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身孕,无法轻易用药,只能勉强靠葡萄糖与盐水支撑。每当有人靠近,她就会用虚弱的目光抗拒,好几次粥水已经喂到她嘴边,最后也只是沾到她的唇而已。
她再次流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可是没有殷逸铭的准许,谁都不敢劝说医治。
自从那晚殷亦凡被送到抢救室开始,殷逸铭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床前,哪也不去。
因为他知道,弟弟的命,在这里。
大宅那边又来了两次电话,殷逸铭握着电话,听父亲在电话对面的沉默,知道瞒不下去了。
他心力交瘁的关掉手机,几天以来,第一次开口对她讲话。
“对不起,小嫣。”
说完,他就缓缓弯曲了双膝,跪在她的床前。
“除了这样混蛋的请求,我别无办法。”
宋芷嫣困难的扭头望他,一行温热的泪水,滑过鼻梁。
“如果没了孩子,他会再死一次。”他皱眉忍泪,磕磕绊绊的说下去:“不管你要怎么去报复他,哪怕你要我配合,我都可以。他残了,我养他一辈子,可是你呢,你还要不要,继续叫我哥哥”
他语无伦次的说,她眼泪流的更凶。
“小嫣啊~”
她记忆中的殷逸铭,总是这样拖长了腔,欢快的叫着她的名字,抱她在怀里,揉乱她的长发。
她几时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哀求别人。
又几时见过,他彷佛流也流不尽到的眼泪。
他生来就该是光芒,是她心目中仰望一生的太阳。
照暖了她,照亮每一条回家的路。
五年前,是他最后松开她的手,痛心疾首的放她远行。那时,她告诉自己,此生,对他有求必应。
只要他开口,她用什么换,都要替他完成。
“哥”她喉咙中只能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地上、硬。”
他扶着膝盖低头,泪雨磅礴。
“是哥哥对不起你。我知道这是最无耻的一种方式,可是我没得选。你不懂得,你跟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如果一下失去你们两个。我就,完了。”
“我、懂。”她手扶床沿,想起身,却用不上力气。
“你不懂”他抑制着肩膀的抽动:“小时候,你追在我身后,乖巧的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有时我开着房门,看你低头在屋里背书学习,每次我都有一种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的冲动。你走了之后,房间里的东西我谁都不许碰,我依旧开着每天房门,假装你还在里面温书画画,会在偶尔回身看到我之后,冲我微笑。我看得到他每次在你门口迟疑的脚步,晚上睡不着时,我就问自己,小凡啊,这个傻孩子,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他该有多疼。
我对自己发誓,这一生谁敢伤我妹妹一分一毫,我一定百倍奉还。可那个人,偏偏是他。
我能怎么办
我怎么替你去还
如果你们身份调换,我现在依然是如此两难,怎么做都是错,哪一个都无法割舍。”
宋芷嫣哭的几欲昏厥,她刚刚坚实了不久的心,再度柔软下来。
她欠他那么多,如今,又多了一笔。
殷逸铭蹲到床前,小心翼翼把她的头抱在怀里,整理好她凌乱的发丝,抹去她源源不断的泪。
“小嫣,放过自己吧,没有了孩子,你要怎么活下去”
她无力的点头。
“只要你们都肯留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想怎么折磨他,我都不会阻止你。”
“我想走。”她气若游丝,对他耳语。
他深深点头。
“哥”她把头枕在他肩膀上,慢声细语:“谢谢你这么爱他。”
我会跟宝宝一起很坚强的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再多的恨,我终还是怕他孤独。
只要还有人爱他就好。
这样,我就可以躲去很遥远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在漫天恨意中,将他忘记。
、48地狱行
殷亦凡,你所有的机会,都用完了。
殷逸铭用尽了浑身解数,把宋芷嫣在医院中留了半个月。
