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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铯炸药〗《养我吧》

    作者:叶芊芊

    楔子

    午饭时间刚过,来医院看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夏萱坐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有气无力地咬著她唯一的午餐——波萝面包。

    一阵轰然的嘈杂声从她头上掠过,她仰起脸,看著直升机低空划过,然后消失在中央大楼楼顶。普通人都是躺在救护车被送来医院急救,只有两种人才能用直升机当交通工具,一种是有权,另一种是有钱,而这两种都是她所没有的。

    她是个贫穷的孤女,父母在她十一岁那年双双意外死亡,留下她和当时只有两岁大的弟弟;两人投奔爷爷不满一年,爷爷却不幸去世,她只好再带著弟弟转投奔舅舅。

    舅舅和舅妈对他们姊弟不算太好,但她没有怨言,毕竟没有人有义务抚养跟自己只是旁系血亲关系的小孩,更何况舅舅还有三个小孩要抚养。所以她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一放学就到行天宫的庙门外卖香,赚点蝇头小利,以弥补舅舅的损失;直到她高中毕业,虽然她是以全校第一名毕业,但她无法继续升学。

    过去的日子,只要她香卖得不好,回到舅舅家,经常会遭到舅妈无缘无故的责打,舅舅的眼睛并没瞎,却对她手上和腿上的瘀青视若无睹;这些事情,她全都忍了下来,可是她不能忍受弟弟变得越来越沉默,她知道弟弟受了委屈,但弟弟从来不说。

    高中一毕业,她就到医院做全职看护,别看她瘦巴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一咬牙,照样扶得起重达八十公斤的重病患者;五个月后她和弟弟搬出舅舅家,租了一间十坪大的公寓,每个月还要拿五千块给舅妈,因为舅妈命令她必须反哺。

    一想到这,她把剩下三分之一的波萝面包撕成无数的小碎片。喂池里的鱼吃,然后快速地走向住院柜枱。她在这间医院工作已经两年多,跟医生、护士,甚至开救护车的司机和打扫的欧巴桑都混得很熟,大家都知道她的困难,也不吝伸出援手帮她,只要一有需要看护的个案,总是第一个就通知她。

    三十分钟前,在她细心的看护之下,她的雇主康复出院,临走前还塞给她三千元的红包。但她舍不得花,打算把钱留下来给弟弟交补习费;弟弟有音乐的天分,每次看到弟弟拉小提琴时,脸上流露出以前所没有的笑容,她就感到心满意足。

    尽全力栽培弟弟,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愿。

    办理住院手续的大姊姊告诉她,直升机送来的急病患者,家属并没提到需要看护。但她不死心,她是不会轻易让大鱼从她手掌心溜走;问明了病人被送进哪间开刀房之后,她决定去碰碰运气,毛遂自荐,凭她的口碑,她想要取得这份工作并不难。

    每年医院都会对看护做评鉴,她连续两年蝉联冠军宝座。

    到了手术房外,她整个人呆住了。好帅的男人啊!她从没见过这么帅气,又看起来很有钱的年轻美男子,她的心小鹿乱撞;但她摇了摇头,她没有时间谈恋爱,就算她有,凭她的条件,这个美男子未必看得上她,还是办正事要紧。

    她走上前去,一个穿著黑色西装、两鬓发白的中年男子像赶苍蝇似的,一点也不客气地赶她走;但医院又不是他们开的,她硬是赖著不走,一屁股坐在手术房外的椅上,伺机而动,中年男子拿她没辙,只好随便她。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手术房外,个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男的像事业有成,女的像名媛贵妇,相形之下,她好像小老鼠,卷缩在见不得人的阴影角落,没人注意她的存在,也没人在乎她,他们的焦点全在手术房内。

    她专心地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得知躺在手术枱上的是个年轻女孩,她有很多病,有个声音建议,去买颗肾,以减轻女孩的病情,她立刻大声说:“我卖了!”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她,包括那位美男子——雷骘,他的眉头像刀刻似的皱了起来,仿佛对她非常不谅解……

    第一章

    雷骘穿著昂贵笔挺的西装,脸上带著焦虑和愤怒的表情。

    焦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愤怒就令夏萱感到不解,她好心提议“卖肾”解救他妹妹,为何换来他怒目相对?

