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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嫁寻夫》

    第一章 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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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城外的官道旁,一家老旧客栈迎风而立,大门处重彩朱漆已经有些斑驳,看着也是年久失修了,但好歹也能为行脚的人遮一宿风雪,解一餐温饱。门外的两个大红灯笼摇摇晃晃的,终是顶不住寒风凌冽,逐渐熄灭了。今年的冬天冷的比往年早了许多,这才刚过了冬至,就已经开始大雪纷飞了,让来不及进城的行人只好早早地就在这个客栈中歇了下来。

    “掌柜的,天不早了,这种天气估计也不会再有住客来了吧!”伙计一边麻利地收着碗筷一边对正在柜台上算账的中年男子说道。

    那掌柜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账,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把账簿合上,又抽出另一本看了看才对伙计说道:“晚上还是要守一下,将近年关了。外头如今也不安宁,咱们这城外的行脚客栈更是要注意一些。”掌柜说着又捏了捏他那短短的小胡子,思索着说道:“年节前,那些赊的帐也该清一清了。”

    伙计将碗筷放进大托盘里端进厨房,很快又出来继续忙碌着,听了掌柜的话,又问道:“那萧二爷欠的银子可不少哩,真不知这萧家的少爷怎的这般吝啬,每月都要胡吃海喝欠下好些银子,也从没有主动还过!”

    掌柜的笑了笑,说道:“大户人家的也不是都好过的,这萧二爷毕竟不是萧家夫人亲生的,面上和嫡子一般风光,口袋里能有几个钱?你言语灵活些,明日便再跑一趟萧府吧,不用找萧二爷了,直接去寻当家的萧大夫人,才要得回银钱!”

    正说着,客栈的门突然打开,一阵寒风吹散了屋内的温暖,伙计不由的缩了缩脖子,骂了一句“该死的风”,转身要去关门,却发现从门外跨进来一人,确切地来说是两个人,一个身量高的明显是个女子,她一手拿着一柄剑,另一只手中桥的却是个约莫七八来岁的孩子。

    伙计被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眼前的两人穿着黑色斗篷,斗篷前还加了一层黑色的纱,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骇人。

    “一间房间,一桶热水,一壶热茶。”女子好听的嗓音传来,伙计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招呼,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继续拨弄起算盘。

    伙计战战兢兢地领着两人进了客房,好在炉子还没熄,便又迅速地上了热茶和热水。

    “玉儿,冷吗?”女子将黑色斗篷脱下,抖了抖上头的雪,将一大一小两件斗篷放在了架子上。她拉过小女孩的双手放入盆中的热水中,又拿热毛巾为轻轻擦拭着她的小脸。

    唤作玉儿的小女孩摇摇头,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笑着说道:“娘亲,我不冷。”

    女子苍白的脸上也满是笑意,又从包袱里取了干净衣裳出来,母女俩一起泡了个热水澡,穿上里衣便相拥着躺在被窝里说话。

    “玉儿,明日就到你父亲家了,你记得娘亲在家中和你说的话了吗?明日不管如何,你都要听娘亲的话。娘亲虽然常说,不准你说谎,但是有些时候却是没有办法,明日要见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可他们是你的亲人,只有他们才能长久地庇佑你,所以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娘亲准许你说谎。”

    小女孩在女子怀中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就不能一直跟着娘亲吗?玉儿可以照顾娘亲,玉儿不想要其他的亲人,只要有娘亲就够了。”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些无奈,浅浅的叹息声在黑夜中响起,女子沉默了一刻,依然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玉儿不记得了吗?娘亲会厉害的武功,但是还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变得更厉害,娘亲以后还要回来教玉儿……”女子说着声音逐渐变得哽塞起来,便停下来话头,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嗯,娘亲最厉害了,玉儿等着娘亲回来!”小女孩似不知大人愁苦,依旧天真地说道。

    女子再也无法说出什么,只能紧紧地抱住女儿,恨不得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揉进自己的身体,便好再也不分离。可是泪水却无法忍住,湿了枕巾,也打湿了小女孩的肩头。

    小女孩渐渐睡熟了,女子松开她的小手,突然感到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她连忙走到屏风后头,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女子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若无其事地回到床上,见女儿依旧睡得香甜,她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玉儿,娘亲舍不得你,但娘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会一直陪伴着你……”

