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错误的道路,我也要走下去。
为了不再出现更多的牺牲者。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靠在月之宿舍的墙角里坐了整整一夜。
如果不是从窗口折射进来的阳光照到脸上所产生的痛觉让我清醒过来的话,或许我还会在这里坐上更久的时间吧。
但对于我而言,昨晚并没有享受到夜独有的宁静。
就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本应消失的「人」在尽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好想要、好想要……血。
「我不想听你讲话。」
脑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仿佛耳鸣一样回荡在思想回路里，久久不散。
───树里，我是那么的爱你啊……
「母亲大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李土？」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握紧双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自从吞噬了李土的力量之后，所有记忆的片段都向我涌来：年幼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慢慢成长的过程，被从棺材里唤醒的枢哥哥冷漠的眼神，李土在元老院的半囚禁生活……以及这个人对于母亲大人深沉到令人感到可怖的爱意。
───悠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念念不忘的？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他！？我爱你啊……我爱你啊……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所以请你不要再对我说这些话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忍受了……」
我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只有这样做才能缓解一点痛苦。
脑袋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样，被无数的句子充斥着每一个空间。即使我并不能理解他的话语，但那份疯狂而窒息的爱意却让我在感到心惊的同时，也感到恐惧。
是的，我能够理解李土的感情。
坦白说，这份占有欲我也是有的，甚至现在也在理智的压制下躁动不安着。
───我想让枢哥哥只看着我一个人。
───我想让枢哥哥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好喜欢他，只要一想到他，整个人都无法思考其他事情。脑子里满满地都是枢哥哥，露出悲伤笑容的枢哥哥，与我额头相抵的枢哥哥，握紧我双手的枢哥哥……
───好想要他的血，渴求到简直想要吃掉他的程度。
啊……我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肯定是李土的话语对我造成了影响。我可不能变成这么可怕的人啊……
───树里，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爱你啊……
「你不要再对我造成影响了！」
我猛然从地上站起来大吼道，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传至很远。
自己的意志，必须要自己决定，就像自己的道路必须要由自己来走一样。
如果是在他人影响下产生的思想，肯定不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黑主？」
突然有一个声音试探性地问道。
「蓝堂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歪了歪头，打量了一下穿着和平日相同，却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蓝堂学长。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黑主优姬！」他绕着我走了一圈，蹙起眉头，用嫌弃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在这种敏感的时期为什么你会全身是血站在我的房间门口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个角落坐一会儿而已。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你的房间门口。」
我默默地低下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我说话的方式又有哪里惹到他了，这位金发的学长立刻从原地蹦起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尖大叫道，「黑主优姬！你这是在嘲笑我的房间坐落在月之宿舍的角落里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立刻跳到一边，双手抱着头拼命摇动，然后嘴里碎碎念着，「不行不行不行，你是纯血种的吸血鬼，我怎么能对你这样说话呢……啊……如果让父亲知道我敢这样对纯血之君说话的话肯定会杀了我的！啊啊啊怎么办！优姬大人请你大人大量的原谅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这样对您说话了……」
「……」蓝堂学长你节奏好快我跟不上啊！
「我并没有生气，蓝堂学长你担心过头了啦。」
我僵硬地扯了一个笑容，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看来知道我身份之后所带来的冲击对于他而言是巨大的，明明琉佳学姐和架院学长他们都已经能熟视无睹了，但蓝堂学长每次看到我的时候还是会手忙脚乱的。我是不是给他添了麻烦啊？
「……你终于笑了呢。」
