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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示那张字条:“这不是你的笔迹么,你以为署上程小姐的名,就能骗过我阿超?”

    又一件“冤假错案”。没想到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圈套,我悻悻地问:“阿超,你明知我是愚弄你,为什么还要上当受骗呢?”

    “聪明人不在愚人节上一当,平时他哪有机会受骗呢?这不,还歪打正着了是不是?”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伶牙俐齿了?”我一笑,“你就知道,我会路过这儿?”

    “哪里?对愚人节负责嘛。”说罢,他一点也不老实地吻了吻我的面颊。

    “你怎么能这样?”我摔不及防,还摸了摸被吻之处,仿佛吻可以用手擦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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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怎么了,第一次约会,没个吻成何体统?”他笑嘻嘻的,也瞄了一下手表:“嘿,嘿。你也挺积极的。说吧,到哪儿去玩?”

    我非常恼火,脱口一句:“去我姐家,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不就是你姐吗,又不是你的班主任?”现在的小学生,可以不怕爸不怕妈,但对班主任敬若神明。所以,阿超如此调侃。

    到了我姐这儿,我先进了门,而且故意不介绍他。他有点尴尬,一边换拖鞋,一边结结巴巴跟佩珊说:“我叫阿超。半小时前,我才跟阿蓉……拍……拍拖,她就耍起了小性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

    佩珊就好喜欢他。

    这样,我跟阿超莫名其妙地拍拖上了。语文教研室的同事恍然大悟,笑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没什么可说的,任凭他们把我跟阿超“捆”在一块挤兑,像7o年代地主老婆做地主老公的陪斗,那感觉好爽。

    我在家里也成了“专政”对象,只是感觉不是好爽,而是好苦了。同为处级干部的父母极力反对我找一个小学教员,他们脸上无光不说,还替我的将来忧心忡忡,佩珊去做思想工作,也被他们骂了个“体无完肤”。

    阿超很难受。他是一个外表随和、内心却很要强的人,一气之下辞了职,要去深圳投奔一个港商、他表哥的表哥,说等他阿超成了百万富翁再来娶我,并拉着我坐上他的摩托,午夜狂奔,然后在暴雨中急停,他跳下车,捧住我的双颊,说:“咱们存在共同的梦想对吗?”

    我点点头。

    “给我力量吧。”他的语气极具穿透力,令人着迷。

    甚至没有经过必要的铺垫,比如说一个长吻什么的,在那辆250的雅马哈上,我像一个女流氓似的,伸手拉开他的裤裆,向他献出了自己宝贵的贞操。

    父母并不知道阿超已远走深圳,为了使我不跟他在一起,急忙托关系,把我调离学校,到xx储蓄所上班。这职业比较养尊处优,颈上系着所谓的“白领”,你穿着时髦衣裳,坐在明窗净几、四季如春的办公室,或按电脑或数钞票,悠哉游哉。那当然是整天吃粉笔灰比不了的。

    我的上司储蓄所主任,叫蔡勇田,三十几岁了,也不知为什么,还打着那个可怕的光棍,一副彬彬有礼又十分坚定的样子,让手下十几个未婚的女子都有点躁动不安。我并不躁动,但是不安,生怕哪一天上他的当。

    俗话说:“男人追女人如隔一座山,女人追男人如隔一层纸。”蔡勇田如贾宝玉一般被靓女们包围着,“那层纸”却仍像牛皮一般坚实,他的不动声色之于这些佳丽,恰似这些佳丽之于顾客——她们端坐在营业柜前,一展芳容,能让排队存取款的顾客耐心地等待下去。

    爱就是侵犯。在那个刻骨铭心的雨夜,把我“洗劫一空”的阿超,一直沓无音讯,连个电话也没有。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半年,也许更长一点,我参差而寂寞的心,开始怀疑他的真诚。