她的笑容一天少过一天,直到宋辞被准许来探病的那天,殷逸铭怕吵到她,关门坐她床前喂她吃晚餐。她乖顺的微微张开口,吃了半碗,忽然问:“哥答应我的事,还可以么”
殷逸铭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半个月,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希望她某个时刻突然心软,不再提要走的事情。
他多想告诉他,隔壁那个人,从可以下床那天开始,就拖着虚弱的病驱,在自己房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只敢把门开一个小小缝隙,聆听她近乎于无的呼吸声。他甚至不允许自己出现在她面前,连看一眼,都不允许。
见他不言,她重复又问一次:“还可以么”
殷逸铭手中圆润的瓷勺贴着碗壁打圈:“想去哪里”
“越远越好。”
“再给我一点时间安排。”
“我做不到你心里所期盼的那样,哥,我不想骗你。”宋芷嫣目光有些飘忽:“连跟他共同生活在一个房间里,我都觉得脏,所以,无论你要拖多久,结果都不会改变。”
殷逸铭沉默的喂她粥,碗中的粥越来越少,就好像他的希望,渐渐成空。
“去北欧吧,去挪威。”
他知道身后有人,还是佯装毫不知情,低声说。
“老大,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宋辞把殷逸铭手里的碗接过来,放到已经止不住嘤嘤抽泣的于悦手里。
两个男人走之后,于悦爬到宋芷嫣的床上,额头抵着她的肩膀,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句话也不说。
宋芷嫣眷恋的歪着头,发丝纠缠着她的发丝。
静默的闭上眼睛。
“小悦,要好好对宋辞,不要总是想着欺负他,知道吗”她从前灵透的嗓音,变得苍白无力。
“不要哭,给我讲讲你跟宋辞的故事吧。”
临出院的最后一晚。
所有人都不在。
偌大的房间,一墙之隔,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看不到对方。
这几天,夜深人静,他又开始连续不止的咳嗽,每次他开始咳嗽,她很快就会听到隔壁洗手间门关闭的声音,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
计算着可以离开的时间。
看着随晚风微微摆动的窗帘,她静静的想,原来,心死不过如此。
爱情真是单薄的可怜。
说不爱,就不爱了。
凌晨时,她依然没有睡着。
应该是第二波来查房的护士到达了,隔壁房间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还是跟平日一样,没有对话,没有叮嘱,就停留那么一小会,脚步声就重新散去。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无论殷逸铭怎么想尽办法,她也断然不会留在这里。
无法忍受,听到他的声音。
无法面对,他还活着,离她如此之近。
她摸着小腹,用血脉与它对话。
“你没有爸爸,因为没有,就不会失去。妈妈答应过舅舅,与你好好的生活下去。舅舅说,他曾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现在妈妈让给你,从今往后,我搜罗天下最美好的东西,亲手为我的小公主小王子打造一座不灭的城池,可好”
愿你成为最勇敢坚毅的孩子。
不要像我,自以为懂得爱,却被爱折磨到如此下场。
此生最难的路,你肯落下来陪我。
我有什么理由,再去怯弱。
出租车上,窗外的树木高楼不断的后移,宋芷嫣戴着鸭舌帽,宁静的倚窗而坐。往机场走的路,车辆稀少,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市,她的目光逐渐放的温和。
“是,马上到机场。”她捏着电话。
“他不见了。小嫣。”殷逸铭坐在空荡的病床上,捏紧了右拳:“我派了那么多人,都没能看住他。他可能已经到了。”
殷逸铭切断电话,打开窗户,点燃一支烟。
他的确是想借宋辞之口,告诉他宋芷嫣要走的消息,因为她无论去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找,她永远躲不掉。与其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不如让他提前知情。能不能放走她,做决定的,永远不是他殷逸铭。