    不过,她看他的眼神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他的欣赏,他身材修长,肩膀宽阔,这种倒三角形的身材,只有在外国模特儿身上才看得到,一个东方人能拥有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真教人羡慕得想流口水。

    如果硬要在他全身上下吹毛求疵,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有著比美女还吹弹可破似的白皙皮肤;但这个缺点却使他看起来清新干净,不像有些男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自以为这叫阳刚味,可是看起来脏脏的,反而令人讨厌,所以他的缺点根本不能算是缺点。

    她的视线移到他凌乱的头发上,太好了,他没抹发油,她最受不了头发油亮的男人,一副一个月没洗头的样子,就像有狐臭的人喷了大量的古龙水掩饰却适得其反。总而言之,对她而言,他是个零缺点的完美男人。

    只不过眼前这个被她评定为完美男人的家伙,眼神透著杀气,把她看成过街老鼠,她好伤心。不过她努力保持镇静,并对他投以甜笑;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希望她的笑容能化解他的敌意,如果他也能对她微笑,那该有多好!

    她好想看他微笑,一定非常好看。不过她的想法显然太天真了,想看雷骘笑,除非她马上扮小丑倒立行走一百公尺,或许能看到他的嘲笑;因为雷骘不但不爱笑,而且很爱生气。

    他咬牙切齿地问她:“小姐,你知不知道卖肾是犯法的行为?”

    “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夏萱恭敬地朝他一鞠躬,拍马屁,她最内行,但这是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秘诀之一。当她腰杆挺直后,她立刻贼头贼脑地说:“不过,你们不是想买肾吗?”

    “开玩笑罢了,你千万别当真。”

    “你们的神情那么严肃,应该是认真的吧!?”

    雷骘不耐烦地说:“不是,请你把刚才的话当作没听到。”

    “我懂了,原来你们想私下进行交易。”夏萱眼珠骨碌碌地一转。

    “少爷,换肾对小姐有利。”一旁高大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

    雷骘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请你不要插嘴,忠叔。”

    一位贵妇人挺身而出。“忠叔说的没有错。”

    “换肾要循正当管道,要等到器官捐赠者意外死亡才可以。”

    “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器官捐赠者出车祸?或是被雷劈死?”

    “妈,难道你想坐牢!”雷骘眉一皱,显然无法回答这个机率渺茫的问题。

    雷夫人压低声音说:“只要不说出去,没有人会因此坐牢。”

    “我保证我的嘴巴会闭得比强力胶黏住还紧。”夏萱嘴抿成一条线。

    雷骘恨恨地瞪著她。这个女孩让他想起和林蕾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们两人年纪相仿,脸皮一样厚,身上同样有股穷酸味;但是,他的目光迅速地扫描她一遍,她没林蕾漂亮,身材也比林蕾差,唯一胜过林蕾的是眼睛,她的眼睛好大,又黑又亮,眼里有掩不住的智慧。“这儿没你的事,请你——滚!”

    “别这么凶嘛,我是好意要帮你们的忙。”夏萱笑脸依旧。

    “我们不需要你的鸡婆。”雷骘板著脸,心里却暗暗佩服她自若的态度。

    雷夫人友善地问:“小姐,你别理他,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血型?”

    “ab型。”夏萱转向雷夫人,用屁股对著雷骘,希望自己能放个屁臭死他。

    “太好了,跟小云的血型相合。”雷夫人双手交握,眼里透著曙光。

    换肾是个很麻烦的手术,手术过程并不难,难在不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器官,人体本身会产生排斥作用;血型吻合是第一要素,夏萱和小云的血型虽然一样,但也不保证手术一定成功。而且从活体摘除器官,在台湾是违法的行为。

    守法是雷骘一向的原则,虽然听到她的血型和妹妹一样,他也很高兴。不过,他仍然坚持唯一的途径是她签下器官捐赠卡,死后把肾遗爱给小云,到时他再送奠仪给她家人,手术后若没产生后遗症,他还会大方地养她家人一辈子。

    只是叫人去死,他说不出口,而且这女孩正值花样年华。虽然不美丽,但长得还算可爱,尤其是那双活泼的大眼睛让人心动;他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摇到脑袋外,狠狠地用脚一踩。“妈,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休怪我不告而别。”

    他的动作让人误以为他在发脾气,在场的人都不敢吭声,雷夫人困难地咽口口水,以慈母的口气说道:“我是为了救你妹妹,我这么做有何不对?”

