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
遗诏!
今日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凶险,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如洪钟声声,凶猛地撞击着人的耳膜,似要将人脑袋内部都撞出淤血!
一时间,众人以一种晕眩而灼热的目光盯着她手中明黄铯的卷轴,那材质,绝对是圣旨无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位遗诏?
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从头到尾都在演戏,为的就是有机会将遗诏拿出来?
哪怕是历经宦海沉浮的老臣们此刻也看不清平阮儿究竟走的是哪一步棋,而她忠义剑下的燕文信,亦是一脸错愕。
她说过一定会将遗诏拿出来的。
只是,为何此刻她拿出来时,他却没有感到任何欣喜,仿佛,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被大家都忽略了……
因为他依然觉得,这个女子,便是再恨,也不会反。
遗诏出世,最受冲击的莫过于皇甫勋这个当事人,他定立在原地,手下意识紧握成拳,目光熊熊地盯着平阮儿——他此生的对手,以及克星。
他竟然如此失策,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掏出了遗诏!
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掐断她的脖子,并将那刺眼的黄铯卷轴撕成碎片!
但是……他不能!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除非,他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光。
众臣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一股杀气掠过。为何陛下扫过来的目光,好似饮血的尖刀,令他们背脊生寒?难道是……要灭口?
不过,原本属于燕家一党的大臣眼中却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太好了,遗诏一出,他们倒要看看皇甫勋如何坐稳这皇位!太好了!
于是,当即有人走出列来,状似疑惑不解地询问平阮儿道:“平将军,不知这遗诏——”还未问完,皇甫勋凌厉的眼风便已经横扫过来,如寒光闪烁的刀子逼来。这大臣微微一惊,却马上镇定下来,对权力的渴望已经疯狂地燃烧了他的理智,于是他梗着脖子顶着凶悍的目光,继续道:“不知这遗诏您是从何得来?”
“先皇遗诏,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平阮儿却没有正面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表明这遗诏的真实性。
“妖言惑众!父皇临终之前你已经远走平遥,又如何会有遗诏!来人,平阮儿伪造遗诏,意图谋逆造反,立即拿下!”此刻皇甫勋已别无他法,只能咬定平阮儿手中的遗诏根本就是她伪造的,只要没有打开,只要遗诏中的内容没有泄露,他就依然是这赤焰国名正言顺的帝君!至尊至高的真命天子、九五之尊!
“住手!”暗主挺身上前,拔剑将平阮儿挡在身后。
抽剑的那一瞬间,萦绕在他脸上常年不散的黑雾霎时震开,露出了一张被烧了一部分的恐怖的脸。
此刻毁容暗主的脸色十分铁青阴沉,整个人透着一股戾气,如常年隐于墓岤之中不见天日的断剑,当斑斑锈迹剥落之后,唯剩下锋寒剑身闪烁着湛湛青光,煞气骇人!
在场诸人,无论是皇甫勋还是燕文信,以及各位朝臣,无不身子一震,无比震惊而惧怕地盯着暗主……
尽管他的脸已经被烧毁了一部分,然而仍然完好的那一半眉眼,分明指向了一个已经销声匿迹了八年的人。
“这……这……”
“影……影卫……”
“影主大人!”终于有人完整地说出了他的身份。
“吾乃前任影主。”暗主冷冰冰地纠正道。
皇甫勋手脚冰凉,难以置信地盯着毁容的男子,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前任影主不是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
难不成是父皇命他守护遗诏去了?
遗诏……遗诏,对,不能让遗诏出世,父皇肯定将一切都留给了老三,他不服!凭什么到了如今,一个死人还值得他们一个个这么拼命,这么惦记,还令他们同他作对!赤焰是他的!他皇甫勋的!
“故弄玄虚,前任影主已经死亡多年,乃是父皇亲口宣布的死讯。来人,捉住他们!平阮儿伪造遗诏,派人假冒前任影主,罪不可赦!就地处决!”
“刷!”
“嘭!”
两声齐作!
刷地一声,是皇甫勋身侧的内卫抽刀对准了平阮儿诸人。
嘭的一声,是暗主运气震飞了身上黑衣,露出了肌肉遒劲的上半身。而在他双臂上,自然地缠绕着两条狰狞的黑龙,众所皆知,这是每一任皇室影主独有的特殊药水纹身!