他想,哪怕两个人只是短暂分开几个月,彼此冷静也好。所以他故意放出烟雾弹,提早接她出院,暗中加派更多人手让他无法与外界联系,可他依旧足不出门掌控了一切。
他早该知道的,但凡有关于她,殷亦凡的字典中,没有妥协。
他不惜赔上性命,也不肯放手不去主导,只是小嫣她,她大概,真的回不来了。
宋芷嫣挂断电话后,有些心神不宁。握在手中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是风曦晨的号码,打来的却不是风曦晨。
"小嫣,你在哪"风友辉的语气,难得急促了一些。
"往机场去的路上。"
"你不能走"他情绪有些失控;"你爸爸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难道就预备这么放过殷亦凡他对付完你爸爸,现在又准备用同样的手法对付我你要对你身边所有人赶尽杀绝,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干爹步你爸爸的后尘么"
宋芝嫣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不堪:“他对付我爸爸,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又把目标转向你,你们,有什么瓜葛”
“因为我当年收留了你们父女”风友辉苍老的声音又沉重了些:“在我把真相发给你之前,他曾找到过我,亲口告诉我,他要让阻碍过他计划的人,全部不得善终。第一个就是我当年我为了保你爸爸,与他交锋过很多次。”他深深叹一口气:“可是老宋还是葬送在他手里。事实的真相,我一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之所以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明确了回来是为了报仇,就不必再给你徒增伤心事。况且,让你看到你爸爸临死前的惨状,干爹,不忍心啊”
回忆起画面中爸爸最后放大的面孔,宋芝嫣手中的手机几欲捏碎。她咬着牙龈,整个人都微微颤抖,只听风友辉继续说道:"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么糊涂,非但没有替你爸爸报仇,反而与他重修旧好,你不怕你爸爸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么现在连曦晨都不见了,一定是殷亦凡,是他做的现在只有你能想办法了,小嫣,你一定不能走,不能罢手啊”
“我知道了。”她闭着眼睛,低声应。
机场入口停着整整一排黑色轿车,几十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来回巡视着入场的年轻女人,行人屏着气息,在他们严肃的注视下低头快速走着,气氛紧张又凝重。
一排轿车都空空如也,只有中间那辆,后排座位上隐隐约约有一抹人影。大概是身体不能久坐,殷亦凡脸色苍白,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扶着车窗边缘,闭目养神。
忽然几个保镖加快脚步,聚拢在一个方向,共同朝着一个拖着轻便行李箱头戴鸭舌帽的瘦弱女人走去。
几双手同时腾在半空中,被女人轻飘飘的一个"滚"字,震的原地不敢再往下一寸。
她将行李箱随手扔在地上,径直朝中间那辆轿车走去。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到来,殷亦凡睁开眼睛,从车里慢慢走出来,方才极度不适的样子,全部收敛起来。
他眼神先落在她掩饰很好的腹部上,再是锁骨,最后是她的眼睛。
明明是他最熟悉的一双眼睛,而此刻,她望着他的样子,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无一丝善意的陌生人。
她一定不知道,她刚从泰国归来那时,努力强撑出的恨意,在他眼里有多赏心悦目。当时,她眼里错综复杂的情绪中,有一样,他能看懂就够。那便是爱,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爱。
可现在,无论与他对视多久,她都不在闪躲,因为她的眼神,空了。连带着忽然空下来的,还有他的心。
他在等她先开口。
再艰辛的谈判,他总是有耐心沉默到最后,因为先开口那人,必输无疑。