    “你明知道我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干不守法的勾当。”

    “为了你妹妹,难道你不能睁一眼闭一眼!?”雷夫人动之以情。

    雷骘毫不退让地说:“不能,我不希望妹妹的人生有污点。”

    “我的肾很健康,而且我的家世也是清清白白。”夏萱马上插嘴。

    “我跟我妈说话,没你插嘴的余地。”雷骘发出怒吼。

    夏萱一副有蚂蚁跑进耳朵似地掏了掏耳。“谁有原子笔?”

    “我有。”忠叔向前一步,将挂在西装口袋上的原子笔取给夏萱。

    大家原本还以为她是要拿笔盖掏耳止痒,因为这女孩冒失地出现,又一副死要钱的模样,大家都以在看疯子的眼神打量她;没想到她却抓住忠叔的手,翻过来,在他的手心上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需要,请尽快联络我。”

    “忠叔,立刻把你的手擦干净。”雷骘粗声命令。

    “你是个差劲的哥哥。”看到忠叔听命行事,夏萱大为不满。

    “你说什么?”雷骘额角冒出青筋,连老虎见了都会退避三舍之外。

    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没钱地说:“哪有做哥哥的对自己的妹妹见死不救!”

    雷骘眼神略略黯淡下来。“我妹妹不会死,她只是活得比较辛苦一点。”

    “一样差劲,做哥哥的应该希望妹妹活得快乐才对。”夏萱得寸进尺的批评。

    雷骘阴狠地说:“你再不滚,我就跟院方说你马蚤扰病人家属。”

    “我又不是球,你滚给我看!”夏萱边骂边倒退走路。

    这事若是惊动院方,她恐怕会成为黑名单上的一员,从此没有医院肯用她,她倒退走到拐角,隐身在墙后,忽然伸长手臂,从紧握的拳头中冒出一根中指向雷骘挑衅;一阵急遽的脚步声传来,她赶紧拔腿就跑,从太平梯往下跑。

    但她的肩膀很快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她一个回身,本能地往后一踢,直接命中要害,只见忠叔一脸痛苦地弯下腰,裤管微微颤抖。

    夏萱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好我已经有后代了。”忠叔胀红脸,勉强地站直身。

    夏萱好心地说:“你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带你去泌尿科挂号?”

    “不用麻烦,我是奉命来谈买肾的事。”忠叔拿出手帕擦掉满头的冷汗。

    “你家少爷想通了吗?”夏萱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忠叔沉稳地说:“还没,不过夫人请你明早过来一趟。”

    “没问题,我会准时赴约。”夏萱哥俩好似地拍了拍忠叔的肩膀。

    望著夏萱逐渐远去的轻快背影,忠叔忽然整个人贴在墙上,大叫:“妈呀!”

    痛死他了,刚才他是为了保住男性尊严才忍耐,他一边叫妈,一边却担忧小云小姐;小姐的个性柔弱,这女孩不但有钢铁般的毅力,还有钢铁般的腿,她的肾想必也是钢铁做的。刚柔能并存吗?

    他越来越觉得少爷有可能是对的,接受这女孩的肾,搞不好会使小姐提前到大堂与刚去世的老爷相聚……

    在医院闲晃了一天,看护的工作都被菲佣抢走了。

    她心中不停地责骂劳委会,干么要开放进口廉价劳工,害她失业!

    所以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雷夫人身上,隔天一早起来就先审慎地打扮自己;她只有一样化妆品——口红,别人拿来抹嘴,她则是摸蛤仔兼洗裤,搽嘴也搽脸颊。脸颊红润很重要,气色好代表健康,也代表她有两颗健康的肾,割舍一颗不会影响一号的功能。

    一到医院后,她一咬牙,花一百块买一束太阳花;这是礼貌,去医院探病不能只带十根香蕉去。

    就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雷夫人先斩后奏应该不是难事,她希望雷夫人能有慈禧太后的魄力,不管她的臭儿子怎么反对,一竟孤行到底;就算家破国亡,也在所不惜——不过她好像想得太严重了!

