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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部分阅读

    “不远,就是对面。”她的双手得空,心不在焉的答他,又翻出了那份报纸,仔细的看。

    他仿佛是和她闹着玩,伸出手去,遮住她的眼睛:“别在车里看报纸,小心眼睛。”

    夏绘溪避了避他温热的手,扬眉打量他:“苏如昊,你最近心情很不错。”

    他不置可否,微笑着收回手:“是啊,你愿意搬来和我一起住,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不是说这个。”她将报纸合上,又淡淡的说,“我是说,新药的事故,你们处理的怎么样了媒体上已经开始曝光了。”

    他的眉峰微微一踅,眼角滑过一丝锋锐:“什么媒体给我看看。”

    车子已经驶进了小区里,他快速的扫了一眼,似乎并不意外:“曝光是肯定的,不然crix这几天天南海北的找公关危机处理专家”

    他将车停在车库里,又提了东西和她并肩往外走:“其实这个药从两年前就开始研发,问题一直在。这也是这类药的老毛病了,两年的时间,并没有关键性的突破。”

    “报纸上的那件事我也知道。那个女人的儿子其实两年前是临床被试之一,当时也是签了协议的。就是因为这个事故,开发到了中间才又搁置起来。要不然crix那边,肯定早就把药物审核拿下来了。现在不良反应是缓和了不少,但是这种药和一些特定的食材一搭配,对于一些特殊体质的人,还是会出问题。”

    进了电梯,夏绘溪低头看着蹭亮的地板,缓缓的说:“那么,上次那个女人呢”

    他的声音依然十分沉稳,只是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她也是。”

    “所以你十分笃定的告诉我,说不是我害死她的。”她平平淡淡的说,抬脚先出了电梯,“你早就知道了。”

    她的背影纤细,苏如昊慢她几步,看得清楚,只觉得她的语气清冷,忽然生出了些烦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个时侯我确实知道。其实彭教授也知道。但是当时原因还在调查,我还不能说”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镇定一些,“小溪,你是在怪我”

    夏绘溪低头往密码锁上输密码,她的生日加上身份证的后六位,一串长长的数字在心里一滑而过,无比的娴熟。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只是回头笑了笑,又扯开了话题:“对了,今天你大伯打电话给我,说是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他前几天回来的,以后可能会常住这里,有的是时间见面。”身后苏如昊似是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要不明天吧明天我有空。”

    夏绘溪回头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明天我宿舍里还有些东西要清理。”

    虽然最后拆迁的日子未定,夏绘溪宿舍的东西其实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偶尔回去一趟,发现楼上楼下的小广告多了起来。大多是收购二手电器、家具和书籍的。其实宿舍里还有一台老掉牙的台式电脑,配置什么的都已经很旧,是她在本科的时候用的。一直放着,如今倒专门用来备份资料了。夏绘溪看着空空落落的宿舍,想了想,就按照小广告上的电话,拨了一个过去。

    那边专门倒腾二手电脑的小老板一听,立刻说好下午来看机子。

    老板是一个人来的,看了看电脑,只说了一句:“这么旧了啊配置太过时了,这样,600块钱,我全收了。”

    其实机子本身倒是保养得很不错,开这个价格,老板也是打着“漫天要价,着地还钱”的规矩。想不到夏绘溪想都没想,十分爽快的就说:“好,你什么时候要”

    老板喜出望外,立刻打电话说:“那我让店里的人开车来,马上运走。”当即数了600块钱出来,给了夏绘溪。

    夏绘溪微笑:“不急吧这些资料等我拷进移动硬盘。”

    “不急不急,你慢慢来。”

    那边人已经来了,就等着拆机运走的时候,她还在拷一些会议资料,回头对老板抱歉的笑了笑:“麻烦再等一下。”

    老板打量了一下她的桌子,忽然说:“你这漫步者音箱卖不卖”

    是和电脑配套的,夏绘溪本来就不大用音响,听他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卖吧。”

    随手将音响打开,又点了文件夹里的一段录音记录,让老板听听音效。

    先是一片嘈杂,随后模模糊糊的才有人的声音传出来,她一愣,看了看那段录音资料,抱歉的说:“我放错了。”

    正要关掉,老板的那个年轻助手忽然说:“你出过国吧在俄罗斯录的”

    她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才笑着说:“你是南大学生在兼职”