    小女孩睡梦中咕哝了一声,往女子怀中挤了挤,在黑夜中,她的双眼却睁了开来,眼中亮晶晶的,那是强忍着不让它流下的泪水。

    她都知道的,她这个身体的娘亲,这个和她相依为命六年的女人,就要死了。从她日日咳血却不让她知道的时候,从她开始费尽心思要把她托付给别人的时候,从她带着她大冷天赶到长安就为了把她送回那个她誓死不回的家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过了年节,你就是九岁了……”女子似是感慨,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一年,我和你父亲成亲,很快便有了你,但是我家中却出了事,萧家是文官之后,而我许家却是武将世家,婆婆原本就不喜我是武将之女,便为你父亲求娶杨家的小姐,甚至为了全她正妻之位,欲将我们母女杀害,你的父亲是个愚孝之人,全然不信我的说辞,若不是我从小习武,抱着你逃离了那里,咱们母女俩早就成为了刀下亡魂……”

    “幸好得了几位故人的相助,我带着你逃到了青阳城,在那里落了脚。我当时万念俱灰,好在还有你,于是我就想啊,只要咱们娘俩一起,就是当个农妇我也是甘愿的。可是后来,你生了一场大病,娘亲急的四处求医都没有治好你,却在普善寺的山下遇见了一位大师,他当时摸着你的头对我说你与我有缘,说来也怪,很快你便醒了过来。只是这缘,怎么就这么短,怎么这么快就要尽了?”

    小女孩翻了翻身子,心想道:原来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来就是因为和这个女子有母女缘分么?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八年,她不再去追溯前世的记忆,也已经试着接受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奇怪的是她前世的名字也与现在一样叫做萧语,在这个时代,平常人家的女子大多无名,只有大户人家才会给女儿取个好名字,所以在青阳城的时候,她们隐姓埋名,她跟着母亲姓许,名字便单取一个玉字,只说是因为生的粉雕玉琢,众人皆唤作玉娘。

    前世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在父母为人所害之后,自己也被人利用而离世。然后穿越了不知几世的时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成为了这个女子怀中的幼小婴儿,与她互相依靠,在世道炎凉里活到了如今。

    从女子自言自语的叙述中萧语才知道,她和母亲原来是长安城里萧家大老爷萧程的嫡长女和嫡妻,而不是青阳城流云巷子里头孤苦伶仃的孤儿寡母。

    夜色沉沉,窗外寒风肆意张狂了一夜,浅浅低语,道尽凉薄,幸好没有驱散了屋内的温暖。

    第二日天气并未好些,依旧是灰蒙蒙的天飘散着鹅毛般的大雪。不得不说长安城里的雪是极美的,但是匆匆行走的人们哪有心思去看此时的诗情画意,在街边抖落了身上的残雪,便急急忙忙往前走去。

    许氏母女俩今天都好好打扮了下,虽然依旧穿着简单质朴的衣裳,但是看着却温婉了不少。尤其是许氏,连萧语都常常忍不住惊叹,世间竟有这么美的女子。看她一身粗制布裙却不掩其风华,萧语不由地想象她略施粉黛,着轻纱罗裙的模样,若在她墨发间斜插一只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玉儿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许氏轻笑着问道。

    “在看娘亲呢,娘亲真美。”

    许氏为萧语理了理额前的发,说道:“待玉儿长大了,也会像娘亲这般模样。”许氏心中微苦,感慨地说道:“若是如此,你日后便不会忘了娘亲的模样。”

    许氏凭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萧家的祖宅,她的丈夫萧程是嫡长子,自然是要守着祖宅的。她敲开了萧家大门,很快便有守门的人出来问找何人。

    “我找你们大老爷萧程。”许氏冷冷地说道,如今念起这个名字她已经没有任何情感了。当年她离开长安城后,并不是没有打听过萧家的事,所以她知道他大红花轿抬了那杨家小姐进府,知道那日的喜宴是如何的热闹了整个长安城,亦知道他们萧氏夫妇是如何的恩爱和睦,在婚后一年便诞下麟儿……

    守门的人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妇人,她披着一身白色的披风,她的脸隐藏在大大的兜帽里,让人看不清楚。而这披风,看着好看,但质地绝对比不上府里那些夫人小姐穿的,他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家大老爷忙得很,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许氏松开萧语的手,对她说道:“玉儿,站到娘亲身后去。”萧语点点头立马退了两步跟在许氏的身后,许氏拔出手中的剑,直指守门人脖子,说道:“让萧程出来,就说我许氏素娘回来了!”