    不少女友失望的爱情告诉我:男人都有征服的欲望,却未必真正看重你。当他说他爱你时,他被自己感动了,而一旦得到你的回应,男人就会格外清醒,格外拿得起放得下。在男人女人的游戏里,一开始似乎总是男人在追女人,而最终变化的结果却总是女人追男人,因为女人太容易认真了。

    我无数次地做着这样的梦:经过多年的逃避和等待,阿超终于来到了我家,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傲慢而谦卑地送给我的父母。难道我们之间的爱情,竟然只是为了这庸俗不堪的一刻吗?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在镜子里就会看见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某种晦涩的笑容。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收看一部言情电影,午后的阳光使电视机反光,我依稀看到自己呆坐在电视机里的影子,像个十足的傻瓜。

    我在上班时,也常常发傻,一不留神,就会使帐款不平。

    蔡勇田找我谈话,问我为什么在精神上无从把握自己,“断线了吗?”他很直接。

    我不知怎么回答,但我的眼神可能默认了什么。

    他一笑:“我也有过类似的体验。自从我的女友到了澳洲……”说到此处,他一摊手,“生活就是这样,最美的、最浪漫的、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最余味无穷的,大多是错的。振作起来。”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屋外的阳光很曝,反衬出他刮得铁青的下巴非常潇洒,非常性感。

    几天之后,他约我跳舞喝酒。他蹦迪的样子很像个来自下层的油漆工,而喝酒时又很贵族化,仿佛酒有一根无形的筋骨,需要人慢慢“咀嚼”。他那现代男人的全面魅力,一下子就征服了我。我甚至想,阿超跟他比起来,只能算是半个男人。

    他还很善于利用一个女孩天生的缺陷,你明知他是在讨好你,但仍然心甘情愿接受他的阿谀奉迎。他说我的靓不叫漂亮,叫美丽,美丽即有内涵,暗藏智慧。冲他这句话,还有他那非常性感的下巴,我就上了他的床。

    起初,我的内心还充满对阿超的负疚感,但当你背叛了你曾经认可的东西,费尽心思找了许多理由,却发现自己竟自始至终站在反对者一边。

    很快,我的内心就坦然了。爱是一种气候,爱是常变的星辰,感情仿佛棋子,子起子落在冥冥中都有定数,没有绝对的真,也没有绝对的假、关键在于你要什么,以什么样的心情。

    我的父母也很欣赏蔡勇田,当然还包括佩珊。

    我就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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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婚后我们有过一段相当幸福的生活。

    老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我就不多谈了。

    慢慢地,我发现他是一个自我中心主义者,唯我独尊、随心所欲,他所做的一切无需告诉我,又要我无条件服从。他让我职辞,做“金丝鸟”,我不干,跟他吵了第一架。生活轰轰烈烈,我干吗要做个边缘人呢是不是?

    我的同事,他手下的靓女或准靓女,都很嫉妒我,一嫉妒起来,当着我的面,就一个比一个傲慢。我当然理解她们,所以保持着不亢不卑的样子。然而,在背后,我的第六感觉敏锐地捕捉到一种东西——她们总是以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盯着我。

    有几个小姐陆续调走了。有几个小姐陆续嫁了人,丈夫基本上大款小亨。银行小姐的爱情比较实际,很大程度上,问题出在她们整天与金钱打交道的节眼上,无可厚非。剩下的几个“滞销”者,除了有一副被醋熘过的心情,好像还有一副鬼鬼祟祟的神态。

    有一天,我在一家酒店碰到一位已调走且嫁得称心如意的同事,她笑了那么一笑,提醒我注意蔡勇田,说他不仅不是一个相信天长地久的人,而且也不相信什么曾经拥有,他需要“不断拥有”。

    瞧我目瞪口呆的傻冒相,仿佛有意要彻底摧毁我的自尊心,她还佐证了一个事实:“阿蓉,恕我直言,你是咱们那个储蓄所10几个姐妹中,最后一个跟他上床的女人,所以他娶了你。”

    我昏头昏脑回到家里,质问蔡勇田为什么在感情上欺骗我。一直进行“暗箱操作”,像他给别人贷款那样?