皇室影卫来去无踪,影卫人数众多,隐匿于各个地方,其影主却时刻贴身保护皇帝安全,虽不参与政事,其阶位却相当于一品大员,是以经常面见天颜的高臣还是能认出他来的。
何况,皇室影主殊荣无比,得赐黑龙纹身,如真龙之影,如影随形,备受尊崇。
只不过,众人对于影主以及影卫更多的却是惧怕,他们就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刀,不知何时会割断自己的喉咙,所以下意识的,看到暗主纹身的那一刻,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就连皇甫勋这个帝王也不例外,因为这前任影主,是他父皇的影主,并非他的!
“当年,陛下命吾诈死保护三殿下,后三殿下于火中葬身,吾身受重伤,昏迷三月才醒,当时先皇已经驾崩,于是吾便跟随手持遗诏的郡主,一直隐身侯府之内。”
暗主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整个陈述带着一股阴冷森寒的意味,听得人神经紧绷。
最心惊的,自然还是皇甫勋。
此时他惊骇地目光刮过暗主脸上的烧伤,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后退一步。他脸上的烧伤,难道就是那次大火中落下的?也就是说,那场大火唯一的目击证人不只剩下平阮儿一人,还有这个前任影主……
在暗主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眸中,饶是冷酷无情、无所畏惧的帝王此刻也不禁有些惧怕了。这样的目光如毒蛇般滑腻冰冷,似乎在告诉他:当年的一切他都亲眼目睹,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他现在,要与平阮儿用遗诏来扳倒他!
欣赏着皇甫勋略显慌乱而害怕的表情,平阮儿微微勾了下唇角,手指一勾,说道:“不如让我们来看看遗诏上写的什么吧?”
不!
“影卫,拿下他们!”不管怎么,史书是胜利者来操笔书写的,他一定要将他们尽数斩杀于此!
殿中立即闪现无数黑雾般的影子,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变得分外剑拔弩张。虽然暗主曾是前任影主,但影卫向来是一代帝王一代新人,是以这些后辈并不曾将这位影主放在眼里。
于是乎,影卫同平阮儿所带的人马立即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刀光剑影,翻舞闪烁,每一寸光都透出无比凌厉的杀气。
这其中,唯有一个人挺着肚子不动,只见她勾起唇角,伸手就将圣旨打开了来。
见她意图自己宣读圣旨,皇甫勋当即足尖一点飞跃而起,手化作利爪就朝她直接袭去,端的是狠辣无比!
“宁有意,劳烦了!”残月弯刀一划,绑着宁有意的绳索便立即断开。
看着她那纯粹中带着j诈的笑意,宁有意突然叹了口气,挺身就挡在她之前,迎上了皇甫勋的杀招。
这一刻,一个眼神便传神会意的默契令他恍然觉得她还是他的老大,而他的确还是宁有意。所以,他站出来了。
两人立即打斗起来,招招狠戾,招招毙命!
鲜血罡风中,唯独平阮儿手捧圣旨,一字一顿宣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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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速度奔向结尾……小意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在培训之前或许完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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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御赐婚姻(一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阮儿泰然立于战斗圈中,声线平稳地念着。
这一声出,燕文信同皇甫勋两人都愣住了,手上的动作同时停滞。这,根本就不是传位遗诏的开头!
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然而下一句,却是令二人更加莫名其妙!
“兹闻威远侯府平怀祖之女平阮儿弓马娴熟、温良大方、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
怎么听上去,倒像是赐婚的圣旨?
皇甫勋面色一沉,立即越过呆愣的燕文信,飞身就朝正中央的平阮儿闪身而去!这虽然不是传位诏书,却依然让他心中很是不爽,他已经知晓她要干什么了!
然而,却听得平阮儿骤然加速,快速而清晰地念道:“值平阮儿待宇闺中,与楚轲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命二人结成夫妻,钦此!”
话音刚落,皇甫勋人已经直抵平阮儿面前,手如鹰爪,就要掐上她的脖子。她却嗖地一卷遗诏,啪地一声拍在他掌心中,轻笑道:“陛下难道不恭喜末将么?克夫的天煞孤星,好歹终于嫁出去了。”
两人目光交织,似有无数冰冷刺眼的火光迸射而出。
皇甫勋紧紧地盯着她,却只能在她眼中发现打败他的胜利感与对他的鄙夷。他五指握着遗诏,试图运气将它粉碎,却遭遇了来自她内力的抵挡!