    那个男生点点头:“我是学俄语的,对这个比较敏感。”

    “是么那是我去圣彼得堡开会的时候录的。里边讲些什么听得懂么俄语弹舌音很多,听起来挺有趣的。”

    男生笑笑:“这些对话挺简单的,不难。”

    他说了句什么,夏绘溪皱了皱眉头没听清楚,恰好鼠标又双击了一首歌,周杰伦哼哼哈哈的声音传出来,意识里更是有些模糊。

    夏绘溪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关了音响,礼貌的对那个学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老板多加了50快钱,兴高采烈的搬着电脑走了。

    而她独自一个人,坐在了一时间显得有些空旷的书桌前,想起那个学生的话,又想起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很多事,手脚渐渐的发凉。

    四十二

    思路越来越迷糊而混沌的时候,手机一阵阵的响起来,夏绘溪被惊得战栗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去够手机。

    “你在哪里我现在还在学校,要不要一起回去”熟悉的声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夏绘溪却觉得有些陌生,仿佛一时间想不起他的模样。

    她等了等,才开口说:“我在宿舍,刚刚把电脑卖了。”

    他从来不会对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不耐烦,又和自己说了几句别的,才说:“下来吧,我到了。”

    夏绘溪挂了电话,移动硬盘就在自己的手边,她伸出手去,又仿佛烫手一般,犹疑着拿起来,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今天夏绘溪下楼的速度特别的慢,她走出门口,拿不定主意一般,又等了等。

    隔壁一个老师恰好上来,看见她,微笑着打招呼:“夏老师。”

    她笑着回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扬声喊住她:“王老师,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现在有时间吗”

    王老师钥匙刚刚插进锁孔:“有空啊,什么事”

    她随着王老师进屋:“我有段录音,是俄语的,想请你听听,里面说了些什么。”

    王老师是外语院的俄语老师,点开了那段录音,听了一遍,微笑着说:“这个挺简单的。”

    夏绘溪忽然觉得心脏失律了数秒,紧张的微微屏住呼吸,声音竟然有些微的颤抖:“说了什么”

    那辆车早已停在了楼下,像往常哪样,不论等她多久,他总是甘之若素的。

    甚至没有提自己等了多久,他只是伸出手来摸

    5

    了摸她的脸颊,微微踅起了眉:“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夏绘溪像是游魂一般,条件反射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声音有些恍惚:“没有。”

    这种天气,不用开空调,温度便是适宜的常温,可是她一动不动的坐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苏如昊,你的外套呢”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夏绘溪抿出了一丝笑,似乎让他不要担心,“我有点冷。”

    他停下车,从后座上拿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皱着眉打量她的脸色:“别真的病了。很冷么我打些暖气吧”

    她匆匆忙忙的拦住她:“不要,把窗开着吧,我透透气。”

    他的风衣盖在自己的身上,有他惯有的味道,暖暖的像是他的怀抱。夏绘溪将自己裹得紧一些,靠在了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似乎一直处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大脑中亦是一片空白,直到感觉到有一双手臂从身侧伸过来,想要将自己抱起来。夏绘溪警觉的动了动身体,又张开了眼睛,看着他近在身侧的脸庞,问:“这是哪里”

    他柔声答她:“医院。你发烧了,我们去看看。”

    “不是和你大伯一起吃饭么”夏绘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勉力坐起来,“我没事的。没发烧。”

    “饭下次吃就好了。乖,我们去看看,马上就好。”他耐心的哄着她,“下车。”

    那双狭长而明亮的眼睛,此刻确确实实的盛着担心。夏绘溪看着他英俊的脸,忽然有些倔强的别过头去:“我不去医院。”

    苏如昊的手还扶着她的肩膀,又把自己的风衣往她肩膀上提了提,盖住她的身子,愣了一会儿,似乎拿她毫无办法。半晌,见她不愿意转过头来,只能叹口气:“那回家去,你好好睡一觉。”

    而她半靠着椅背,小脸被大半的头发遮住,露出的下颌弧度美好,似乎已经沉沉睡着了。

    他忍不住俯下身去,湿润的唇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她的不安的动了动,气息却依然甘甜美好,苏如昊忍不住停滞了几秒,又抚了抚她的脸颊,才起身离开。