    大门口的轰闹立马就引萧府的管家带着人过来了,“是什么人在萧府闹事……”管家话还未说完,便瞧见眼前的白衣女子,一时有些怔住,仔细看了两眼,不免有些惊讶,许久才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去请大老爷吧!”说完,管家又上前一步似不经意地叹息道:“走了便走了,何苦再回来!”

    许氏心下一惊,收起手中的剑,将萧语的手紧紧地抓在手里。

    萧府的大院里,萧氏夫妇刚用完早饭,萧程的几个孩子也都过来了,庶子庶女们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杨氏生的一大一小两个嫡女捧着热茶亲密地依偎在杨氏身边,大儿子则坐在萧程边上兴致勃勃地讲着族学里的事,小儿子正被杨氏抱在怀里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小厮低着头走进来,向萧氏夫妇行了礼,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老爷,有人要求见您……”

    “谁这么一大早地就来求见人,不见不见!”杨氏不耐烦地说道,一边又转过头对萧程说道:“老爷,不会是那张大人送女儿来了吧?我可是瞧见了,昨日的晚宴上,那张家小姐可是对你颇有情意啊!不过张家可不如我杨家家大业大,要知道你们萧家能有今天靠的可是我们杨家!所以,那张家的小妖精,你想都别想!”

    萧程面色一沉,不予理睬。他这个妻子不开口还是个美人,但是一开口那就是十足的母老虎,哪里还有名门闺秀的样子,不过杨家本就出自商贾之家,祖上一直是靠钱开的路子,如今朝廷靠杨家赚钱,杨家能走到皇帝面前靠的是钱不是人,所以也就不足为怪了!

    小厮也是怕这个大夫人怕的要命,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夫人,那人说是许氏……素娘。”

    萧程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但却迅速整理好情绪,将杯子放下,说道:“可是当真?我去瞧瞧吧!”

    杨氏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这许氏素娘是何许人也,身后便有婆子俯身在耳边提醒她,杨氏一听,立即怒目圆睁,也不管怀中幼儿开始啼哭,将他交予奶娘,便先萧程一步往门外走去∵了几步又对婆子说道:“去请老夫人来,就说她那儿媳妇回来索命来了!”

    第二章 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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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得越来越大,萧府门前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门前的屋檐已遮挡不住肆意飘扬的风雪,使得檐下的人也都冷得有些发抖,许氏站在大门前丝毫没有再挪动一步,漫天的雪花落满了她的衣帽。

    “玉儿,你……”许氏有些心疼地看着萧语,却见萧语笑着摇摇头说道:“娘亲,我还不冷。”许氏心中一暖,她这个女儿从小便是这么懂事。她蹲了下来,将萧语的头上的兜帽往前拉了拉,又将兜帽前的带子系紧了些。

    萧家大院里众人忙作一团,原本临近年节就要忙乱些,忙着收拾,忙着布置,杨氏屋里的几个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对于门外的来客,尽管知道,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其余的丫环婆子虽然面上不说,但是私下里该传达给各院的消息也都传到了。

    萧程看到许氏的时候,她也正好看到了他。当年的郎才女貌羡煞多少旁人,曾一度是长安城里流传的佳话,萧家郎许家女,如金风逢玉露,胜却人间无数。只可惜时光荏苒,时过境迁,如今再见也只是冷眼相对。

    “萧程。”许氏唤道,将头上的兜帽拂下,露出女子依然绝色的容貌,一如他大婚之日揭开她的红盖头那般,只是那时他看到的一张带着羞涩笑容充满情意的脸,如今伊人美目如当年,却是不带任何温度。那一刻,他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遗憾。

    “素娘,你……”萧程看着自己少年时的结发妻子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问她这些年如何?自然是不好的。问她当年为何要走?他当然知道,为了不惹怒杨氏,他没有找她们回来,甚至明知道她们过得艰难,也从没有帮过她们。他尴尬地移开目光,这才看到许氏身边的萧语,便开口问道:“她是我们的女儿?”