“嗖”的一声,却是平阮儿骤然快速抽出遗诏,好似拿不稳一般,遗诏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看着不断震颤的虎口,感受着阻挡时被遗诏擦出来的火辣的疼痛,皇甫勋震惊地抬眸看向她,暗自心惊:何时她内力精进若此!
此时平阮儿却早已扭头过去,好似完全不担心皇甫勋对她下手一般,不做任何防备地对躬身捡起遗诏的老丞相邹衍说道:“丞相为三朝元老,想必定不会认错先皇真迹吧?”
原来刚才遗诏嗖地从两人抢夺中飞出,好巧不巧,恰好落在了老丞相邹衍的面前。这一幕更是令皇甫勋惊讶无比!
比之他的惊讶,其他各位大臣则是彻底糊涂了。
血腥的打斗早已随着皇甫勋与平阮儿之间莫名的“安然相处”而停止,殿内刹那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传……传位遗诏吗?
愈发不理解的众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思所想已经完全围绕平阮儿而展开,所有的情绪以及反应都已经被平阮儿掌控。
无形之中,这个大殿已经变成了平阮儿一人的主场,皇甫勋只能被迫接受结果。
“这……确是先皇笔迹无疑,只是这楚轲二字?应该是刚添上的才对。”邹衍不愧为老丞相,纵然在如此慌乱关头,还能保持镇定去鉴定先皇真迹,并看出端倪,当真不简单。
只见他将遗诏传给了周围的同僚,示意他们也识别一番。
见已经达到目的,平阮儿解释道:“先皇赐本将军自主择偶的权力,这份赐婚圣旨早在七年前先皇未驾崩之时就已赐给本将军。丞相可以看到,楚轲虽是本将军添上去的,却并无任何更改痕迹,可见圣旨那儿原本就有空格,我朝这种留空的圣旨并不少见,本将军这一份亦非史无前例,玺印已改,便该生效,可对?”前一句似乎还是征求询问的语气,然而下一句蓦地一转,无比凌厉道:“若谁觉得本将军背负天凤命格却另嫁他人扰乱天命的话,就自己去同先皇说去吧!”
废话,谁敢同已经驾崩的先皇去理论?
众位大臣不能,皇甫勋也不能!哪怕天下百姓指责平阮儿不顾赤焰国运,但也不过是多喷一些唾沫星子,她执意如此,有遗诏为倚仗,何须畏惧任何人!
直到这一刻,燕文信终于明白她为何要“自寻死路”进入金銮殿,也明白她为何会对他说:她一定会公布遗诏的!
本以为到此便已结束了,却又听得她道:“末将其实也不过一介女子,自然承受不了天下万民唾骂,于是只好不得已拿出赐婚遗诏了。”
事已至此,她不介意说一些“软话”来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再图达成自己的目的,虽然这样的软话听在皇甫勋耳中依旧如钉子般扎人。
“先前末将为燕家所害,一直昏迷不醒,有人假扮末将发号施令,令赤炎军同烈焰军共同进攻帝京。后末将醒来,立即联系部下,以图里应外合,打燕贼一个措手不及!一切,均是为了陛下着想,为了我赤焰安危,还望陛下莫要责怪!”
言辞恳求,当真是催人泪下,好一个智勇无双、委曲求全的女将军!
“被燕贼所害?陛下,前几日领兵的根本就是她!难不成赤炎军还能有人将自家将军认错不成?”立即有与平阮儿不对付的大臣跳出来说道。
“对呀!对呀!”接着便有一大帮人附和。
这些人未必就是平阮儿的对头,更有贪图功名奉承皇帝的人。先前发生的一切,分明说明所谓的传位遗诏根本不存在,皇上这皇位坐得无比安稳,绝对不会倒,而平阮儿所做一切,令陛下英名毁于一旦,此刻他们反对她,无异于向陛下表忠心,替陛下出气,这样一来,以后陛下没准会给他们加官进爵。
看着众人的邪恶嘴脸,平阮儿手一挥,暗主立即走上前去,寒光般的剑影划过,刺得他们心一颤,最后那剑却是落在了燕文信的脖子上。
“难不成,我这肚子还能作假?”平阮儿讽刺出声,“一群白痴!”
先前出声的众人一噎,是呀,那带兵之人分明是平阮儿原先的样子,而以她现在的模样,高挺的腹部根本不可能缩回去!
连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出,难怪她要骂他们白痴!