    “小姐,请问你贵姓?”雷夫人道谢地收下花束。

    “我叫夏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小姐”这名词,她高攀不上。

    “你回去有跟你爸妈商量吗?”雷夫人小声地问,深怕惊扰熟睡中的女儿。

    “我父母双亡。”夏萱眼眶一红,九年了,一想到那场意外,就算她再坚强也不免会难过;她不是在演戏,她从来不曾利用自己的身世博得别人的同情,但难过归难过,正事要紧。“而且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作主。”

    “我是很想买肾,但我儿子说什么都不愿意。”

    “你是他母亲,你有权作任何决定。”

    “我不能,我怕失去儿子。”雷夫人面有难色地叹息。

    “夫人,你女儿的命比较重要。”夏萱很不满意她重男轻女。

    雷夫人懦弱地说:“不瞒你说,我儿子若离开,公司恐怕会保不住。”

    “我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要靠你儿子吃饭。”夏萱没恶意的直说。

    “可以这么说吧!”雷夫人苦笑,眼中却出现佩服她的目光。

    “那夫人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夏萱心疼一百元飞了。

    “我希望你能说服我儿子答应买你的肾。”雷夫人明说。

    夏萱没有信心地摇头。“夫人都不行,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雷夫人肯定地说:“我看得出来你有潜质,你一定可以想到办法说服他的。”

    经过一夜的长考,雷骘的威胁在雷夫人心中如挥不去的阴影。但她担心的不是自己不能过苦日子,而是小云还需要庞大的医药费;她爱女心切,可是她也爱儿子,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骨肉。

    雷夫人自幼娇生惯养,又嫁了个疼她的老公,只可惜老公短命,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哭了三个月;她最欣赏就是像夏萱这样坚强的女孩,即使说到父母双亡,也不在人前掉一滴眼泪。

    夏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看得出来,只要她下定决心,万里长城都能被她击倒;但雷骘的顽固也不可小觑,他不是砖做的,而是有如铜墙铁壁般的万里长城。虽然无法预料鹿死谁手,但可别怪她这个做娘的胳臂向外弯,她由衷的希望夏萱赢。

    在雷夫人思索的同时,夏萱的内心也有一番挣扎。她看到雷夫人眼中闪著母爱的光辉,又看到躺在病床上插著鼻管的小云,说她没有恻隐之心是假的,可是她有沉重的经济压力,没闲工夫做义工。“我很想帮你的忙,但我没时间,我需要工作养我弟弟。”

    “说服我儿子就是你的工作。”雷夫人有得是钱。

    “你要付薪水给我?”夏萱还没见到钱,眼睛就变更大了。

    雷夫人立刻拿出支票簿填写。“没错,一个月十万,够不够?”

    “我会尽力而为,可是万一我辜负了夫人的期望,怎么办?”

    “我不会怪你,雷骘向来顽固,我也只是抱著一丝希望。”

    “好,我接下这份工作。”夏萱怕钱长脚似地急忙把支票塞进口袋里。

    雷夫人拿出熬夜写的卖子资料。“这是雷骘的个人资料,你拿回去研究。”

    夏萱像看著大肥羊般问:“我想先问一下,我的肾值多少钱?”

    雷夫人毫不考虑地说:“两百万会不会太少?”

    “很合理。”夏萱笑得合不拢嘴,真希望自己有三颗肾。

    “妈,你在跟谁说话?”一声气若游丝的女音从病床上飘过来。

    “小云,你醒了,这位是妈新认识的朋友,夏萱小姐。”雷夫人向夏萱使了个眼色。

    夏萱了解地点点头,做了两年多的看护,她一眼就能看出病人需要什么,她走到床尾,摇转调整床位的把手,调高床头,让小云能坐著加入谈话。“别再叫我小姐,听起来怪不顺耳的,叫我夏萱就行了。”

    雷夫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你看夏萱多好,她还送了一束花来给你。”

    “太阳花,花语是‘祝你早日康复’。”夏萱的心思比发丝还细。

    “我的病恐怕永远都不会好。”雷云不禁悲从中来。

    夏萱急中生智地说:“你别那么丧气,我有法宝让你病情好转。”

    “你骗我,连医生都说我不会好。”雷云嘟著小嘴,不生气地责怪。

    夏萱鼓励道:“你把眼睛闭起来,每天说十逼我会好,从现在开始说。”

    雷云没兴趣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向上帝求过不下一百遍了。”

    “那是因为上帝住在国外,不在台湾。”夏萱担心自己会被传教士捉去钉十字架。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求菩萨?”雷云一脸疑惑。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好聪明。”夏萱适时地给予赞美。