她也懂,可是对不相干的人,她何必在乎输赢。
“风曦晨在哪”
“你想知道,就跟我走。”
“殷亦凡。”她还是望着他的眼睛:“你所有的机会,都用完了。”
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已经自发的站回了各自的车前,只等着殷亦凡无声的命令。他亲自走到远处,不动声色的按着胸口弯子略微吃力的拎起她的箱子,走到车后备箱附近。
午后的太阳毒辣的打在每个人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他走了短短几步,脸色就变得惨败不堪。他身上的浅蓝色衬衫已然全部湿透,映出胸口缠成圈的白色绷带,还有,隐约渗透出来的血迹。
司机万分惊恐,不敢出言相劝,手足无措的挪到他身边:“殷少,我来吧。”
他不做回应,抿着血色全无的唇,执意亲手打开后备箱,将那个并没有多少重量的箱子放了进去。
不过几个动作而已,他竟然都无法连贯的完成。
箱子闷声落在空空如也的后备箱中,他双手撑着横梁,低头缓了很久,才抬起一张洒满冷汗的脸,对司机说:“走。”
宋芷嫣全程冷眼旁观,眼底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司机恭敬的打开车门,把宋芷嫣先请了进去。殷亦凡从另一个方向,坐的离她很远,在车辆发动的一瞬,轻轻的把头仰回靠在头枕上,慢慢的,合上眼睛。
开出去很久,司机小心翼翼回头问了一句:“殷少,回你那么”然后隔着后视镜,大气不敢出,等着他的答案。
许久,他微弱的点了一下头。
司机松了一口气,踩足了油门,加速往回返。
车队停在殷亦凡家不远处,所有人整齐列在车外,等待下一步指示。司机等了很久,都不见殷亦凡有动静,不敢打开车锁,只能眼神求助宋芷嫣。
宋芷嫣避开视线,视而不见。
“殷少,到了。”迫于无奈,司机小声对他说。
殷亦凡还是保持上车时的姿势,毫无反应。
“殷少。”司机将声音提高一些。
他依然一动不动。
副驾驶上那个似乎是保镖头目的人也有些坐不住,转过身子,又唤了他一声。
依旧无人应。
“糟了”那人几乎是跳下车,飞速绕到殷亦凡那一边敞开车门,单膝跪在座位上,焦急不已的在他耳边低唤:“殷少,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去医院”他摔上车门,对司机大吼。
司机手忙脚乱的发动车子,一直沉默的宋芷嫣忽然冷冷的说:“等等。”
两人同时回头。
“我要下车。”她看也不看身边昏迷不醒的人,声音冷若冰霜。
“宋小姐”副驾驶那人没有了一路来的镇定。
“你们如果怕我不见了没法交差,可以留下人看住我。”她语气强硬:“但是我不去的地方,谁也不可能强迫我。”
她下了车,被一堆人围在中间。
殷亦凡所在的那辆车如离弦箭一般冲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她面无表情:“还有,无论谁死了,都不必来通知我,我不想听。”
闻言人各个暗地倒吸凉气。
他们皆追随殷亦凡多年,见过她的人虽不多,但绝大部分人对宋芷嫣其人,都早有听闻。
传言中她彬彬有礼,不微笑不开口,脾气温和,用情极深。
望着远去的宋芷嫣,其中有人,喃喃的低声问旁人:“殷少心心念念多年不忘的,就是这个冷漠又恶毒的女人”
连他的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这真的是,宋芷嫣
、49地狱行
他如果少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再死一次。
那天晚上,来送饭的是于悦。
殷逸铭真的很会用人,宋芷嫣想,他知道,她也有拒绝不了的人。
见宋芷嫣康复的差不多,于悦又重新露出了笑脸,挥手招呼身后的人:“帅哥,你放下就可以走了”
那人谨记着宋芷嫣的警告,低着头把晚饭摆到餐桌上,一溜烟的又闪没了影子。
宋芷嫣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她全神贯注的看着于悦怀里软软嫩嫩不断挣扎的小东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些。
“这是姨妈姨妈。”于悦挥着他胖胖的小手,对宋芷嫣打招呼。
宋芷嫣把他的小手捧在手心,极轻的揉搓着,手不自觉的贴近自己的小腹。