    “什么你们的女儿?这都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杨氏大骂了一声,又对萧程说道:“老爷,你可得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

    名声?抛妻弃女、杀妻另娶,若是世人知道,他萧程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他的前程、他的仕途……萧程打了激灵,连忙冷着脸说道:“许氏,你已是我萧家的下堂妇,还回来作甚?”

    许氏握着萧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说道:“我许素娘和萧家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下堂妇也好,陌路人也罢,但是这是你嫡亲的女儿,你若还有些良知,便让她归宗!”

    “不行!”杨氏大喊道:“这来路不明的野种,哪里配作萧家的嫡长女!”

    “闭嘴!”一道声音传来,几个丫环婆子便簇拥着一人过来了,众人一看,竟是萧家老夫人周氏。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一串佛珠,越过众人,走到许氏的面前,表情严肃地说道:“许氏,你有何话要说?”

    许氏与她对视着,许久,她咬咬牙,松开萧语的手,在漫天雪地里跪了下来。“我许氏素娘对天发誓,永不踏入萧家一步!但曾诞下一女,是为萧家女,今日前来,只愿幼女归宗!”

    “娘亲!”萧语挡在许氏面前,面对着许氏跪下,磕头说道:“娘亲为我受苦了!”

    “玉儿,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冷,快些起来!”许氏急忙喝道。

    萧语摇头,眼泪却是抑制不住地流落了下来。“娘亲,我知道您生病了,我知道您就要离开我了,您怕我没人照顾,所以带我回来。可是我不要娘亲被人欺负羞辱,我不要娘亲向他们下跪!我不想娘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娘亲,我只求求您,不要只为我着想,玉儿不小了,玉儿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求娘亲让玉儿在最后的日子里陪着您!娘亲,玉儿求求您……”萧语不停地把头磕在雪地上,许氏慌忙地把她抱住,却是流着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一位披着锦色狐裘披风的公子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直接走进了雪中。

    “致儿,寒气这么重,你怎么出来了!”萧老夫人一改平日严肃的表情,一脸关切地问道,一边又对锦衣公子身后的小厮说道:“三爷身子不好,这会儿怎么能出来!”

    萧致又轻咳了两声,抬手阻止了前来搀扶的小厮,看向许氏说道:“这个孩子,就给我吧!”

    许氏微微愣住,这才想起,这是萧程的三弟,当年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年,如今长大了,也还是这般病怏怏的。他虽不是萧老夫人所生,但却是萧老夫人亲妹妹小周氏唯一的儿子,而小周氏之死以及萧致从娘胎里落下的病,多少也和萧老夫人有些关系,所以萧老夫人对他颇有愧疚,便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十分偏爱。若能得他照拂,萧语往后的日子想必也要好过些,许氏想到这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许氏点头,萧致便弯腰将萧语抱起,将萧语有些发抖的小身子裹进自己温暖的披风里。

    “致儿,你……”萧老夫人欲言又止。

    萧致转身对萧老夫人说道:“母亲知道的,我这身子也不会有什么子嗣了,与其孤苦伶仃一人或者过继个族中子弟给我,还不如大哥这嫡亲的血脉。”萧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又说道:”我这也是为母亲和兄长,积德。”

    萧老夫人拿着佛珠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握紧佛珠,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也罢,就随你吧!”说完,萧老夫人才在婆子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府里。

    萧语被萧致抱在怀里,身体渐渐地温暖了,但是却仍一下一下地抽泣着无法停下,萧致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去和你母亲道别吧!”

    萧语睁大眼睛看着他,感觉到手中被塞入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应该是一块玉,上面刻着些凹凸不平的字。

    萧致将萧语抱给许氏,在她靠近的时候,萧致才轻声说道:“你若还想活命,便去梨园居吧!”

    萧语也趁机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许氏,许氏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对萧语说道:“玉儿,跟他去吧,娘亲不会有事了!”

    萧语疑惑地问道:“娘亲,梨园居是哪里?我不能陪娘亲一块去吗?”