    雷云非常瘦小,看不出来她已有十八岁,她像活在玻璃屋里的洋娃娃,受到极度的保护,使她的心智像小孩似的;而夏萱看起来不像二十岁,她的脸上总是挂著笑容,别人都以为她不知愁滋味,其实那是坚强的伪装。

    她之所以能成为年度最佳看护,不仅是她照顾病人无微不至,更重要的是她能使病人心情变好;她有如世上最好的莫斯科马戏团的首席小丑,逗人发笑的本领高强,而且老少皆宜。

    “我会好、我会好……”雷云闭上眼睛,这时夏萱偷偷把口红抹在手心上。

    “要慢慢说,很虔诚地说。”夏萱故意拍了拍她的脸颊,留下红晕。

    “我会好、我会好……”雷云听话地重说十遍,不知自己中计。

    夏萱拿出镜子。“你看,你气色果然变好了很多。”

    “真的有用耶!”雷云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记住,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做。”夏萱心里反而感到有点内疚。

    一旁的雷夫人,原本还担心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当她看到夏萱的把戏,她放下心中大石头似地浑身舒畅起来,再看到小云露出久违的笑容,她的眼眶立刻浮现泪光,小云要说的话,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我会的,你的法宝对我而言,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说谎有时比说实话好,挂在夏萱嘴角的苦笑化为温柔的微笑。她真惭愧,她的作法有欺骗小云的嫌疑,她就像做国王新衣的假裁缝师,只能溜之大吉。不过小云的笑容,减轻她不少的罪恶感。“你刚动过大手术,要少说话,多休息。”

    雷云依依不舍地问:“你会再来看我吗?”

    “当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夏萱轻柔地把床摇平。

    雷云神情愉悦地说:“太好了,你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

    “这是我的荣幸。”夏萱向雷云挥了挥手,然后走到门外,吐了一口气。

    “谢谢你,你让小云有了笑容。”雷夫人跟了出来,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夏萱难为情地说:“别跟我客气,我是真心把小云当朋友看待。”

    “雷骘早上不会来医院,可不可以麻烦你每天早上来看小云?”

    “好,我很乐意。”夏萱爽快地答应。

    听到开门声,在做功课的夏勉抬起头。“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回来突袭检查的,看你有没有乖乖做功课?”夏萱一脸轻松自在。

    “你该不会是失业了吧!”夏勉担忧地蹙眉,像个小老头似的。

    夏萱笑呵呵地说:“那是昨天的事,今天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是我这次月考的考卷。”夏勉骄傲地从书包里拿出来。

    看完所有考卷的夏萱严厉地问:“为什么数学只有九十分,那十分藏到哪里去了?”

    夏勉噘著嘴,一副快哭的样子。“藏到被子里,忘了带去学校。”

    其实,不能怪夏萱严厉,她读小学时,从没考过九十五分以下,而且从幼稚园到高中,她都当班长,没有人敢不听她的命令;她的成绩一直很优秀,当年她不肯接受学校的推荐,到台大读外文系,校长差点跪下来求她别放弃美好的前程,但她终究还是放弃了,她把她的机会让给夏勉,所以她才会对夏勉如此严格。

    叹了一口气,夏萱把两根食指按在夏勉的脸颊上,用力将他向下垂的嘴角往上拉;她就是这样,打了人一巴掌之后,会拿出糖果请被打的人吃,让人哭笑不得只能自认倒楣。“看在你其他科都一百分的分上,今晚请你吃麦当劳。”

    “姊,你发财了!”夏勉眼睛惊讶地瞠大,里面充满了快乐。

    “还没有,不过快了。”她拿出资料夹,坐在沙发上跷腿。

    夏勉快速写完功课,好奇地跑来姊姊的身旁凑热闹。“你在看什么?”

    “财神爷的资料。”夏萱快速地浏览,所谓的个人资料不过是张履历表。

    夏勉看著大头照说:“原来财神爷是长这个样子!”

    夏萱的视线移到相片上,眼神不知不觉地变温柔。“帅吧!”