    夏绘溪半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她微微掀开眼帘,床的另一侧开着台灯,而苏如昊靠在床边,手里拿了一叠资料,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灯光是奶白色的,又被他的身子遮去了大半,说不出的柔和,叫人觉得心里安定。

    她甚至没有动一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放下材料就俯身问她:“怎么醒了是不是灯光太亮了”

    他侧身拿了一杯水,又将手伸进她脖颈的下边,微微用力将她身子托了起来:“喝点水。”

    夏绘溪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又躺了下去。

    而他翻身就要去关灯,夏绘溪却轻轻的说:“不要关。你继续看,我喜欢这样。”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又将脸埋在了他的身侧,低低的说:“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他们有时候还开着灯干活,就是这样的亮光”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他抱得紧了一些。

    苏如昊低低的叹口气,没有关灯,伸手抚着她的手背,柔声说:“那你睡,我再看一会儿。”

    她“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说:“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嗓子疼,睡不着。”

    苏如昊想了想,还是把灯关了,自己也躺了下来,将手臂垫在她的颈下,又把她抱在怀里,慢慢的说:“说什么”

    这个怀抱这样温暖,夏绘溪却往后闪了闪,撇过头去咳嗽了几声:“不要这样面对面的,我感冒了”

    他的手臂有力而坚定,依然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语气温柔,又不容置喙:“没关系。你躺着别动。”

    彼此的气息可闻,夏绘溪果然不再动了,她缩在他的怀里,轻声问他:“我上次问你,你为什么来南大,你没有回答我。”

    苏如昊的一只手就扶在她的腰侧,她的肌肤柔软而温腻,他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你说。”她的声音娇柔,带了执着和倔强,“你说啊。”

    “是因为南大的心理系是全国最好的,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在国外的时候呢这么好的学校,别人想申请都进不去。”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继续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怎么又扯到老问题上去了”黑暗中苏如昊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不回来,如果不进南大,我又怎么能认识你呢”

    “嗯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这个问题有些孩子气,苏如昊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很早的时候吧,应该比你喜欢我的时候还要早一些。”

    “什么时候”

    他的唇贴在她的额上,淡淡的温热,可见烧已经退了,苏如昊微微放心,于是回答她:“从翠湘回来吧,大概就是那个时侯。”

    “是我们去圣彼得堡之前”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双如珠似玉的眸子即便在夜色中,依然烁烁清亮。苏如昊一愣,原本贴着她额角的唇似是触到了什么,仔细在暗夜中分辨了一下,才发现就是那块疤痕。

    他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刻,才淡淡的说:“是。”又不容分辩的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睡吧。你还病着。想要聊天的话,什么时候不可以”

    夏绘溪没再吭声,闭上了眼睛。

    他却没有立刻闭眼,仔细看着她良久,秀挺的鼻梁,微翘的羽睫,平缓的呼吸。她的脸色透明的近乎苍白,莫名的叫他想起了清水,掬一把在指间,亦会无声的流逝。

    这样的想法,叫他悚然心惊。

    他无声的靠过去,亲吻她的唇,听到她迷迷糊糊的问了句:“怎么了”

    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将那个吻加深加长,仿佛这一刻天长地久。

    四十三

    第二天夏绘溪醒来的时候,感冒大约是彻底发了出来,嗓子里仿佛有人拿着麦秸秆在烟熏火燎的炙烤,干涩,说不出的难受。她躺着没动,眼睛还没张开,就察觉到有一只手小心的探过来,试了试自己的体温。旋即床轻微的一动,苏如昊悄声起床,又将房门掩上了。

    她依然没张开眼睛,或许又小睡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人在轻声的喊自己的名字。

    她的眼皮发沉,勉力睁开了些,才看见苏如昊的脸,逆着光影,近在咫尺。

    他已经换了衣服,海蓝色的衬衣,手臂上搭了一件薄风衣,俯身下来的时候,带来的气息清凉而舒适。

    “早饭已经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就去吃点东西。”他亲昵的拍拍她的脸,“感冒药就在粥碗旁边放着,一会儿记得吃。”

    夏绘溪低声答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臂:“你去哪里”

    “有点事。”他握住她的手,顿了顿,“中午我尽量赶回来。要是感冒还不见好,下午一定要去医院。”

    又是去医院夏绘溪不满的皱了皱鼻子,放开了他的手,翻身侧向另一边。

    或许他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才起身离开。

    实在是再也睡不下去了,夏绘溪慢吞吞的起床,洗漱完毕,嘴巴里全是薄荷清凉的味道,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