蓝堂学长突然停下动作，他收敛起夸张的表情，认真地看着我说。
「诶？」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点搞不懂他的意思。
「一开始我都不敢确定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黑主……优姬大人呢。」他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后怕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继续说道，「你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对谁在大吼大叫，眼神阴沉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眼神能够滴出水来』是什么表达方式啊……蓝堂学长你的用词好奇怪。」
「全科全能的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啊。不过还真是太好了呢，因为你终于笑了……」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蓝堂学长走到我面前，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诀啊，女孩子要经常笑才会好看哦。」
「好好好，『偶像学长』的光环又开始闪闪发光了。」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啊……如果不是枢大人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的样子，我才懒得过来呢，晓那边的人手都不够用了，哼。」
似乎是被我敷衍的话语惹怒了，他冷哼着转过头，摆出一脸高傲的样子说道。
「哥哥大人……是学院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词。
「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绯樱家的那位大人和玖兰家的那位曾经的家主相继离开之后，大部分的危机都解除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就剩下一些元老院那里的杂碎了。等等！你要去那里啊……」
「当然是去和大家一起战斗啊。难道不应该这样做吗？」
低下头看了看被蓝堂学长拽住的手臂，我不解地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反正比力气我是大概比不过你的，不过如果你觉得我会就这样轻易放弃那就太天真了……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啦，总而言之！我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他抓了抓脑袋，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后来又自己放弃了。他的每句话都说到一半，恰好停留在我能听懂前半句又搞不懂后半句的情况下，结果反而变得一团乱了。
「蓝堂学长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情感深处搜刮出所剩无几的耐心听他好好解释。
「……遵从枢大人的命令，我会一直跟在您的身边。」
难道你之前那一大段话就是为了表达这个意思吗？我果然是因为太笨了所以才听不懂吗？
下一刻，他用力地抓住了我想要抽回的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动作。
他单膝跪下，微微垂下头轻吻着我的手背。他的头发是阳光的颜色，而那双湛蓝的眼眸此刻正无比认真地看着我，伴随着庄严的宣誓，「───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骑士，公主殿下。」
「诶诶诶？」
我从未见过蓝堂学长露出这种认真到可怕的表情，收敛起平日轻佻的笑容和夸张的动作后，那双眼睛里所带着的情感，是「自责」。
───简直就像是在赎罪一样。
但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明明蓝堂学长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啊。
「所以，请至少先替换一下衣服吧？头发上、脸上、脖子里……呀，您几乎整个人都沾上了甜美的液体哦。」这位瞬间变得让人感到陌生的蓝堂学长，在下一秒突然换上了记忆中的灿烂笑容，指了指我说道，「如果就这样走出去的话，你一定会成为草丛中的花蜜，然后引来一大堆唧唧喳喳的蜜蜂的吧？」
「───不过到时候，估计我就是第一个被枢大人杀死的。」
他黑着半张脸，默默地补上了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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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衣服我已经偷偷从琉佳那里『借』过来了,咦？好像有点大……我果然还是应该去找远矢的衣服给你吗……但是我和她不熟啊,如果随随便便就进人家房间拿衣服什么的果然有点不好意思……啊，我想起来了,远矢还在病中呢。」
即使是隔着墙壁,我也能够清晰的看到蓝堂学长的背影：他正抱着双手,盯着地面小声念叨。
───透视,应该也是纯血种的能力之一吧。
至少在我的观察之下,确认了蓝堂学长并没有这种能力,否则和他只隔着一堵墙在换衣服的我现在肯定没有这么淡定。
「吸血鬼也是会生病的吗？」
我把过于宽松的裙子提起来,用原本裙子上就有的腰带紧紧束住，在腰侧的位置扎了一个蝴蝶结,这样裙摆的长度就在膝盖左右，也不会影响行动了。胸口的白色花边精致而甜美，随着动作还会轻轻摆动。果然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强势，琉佳学姐内心也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啊。
「就算是我们，也并非『不死』，远矢是伤于那位和你有着同样血缘的大人之手的。」