    “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他偏著头,研究著姊姊的表情。

    “没有人不喜欢财神爷。”夏萱身体向后仰,靠著椅背,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夏勉回过头,专注地看著履历表。“你要倒追他,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她有气无力地说,不想解释太多。

    “加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夏勉的眼里闪过一抹希望。

    “别乱用成语,吃汉堡去吧!”她轻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瓜子。

    收起资料夹,放进房里化妆枱的抽屉里,一抬头,夏萱看见镜中的自己,发觉自己变得不大一样,她的眼睛好亮,仿佛有萤火虫在里面飞舞;简单地说,她变漂亮了,虽然称不上是大美女,不过她的确有一双比大美女还吸引人的大眼睛。

    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漂亮了?她知道跟雷骘有关,因为他是每个女孩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不过幻想总可以吧……她想他会成为她的梦中情人,但只限在梦中,毕竟在现实世界里,他是她的敌人。

    坐在橱窗前的高脚椅上,姊弟俩一边吃著汉堡,一边打量路过的行人。

    她的胸口突然一窒,因为她看到对街的路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绿灯;眼睛大自然视力好,她急急地低下头,用餐巾纸擦嘴。但她心里偷偷责怪自己发什么神经,干么要怕他看见她吃相难看!真是的,女人心海底针,连她自己都找不著她的心在哪?

    夏勉的眼睛跟夏萱一样大,当然,他们是同一个父母牌出品,视力也毫不逊色;他的目光发直地盯著雷骘,拉著姊姊的手。“姊你看,财神爷在那儿。”

    “你小声一点,别让他听见。”夏萱以眼角余光偷瞄到他走进来。

    随著雷骘的动向,夏勉扭动著脖子。“他朝著我们走过来了。”

    走到他们面前的雷骘,以近乎命令的语气对夏萱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夏萱跟著他走到门外,态度极不友善地双手环胸。“有什么事吗?”

    雷骘没好气地问:“你今天到医院做什么?”

    “我是个看护人员,每天都到医院工作,有什么不对吗?”夏萱瞪著他。

    “你跟我妈谈了些什么?”雷骘咬紧牙,脸部线条出现压抑的棱角。

    “谈天说地。”夏萱觉得有种兴奋的战栗从心底涌出来,他真是太帅了。

    他的嘴角浮现恶魔般的冷笑。“你如果敢卖肾,我就举发你。”

    “没证据,你最好别随便诬赖我,不然我反告你。”夏萱反咬他一口。

    “我郑重警告你,你若敢说服小云,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我懂了,你怕小云知道你是个坏心眼的哥哥。”

    他的眉毛邪气又好看地一抬。“我不会被你激怒的。”

    “你放心,我不会在小云面前说你的坏话。”夏萱其实是为了小云著想。

    有这么帅的哥哥,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小云心目中的神;不过她也替小云感到悲伤,如果小云知道他是阻止她变健康的障碍,肯定会伤心欲绝。所以她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她之所以会守口如瓶,并不是为了维持他的形象,而是希望能保护脆弱的小云不受伤。

    但雷骘的心中并不这么想。他刚去看过小云,小云却一直提到她,俨然把她当成好朋友看待;虽然他因为怕小云心碎,而不揭穿她是为了钱而接穿近小云,可是他不能坐视小云继续被欺骗。“你最好别再去看小云。”

    “为什么?”夏萱冷冷地问,无法忍受他的自私。

    雷骘嗤鼻地说:“我不想让她交到坏朋友。”

    “我偏要去,有本事,你把我的腿砍断。”她挑衅道。

    “为了保护小云,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雷骘警告。

    她双手改插在腰上,一副泼妇要骂街的模样。“你想怎样?”

    “提醒你当心车祸。”雷骘冷声道,他的威胁就像一万吨重的黄铯炸药。

    “谢谢你的关心,我过马路会小心的。”夏萱用感激的表情微笑以对。

    老实说,他被她处之泰然的态度气得牙痒痒的,如果她是男人,他一定会毫不考虑地海k她一顿;但她偏偏是个女人,“黄铯炸药”从不打女人。不过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打破这个传统,不过这不能怪他,只能怪她自找苦吃。

    “我真希望我的手上现在能有老虎钳,好拔掉你的伶牙俐齿。”

    看他快失去控制的样子,她仿佛听到内心深处有破碎的声音;他讨厌她,这点是不容置疑的,|奇+_+书_网|但她从没想过这会令她如此难受。

    她昂起脸,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著不远处的一条巷道。“从那条巷子走进去,不到一百公尺就有五金店。”

    老天!她居然下挑战书!他到底要不要去买老虎钳?去和不去都变成烫手山芋般令他不知所措,去显得他太听话,不去又代表他没胆!他气死了,他被自己搬的石头砸到脚,他只能选择离开。“你给我记住!”