    许氏摇摇头,说道:“那是专门救人的地方,他们只接纳病人。放心,等娘亲好了,就来接玉儿。”

    许氏在萧语脸上亲了亲,把她放到萧致的身边便转身离去。

    玉儿,对不起,娘亲对你说谎了!许氏任眼泪肆意流淌,冒着风雪前行着,再也没有回头。

    “走吧。“萧致伸手桥萧语,往府中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萧程夫妇一眼。

    “三弟。“萧程出声唤道,“翰林院常侍郎愿以千金换得三弟寒冬腊梅图一幅......”

    萧致停下脚步,却是头也不回地说道:“上一次的秋赏红叶图,还够我的药费!”萧致说完,便带着萧语离开了。

    萧程自讨了个没趣,也悻悻地回了院子,只有杨氏还在不停地嘀咕着:“我的珍儿才是萧家的嫡长女......”

    萧致的院子位于萧府的西边,在内院的深处,因他不喜热闹,所以萧老夫人便让人为他建了个单独的院子。

    萧语低着头跟在萧致的身后,一路走过了一片梅林。直到进院门时萧语才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只见院门口立着一座大石,上写着“秋林”两字,字虽娟秀,却似乎有些无力之感,看着有些怪异。

    “连你这小童也看得出我这字写的难看了。”萧致笑着说道,“我真是该考虑换一换了。”

    萧语不想说话,便没有搭理他。

    萧致松开她的手,立于大石前头,轻抚着上头的字,回头看向萧语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孩子了,还是等你长大后,再为我写一块吧!父亲穷的很,没钱请人帮忙写。”说完便率先提步往院内而去,萧语呆呆地跟上,却是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地惊到了。

    第三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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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很大,但因为没有什么阻碍物,所进了院门便能一目了然。院角处有一颗高大的枫树,秋过已是寒冬,树叶早已凋零落尽,徒留了枯老枝桠尽显沧桑。

    可这竟是这个院子里唯一正常的东西。

    枫树下,一女子斜躺着,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并未弹奏,她闭目思索着,似是在酝酿将要弹奏的曲调,又似是一曲毕,余音绕梁回味无穷。虽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却能感觉到她的惆怅,让人觉得她心中一定有一首悲伤的曲子。

    树的另一边却是一舞剑的男子,他衣袂飘飘,微微裸露出来的手臂强劲有力,身形却又飘逸如仙。

    院中还有两人对坐在棋局旁,一位少年举棋不定,对面坐着的老者但笑不语。

    有人在青梅煮酒豪谈阔论论天下英雄,亦有伊人对镜梳妆,郎君目有深情,执笔为伊人画黛眉……

    萧语忍不住走下台阶,走向那静坐的女子,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回头问道:“这都是你雕刻的吗?”

    萧致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进了自己的屋子。

    萧致是个怪人,这是萧语对他的唯一印象。他未足月便出生,母亲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离世了,他自幼体弱,但却天赋颇高,自小便得了长安神童之名。他的画千金难求,却不轻易予人。他如今也才二十五岁的年纪,长相俊美,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可以说得上是**倜傥、玉树临风,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常显得十分苍白虚弱。他几乎不出院门,平日里也几乎不说话。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和萧语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便一个人独自抚琴,或者写诗。他的诗总是平平淡淡,心如止水,但萧语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寂寥之意。

    萧致每日都把萧语带到身边,他习字,作画,雕刻,都让她在旁边看着,却从未说要教她。她想要学,他却说,你又不像我这般孤独,学这些做什么。他不教她这些,却让她读书,读的不是女儿经之类的书,而是萧家男丁必读的书,天下之道,权谋经略。他说,在这个世道好好地存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没有一种是无知。

    她原本是萧府的嫡长女,但是却无人承认。如今她作为萧致的女儿,却可以在萧府横着走,她不用早起请安,不用学习女红规矩,她穿的用的吃的,甚至还有比杨氏的儿女们还要好。萧致偶尔也会卖一两幅画,钱都给了她。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萧致绘画的秋林里,不再是他独自穿梭的身影。萧语看了一眼桌上的画,仔细地将画轴卷了起来。背对着她看枫树的萧致转过身来,说道:“将这幅画挂到我房中吧!”