「李土吗……」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好像在舞会上的时候，远矢小姐和玛利亚曾经有为谁去寻找支葵君而争吵过。
「我穿好了。」
我从桌子上拿起狩猎女神，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那就快……等一下！为什么你光着脚啊！」
身后传来蓝堂学长的惊呼声。
「因为脚的尺寸和琉佳学姐不符合……」
无奈之下，我只能停下脚步，转过身解释道。
「那就去穿上原来的鞋子啊！」
他说话的时候，我都能听到磨牙的声音了。
「对哦，还有这种方法……」
我恍然大悟，准备原路返回去找鞋子。
「你是在耍我吗……！怎么样都好了，快给我把鞋子穿上吧！啊，不对，求求你穿上鞋子吧，优姬『大人』……」
蓝堂学长比我更快一步，他半蹲下|身体，用力地把我原本的校服鞋子摔在地上，气冲冲地说道。
「其他人呢？」
我盯着蓝堂学长脑袋上突然冒出的井字，突然问了一句。
「学院从今天开始要暂时停课了，不过具体要停多久也没有个说法。枢大人派了宿舍里那些能够在白天行动的家伙去看守日间部的宿舍，保证不会在战斗的时候被波及到。你究竟想问我什么啊？」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以半蹲的姿态仰起头看着我。
「学姐呢？」
我低下头，平静的将自己最恐惧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
蓝堂学长似乎是想要避开我的眼睛，那湖蓝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认真起来，他张了张嘴，「……已经消失了。」
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同情。
「呀，好可怜啊。」───这是人对弱小生物的怜悯之心。就像是见到路边那些被随意践踏的小花，像是见到拼命想要挣脱蜘蛛网的小虫时，所露出的眼神一样。
那是令人感到不快的、居高临下的同情心。
这种眼神我已经见过数次。
绯樱闲、玖兰李土、月子小姐。
───而我就是那朵小花、那只小虫。
不可思议的是，我从蓝堂学长的眼里看到了深切的哀怜，却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死因是失血过多，不过理事长有检查过，造成最终死因的是因为李土大人将她残存的血液全部吸食殆尽了。所以……」
他微微眯起眼睛，收敛了笑容的表情显得棱角分明。
吸血鬼的死亡，是连形体都无法凝聚的消散。
被我的牙齿啮咬过的学姐，注定再也无法以人类的身份存在。
我本来准备在这些事情结束之后，用自己的生命将学姐变成丨人类的。
「所以你是在安慰我吗……用这么温柔的方式，安慰一个杀人犯？」
我扯起嘴角，歪着头微笑道。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此刻还能露出笑容。
简直就像是，整个人都无法思考了，变成了一个坏掉了的人偶一样。
他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触碰我的脸，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只是用叹息般的语气说道，「……『纯血之君』在别人面前哭泣这种事情，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我……是哭了吗？
───明明嘴角无法抑制上扬的弧度。
简直就像是身体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比精神先一步「坏掉了」一样。
「如果只能在心中哭泣的话，简直就像是什么惩罚游戏一样啊。」
我就这样一边微笑着，一边落着泪，用最难看的姿态这样回答道。
「那您拼命忍住泪水的原因，是为了惩罚自己吗？」
这位在几分钟之前声称要成为我「骑士」的人，此刻正用像是看清了一切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这样可以成为赎罪的方式的话，如果这样做就能被允许拥有，待在枢哥哥身边的资格的话。」
被看穿了呢，现在的我，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停止落泪。
明明，已经决定舍弃软弱，已经决定不再哭泣了。
───因为「泪水」只能带给周围的人「泪水」，而「微笑」却能带给大家「微笑」。
───已近成为了战场的黑主学院内
「全部都收拾干净了啊，多亏你们我的工作才减轻了不少呢……为了保护人类而做到这一步的贵族吸血鬼，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戴着帽子，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的夜间部伦理课教师───夜刈十牙，一手握着血蔷薇之枪对着不断扑上来的吸血鬼们扫射，一边还有空和其他人聊天。
真不愧是零的师傅。
我和蓝堂学长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毕竟，我们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啊，只把人看作事物的那些家伙的不检点行为，身为同族的我们也有责任。」
指尖跳跃着火焰的架院学长，动作轻松地将靠近的吸血鬼全部隔绝在几米外。
「父母都允许我们入读这所学院了，我想就算会给他们添麻烦，他们也一定会理解的。如果容许那么低劣的家伙对学生们出手的话，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琉佳学姐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似乎一动也没有动，但靠近她的吸血鬼都抱着头向后退去，以痛苦的表情袭向自己的同伴。
「原来如此啊……你们用自己的方式在学院里感受到了一些无法单纯用言语形容的东西吗……」
夜刈先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宿舍长。」
「枢大人。」
架院学长和琉佳学姐的目光看向我的后方。
「啊……哥哥大人……」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枢哥哥的脸，就被他抱紧。
