一步深究当年胡惟庸私通北元之事,现下牵连进去的贵族与官员已经近万人,郭桓案平息没几年,大明官场竟是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件事,朱椿通过京中眼线的密报,已经获悉,现下正好成为最佳的佐证。

    朱椿爽快答到:“自然是不能。”

    这两件事,夏子凌究竟是如何探知的?正是让他最疑惑之处。如果说观星象可以知道这些,那么钦天监岂不是要成为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衙门了?

    “王爷,这世间玄奇,当真是无奇不有。臣从前也不信鬼神之事,但现下却是不得不信,譬如我们今日所见那怪异少年,以及……臣从六百年后而来之事。臣来到大明之后,得师父指点,然而师父却也与我说过,时机到了,臣自会返回来处。”

    自己的使命,夏子凌暂时不想告知朱椿。初到明朝之时,甚至直到北征沙漠之前,他回到现世的决心都是不可动摇的,但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不时会有意无意想到——如果说朱椿登鼎皇位,自己就能返回现世的话,那么反之朱椿安于蜀王之位,是否自己就可以永远留在大明呢?

    这样不由自主冒出来的想法,意味着什么?夏子凌从前不曾去细想,但他放不下眼前这个人却是真的。再者那野史上朱椿继任帝位之后四年就病逝的记载也让夏子凌难以释怀。按照朱椿的身体状况,而立之年病逝简直太蹊跷不过了。

    因此,在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如何之前,自己的使命尚不能对朱椿坦白,以免……万一影响大局。

    夏子凌说出“臣自会返回来处”的时候,朱椿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似箭,然而,只是眨眼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短暂得就像那个神情从未出现过一样。

    朱椿淡然开口道:“你既然来自六百年后,自当熟知我朝百年之后的大事。那么……父皇将会传位于谁,你应当早已清楚了吧?”

    夏子凌怔了一怔,没想到他还没全说完,也不知朱椿究竟对自己的话信了几分,便会抛出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

    思虑片刻之后,夏子凌还是老实答到:“朱允炆。”

    “哦?”同样一个“哦”字,朱椿这次却是带上了戏谑和一丝嘲讽意味。

    夏子凌知道,现下的时局分析下来,没有人会觉得朱允炆会继承皇位,不仅朱椿如此作想,秦王、燕王等藩王亦定是如此想。比朱椿小七岁的朱允炆,现在只是个徒有皇长孙身份,却在深宫之中被视作孤儿豢养的一个半大孩子罢了,在已然羽翼丰满的叔叔们面前算得了什么?

    “这是正史上记载的,但……”夏子凌顿了顿,继续道:“在六百年后的世界,有人认为除了我们现在真正经历的时刻,过去和未来都是不确定的。既然我来到了六百年前的世界,我所知道的历史,或许也是不确定的。”

    其实夏子凌说与朱椿的这番解释,只是科学界一个大胆而未经证实的猜测罢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向朱椿解释,便把这话搬了出来,但愿……朱椿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不过朱椿显然并不纠结于夏子凌的解释,或许他刚才对于皇位归属的问题也不过是因为心血来潮而问的。

    夏子凌说完之后,朱椿沉默了片刻,而后眼神无比专注地看着他,说到:“你这一番话,本王没听懂……”

    夏子凌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今日对朱椿坦白,与其说是想让朱椿明白真相,不如说是他的自我宣泄。师父过世之后,有些事情压在心中太久,而朱椿在感情上的咄咄逼人,却又更让他平添了许多压力。

    “但,夏子凌,有一点你却须得记住……”朱椿语气转为凌厉,而后一字一顿缓缓说到:“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过去的事情本王一概不管,但从今以后,你却是必须待在本王身边,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离开我!”

    朱椿的话就像沉重的石子,一颗一颗投入夏子凌的心里,激得他难以平静。

    “王爷……”夏子凌开口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到当日初见,只因为自己身份有疑,朱椿就险些杀了自己,如今他说了这么一番惊世骇俗之话,朱椿却对其置之不理,只提了一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要求。

    “本王今日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朱椿说罢便侧身躺下睡了,留下夏子凌看着跳动的火光和他的背影卦呆愣。

    第二日清晨,夏子凌是被食物的香味馋醒的。由于岩洞不深,刚睁开眼睛,耀眼的日光反射进来,便让他忍不住又把眼睛闭上,适应了片刻才复又睁开。

    刚刚坐起身来,朱椿的声音便从身侧传来——“我找了些野果,鱼也烤好了,快过来吃吧。”