这群利欲熏心的人,还真是无药可救!平阮儿眼眸一眯,深觉赤焰这个腐朽而自大的王朝同这些人一般,已是无法挽救。
对这些人,她实在不屑一顾,于是扭头对皇甫勋说道:“陛下,一直以来假扮末将的就是他,燕文信,还请陛下同末将一起去城头确认他的身份,末将想,赤炎军的将士们肯定很想亲自看到处决这名叛徒的一幕。”
她尤其咬重了赤炎军三字,以皇甫勋的精明睿智,自是听出了其中要挟的意味。若不答应她的要求,只怕她手中的赤炎军绝对不会老实!
接二连三的话题跳跃,令众人根本无暇思考其中关联,甚至只能顺势答应平阮儿的要求,这令她占据了绝对优势。
此刻,在她剑下的燕文信已经彻底明白,燕家大势已去,所期待的传位遗诏不过是一份赐婚诏书,这令他们师出无名,从正义之师一下子变成了叛贼,再无翻盘余地。
而皇甫勋的威信也大大扫地。今夜金銮殿中发生的一切,明显反应了皇甫勋的心虚,众人对当年他即位一事以及三皇子府被烧一事都会产生怀疑,史官也终将记载今夜发生之事,其仁君之名再不复存在。
无论是燕家,还是皇甫勋,都没有从平阮儿手中讨到好。她不仅洗脱了强加于威远侯府的叛贼罪名,甚至还摇身一变成为解除帝京之围的功臣,维护了威远侯府百年荣誉的同时,狠狠地撕开了皇甫勋长期以来营造的假面目,令这个帝王窝囊无比。
在她不能违背忠义杀他的情况下,这样的结果,显然已是最大的胜利。
同时,再也无人胆敢拿她的肚子做文章,她可以挺着肚子正大光明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箭三雕,环环相扣,她这个唱戏的主角,最终成为唯一的赢家,抽身而出,欣赏着别人在戏台上苦苦挣扎。
果然,是一出精彩的大戏。
这一刻,燕文信已经不想做任何挣扎。据他所知,平阮儿手中的诏书就是三殿下给他的,他们一度以为是传位遗诏,不想却是自主择偶的赐婚诏书,这说明什么?说明三殿下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将皇位看在眼底,三殿下唯一关心的就是她的幸福她的自由。这也让他终于明白,为何平阮儿没有选择为三殿下报仇,因为唯有变得幸福才是对三殿下一片苦心的交待。
精魂卫违背了三殿下的命令,甚至做出伤害平阮儿的事,作为私事,根本无颜活在世上,而他燕家长久以来所谓的“忠义”,所谓的“正义”,掀开来,亦不过是丑陋的野心!
他,错了。
无论值不值得,那是三殿下的事,作为臣子,哪怕是作为三殿下的好友与表兄,他都没有任何资格去评判,因为,那是三殿下的选择。
苦笑一声,他燕文信自问心思缜密、智谋过人,却直到如今才看明白,精魂卫众人的死亡,与他的愚蠢和偏执是完全分不开的!
眸光渐渐暗了下来,再无色彩。
“陛下,虽然此刻赤炎军在与燕家军的对战中占了上风,但赤炎军群龙无首,恐生变故,末将必须前去指挥,还请陛下恩准,让末将带上燕文信前去对付他燕贼叛党。”平阮儿建议道。
说话的同时,暗主手中的长剑用力了两分,将燕文信的脖子带出了一条血痕。
扭头过去,燕文信就发现平阮儿正冷眸睨着自己,他在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原来她已看出他萌生死意,特命暗主来提醒他,他的小命在她手中,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头,皇甫勋脸色暗沉,眸光幽深,即便只是平阮儿一人去,他亦不放心。万一她又临阵倒戈怎么办?说是去平叛,若最后她反而举兵攻城,那他赤焰岂不是毁于一旦!
然而,又不能不让她去,燕家来势汹汹,再加上去年干旱、战火不断,若不尽快解决燕贼,只怕赤焰将会元气大伤,届时邻国虎视眈眈,又来侵犯,岂不糟糕!
当真是进退两难。
“陛下,末将已经查清,倒马关一役,刺杀末将就是史光臣部下,并非彦老将军指使,经过验证,那傻儿也并非彦老将军的亲子,所以这一切,均是史光臣为折损我赤焰兵力而设计!所有证据,全在此处!”
平阮儿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了出去。
这又是弄什么鬼?