扑鼻而来的是令人感到心安的气息，还有非常诱人的芬芳。
「我看到了十年才会盛开一次的蔷薇哦，终于能够找到机会交给你了。」
枢哥哥将一枚晶莹的琥珀放在我的手心里，他的笑容温和，语气轻柔，令我想起了那个多年前面带歉意的棕发少年的身影。
十年前他就曾许下承诺，
───「我看到十年才开一次的蔷薇了哦，不过摘下来的话就会枯萎。下次盛开的时候，我会用树脂把它凝固，然后……对不起，优姬。」
现在他完成了这个约定，将美丽的蔷薇花如约交到了我的手中。
这个人用如此温柔的方式教会不知「蔷薇」为何物的我。
「谢谢你，还记得那个约定。」
他还记得……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几乎按耐不住欣喜的心情，只能牢牢地抱住他来回应这份感情。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我不想被他讨厌，不想让他伤心，只想和他在一起。
「只要是优姬的事情，我都会负起责任的。」枢哥哥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随后话锋一转，变得生硬起来，「夜刈老师，详细的情况我已经和理事长说过了。」
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枢哥哥所说的事情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我有预感，那必定是与这所学院有着密切关系的，甚至有可能是与我有关联的。
「枢哥哥……？」
我仰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然而枢哥哥并没有回应我的疑问，他错开了视线，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看向夜刈老师，就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着我的问题一样。
「……你还真是个狂妄的吸血鬼啊，不过就看你能够硬撑到什么时候了。」
这位爱好是讽刺人的夜刈先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算是对枢哥哥的回应。
「走吧，优姬，我们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枢哥哥牵着手走了几步，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如果不做出改变的话，就会像是记忆中一样，总是追着他的背影走，然后被他牵着脚步，安排好人生的轨迹。
如果不能和这个人站在「平等」的地位，就无法占有他。
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和实力，坏心眼的哥哥大人就会看着我不断绕圈子，然后把话题轻轻松松的扯到一边去。如果发展到这种情况的话，就不要再妄想着问出什么答案了。
一直沉默着的蓝堂学长突然出声，「枢大人，我们……」
枢哥哥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我的手，毫不犹豫的离开，他的声音随着风声一起传到后方，「随便，作为棋子而言，现在的你们已经自由了。」
「枢大人……」
「宿舍长……」
众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从语气里传来茫然不知所措和不舍之意，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回头，就这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紧握着我的手，迈步离开。
───从这双手上传来的温度，非常温暖。
我真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去想。
「喂，那边的吸血鬼……」
突然，身后传来呼喊声，我还懵懵懂懂地向前迈着步子，直到枢哥哥停下脚步，我差点撞到他的背上，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在叫我。
我回过头，眼神和一只淡的几乎透明的眼睛撞上，对方语气嚣张地说道，「───你不要再纠缠零了。」
「我明白了，夜刈先生。」
我侧过脸，微笑着勾起唇角，乖巧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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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是跟在这个人的身后,跌跌撞撞地追随着他的背影还不够。
所以我加快脚步,紧凑在他的身侧，就算只是迈步也好,我也想与他并肩而行。
我们就这样穿过树林,一路走进月之宿舍。往日有些阴森可怖的华美大厅可此却显得空荡荡的,只觉得寂寞。
一级、两级……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枢哥哥的身后,踏上阶梯,向那走廊的尽头处走去,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是枢哥哥的。
淡金色和深棕色的发纠缠在一起,琉佳学姐恍惚痴迷的表情，枢哥哥唇角滴落的鲜血。
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够忘记？
握紧双拳，我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感。
───既然那么深爱着他……就尝试着把他变成你一个人的所有物怎么样？
……闭嘴，李土，我可不想被你说。
枢哥哥在房间前停了下来，他背对着我，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感情的起伏，「我会给你一些时间和若叶告别，当然还有锥生。」
「没关系的，小赖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轻松一点……」
我摇了摇头，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真的不用去告别吗？我不希望你因为顾忌到我而放弃交朋友……」