    “这是我的。”萧语说着,将画轴抱在怀中,这是她第一次要萧致的画。

    “这可不行,这幅画我画了好久。我近来倦懒,许久都没有好好作一幅画了,下次动笔可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萧致平日里也会画画,但是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且画完后都会将其烧毁,这样一来,便需要很久才能真正画得一幅画。

    萧语抱着画说道:“你在画上画了我,自然就是我的了。”

    萧致有些忍不住笑,说道:“那上头不是还有我嘛,再说了,你要这画作何用?我房中那么多,我让你随便去挑一两幅如何?”

    萧致朝着萧语走过去,朝她伸手,萧语嘴角微翘,转身抱着画就跑了,跑到房门口,她伸出脑袋,对萧致大喊道:“你的画,我只喜欢这一幅!”说完,她做了个鬼脸便关上了房门。

    萧致在竹椅上坐了下来,撑着头,自言自语道:“我的心境竟然都发生变化了……”

    秋林的日子总是惬意自在,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了五年而已,第六个冬天,依旧是大雪纷飞,萧致的身体越来越差,严重到卧床不起。萧语跪坐在他的床边,手中端着个药碗,这药一天天煮了不知多少,可惜药材再名贵,也始终是无用。

    萧致醒的时候,屋外刚好有太阳,阳光从纸糊的窗棂中透过来,使得屋子看上去比平日亮堂了不少。萧致抚着萧语的头说道:“可惜你还是没来得及长大。”

    萧语将他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开,说道:“我已经长大了。”

    萧致微微一笑,让萧语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头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萧语拿到手里的时候心中不可抑制地激动着,虽然五年过去了,但是她并没有遗忘,这匕首上的梨花图案,和她母亲剑鞘上的一模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收养你吗?”萧致问道,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但是此时萧致却主动说了出来。“这些年来,院子里的木雕不时地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那枫树下环抱琵琶的女子一直都在。其实她从不会弹奏琵琶,她会的,只是舞一曲好剑罢了!”

    “娘亲……”萧语惊讶地说道。

    “大哥纳的第一位妾室,弹得一手好琵琶,很得大哥欢喜。她便抱着琵琶在树下坐了一日,她说,那样她就能觉得弹奏琵琶的女子就是自己。”萧致苦笑了一声,“我的心思,这世上怕也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萧语紧握住匕首,抬头看向萧致。

    “你和她可真不像,要不是你这张脸,我都快不记得你是她的女儿了。”萧致说着,又正色道:“我就要走了,过几日,他们便会送我去祁灵山求医,不管我有没有活下来,你都离开萧家吧!”

    萧语猛地直起身子,说道:“你也要和娘亲一样,离开我,是吗?”

    院内静悄悄地,连空中细微的声音都清晰起来,不用看向窗外,便能知道,又开始下雪了。

    萧致离开的那天,萧语从墙边的小门偷跑出去,她披着白色的披风,趴在雪上面,看着萧致上了马车,她看到了他的兜帽下苍白的笑脸。她抽出匕首,用力在在墙砖上刻下了“再见”两字。因为萧致临走前对她说过,等她真的长大了,等她找到了真正的归宿,她会见到她想见的人。

    萧致还笑着说对她说:“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娘亲一起,帮你择婿。”

    第二天的清晨,天还未大亮,萧语便收拾了行李,独自离开萧家大院。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值得她去的话,那一定是青阳城,那是她的家。是她们的家。

    萧语没有想到会见到萧程,她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

    萧程看着她身上的包袱,平静地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走。”

    在离开长安城之前,萧语去了一趟梨园居。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许氏和萧致说的那个梨园居,她和萧程说要去,萧程便带她来了。

    一家食肆而已,梨园居只是一家简单的食肆而已。

    萧语没有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对萧程说要走,不过她可不想让萧程知道她要去哪里。

    梨园居门前团好几辆马车,大概是因为主人都在食肆里,所以都只有车夫在守着。萧语盯着一辆暗黑色的马车,眼珠转了转,心中便有了主意。对萧程说道:“我想买些这里头的小食点心,可我不喜欢人多,你替我去买可好,我就在门口等着。”

    萧程只当她是跟着萧致惹了这古怪的毛病,便独自进了梨园居。

    门前的女童四处玩耍也无人在意,萧语趁那车夫离开之际上了马车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马车里空间比较大,上头放着一张软榻,榻上躺着一个少年,他闭着眼酣睡着。萧语蹑手蹑脚地走向软榻,轻轻地钻到了软榻下面。