皇甫勋心中警惕,暗杀一事,本就为他一手操控,他再明白不过,所以当真奇怪,她又是如何找出所谓的证据证明是史光臣设计的?
略微使了一个眼神,一旁的杏公公立即走上前去,将布包接了过去。他反复验证了一番,确定这个布包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才双手奉到了皇甫勋的跟前。
看着青色的布包,皇甫勋心底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只是帝王的胆量没有令他退缩,在众人瞩目之下,在平阮儿冰凉的眼神下,他还是掀开了。
布包中装着的,正是一块玉佩、一块令牌、一撮染血的头发!
众臣不明就里,这是哪门子证据?
唯独皇甫勋一人,眸光刹那晦暗深沉,如子夜般浓稠漆黑,如漩涡一般酝酿着撕裂一切的力量!
这令牌,这玉佩,别人不认识,他却是无比清楚的!是影卫蒋世德的!而这撮头发,分明表示蒋世德的头颅已被斩下!
大散关失踪的守关大将蒋世德,原来早已死亡,而这一切,均与这个女子脱不了干系!
目光如电刺向平阮儿,里面黑沉沉的,是惊人的杀气!
作为当事人的平阮儿却毫无畏惧,挺身上前一步,故意问道:“证据可够充分?”在如愿地看到皇甫勋面色猛然变黑的那一瞬间,她又立即拱手请求道:“还请陛下拟旨,替彦老将军平反!彦老将军一生忠君爱国,陛下向来宽仁,当时知晓其背叛都只是命人将他遣送回国,想必如今知晓他为贼人所害,也定会为忠诚良将讨回公道、洗清罪名!还请陛下拟旨!”
句句深意,令皇甫勋气得脸一块青一块白!
这是要挟!赤裸裸的要挟!
特意强调他的“宽仁”,无非是告诉他,整个事件她已无比清楚,她知道主谋是他!无非是讽刺他根本就是虚伪残暴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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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平反罪名(二更)
“是挺充分的……”他几乎咬着后牙槽说道。她做得是够充分的,知晓真实的证据收集不到,知晓就算收集了也不能公之于众,竟然直接将主谋说成史光臣,并以蒋世德的惨死威胁他,以赤炎军的兵力逼迫他,令他不得不为彦昌平反。
对于皇甫勋咬牙切齿的语气,平阮儿不以为意,面上依旧一副无比恭敬模样,再次请求道:“还请陛下为彦老将军洗清罪名,还彦老将军应得的荣誉!”
望着站在前方的平阮儿略显臃肿的身影,燕文信脑中突然忆起出望帝山上,她站在烈烈寒风中,说出的铿锵话语。
当然她神情凝重,无比认真地许下誓言——平阮儿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定要为将军平冤昭雪,重拾荣耀!定要令世人记住彦老将军忠义之名!
其实他是认为她做不到的。
而如今,她做到了。
因为皇甫勋别无选择,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此时皇甫勋最忌惮的是平阮儿会带着赤炎军反,但若是拟下这一则圣旨,则相当于对平阮儿的一种约束。平阮儿既然没有直接挑明皇甫勋当初下令杀害她一事,说明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反,以此为要挟为的真是这一则平反圣旨。如此苦心积虑,足见她对洗清彦昌冤屈的看重。
既然她对平氏麾下的彦昌的忠义都如此看重,何况对于她平氏百年荣誉!所以要求拟定圣旨,既是一种要挟,又是一种表态,说明她平氏不会反。
“笔墨伺候!”皇甫勋立即吩咐道,然后转身就朝大殿正上方的龙椅走去。
不一会儿,内侍就将笔墨与圣旨准备妥当,只见皇甫勋笔走龙蛇,眨眼间就将圣旨书写妥当。
随即他取了玉玺,抬眸深深地看了平阮儿一眼,然后将玉玺大力压在了圣旨之上。
“杏公公。”他搁下玉玺,头也不转地喊道。
“奴才在!”杏公公立即躬身走上前去,从皇甫勋手中接过圣旨,然后躬身退下,再走至玉阶前方,展开圣旨便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证,彦昌反叛一事实乃他人陷害,如今证据确凿,特为彦昌平反。彦昌忠义殉国,风烈如存,特与赐谥忠武。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尖利的声音落下,平阮儿的眸子也垂了下来。
无论过程怎样,她终是实现了自己的誓言,替彦老将军洗清了罪名。
彦老,安息吧。
“平阮儿听旨!”紧接着,皇甫勋喊到了平阮儿的名字,平阮儿立即往前一步,拱手道:“末将在。”
一切都该结束了,她在心里轻叹道。
“着安远将军平阮儿立即赶往西城门,整顿赤炎军,捉拿燕贼叛党!不得有误!”