    她先拉开卧室的窗帘,忽然泻进来的阳光仿佛是一道金色的瀑布,惊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光线在睫毛的末梢卷起了小小的彩虹,透亮而光明得不可思议。

    她前所未有的醒觉,微笑着想,原来这就是春天。

    从小高层的窗台边望下去,整个城市除了建筑单调的色泽,却有一种难言的韵味,似是沐浴在了微跃的阳光和娇嫩的浅绿之间,间或点缀着飘然柔软的柳絮。这样的清晨,于自己而言,实在是难得的静谧安然。

    苏如昊走前煮了粥,又添了几份酱瓜,放在青色瓷碟上,色泽极为清淡。夏绘溪喝了几口,因为嗓子难受,也没有多吃。进厨房洗了洗碗,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推门进了他的书房。

    阳光大片大片落在了书房深褐色的地板上,将浓浓的色泽调得柔和许多,仿佛是少女蜜色而健康的肌肤,触指间是淡淡的暖意。

    扔了靠垫在地上,夏绘溪的目光在书橱中流连。

    自己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搬了过来,于是一半一半的,这半边的壁橱是自己的书,而对面的,全是他的书。

    这样美好的天气,夏绘溪实在不想看专业书,于是转身去看看他的书柜里有没有有趣别致的书。

    想不到真的有。

    她抽出一本诗集,盘腿在地上坐下,微笑着翻阅起来。

    舒婷的诗集,夏绘溪的手指在已经显得老旧的封面上拂过,原来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读诗。

    太阳的光斑从房间的一侧,悄悄挪移到了另一侧。似乎愈来愈强烈,又似乎愈来愈温暖。

    她心无旁骛的沉浸在那些语言字符组成的世界中,一个又一个的意象,在脑海中滑过,直至指尖触到其中的一张纸,被折了角,又或许是他特别喜欢这一首,用钢笔标了记号。

    名字是会唱歌的鸢尾花。

    夏绘溪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轻轻的念出声音来:

    “让我做个宁静的梦吧,

    不要离开我,

    那条很短很短的街,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让我做个安详的梦吧,

    不要惊动我”

    声音比自己想象得到的,要嘶哑得多,这样一字一句的读过来,仿佛是用粗粝的沙,摩挲着最娇柔的肌肤,有种触目惊心的残缺,却又有着怪异的美感。

    嗓子越来越疼,可她忍耐着,直到将整首诗歌读完。安静的一刹那,仿佛全身无力,怔怔的,那本书啪的一声,掉在了膝上。

    她什么都不愿意想可是那些思路为什么这么清晰以前想的到的,想不到的,此刻一一汇拢而来,那副巨大的拼图,正一点点的显出狰狞的原貌。或许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它就是在那里,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这么抱着膝,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正午的光线刺眼强烈得不可思议,夏绘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块形状如同海星的光斑,有些泛酸,又有些微痛直到几乎失去了感觉,才听到房门被轻轻的扭开了。

    她没抬头,身子亦没动,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些。

    身子一轻,已经被苏如昊抱了起来,膝上的那本书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下意识的低了低头,喃喃的说了句:“书。”

    苏如昊手臂上托着她轻软的身子,大步往外边走去,似乎根本没有看地上掉下什么东西,轻轻的斥责她:“怎么随便坐在地上看书”

    夏绘溪慢慢的拢上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声很有力,一下一下的撞击自己的耳膜,洞彻心扉的律动。

    他随手从玄关的衣架上拿了一件她的外套,开门就往外走。夏绘溪回过神,急声问他:“去哪里”

    苏如昊的目光在她脸上端详了数秒,淡淡的说:“医院。你看看自己的脸色,比早起的时候还要差得多。”

    她“哦”了一声,不再挣扎,只是伏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抱着,一路走到车库。

    在他发动车子前,夏绘溪望着他的侧脸,慢慢的说:“我看到新闻了,安美已经启动收购crix制药子公司的计划,是不是”

    他将车子开出车库,漫不经心的答她:“我不清楚,可能是吧。”

    夏绘溪想了想,又问他:“你为什么不进安美,去帮你伯父”

    他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墨黑的眸子间似乎有些探寻,语气间无限耐心:“那天不是说了么我的兴趣本就不在这里。”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握紧,夏绘溪注视着窗外千篇一律的行人和景致,不再问什么了。