于悦怀里的小朋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在宋芷嫣与对视的一瞬间忽然害羞的别开了脸,咧着小嘴流着口水,用手拽着妈妈的一缕头发,咯咯的笑起来。
“我的天呐”于悦一面愤愤的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头发,一边用手在他柔软的脸上象征性的滑了滑:“丢不丢呀你,小小辞,这么小就知道见到美女不好意思啦。”
宋芷嫣终于完完整整的绽开笑容:“他真的很像你。”
于悦随后立刻也做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果然,与她儿子如出一辙的惹人喜爱。
于悦对着宋芷嫣还不算明显的肚子遥遥的飞了一个飞吻过去:“这里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公主,我要先预定,混个脸熟。”
她抱着儿子蹲下,侧脸贴在宋芷嫣肚子上:“儿媳妇,叫声婆婆来听听”
宋芷嫣笑着无奈的摇头,接过于悦手里的小家伙,两指勾着他的小手,坐到沙发上。
于悦一直不敢直视她,这会,冷不丁的看到她有些勉强的笑容,心里涌上一阵难过。她牢牢的记着宋辞的叮嘱什么都不许问,也不许提殷亦凡一个字。只要看着宋芷嫣把晚饭吃完就好。
她用力暗暗的吸气,换上一脸欢欢喜喜的表情:“小嫣姐,不要管这家伙了,刚才他吃的很饱了,你来陪我吃饭吧。”
宋芷嫣小心的把他放到婴儿车里,拉着车子走到饭桌旁边,一一打开于悦带来的东西,又转身去厨房拿了一些餐具。
她一走开,于悦马上低子,轻声对宝宝耳语:“帮帮妈妈,千万不要哭,知道么”
听到宋芷嫣的脚步,她若无其事的抬起身子,用手戳他软软的腮:“看你这个小丑样”
接过宋芷嫣递来的筷子,于悦立刻双眼放光,她夹起一大口菜,把嘴巴塞的满满的,心满意足的点头:“好吃”
宋芷嫣不忍心浪费她的用心良苦,尽可能的挑一些清淡的菜,与她边吃边聊。
这晚,于悦吃的简直快要吐出来。
可是她还是坚持不断的狼吞虎咽,佯装自己还没有吃饱的样子。
她大体的算了一下,大概她动三次筷子,宋芷嫣就会动一次。她只有不停下的吃,宋芷嫣才会多吃一些。
“小悦,别吃了。”宋芷嫣拉住她的手。
“我还没饱呢。”于悦忍着恶心,把筷子频频伸向盘里。
“不用这样的。”宋芷嫣用手捂着盘子:“我不会跟自己赌气。我没有错。”
于悦眼眶红了一下,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宋辞说不能提的事情,她一个字都不会提。
“我带了一些小小辞的录像盘,你没事就在家里看看,打发时间好了”她无法接下她的话题,索性绕开。
“小嫣姐,我觉得每次有你在身边我吃饭都特别香呢,我以后都来陪你吃饭好不好”她越说越抑制不住哭意,脸颊忍的微微颤抖。
“想哭就哭吧。”
于悦眼睛一眨,大大的一颗眼泪坠下来:“小嫣姐,我们回泰国去吧。我们一起停在那个时候不要走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辞不告诉我,可是我知道,你要走了,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双手握着宋芷嫣的手:“姗姗走的时候,飞飞抱着我哭的那么惨,她说,她没有姐姐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没有姐姐,那么难过。我不想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婴儿车里的宝宝迷惘的看着妈妈,乖巧的不哭也不闹。
宋芷嫣以沉默代替回答。
她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她的生命,大概再也不由自己支配。
在她的世界毁灭颠覆之后,他依旧冷血的不肯罢手,妄图赶尽杀绝。
那么这次,由她来选,不结束。
之后的几天,宋芷嫣与风友辉保持着密切的邮件联系。
根据他所给出的几家公司名字,宋芷嫣在网上搜罗了q市近五年的商业发展信息,不断的深入研究。
想要揣测他的心理,基本上是不可行的一条路。临摹他的手法去进行暗箱操作,更是难上加难。
风家在半年内迅速的衰落,技术经济贬值严重。原本q市以宁子轩执掌的宁氏为龙头,风家、殷家、宋家紧随其后的格局,发生了巨大转变。殷家资金回笼迅速,资产增值率突飞猛进,支付能力也在迅猛提升。与此同时,殷氏大肆进军原本所属风家的领域,步步紧逼。