    夏子凌转身一看,昨天自己架好的火堆上又添了些新柴,四五条肥鱼正烤得油亮黄,正是好食用的火候。旁边还摆着一小堆澄黄丨色的野梨,正是昨天夏子凌告诉朱椿可以食用的那一种。

    夏子凌不得不佩服,朱椿这样什么事都一学就会的人,不是天才又是什么?这烤鱼之法,在捕鱼儿海时自己给他示范过一次,他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尊贵王爷,夏子凌本以为不可能做得来,却不想事隔经年,在这绝境之中,人家便依样画葫芦炮制了一番,甚至看起来比自己烤得还要好些。

    而这种野果可以食用,也是昨天夏子凌才告知朱椿的,他今早居然又寻着摘了些。

    不过……自己睡得沉,朱椿不知是何时出去把这食物备好的?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亲自做这些小事,着实让夏子凌有些受宠若惊了。

    但既然备好了,夏子凌自然是欣然享用,“多谢王爷!”

    “无须客气,”朱椿说完,过了良久,才又补充了一句,“我二人困于此处,没有外人,无须叫我王爷。”

    夏子凌正要取鱼的手顿了顿,有些茫然地看着朱椿,他不让自己叫他王爷,那要叫什么呢?

    朱椿看着夏子凌不解的表情,轻轻皱了皱眉,才侧头避开夏子凌的视线,道:“叫我曜瑄。”

    “曜瑄”二字让夏子凌惊吓得手上一抖,险些把鱼扔到地上,幸好他动作 ...

    (快,半途又把那快要坠地的鱼给救了回来。然而这久违的“曜瑄”二字,上一次唤是在漠北,那个颠鸾倒凤本不该生的夜里,现下朱椿重提这个称呼,让夏子凌怎能平静?

    “王爷……这不妥吧?”复又开口,夏子凌的声音中因为震惊,带上了平时不曾出现的一丝沙哑。

    朱椿回头看着夏子凌,眸色亦是不大平静,不知道是不是与夏子凌想到了一块去。

    “就这么叫,这是命令,”朱椿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欢快,“我们困于此处,还不知道何时能出去,王爷不王爷的,已经没甚意义,不如以表字相称。”

    “呃……王爷,”看到朱椿射过来的眼刀,夏子凌赶紧改了口,“曜……”

    然而,刚叫出这第一个字,夏子凌喉间就如哽了一物一般,再也无法叫出那第二个字,索性放弃这个称呼,直接说到:“我正想着,今日趁着日头,摸索一下离开谷底之路呢。”

    朱椿指了指自己的脚,道:“我受伤了,没养好之前不方便外出。”

    夏子凌低头一看,朱椿右脚脚踝之处果然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面上血迹已经干涸,应当是昨日落崖时被碎石或是落水之时被水中藤蔓所伤的。

    真是的,他怎的昨日不说!夏子凌走到近前检视了一番,伤口虽然很深,幸好避开了筋骨,只是皮肉伤而已。手慌脚乱地给朱椿上了药,又从衣服上撕了布条妥善包扎之后,夏子凌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都昨日受的伤了,他还紧张作甚!再者,朱椿明显无碍,否则今日清晨还怎么出去寻得这些个吃的呢?

    这么说……他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夏子凌抿了抿唇,道:“你的意思是想长居于此地了?”

    朱椿也颇为大方,既然夏子凌问了,他索性星目一挑,反问道:“有何不可?”

    “……”夏子凌一时无言以对◎夜一席话下来,他本以为朱椿应当有些想法,昨夜睡下之时,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冷然。

    这么一觉醒来,居然变成了热衷于隐居又带着痞气的无赖模样,莫非一觉穿越的人又多了一个?

    第90章 番人入寇(五)

    (“你不饿吗?”朱椿看着夏子凌,径自拿起一条烤鱼优雅地吃起来,边吃边说到:“现下悬崖之上的情况无非有两种。”

    “一种是那少年已经把你我带来的人马全数灭了,另外一种则是张守等人想到破解之法,将那少年拿下了。无论何种情况,你我安心在此处等着那少年或是张守来寻便是了,又何必折腾。”

    “……”朱椿说的好有道理,夏子凌一时无言以对,遂也只好坐了下来,安然用起这看似还不错的早膳。

    吃饱之后,夏子凌放心不下,还是起身出了岩洞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崖底的情况。此处位于山间深涧凹地,泊泊溪水从南边高处流淌而下,四周群山环绕。如若要离开此地,顺着溪水向上游而走或许是个办法。但是溪水两侧,均是人迹罕至,未曾开之地,他与朱椿二人一路披荆斩棘而上,如若有敌人在上游埋伏,遇到筋疲力尽的二人,倒是正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这么分析下来,静待崖上分出胜负,倒反是个不错的主意。如若找来的是那少年,夏子凌不惧黑火,上次着了一次道,这次多加小心,未必敌不过他;如若来的是张守,那便更是皆大欢喜了。