    “彭老师,这些资料归在哪个文档里”夏绘溪边打字边问彭泽,侧头一看,老头站在书架前,似乎正在对着一长套的书卷发呆,于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声:“彭老师”

    彭泽回过神来,却答非所问的指了指那套书:“资治通鉴。”

    夏绘溪其实一直有些好奇,这套书摆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和心理学没什么关系,也不见老头去翻翻,可是就是占据了最显眼的一排架子。

    他微笑着说:“退休了也好。有时间看看这些书。”

    “以前我读硕士那会儿,我的导师就对我说,趁着现在还是学生,好好读几本书。要不然,下次等你有机会静下心来读书的时候,估计就是退休之后了。”老人的语气微带喟叹,银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你看看,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啊。”

    “资治通鉴您爱看历史吗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彭泽笑了笑:“历史这个哪里是历史中国这几千年下来,最最厉害的,不就是一个人心么修养自己的,揣测别人的,全明明白白写在这书里了。这个比起西方的心理体系,可就厉害得多了。”

    夏绘溪第一次听见老师这么说,也来了兴趣,点头说:“你这么说,好像也很有道理。”

    “好比吧,我退休了,可是院里的人不管服不服气,总还是因为我这几分面子在,所以就不要求一个老头挪办公室了,把门口的牌子一拆就了事。这也算是人心。”

    说起了这件事,夏绘溪就有些黯然。本来怎么说,以老师的情况,也不会这么早就退休。可是最近crix的丑闻越闹越大,南大的研究所里,气氛也是沉沉的。新药在媒体曝光之下被紧急叫停,卫生部下派调查组,而研究方必然要拿出态度来,于是彭泽引咎辞职,至于接下去还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处罚,也是难说。

    “彭老师,我一直想不明白,这药是在研发期的时候,一期临床的时候和对照组相比,报告上写着确实有些问题,当时不是已经指出了么为什么到了二期临床,那些问题忽然全解决了而且通过了是数据上出错了”

    “当时我们没考虑到一些食物和药之间的反应,病人用药后的恢复情况是心理组这边承担的,也是镇静的效果太好,所以很容易把隐患忽略了。临床的病理那边也没注意到这点”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如今也算木已成舟,没什么好抱怨的。”

    “既然是试产,出了事故当然是要负责任的。可是这个曝光的力度也太强了”夏绘溪轻轻嘟囔了一句,“老师”

    老头却打断了她,微笑着说:“所以我说你啊,小夏,还是看不透。”

    他指了指那套大部头的书:“都是人心啊。商场如战场,你想想,现在财经界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

    夏绘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你是说安美”

    彭泽悠悠而笑,似是把一切头看透了:“并购的关键时期,对手怎么能不利用这样的新闻大做文章一棍子打倒了,自己才大有优势嘛。”

    从办公室出来,夏绘溪接到苏如昊的电话,她略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

    “我来接你,今晚一起吃个饭吧,我大伯也过来。”

    夏绘溪“哦”了一声:“我在操场那边等你吧,已经下班了。”

    感冒断断续续的直到前几天才好转起来,吃饭的事也就一直搁浅着,今天他忽然提起来,自己实在有些意外。

    挂电话前,神差鬼使的,夏绘溪又问了一句:“你大伯这几天不忙吗”

    即便隔了电话,也听得出他在微微而笑:“忙完了。”

    依然是在上次的那家饭店,苏如昊牵着夏绘溪的手下车,走得比她略微快了一步。他穿着极正式的西服,身长玉立,走路时亦是风度优雅,握着自己的手有力而温暖,让她有些微的分神。

    进门之前,夏绘溪想起了什么,用力的拉他一把:“你为什么不和你大伯一个姓”

    “我妈妈姓苏。”他简单的说,为她推开门,“到了。”

    杜子文已经到了,手中捧了一盅碧螺春,慢慢的品着,一见他们,便露出微笑招呼道:“来了”

    夏绘溪有些不好意思:“大伯,真对不起,路上堵车了,您没等多久吧”

    “自己人,这么客气干什么”杜子文呵呵笑着,又转头对苏如昊招呼,“坐下来说话。”

    苏如昊亦拿起身前那杯新茶,却不急着喝,微笑着问:“您签完协议了”