枢哥哥抓住我的手拉到胸口，十指相交的瞬间我觉得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在身体里划过。
───他的手异常的冰冷，却让人感到温暖。
而我只想紧握住这双手。
「……哥哥大人啊，我想让您的双眼只注视着我一个人……因为我是个贪心的坏小孩啊……」
我的双手抚上他的双眼，那长长的睫毛在我的指间落下甜美的轻颤，像一只翩跹的蝶。
「优姬，可我并不是什么好吸血鬼哦，甚至比你想象中还要残忍……」他动作轻柔的握紧我的手腕，然后转过身看着我，「我不喜欢和你之间一再累积谎言，但撒谎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我会再次欺骗你……」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凝视着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带着一份小小的不安问道。
「这种说法还真是伤人心啊，听起来好像我总是在撒谎一样，当然这也是事实……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爱说谎又爱骗人的混蛋……」
枢哥哥就这样平静的，用故作轻佻的话语和自嘲般的口气说道。
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个人就是这样。
总是在远远的地方，露出寂寞又悲伤的表情，但我只要一靠近，他就会挂上温柔的笑容来掩盖真实的情绪。
简直就像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宠着、惯着、瞒着。
───你又不是枢的女儿。
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对啊，我明明应该站在他的身侧，和他一起战斗的……等等？这个声音……是李土……？
「优姬？」
枢哥哥的呼唤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我挣脱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正了正色，「哥哥大人你是故意这样说想惹我生气吗？」
他拉过我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印下一个吻，唇角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偶尔也试着稍微撒撒娇怎么样，优姬？」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淡定地做出这种脸红心跳的动作！
我突然觉得自己和他比真是太弱了，这简直是段数上的差异啊。
我咬了咬唇，纠结了一下，还是不舍得扯回自己的头发，只能鼓着脸瞪了他一眼，「……那么，我可以叫你『枢』吗？」
「你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吗……我很高兴哦，因为你会是唯一陪伴我一起度过无数岁月的、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女孩，以『未婚妻』的身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枢哥哥露出那么纯粹的喜悦，就像是孩子一样。那宝石般剔透的眼眸熠熠生辉，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所以，从今天开始，就叫我『枢』吧……」
落在耳边的话语，似是诱惑，似是命令，而两者的相同之处是都带着让我无法抗拒的魅力。
「啊……嗯，好。」我在他期待的眼神里点了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一下！枢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您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枢哥哥』？」
他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枢……」我有点害羞，但还是忍住想要钻到桌子下面去的冲动，努力拉回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我并不想让你看到我残忍的一面。」
枢哥哥推开门的动作随着话语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自然。
距离上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已经过去了数日，但当时的情形对我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所以我几乎不记得这里的布局了。
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刻骨铭心的绝望。
「夺走闲小姐生命以及力量的人是我。」
明明是那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他却用淡淡的说出了口，语气随意地就像是在说着明天会下雨一样。
啊……原来是这样吗。
我在惊讶之余，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所学院里拥有力量能够杀死闲小姐的人，屈指可数，但真正有能力的，也只有一位。
「……掠夺李土性命和能力的人是我。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平等』了呢？如果说这样做就是『残忍』的话，那么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仰起头，对着这个人坦白着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那个男人本来应该由我来毁灭的。但我与他之间有一些麻烦的联系，所以没办法彻底毁掉他。这种强烈的联系，即使是他已经身死的现在，我也能够强烈的感受到……只不过现在这份联系是在你的身体里。」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从他指尖触及的地方我感受到了一份眷恋和叹息，「为那种男人的死亡付出代价，对你而言太不公平了。」