    一番分析下来,对于必须安于此地,夏子凌居然没有生出颓意,反而有些淡淡的雀跃。其实他内心深处,对于能与朱椿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远离尘嚣之地享受二人世界,还是有些隐隐欣喜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他却是半点不愿让朱椿知晓,是以再次回到岩洞之中,夏子凌面上露出的仍是一副不甚快意的表情。

    朱椿见夏子凌回来之后不再提寻路离开之事,心知他定是默许了自己的提议。面上露出愉悦的笑容,伸了个懒腰道:“子凌,野果鱼肉我都吃腻了,你想想今日我们再换点什么吃吧?”

    “……”王爷果然是王爷,本质里就是个挑三拣四的主。若说野果吃了两顿,这烤鱼今日才第一次吃就腻了,简直忒难伺候。

    “王爷可知道,臣幼时曾经连着吃了七日这同一种野果裹腹。”

    “……你辛苦了,”朱椿顿了顿,却是不以为意,将关注点转到另一处了,“不是让你不要叫我王爷了吗?”

    “……”夏子凌自动过滤了朱椿的后半句话,直呼王爷表字,只要是出于清醒状态,让他如何唤得出口。

    不过嘴上虽然抱怨,朱椿提了改善伙食的要求,索性他二人在此处无甚可做,鼓捣一下也不是不行。

    “好吧,”夏子凌挑眉一笑,“王……你想要换口味的话,如果能找到一口薄底石锅,我倒是可以做些别的。”

    “你让我去哪里找石锅?”

    “那便要看王……你的本事了。”这该死的称谓,简直让夏子凌纠结死了。

    定了计划,夏子凌与朱椿便分头行动,夏子凌到附近林中寻觅食材。

    蜀南之地多野菌,越是荒僻的深山此物越多,虽然初秋已经过了最好的采菌时节,但是也还有不少晚出的菌子,再加上秋日主打的谷熟菌刚刚萌,两个时辰的功夫,夏子凌还是收获了不少野菌。

    除了野菌,夏子凌还采摘到了两种野菜。回到岩洞附近时,又从溪中捉了两条活鱼,才返回洞中。

    朱椿的度居然比夏子凌更快,已经在洞中等候了。看到夏子凌手上提着的鱼,朱椿嫌恶地皱了皱眉。

    夏子凌失笑道:“这是配料,保证与早上那餐不重样。”

    朱椿点了点头,指着地上一口直径三尺有余的石锅道:“你看这个可以用吗?”

    夏子凌走近看了看,这是一块中间凹陷的石头,面上和底部有崭新的剑痕,应是朱椿刚才将面上磨平,底部削薄了。除了大了一点,估计可以烹煮十个人的食物之外,功用上倒是能够满足所需了。

    索性夏子凌收集的食材分量也很足,放入这大石锅中烹煮并不显得太寒碜,他便没出言挑剔,而是称赞道:“不错,此锅甚好。”

    得到夏子凌的肯定,朱椿唇角微扬满意地笑了笑,便抱手观摩起夏子凌做菜来。

    见到夏子凌不忙料理食物,而是先找了一块微凹的石块,权当石碗使用。从溪中取了一碗清澈溪水,将一块丨乳丨白色石状物放入水中,用手指微微用力、细细搅开,朱椿不禁好奇问到:“这是何物?”

    “蜀南之地,已靠近富顺井盐产地,这是我适才在林中找到的盐矿,此物便和粗盐差不多,虽然有些杂质于身体有害,但是澄清之后偶尔食用还是无碍的。盐可是灶神赏赐之宝,再美味的食材若没有此物相配,也定然索然无味。”

    二人此时站在洞口靠近溪边之处,朱椿听着夏子凌的轻言细语,看着他被阳光衬得更显柔和的侧脸。被他捧在手中的一碗溪水,手指搅动带起闪烁的波光,直看得朱椿也心湖之中也泛起了微微涟漪。

    夏子凌做事总是那么认真,大到国事天下事,小到烹煮一道菜,他总能够兼顾细节。于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从头到尾细致地做菜,于朱椿而言,完全是一种享受。

    过了午后,夏子凌今日的菜肴——鱼汤野菌时蔬才烹煮好了。浓白的鱼汤中有黄丨色的谷熟菌、青白色相间的青头菌、暗红色的奶浆菌,碧绿可爱的野菜漂浮于汤上,还未入口,光是色泽已让人心动不已。