    杜子文长长叹了口:“签完了。也算了了心事。”他摇摇头,“过了这几年,总算没白费功夫。”

    苏如昊也沉默下来,最后淡淡的说:“那幢宅子,我一定要拿回来。”

    夏绘溪也不吭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叶,似乎没在听两人的对话。

    杜子文仿佛突然惊醒了,乐呵呵的拍了拍苏如昊的肩膀:“你看,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这些。”

    苏如昊抱歉的对夏绘溪笑了笑,那丝凌厉倏然间消失了,表情温和:“是,让他们上菜吧。”

    这顿饭不知道为什么,吃的有些拘谨。苏如昊不怎么说话,偶尔插一句,也是心不在焉,仿佛心里有着十分重要的事,难以释怀的样子。

    夏绘溪倒是和杜子文有说有笑,聊的都是一些细细小小的琐事。

    最后上了汤羹,杜子文站起来,又看了侄子一眼,目光中隐隐有着鼓励的意思,笑着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服务生正在替他们舀汤,苏如昊抬眼看了一眼,那人极为识趣的放下碗,亦轻轻出门了。

    夏绘溪见他放下了筷子,神色间很是不豫的样子,心中微感好奇:“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手轻轻的滑进了口袋,又懒懒的靠着椅背,抿了唇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倏然抬起眼睛,似乎是想把她真真切切的看清楚。

    夏绘溪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心底不安,只能转过了头不再理他。

    然而片刻之后,苏如昊的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十分温文,又有些璀璨。他站起来,靠着她的身边,自上而下的看着,目光闪烁着碎钻般的光泽,亮得像是最远处的星子,可是分明又像近在身侧的,他掌心中的那枚闪耀的钻石。

    四十四

    仿佛是慢动作一样,他屈下身,单膝着地,从声音,到表情,无一处不是润着清雅的笑意。

    夏绘溪只觉得头脑哄得一声,思绪一片空白。

    因为半跪着,他们的视线平行,苏如昊带笑的眼神凝然注视着她,似乎在给她时间,让她反应过来,不至于呆滞如此。

    可夏绘溪的反应,却只是手忙脚乱的去拉他起来:“你快起来,一会儿大伯回来了看到了”

    他拂开她的手,微笑着说:“我特意选在今天,家中有长辈在,才能让你放心嫁给我。”

    她的手顿了顿,落在半空中。

    而他缓缓的重复了一遍最后的三个字:“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脸英俊而生动,目光清澈而充满了期待,鬓角清爽,鼻梁挺直,许是有着轻微的紧张,可更多的是坦然和自信。仿佛相信她会将自己的手伸给他,让他替她带上那枚戒指。

    那个“好”字带着余音,似乎还在耳边环绕夏绘溪怔怔的看着他,各种各样的想法接踵而来,却唯独忘记了回答。

    他不催她,却无声的将她的手握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指节,浅浅的笑:“你再不答应,恐怕我真的要跪到大伯回来的时候了。”

    夏绘溪的目光又渐渐的游移到了他的手心,银色的戒身,闪亮的钻面,简洁的款式实在是巨大的诱惑,只要自己轻轻的点点头

    心底有个声音在让自己答应,可是另一个声音,却相伴而生。她仔细的聆听,才明白,那个声音是在说:你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么他爱你,全心全意的爱你可他始终将自己的心藏在某个地方你看不见,摸不到一直是在迷雾之中

    她的目光从迷惘到清澈,声音终于慢慢的从形状姣好的唇间吐了出来,可是却不是预期中的那个“好”。

    那句话发音奇特,带着小舌音,艰难,却又迟疑。

    是俄语,听得出是在模仿,所以并不标准。

    苏如昊温柔缱绻的神色在瞬间消失了。慌乱,或许还有尴尬和恐惧,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

    修长的身影,眨眼间,变成了冰封万年的雕塑,僵直而坚硬,任谁也不能再让他移动上分毫。

    “你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微弱,手指无力的握成拳头,又渐渐的松开,“你告诉我”

    “你不愿意说么”夏绘溪咬了咬唇,一个清晰的齿印落在下唇上,“别人告诉我,这句话是在说拿了钱就快滚”

    苏如昊的手还握着她的手,仿佛在刹那间,彼此的体温都在迅速的冷却和僵硬。

    她闭了闭眼睛,将那句话说完:“你到底为了什么,才来南大,才来接近我”