    他先是遮遮掩掩,后来于脆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在嫁给我以前,不也进行过‘暗箱操作’吗?告诉你吧,在咱们那个储蓄所,我还碰到过两个chu女呢,只不过她们长得不太漂亮而已。”

    我一阵眩晕,跌坐在沙发上。

    他太厚颜无耻了。我发誓要同他离婚。

    “你看着办吧。”他笑笑,走了。我以为他到外面寻开心去了。谁知他到我爸妈那里恶人先告状,说我如何旧情难忘,如何无理取闹,搞得他鸡犬不宁。我妈当即打来电话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并警告我:如果闹什么离婚,她就不认我这个女儿,永远不!

    像佩珊一样,我也是个十分孝敬父母的女儿,从不敢违拗他们的意志。离婚的念头刚破土而出,就被踏上一脚,自然不甘心,而且想到自己跟蔡勇田将像一对锈在一块的螺钉螺母那样过日子,心里就不是滋味。

    恰在这时,阿超从深圳回来了,找到了我。在他表哥的表哥那里混了两年,并未混出个名堂,很憔悴,很伤感,很惭愧,觉得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我,认为他的爱人嫁给了一个比他有钱的男人很顺理成章。

    我瞧着他,心里阵阵地痛,悄悄握住他隐匿在桌下的一只手,轻轻说了一句:“婚姻有真假,爱情没真假。”

    他听了,几乎落泪。

    他仍然做他的小学教师。我频繁地从丈大的“藏娇金屋”到学校的“黄泥小屋”去跟阿超幽会,丝毫没有偷情的心理负担,自我感觉又好得一塌糊涂。“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爱情是女人最好的护肤霜埃一年之后,女儿茵茵诞生了。

    生产之前,我就预感到孩子的父亲可能是阿超,结果仔细一端详,就证实了自己的猜度,内心窃喜:我有了铁的理由,跟蔡勇田分手!

    “你简直疯了!”我跟佩珊透露这个秘密时,她惊叫一声,表示不敢把这消息传达给父母,并建议我隐瞒这个事实,好歹跟蔡勇田凑合下去算了。

    我犹豫了好一阵子,直到茵茵10个月时,才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向父母和丈夫摊牌。你可以想象他们的疑惑、愤懑和沮丧。到医院作了亲子鉴定后,蔡勇田主动提出离婚,但他并不跟我“私了”,坚持要上法庭。

    为了报复我,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丑,他的律师一再不怀好意地质询于我,逼我和盘托出一些难言之隐。我当时的情形,就像一只街头的猴子被别人尽情地耍弄着,后来好长一段时间,连哭的感觉都没有。

    蒙耻受辱地离了婚,家庭财产分文未得,而伤心透顶的父母又不允许我进门,我只好暂时寄住在佩珊这儿,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还有阿超。

    然而,当我第一次送茵茵去给阿超看时,他三分激动七分不安,把孩子抱了一会,又还给了我,接着沏了一杯茶,客客气气地放在我眼前的桌子上,其后手足无措,十分尴尬。抽了半支烟,才渐渐镇定下来,嗫嚅道:“阿蓉……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我大概要跟她……结婚,马上。”

    “可茵茵,”我差点背过气去,停了停,喝了一口茶,大声强调说,“可茵茵是你阿超的女儿啊!”

    “我知道孩子……”他咽下咽喉结,“她叫什么?”

    “茵茵。绿草如茵的茵。”一下子,我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嗓门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清楚,“至于她姓什么,取决于你。”

    这当儿,一个女子手提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蹦蹦跳跳走进门,一瞧见我,愣了一愣,目光布满猜忌和敌意,扭头问阿超:“她是谁?”