    朱椿抢先尝了一碗,果然味如其色,吃了这一碗,他便再也无法停下来,甚至到了最后,配着野菌,连之前嫌恶不已的鱼肉也吃干抹净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之物!”两人将四五个人分量的一锅美食吃下肚中之后,朱椿出了出自肺腑的感慨。

    夏子凌轻笑了笑,“王爷如此谬赞,让皇宫和王府中的御厨如何自持。”朱椿不过是饿了两天,又对自己有些偏袒,才觉得这简陋之食也美如珍馐了。

    “那些个御厨,与你相比,早该被逐出宫去了,”朱椿顿了顿,道:“子凌,如若你能每日给我做一道菜肴,我便再无所求了。”

    其实……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朱椿的目光过于炙热,让夏子凌难以忽视他的话外之音,于是,夏子凌只有佯作不懂,避开朱椿的目光道:“其实我做的菜,王爷也不是每道都喜欢,譬如蒜泥白肉之类味重的你不就不甚喜欢吗?”

    朱椿笑了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夏子凌在感情上如顽石一般不肯松动半分,实在让他无奈得紧,连一个称呼尚且不肯妥协,他还能指望夏子凌回应自己什么?

    由于中午吃得太饱,晚膳夏子凌只随便找了几个野果回来,朱椿也没再抱怨什么。用了晚膳之后,朱椿到溪里洗了个澡。

    夏子凌纠结了许久,耐不住这几日汗湿之感,也待夜色降临之后,将衣履褪在岸边,步入了溪中。秋日夜里水有些微凉,然而这样的冰凉触感,却是缓解疲劳最佳的良药。夏子凌将全身浸在水中泡了一会,放松之下,困倦感袭来,竟是有些昏昏欲睡了。

    闭目养神间,忽然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从身边林中传来 ...

    (,多年养成的警觉让夏子凌猛地一睁眼睛,站起身来。

    然而有一个人出手却比他更快,“噗”的一声弹石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兽类的哀嚎,刚才潜伏在林中的小兽已经倒下了。

    “秋日水凉,莫洗久了。”朱椿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经历刚才的小插曲,夏子凌不敢再贪恋溪水,随便再洗了洗便上了岸。回到洞中之时,朱椿已经在火堆内侧睡下了。

    夏子凌正要在另一侧躺下,朱椿却背身开口道:“这边暖和些,过来!”

    夏子凌心中有些犹豫,脚下没有动作,朱椿却再次催促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其实夏子凌也并不是要防着朱椿,只不过……他内心尚在纠结之中,便有些不敢靠近那个人而已。

    但无论如何,朱椿已经摆明了态度,自己再刻意躲闪未免矫情,是以夏子凌还是乖乖地走到了火堆内侧,在离朱椿几寸的地方躺下了。

    睡到半夜,夏子凌忽觉身上有些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许是夜里洗了凉水,他这本有些底子不足的身子便要闹别扭了。这山间夜浴的风情,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啊。

    自嘲了一番,夏子凌朝火堆处挪了挪身子。却不想刚动了动,便被一人从后背结结实实抱入了怀中。夏子凌挣扎了一下,身后之人却抱得更紧了些。

    “别动!你着凉了,没有被子,我给你暖一暖。”朱椿异常清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爷……”

    “真的不能唤我一声‘曜瑄’吗?”

    喷在耳侧烫热的呼吸让夏子凌忍不住颤栗了一下,朱椿的声音中有着清晰可辨的哀求之意,让夏子凌忽然心中一酸。

    “我们做一个约定好吗?在这里一日,便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子凌,可以吗?”

    朱椿语末音色暗哑,已是带上了无尽的恳求,他高高在上惯了,突然露出的脆弱,让夏子凌心疼不已。这两日来维持的面具,在朱椿低下身段的示弱面前,忽然崩溃瓦解殆尽。

    “曜……瑄。”之前觉得难以叫出的这个名字,其实唤出口来却觉得再顺畅不过。

    这两个字吐出口之际,夏子凌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人颤了一颤,随后烫热的吻落在自己后颈处,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疼惜之意。

    “子凌……睡吧。”良久之后,朱椿停下亲吻,紧紧地抱住夏子凌,略微喘息地在耳际低喃道。

    “嗯。”夏子凌纠结了片刻,还是克制住转身看朱椿一眼的冲动,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朱椿的身体热得惊人,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一个拥抱,两人就同时情动不已,如若回头对视一眼,他真怕他们情不自禁做出点什么让彼此过后万分尴尬之事。

    第91章 番人入寇(六)

    (清晨的阳光照入岩洞,夏子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二人的睡姿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面对面抱在一起,而自己……正被朱椿两臂紧紧拥着,脸庞贴在他的胸前。幸得朱椿的体温护着,一夜过去,风寒已然驱散,夏子凌并未生病。

    轻轻抬头向上看去,鼻息不经意间拂在朱椿的锁骨之上,夏子凌敏锐地现朱椿喉结微微动了动,然而视线继续上扬,却见搂着自己那人眼睛仍是紧闭着的。

    夏子凌轻笑了笑,忽然开口道:“还要装睡吗?”