    苏如昊的神情和她一样的怔忡,有些茫然的回望着眼前的女孩子,却发现所有的辩解都十分无力。

    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让人不安的安静和沉默。

    杜子文推门进来,苏如昊还半跪着,而夏绘溪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彼此的脸庞都贴的很近他乐呵呵的转过脸去,笑着说:“还没完呢小夏,就答应小昊吧,难为他也跪了这么久了。”

    苏如昊却慢慢的站起来,收紧了右手,那枚钻石硌得掌心发疼,他却浑然不觉。

    而夏绘溪也很快的回过神,匆匆忙忙的拿了外套站起来:“杜先生,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吧。”

    杜子文注意到她连称呼的都改了,表情微微一滞,回头看了苏如昊一眼。

    苏如昊已经坐在椅子上,身子看似悠闲的靠着椅背上,然而目光却游移在窗外,似乎对身外的这一切不闻不问。

    而等他回头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离开了。

    霓虹初上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城市风景流光溢彩,仿佛是漫天星辉盛放在眼眸中,又一点点的泛溢出来。夏绘溪在路上漫步,眼角微凉,竟分不清,是天上忽然飘下来的春雨雨丝,又或者是不自觉的泪水。

    刚才,自己究竟拒绝了什么

    是一份期待已久的温暖或者一直在渴望的安定

    她有多么爱他他是知道的吧

    可是他的身上,总是藏了那么多的秘密。他不愿意告诉她,逼着她去揣测那些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他似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他一直在沉默。即便在决定了要和她携手走过下半辈子的时候,依然选择了对她沉默,对过去的一切沉默,也对现在发生的种种情况沉默。

    夏绘溪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时他们刚刚决定在一起,她住在他家里,半夜起来,看见他站在阳台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如昊,仿佛是全然陌生的,背影孤寂,又像是遥远的一个影子。

    于是自己悄然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那时自己贴着他的背。只是想起了初见的时候,那还是炎炎夏日,他清爽的向自己伸出手,笑容坦率而俊朗,仿佛是窗外的阳光,不带半点阴翳。

    那一晚,做了那样一个梦。

    他的气息,他的身影,他的衣着到处都是他,她亦知道就是他可年轻男人的脸始终藏在了迷雾的后边,似是对她微笑,又似是简单的凝望,所有的表情,只是若隐若现。

    她记录过自己很多梦,不断奔跑的那个梦让自己麻木而筋疲力尽,和裴越泽相处的那个梦让自己尴尬而困惑。而唯有这一个,却叫自己觉得惊惧而无力,仿佛有什么东西跳跃出了自己可以理解的范围,隐约的告诉她终于还是要失去些什么。

    这个梦,她没有记录在自己那本厚实的工作笔记上。不是因为见不得人,只是因为心底隐隐约约的害怕。

    或许只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在意”两个字。

    只是因为自己在意,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也只是因为在意,才这么在乎彼此的坦诚。

    夜风一阵阵的拂在自己脸上,她仰头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忽然想起本科时学的“心理学概论”。

    那时老师的头一句话是:“什么是心佛教里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而我们要学的,就是这不可得的东西。”

    她那时和同学们一起大笑,因为年轻,所以觉得无惧而勇气勃发。

    可现在想起来,原来老师说得没错,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虚妄和不可得的。

    慢慢的走了很多路,不知不觉的,又走回了老路上。只要再拐个弯,就是他住的小区。夏绘溪猛然顿住脚步,踌躇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

    如果现在回去,如果遇到了他,他会不会解释会不会印证自己心底的那些猜想

    那些猜想,有的是关于自己的,更多的,却只和旁人有关。

    她的唇边绽了淡淡一抹苦笑,想了想,还是穿了马路,举步进去了。

    立在楼下看了一会儿,一层一层的数上去,第七层还暗着灯他大概也还没回来。

    楼下保安见到她,笑着问:“苏先生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她心中更加的安定了一些,跨进了电梯。

    屋子里漆黑一片,夏绘溪开了灯,就像早上匆匆忙忙去上班的时候一样。桌上还有一瓶止咳药水,盖子都没合上,临走前他又把自己抓回来,灌了一盅,还不许她喝水,呛得她喉咙里一片甜腻。

    她进房间,拿了证件,想了想,又拿了张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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