“年初的最后一关如果过不了,干爹一辈子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
“我可以帮你,但是,殷家不能垮。”
“只要让殷亦凡手中的几家幕后公司不要集散在殷氏,殷逸铭就能全身而退。”
宋芷嫣扶额,陷入旋转椅中,沉思许久。
最后,她掏出手机,打通李探长的号码。
“我想销假。”
对面只迟疑了一下,就痛快的答应下来。
宋芷嫣随后保存下风友辉所需要的各项资料明细,清空了邮箱。
她心里还在惦记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推开房门,想要出门去。
未料到,客厅的灯全部打开,最亮的那一个点投影下来的地方,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从吃过晚饭后就在房间闭门查资料,这四个小时里,竟然连他回来都不知道。
他的脸色比昏倒在车里那时恢复了不少,已经几乎在脸上看不出大病未愈的痕迹。电视上放映着宋辞家的小孩子蹒跚学步的影像,他看的很专注,脸上的表情却空空如也。
画面忽然静止不动,于悦银铃般的笑声也骤然消失。宋芷嫣站在沙发后面,手里握着电视的遥控器。
他没回头。
她隐约只能看到他的唇角,仅仅这样一瞥,也让她滋生出反胃的感觉。
“风曦晨在哪”
时隔几日,她依旧只有这一句话要问他。
“我会让你见他。”他淡淡的说。
“他如果少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再死一次。”
他站起身,步伐不快,默默的与她擦肩而过。
她避过他方才坐的地方,坐到沙发上。手心沿着小腹的轮廓,徐徐的摩挲着。十分钟后,二楼楼梯上,他换上居家服,沉静的俯视着楼下静坐的女人。
她长大了。
真正的,从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小丫头,变成一个面对他收放自如的女人。
她的冷漠,多多少少的带上他的影子。
也是。
除了他,还有谁能教会她。
让她如此深刻的去爱,再痛彻心扉的去恨。
她无情的样子,真是像极了自己。
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你是怎么忍受了一个五年又一个五年。
你是用什么作为支撑对我仰头微笑,又是怎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流眼泪。
这场游戏,只能是我来主导。
不到终点。
我绝不罢手,也绝不喊停。
、50地狱行
殷逸铭心脏疼的好像要碎成一片一片。
殷亦凡把守在家附近的人全部撤走。
宋芷嫣第一天回所里上班的早晨,厨房里新聘请的阿姨忙碌的准备着早餐。
“殷太太”看到宋芷嫣从楼上下来,她在围裙上擦着手,讨好的冲女主人打招呼。
宋芷嫣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笑容全无,她重新抬步去楼上,穿好衣服之后路过厨房门口,淡声说:“辛苦了,我到时间去上班,不吃早餐了。”
阿姨从厨房小跑出来,手足无措的看坐在餐桌上的殷亦凡。
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被当做空气,拎了沙发上的外套,跟在她身后往门口走。
“晚上你不用过来了。”他冷冷的交代完毕,止不住边咳嗽边追上她的脚步。
他们住的偏僻,一路都叫不到车。她沿着马路边慢慢的走着,身旁的黑色轿车随着她步行的速度,悄无声息的跟随。
上班高峰期临近,宋芷嫣站在十字路口,因为行动受限,连接几辆空车都被人抢走。
她不动声色看一眼时间,继续朝四周望着,唯独,不看他所在的方向。
他打开双闪,把车扔在路边,站到离她大约两米的距离。
就这么僵持了大约五分钟,才有一辆出租车缓缓的开过来,他伸手拦下,沿着车窗递进去几张钞票,出租车司机捧着钱发愣的间歇,他已经一手拉开车后座的车门,然后头也不回,慢慢的走向自己的车。
宋芷嫣原地深呼吸,走了几步坐进车里。
“小姐,这辆车,刚才那位先生”
“开车。”宋芷嫣用两个字打断司机的支支吾吾。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见黑色的轿车已经缓缓逼近他的车尾,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了一眼驾驶室中的殷亦凡,又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芷嫣。