    不多时,便有一老仆从梨园居出来,递了一个包裹到车里,他站在车外,说道:“少爷,此番老太爷西去,家中再也无人照拂你。卫州青阳城路途遥远,少爷当要小心谨慎。不管青阳家中如何不宁,待见到你母亲,再做定夺吧!“

    车内的少年没有回应,老仆朝着马车拜了一拜,又对随行的小厮交代了几句,便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去了。

    得知他们也是要去青阳城,萧语更是放了心,干脆安心地在马车里躺了半日,直到午后出了长安城老远了,她才从软榻下爬了出来。

    少年正倚着桌子看书,桌子上放着两碟点心。见萧语出来,少年二话不说将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说道:“此番正在郊外,没有落脚之处,到下一座城的时候,你再自行离去吧!”

    萧语愣了愣,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车里?那为什么不说话,害我躲了这么久!”

    少年依旧没有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既然躲着,那便是不愿让我知道。”

    “我也是去青阳城,可不可以……”

    “不可以。”少年淡淡地说道。

    当天傍晚,他们便到了一座小城,但是因为离长安城颇近,倒也十分繁华。

    “下车。”刚进了城门,少年便对萧语说道。

    第四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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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气鬼。”萧语从软榻底下扯出自己的包袱拍了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苏,名白。”少年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一清二白的白。”

    萧语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将包袱背在肩上,说道:“是一穷二白的白吧!”萧语说完便下了马车,在车夫怪异的眼神中向城内走去。

    少年没有再言语,放下手中的书本,双手撑着往软榻,身子往软榻里靠,再用双手将双腿抬起放到软榻上,和衣躺了下来。

    “少爷又不吃饭?”马车外传来小厮轻微的声音。

    车夫回答道:“你去给少爷买点吃食吧,我瞧了瞧,那些点心少爷也都没怎么吃,但是该备着还是多备着一些吧。老太爷刚去,老爷又不待见他们娘俩,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他难免心伤……”

    “唉,明明是苏家正经的嫡子,却连个庶子都不如,双腿又不能行走……”小厮感叹道。车内突然传出了一声脆响,让小厮和车夫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

    车内少年因为行动不便,伸出的手刚好可以触碰到茶杯,却因一时不稳,不小心将茶杯摔了。少年有些生气,抱着被子躺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麻木,眼中的泪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萧语在城中游荡了许久,好在将近年节,前往青阳城的商队也不少,多是在外经商,回家过年的人,萧语也乐得和他们一道了。这些人中也有好些女眷,萧语便花了一点银钱,和那些女人孩子们挤在了一块,一路相互照应着回了青阳城。

    青阳城虽然是一座大城市,但毕竟是偏远地区,三年来变化倒也不是很大。知府是哪里调来的官员,新县令何时上任,这些萧语是不关心的。倒是流云巷子里,哪家女儿嫁了人家,哪家老人又辞了世她还比较关心些。

    说起来,这青阳城还算得上是萧语外祖许家的故乡,萧语的外太公年轻时从军,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被先皇封为镇远将军,去世后其长子也就是萧语的外公也在军中历练成一代名将,在军中声望很高,当今皇帝也对他很是看重。只是当今皇帝猜疑心重,又喜怒无常,许家终究是败给了有心人的撺掇和皇帝的猜疑。

    许家在崛起之前,世道混乱,许家祖祖辈辈都是过着流亡的生活,曾经也在青阳城落脚,后萧语的外太公只身到长安城,其余的族人便都留在了青阳城,多年来,许家也有不少子弟飞黄腾达,但也仍有碌碌无为之辈。

    萧语回到原来居住的宅子的时候,宅院里有两名妇人正在争吵着,一个是隔壁的王大娘,一个是萧语同宗的亲戚方氏。萧语一看便知道,这方氏一来准没好事。

    “玉儿,你可算回来了!素娘呢?素娘怎么没有回来,你快来说说,这恶婆娘要抢你们的宅子,当初你们走时托我照料着宅子,我可一直看着,这恶婆娘要我交出地契,我愣是没答应。”王大娘见萧语回来,连忙拉着她说话。

    “舅娘,这宅子可是我母亲花了银钱买下的,后来又请了人修葺了一番,如今你怎能说是你们的呢?就算我娘没回来,这也是我的。”萧语气愤地说道。

    方氏明知理亏,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这我可不管,你娘买的,她如今人呢?这可是我们许家的祖宅,我怎么能说卖就卖了,卖给你娘,那是念你娘是族人,你可不是我们许家的人!再说了我儿子说亲也还要将这宅子翻新呢!”