    “我以前的同事。”他从僵硬的脸部拼命挤出一点笑,“她到学校办点事,顺便来看看我。”

    “你好。”她咄咄逼人的口气,毫无礼貌的含义。

    我竟像个恭顺的仆人领会了主人的旨意一样,冲她一点头,抱着孩子匆匆而去。出了校门,回头一张望,世界突然模糊了。

    我又找回了哭的感觉。我才不管人家怎么避开我、睥睨我呢,我站在人行道上哭,在中巴上哭,在佩珊家里放肆地哭。一向沉默寡言的姐夫斯斯文文说:“哭什么哭,没文化,哭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负责?”

    佩珊说:“让她哭吧。哭够了,她就能对自己负责了。”

    我就觉得这两日子真是一对活宝,对别人的哭评头品足,让人听了麻嗖嗖、酸溜溜的,恨不得唾他俩一口。

    后来才知道,他们故意要逗我破涕为笑。可是,你怎么笑得起来呢是不是?

    第二天,阿超上这儿来看我和茵茵,买了很多儿童食品。

    我没理他,但收下了儿童食品——那当然是父亲职责的一部分。

    跟那女子结婚之后,他仍然定时来探望茵茵,送五花八门的礼物给孩子,每周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小心翼翼坐坐,想跟我聊聊天,一般情况下,是他自个儿嘀嘀咕咕,那神态接近中性,脸色苍白,活脱一个标准的太监。我甚至不为自己、而为他感到悲哀。

    为什么?

    如果说我是一架断线风筝的话,至少还有自己的存在;而阿超,那男人骨子里极度的自私,最终使他彻底丢失了自己。

    伤心咖啡厅之歌叶静在午后冷清的大街顾盼了很久,就像一个预谋抢劫的女匪,作咬牙切齿状,冲进那家叫“诗奥利”的高尚时装店,倾其所有,买下那件真丝连衣裙,当即穿上,走出老远,心还怦怦直跳。

    不到1个小时前,她跟丈夫办了离婚手续。她只要了1000元,全家积蓄的八分之一。

    叶静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与赵原结婚7年。7年来,他从未为她添置过一套像样的服装;而他自己的穿着,简直如同一具出土文物。

    这可能与赵原的研究方向有关。他在某考古研究所工作,少说也有一半时间在唐朝以前神游,即使魂归当代,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看《新闻联播》,或者教儿子写字。

    他们的儿子叫依依,5岁多,白白胖胖,非常聪明,读学前班,在小朋友面前神气十足地侃他爸,他爸的一本书砸在地上你搬不动!

    赵原三天两头外出钻墓|穴,回家就摊开稿子撰写大沓大沓的考古论文。结婚头一年,叶静对赵原幽深的学问满怀虔诚,不惜陪坐半夜(如果不上夜班的话),为夫君红袖添香之外,还添一顿宵夜。小家庭恍若有天堂氤氲之气,及至儿子呱呱落地,就只剩下呛鼻的人间烟火了。死赵原一心扑在“地狱”里,叶静的心无法再静下来,动不动跟他闹别扭,哪怕鸡毛蒜皮,哪怕无中生有。

    赵原毕竟在祖国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中修炼不浅,内功极好,脾性极好,每逢妻子的脸“晴转多云”甚或“阴转小雨”,总是微笑“退兵”,再去忙他的秦砖汉瓦。有的放矢,无的放矢,都不管用,叶静也懒得跟死赵原过不去了,把家庭重担一个人挑起来,累是累了点。倒也充实。因其相安无事,这个家还两次被评为“五好家庭”呢。

    专心搞学问的人,一个显著的特点是穷。赵原也不例外。

    他挖掘、经手的珍宝古玩不计其数,口袋里却只有几个叮叮当当的小钱,工资大多买了书,买得叶静慨以当慷,扬言哪天点把火,烧它个精光。

    叶静看不惯死赵原的藏书,更看不惯死赵原通宵达旦爬格子。都是些老掉牙的玩艺儿,谁读?挣来的稿费还不够买几盒香烟。你瞧羞不羞?

    前几天,叶静在“诗奥利”高尚时装店,看见一件款式出色的真丝连衣裙,忍不住用手多摸了几下。售货小姐就过来了,故意摆正裙子上的价格签,乜着眼,流露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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