皱眉摇头,发动了车子。
宋芷嫣这次回来的目的很明确,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打发了喋喋不休的bel,下午打开软件包,调出数据库,根据风友辉给的提示,一个一个尝试攻入。
可是直到下班,都一无所获。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在这样特殊的阶段,即便是成功遥遥无期,只要能有一个主旨方向,能让她充实的为父亲与风家做些什么,可以让她短暂的忘记自己生活在哪里,生活在谁身边,这就够了。
bel挽着她的手臂,眉飞色舞的谈着这段时间公司的八卦,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宋芷嫣一眼就看到停在公司楼下的轿车,不动声色的带着bel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车子灵活的调头,温柔的在他们斜前方停下挡住她们的去路。
车窗摇下来,露出殷逸铭一张神采飞扬的笑脸。
“小嫣公主,微臣接驾来迟,还请恕罪。”
bel立刻转头看向宋芷嫣,不怀好意挂满了整张脸。
“这是我哥哥。”宋芷嫣无奈的介绍:“哥,这是我同事,bel。”
“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bel小声对她耳语。
宋芷嫣抿开笑涡,捏捏她鼻子。
“一个妈妈生的,满意了”
bel意味深长的点头,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的却是我、不、相、信。
“小美女,一起去吃饭吧”殷逸铭热情的邀请道。
bel兴奋的刚想应下,冷不丁看到后座一张寒若冰霜的脸,点头的动作立刻变成摇头。
宋芷嫣顺着她的视线飘过去淡淡一瞥,唇边的笑意消失殚尽。
殷逸铭怀里抱着一大堆育儿的图书与光盘,从进家门的那一刻就拉着宋芷嫣滔滔不绝的大讲特讲。
殷亦凡换好衣服,径直下楼拐向厨房。
殷逸铭趁宋芷嫣低头认真的看着书,疾步走过去拦住他:“我来。你身体”
殷亦凡没说话,静静的直视他,直到他松开手,转身回到宋芷嫣身旁。
“现在的小孩子,还没出生就要学这么多东西。”宋芷嫣翻着书页,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殷逸铭聊。
打火灶打响的那一刻,殷亦凡的咳嗽声就开始连绵不断的传过来。他尽量压低声音,黯哑低沉,殷逸铭别过头去看窗外,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
他白天给了殷亦凡整整两页a4纸的钟点工阿姨信息,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放下,说:“她不吃饭。”
然后他花了整整一下午挖空心思想办法,期间他不断的征求殷亦凡的意见,这样好不好,那样好不好,殷亦凡统统没有给回应。等他耐心都耗尽,问他到底想怎么办时,他还是一贯简洁的回了一个字。
“我”
当什么都不奏效时,还有他。
殷亦凡的咳嗽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可每一次,咳嗽的都停不下。殷逸铭知道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在抑制着,他只是不想被她听到。
可是宋芷嫣,由始至终都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书,旁若无人的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小嫣”他盯着她专注的眉眼,心里默问:“真的放下了么十年了,说不爱,就不爱了么”
厨房里,锅铲翻炒的声音,热油翻滚的声音,还有他压抑的咳嗽声音混为一团,宋芷嫣忽然仰起脸,恬静的弯了唇:“哥,你看这段话,是不是说的很好”
殷逸铭低头用眼睛寻找她手指所在处,眼前却茫然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学她弯着唇角,轻轻点头:“很好”
厨房里逐渐消了声息。