    这家伙,想来是比自己起的还早。这么说……这个姿势就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变成这样的了。

    朱椿闻言睁开眼睛,语气中尤带一丝慵懒地说到:“不过是不想起来罢了。”

    “今日想吃什么?……曜瑄。”既然昨日已经达成协议,那么离开这里之前,夏子凌准备放纵自己一把,就按朱椿的意思率性而为吧。

    夏子凌的称谓让朱椿眼眸之中乍然闪现欣喜之色,情动之下,他忽然一个翻身,将夏子凌压在身下。一臂置于夏子凌颈下,另一手轻抚上他的丝,头则埋在夏子凌颈窝处动情轻吻着,岩洞之中,两人间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旖旎。

    良久之后,朱椿才停下亲吻,暗哑地呢喃出一句:“我想吃……”

    后面的话夏子凌没听清,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颈间适才被朱椿舔吻的地方有些微微刺痛从皮肤末梢传来,该死,肯定留下痕迹了!

    这一个姿势真正是个一触即的危险姿势。清晨初醒之时男人的正常生理状态本就让人无法抵挡,不过是肌肤相贴吻了吻颈间而已,夏子凌就清晰地感觉到隔着二人衣物,朱椿某样生机勃的器物紧紧抵着自己,而自己的某个兄弟也礼尚往来,毫无逊色回敬着对方。

    没想到自己一个坦然出口的称呼居然激得朱椿有些兽性大的趋势◎夜二人苦苦隐忍,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没有做出逾越之事,他可不想今日一觉醒来便功亏于溃。于是,夏子凌两手抗拒地推了推朱椿的胸膛,身子也微微挣扎扭动了几下。

    “别动!”朱椿忽然按住夏子凌,一句暗哑到几乎模糊莫辩的话中满是警告意味。

    夏子凌旋即感觉到身下抵着自己那物更壮大了几分,遂赶紧停下了动作。朱椿既然出言让自己别动,想来也不准备让这情势一不可收拾下去吧?

    两人这么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夏子凌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化石了,已经饿了一夜的肚子终于“咕噜”出了一声抗议。

    这一声浅浅的声响在静谧的清晨清晰可闻,朱椿终于手臂撑在夏子凌身侧轻轻一用力,坐了起来,道:“随便找点野果果腹即可。”

    “嗯。”鉴于朱椿脚上有伤“行动不便”,而夏子凌对寻找野果这样的事情又很是轻车熟路,他便主动出了岩洞,承担起准备早膳的任务。

    离开岩洞南行几步,夏子凌正接近昨日摘取野果的一棵大树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微弱的踏破枯枝之声。夏子凌迅屏息凝神,静静聆听了片刻,来人并未掩饰脚下步履,从声音上判断,应是个内力深厚之人。

    ……居然这么快便找来了?

    夏子凌一个跃身藏在树上,片刻后,来人便映入了眼帘——

    一脚深一脚浅走过来的人正是张守,这既在夏子凌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从来人的内力上,他便已经排除了那少年的可能性;可是张守等人竟然没有遭了那少年的毒手吗?

    不过,来人是己方之人,显然要好过是敌人。夏子凌掂了掂手上的一枚野果,不偏不倚,正砸在树下路过的张守头上。

    “哎哟……”张守哀叫了一声,抬起头来,却见夏子凌跃身翩然从树上而下。

    “那怪异少年呢?”站稳之后,夏子凌即刻问出了心中疑问。

    张守摸着无妄遭灾的脑袋,道:“将你与王爷打落崖下之后,那少年不知道怎的,突然面露恐惧之色,仓惶逃了。”

    夏子凌皱了皱眉,那少年正在势头上,怎会突然跑了呢?

    “但那少年跑了是跑了,现下的情形却是不容乐观。你与王爷坠落崖下不久,我便赶紧寻来了,恐怕王爷不回去,难以控制住现下局势。”

    “哦?”夏子凌心中虽有百般疑问,却见张守神色焦急、不似作态,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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