    “你儿子?”萧语翻了白眼,这妇人还是这么无理取闹,“你儿子才多大?说哪门子的亲!”

    “过了年也有十多岁了,过两年也该定人家了,就算不娶媳妇,说亲也得要宅子吧!”妇人扯着嗓子说道:“你一个人住的了这么大的宅子嘛你!要不是看你也是许家的后辈,当年我们才懒得管你们娘俩,如今你娘丢下你一个人,少不得了要我们照料一番,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些什么活,还不是要我和你舅白操心!”

    “好了,等你儿子要说亲了你再来跟我说吧!”萧语无奈地说道,“操心就不用了,我自己能生活得好!”

    方氏闹了一通,见说不过萧语和王大娘,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初许氏走的时候给了王大娘一些银钱,请她帮忙照看宅子,所以虽然过了几年,宅子倒也还算干净整洁。萧语整理好自己的屋子,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完了一大块饼子,就着凉透的茶水咽了下去。这又干又硬的饼子让她的喉咙难受了好一阵,但是没有办法,有就得多吃点,她这身体,实在是长得太慢了。明明是十多岁的孩子了,看起来就像个幼童一般瘦小,似乎跑几步就能让风给吹倒了。

    萧语整了整衣裙,将一头长发捋了捋,她还不会梳头发,以前是许氏给她梳,后来在萧府有人专门伺候她,所以现在她也只能梳直了,随意垂在身后。及腰的长发随着萧语的步伐晃来晃去,低着头便能看见发尾,萧语低下头,觉得有趣,故意让头发晃动着,嘴角也不由浮上一丝微笑。这么多天,她都不曾真正笑过了。

    “玉娘,你去哪啊?”巷子斜对面的李婶看着日头渐渐落下,收起了放在门檐边晒着干菜,看见萧语小小的身子在巷子口晃荡,便问了声。

    萧语听到声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玉娘”是在唤她呢,这几年她都快忘记这个称呼了,许氏玉娘,此时听起来却觉得十分亲切。萧语反应过来便连忙回过头对着李婶微笑,露出一口白牙,一个劲的点头,也不说话。

    “不早了,你早点回家,还有啊,姑娘家家的,可不许这么笑。”李婶面带无奈地说道,看着萧语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怜惜。

    “娘,你在跟谁说话呢?”十二三岁的少年匆匆地跑来,接过李婶手上端着大竹盘,“没晒干的菜重着呢,我来帮您吧!”

    “好好好。”李婶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欣慰,原先因为她生了三个女儿,婆婆从没给她好脸色看,后来总算生了这个儿子,再加上儿子从小就是个懂事的,所以她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了。

    “这玉娘母女俩走了几年了,说是去寻亲,那会儿我瞧着她娘身子就不好了,才想着要将她托付给别人。今日刚听说她回来了,却没见她的娘亲,我就知道怕是只有她一人了。原来是孤儿寡母,如今就留下玉娘这么个孤女,虽然有表娘舅家的照料着,我瞧着日子也不好过,咱们能帮着就帮着些吧!冬日里没什么能吃的,你等会从家里拿些腌菜送些过去。”李婶看着玉娘远处的身影,又在儿子耳边小声嘱咐道,“你爹带回的肉也给那一小块去,反正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但是千万别让你祖母知道了!”李婶的男人是在大户人家里当差的,偶尔也能得些好处往家里来。

    李安平连声答应,又说道:“她表舅家哪里照料着了?我可听说了,玉娘她表舅家的整天上那宅子里闹,就想着把房子要回去呢,要不是王大娘态度强硬,说一定要等玉娘她们回来,宅子早就是他们的了。如今玉娘回来了,她倒是又上门闹了一回,要不是怕人说闲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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