餐桌上,殷亦凡的修长手指不断的来来回回,三副碗筷,三碗米饭,两菜一汤。他眉眼安宁,宜室宜家的温和样子,殷逸铭望过去,看到被时间打磨成这般模样的弟弟,心里百感交集。
“小嫣,该吃饭了。”他轻声提醒宋芷嫣。
殷亦凡坐在餐桌上,不出声也不动筷。
“还要再等一小会。”宋芷嫣头也不抬,继续翻着书本。
三个人都在原地未动,五分钟之后,门铃响。
殷逸铭过去开门,挑眉看门口的陌生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盒子。
“宋芷嫣小姐家是么她订的晚餐到了。”
宋芷嫣如常应了一声,掏出钱包走过去,接下晚餐付了钱,拎着盒子放到餐桌另一端,打开,仰首对殷逸铭一笑:“今天忽然很想吃这个。”
殷逸铭看一眼她手边摆放的米饭,忽而沉默。
宋芷嫣与他对面而坐,夹起一块率先递过去给他:“要尝尝么”
他唇边撑起一个勉强的弧度:“小孩子吃的东西,只有你才喜欢。”
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殷亦凡的表情,腕力控制着夹菜的手不要颤抖,味同嚼蜡的吃着每一口。
在宋芷嫣眼里,同桌晚餐的,只有两个人而已。
她两指捏着一块披萨,小口小口的塞进嘴里,时不时与殷逸铭对视,简单的交谈一两句。
殷亦凡始终没有拿起手边的筷子,只是安宁的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再把眼神放空在某个角落。
终于,在她吃到半饱时,殷亦凡缓缓的站起身,而他眼前的饭菜,原封未动。
在他举步上楼的那一刻,殷逸铭没有忍住,转头看他,他只看到他的侧脸,一眼,再转回来时,心如刀割。
因为,殷亦凡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带着笑的。
那柔软的弧度,无论他有再大的定力,也无法狠下心去看第二眼。
他恍惚的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殷亦凡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
那大约是一个炎夏,那时的宋芷嫣已经进入大学,除了周末偶尔回家,平日都住在学校。忽然有一天,宋芷嫣发高烧回到家里,恰逢邱阿姨回老家去探亲,殷逸铭安顿她睡下之后,跟无头苍蝇一样撞进厨房,看着锅碗瓢盆两眼发直。
殷亦凡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也许是当时手忙脚乱,所以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突然回家的原因,甚至都没有对他知道宋芷嫣生病这件事表示任何的疑问。
殷亦凡进了厨房,把殷逸铭熬的那锅一看就让人食欲全无的白粥扯着倒掉,用一个手势把他赶出了厨房。
殷逸铭自然是不肯乖乖听话闪到一边的,他大汗淋漓的撇着嘴,吊儿郎当的搬了个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看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让他目瞪口呆的事很快出现了。殷亦凡解开两枚衬衣纽扣,只用了他方才一半的时间,就把一锅软糯的白粥跟两个清口的小菜跟变戏法一样放在案板上。然后转头极其不屑的给了他一瞥,眼神示意他可以滚去服侍病号了。
殷逸铭立时噤若寒蝉,灰溜溜的抄家伙走人。
走到一半,又被他叫住。
“不该说的不要说。”
殷逸铭狠狠的给了他一个“你还能再矫情点么”的鄙视眼神。上楼去哄宋芷嫣吃东西。
再下来时,他还没有走。
“退烧了。”没等他问,殷逸铭就先说了这句话。他有预感,他不走,就是在等这句话。
他可有可无的应一声:“别告诉她我回来过。”
殷逸铭忍无可忍:“你这样有意思么”
殷亦凡停下,转身,嘴角奇迹般的慢慢勾起来。
“非常。”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
殷逸铭最后只能捕捉到他侧脸的一丁点轮廓。可是那一丁点,也足够他看到他脸上的温柔,他以为弟弟这一辈子也不会表露出来的温柔。
而这些温柔,每一次,都独放为那一个人。
回忆与现实交叉肆虐,餐桌空了的那一边,跟餐桌对面若无其事吃饭的那张脸。
殷逸铭心脏疼的好像要碎成一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