「我没有因为杀死李土而付出过什么代价，我的行动和意志都只是为了你，为了这双温暖的双手……」
我闭上眼睛，贪恋着从指尖传来的这份温度。
「不过这双手上沾染过的鲜血，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污秽，你能忍受每天被这样的双手触碰着吗？」
枢哥哥的手指从我的脸颊滑落到我的唇，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描绘着我的唇形。
「───我不仅杀死了闲小姐，还利用了你和锥生的关系，用自己的血作为束缚来控制他，为了能够完全杀死李土，还故意让他进入这所学院，暗中加快他变为吸血鬼的速度……」
此刻恰好有一缕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原本深邃的发色此刻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有一缕随着动作垂落在耳边，摇晃出好看的弧度。
枢哥哥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像是夜的颜色，杜绝了阳光的侵入。而他的身后是明媚的阳光，灼热的日光落在他的眼底，将那暗红色的眼眸晕染到近乎透明，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绯色。但即使是那么灿烂的阳光，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阳光，也无法将他的话语染上一丝温度。
「即使如此，我也想让与久远岁月共存对的你，知道我所犯下的罪孽。即使我无法触碰你，但你只要能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他就这样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坦白着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那是没有一丝犹豫的眼神，以及唇角淡淡的笑容，就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啊啊……
我……到底算什么？难道只能带给他悲伤吗？
他一个人，究竟一直看见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
「脏了……也没关系，哥哥大人……用你的手，我最喜欢的手……」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在他惊讶的眼神里吻上他的唇，「───然后把我也弄脏吧。」
如果这样做就能温暖你冰冷的双唇；
如果这样做就能驱逐你寂寞的笑容；
如果这样做就能让你得到这份救赎；
───那么，就请把我也弄脏吧。
「如果你是被罪恶玷污而堕落的吸血鬼的话，那就把我也弄脏吧，不管到哪里我都想和你一起堕落。」
我抬起头，仍由泪水从右眼落下，划过下巴，滴在衣服上。
───女生中曾经有流行一种说法，右眼的泪水代表着喜悦和希望。
我愿意相信这种说法。
「优姬，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刚才也是……那是引诱吸血鬼的眼神……」
在耳边依稀听到了这样的句子。
因为吸血鬼是，只有深爱之人的血才能满足他的饥渴。
「我只想要你的血，枢。」
───而这份十年以来的饥渴，在这个夜晚，终于被填满了。
───几日后，黑主学院大门口
「在你的身体里，还存在着那个会说出『因为我想让零也能微笑』的优姬吗？」
眼前这个银发的少年，一脸疲倦之色的站在我面前，却拥有着一如既往的坚定眼神。
我和零的最后一次见面还在闲小姐活着的时候，虽然那一次的谈话激烈到几乎是在争执。
彼此之间交错的思念和意志，渐行渐远的道路，和各自为营的局面。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考都是残酷的。
「……在的。因为变成吸血鬼前的『优姬』和现在的『我』，从来都是同一个人，作为一直渴求着枢哥哥血的优姬。」
面对着如此坚定的零，我不由得也挺起了胸膛，认真地回答道。
「是吗……」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那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神情让我感到愧疚无比，「而我……则是在渴求着你的血啊。想要的不得了，恨不得将你的生命都吸食殆尽，这种卑劣到令人憎恶的贪欲，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吧？」
「……我明白的。」
肩膀上的力道加重了，伴随着脖子上的刺痛感一起传来的，是最为熟悉的味道───那是我自己的味道。
血液逐渐从身体里抽离的感觉，并不痛苦，但却让人难以习惯。
而自己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这种罕见的情形，此刻却让我觉得有些压抑。
───零，你的饥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即使是意志也无法压抑的可怕程度。
「为什么不反抗呢，你只想被那家伙吸血吧？」
他蹙着眉，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一样，唇角的血迹刺目惊心，未干的血液从唇角滴落到领口，几缕银色的发丝也沾染上了血的痕迹。
「这是我欠你的，因为零什么都不问，所以我就什么都不说。我呀……其实一直都在利用着零的温柔哦。」
「……」
「我已经回不去了哦，你应该明白的───这个味道，是李土的血。现在的我已经足够强大了，不再需要零的保护了。所以，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吧？可能再也不会有像这样悠闲地说话的时候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像是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