    她对著他的背影大叫:“我没得老年痴呆症,记性好得很。”

    第一次交手,虽然她赢了,可是她发现这种胜利完全没有带给她欢喜的心情,反而令她感到心中有一股落寞,眼泪好像快要掉下来了;她赶紧抬头,假装在看天气,只有老天知道她多么不希望她赢,她不想让他讨厌,但她势必要和他对抗到底。

    一声叹息,她摇了摇头,不知自己哪来的那么多悲伤情绪?但她没时间细细思索,脚一旋,仿佛绑了千斤重的铅球似的,沉重地走回麦当劳原本的位置,看到夏勉贼头贼脑的样子,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姊,为什么财神爷的脸色那么难看?”夏勉不识趣地探问。

    夏萱胡乱地说:“他有便秘,憋了一肚子的屎,所以气色不好。”

    夏勉追问:“你的脸色也好难看,你也得了便秘吗?”

    “我教过你多少次,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不然会消化不良。”

    夏勉紧抿著唇,不情愿地闭上嘴,心里却在猜想姊姊发脾气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跟坐在他隔壁的女同学一样,平常很温柔,那个来了,就会变成母老虎;另一种则是姊姊谈恋爱了,但财神爷好像不喜欢姊姊……

    第二章

    夏萱高中时是以全校第一名毕业,还跟马英九市长留下郎才女貌的合照。

    不,应该说是郎貌女才才对!夏萱看著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照片,陷入沉思。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雷骘点头答应?虽然她对雷夫人夸下海口,但心里却一点主意也没有;雷骘见到她的表情,就像大牛见到唐明皇,恨不得拿扫把打死她,一想到这,她的胸口却出现隐隐的刺痛。

    她的视线移到镜里,那个愁眉苦脸的女孩,一点也不像她。她打起精神,在镜前做各种表情,可是怎么看都不美丽,看来她是不能用美人计勾引他;她霍地站起身,决定与其坐在家里发愁,还不如出去碰碰运气。

    她有全天下最厚的脸皮,就用这张脸皮去跟他的臭脾气硬碰硬。

    骑著夏勉的脚踏车,人大车小,骑起来绑手绑脚的,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也该替夏勉买辆新脚踏车了,可是钱从哪里来?雷夫人给她的支票,已经存进夏勉的教育基金户头里,是夏勉的了,她不能随便动用,就让夏勉自己做决定吧!

    一个小时后,来到雷骘住处外,果然如雷夫人提供的资料所说,他不到九点不会下班,是个工作狂;她躲在他住处外不远的公园里,因为雷夫人还说他习惯叫司机停在马路上,穿过公园回家。

    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他的身影从豪华轿车走下来,她用力地踩著脚踏车,企图制造不期而遇的假象;眼看就要撞上他,煞车线却突然失灵,幸好他机敏地一个回身,抓住脚踏车龙头。“我不谋杀你,你反倒先来谋杀我。”

    “雷先生,脚踏车是撞不死你的。”她嘻皮笑脸的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他嘴角扬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冤枉,我是碰巧经过,碰巧撞到你。”她跳下脚踏车,佯装检查煞车线。

    他不悦地蹙眉。“我懂了,我妈妈跟你串通好了。”

    “你不该怀疑自己的母亲,这样太不孝了。”她反而指责他。

    “你少给我装蒜,我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下次你看到我时,转过身背对我,不就好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他握紧拳头,暴力一触即发。

    她突然像老鼠一样快速地溜逃,脚踏车倒了下来,压到他的脚,他气得一脚踢开脚踏车;正想去捉她,却看见她冲向马路,一声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划破天际,只见她从车轮下爬出来,然后抱起路上被吓呆的小狗,走回他身边。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不由自主地流了一身的冷汗。

    “我当然要,可是我也想要这只小狗的命。”她粲然一笑。

    “跟我走。”他摇了摇头,对她的行为感到愚蠢,但却佩服她的爱心。

    她爱娇地逗弄怀中的小狗。“走去哪里?”

    他嘀咕地说:“我家。”

    她提高警觉地问:“你对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像你这种牙签身材,给我剔牙我还不要。”他冷哼一声。

    “什么牌子的牙签有胸部和屁股?”她翘著屁股又用力吸气。

    看著她努力制造前凸后翘的身材,他差点笑出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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