“是!”平阮儿唇角勾起微微弧度。
“影主听令!”
“在!”一道浓烈黑雾闪现于皇甫勋身侧。
“你负责保护平将军安危,不得有失!”
“是!”下一瞬,黑雾就出现在平阮儿身侧,却被暗主伸手拦住。
“郡主有孕,你退后。”冰冷的话语带着无法违抗的威严,前任影主的气势在此刻显露无疑。
平阮儿自然知晓皇甫勋让影主“保护”自己的用意,只怕保护是假,监视为真。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谁又知道能发生什么。
于是她转身对平氏暗卫说道:“走!”
一声令下,十几人立即在数百文臣武将的瞩目下迈步走出了气氛凝滞的金銮殿。谁也没有想到,她最后会毫发无损且堂堂正正地走出这方殿堂。
==
上阳城,西城门。
城墙上,燕文信看着赤炎军的大旗飞舞穿梭于燕家阵营中,如一柄柄利刃剖开燕家的腹部,将烈焰军逼得走投无路,不由得苦笑两声,扭头望向平阮儿,疑惑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分明没有任何机会向外界传讯,又是如何联系上李朗他们的?”
“你或许忘了,知晓我怀孕真相的,不止有楚经和你。”平阮儿微微勾唇。
闻言,燕文信面色却一变,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是说,质子奚川?”
他自问常年易容化作平阮儿,军中已无人能够分清,却忽略了一个异国他乡来的稚龄质子!
“他纵是知道我是假的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我曾告诉他,如果有一天发现我有异常,便替我将信件传给李朗而已。”
这一刻,燕文信彻底反应过来,从头至尾,甚至她落入他的手中,都不过是她的谋划,她早已预料到!
“你怀孕的时候故意让我扮作你,不仅是为了不显身形,隐藏怀孕事实,更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一步步落入你的圈套。你要的就是我扮作你,从而在金銮殿中再戳穿我,让世人明白先前赤炎军是被贼人利用才会攻击帝京,而赤炎军攻击帝京所带来的威慑却为你所用,由此而逼迫皇甫勋洗清彦老将军罪名,承认你手中遗诏。也就是说,在很早以前,你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日,并谋划好了一切!”
“多谢夸奖。”平阮儿淡淡一笑,随即运足内力对底下混战的众人喊道:“燕国忠!你儿燕文信在我手中!还不快速速受降!”
“老大!”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原先的飞羽骑众人。
尤其是李朗,原本手上已经拉满的弦随着这一声蓦地一松,失了准头,向来面无表情的冷酷脸庞上难得情绪激涌。
远处的司马俊灰暗的眼眸中则涌出一抹鲜亮的色彩,如暗夜中一颗流星骤然划破天际,点亮了他如凋零花朵般枯萎的面容。
“叛徒!”同样精致的面容上嘴唇一张,吐出愤怒的语言。
司马俊扭头看向被绑在地上双眸喷火的司马庆,枯萎的面容上绽放开妖娆笑容,随即掏出一柄匕首,径直插入了司马庆的胸口,道:“为她而叛,值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不断地溢出黑血,俨然中毒已深。
“噗——”司马庆一口吐出无数鲜血,难以置信地看向司马俊,断断续续道:“你竟然……弑兄,不要解药……了吗?”
“呵呵……”依旧是妖娆如罂粟一般蛊惑迷人的笑容,却透着无尽的讥嘲,“兄长?你的眼底只有燕文信一个主子,何尝有过我这个弟弟,所谓亲厚,不过是时时刻刻的监视,甚至在怀疑我叛变之后立即对我下了慢性毒药……呵呵,这毒根本无药可解,何来解药?既然我们如此相亲,不如死在一起如何?”
说罢手继续往里推了一寸,沾染黑血的唇角扬起愈发飞扬的弧度。
“唔!”司马庆瞪大了双眼,看着对面精致的容颜含着动人心魄的嗜血笑容,看他手中匕首一点点推向自己的胸膛深处,最后不甘地瞪着眼睛断了气。
“呵呵,终于死了,死了……”无数黑血从嘴角淌下,如溪流一般,司马俊手一松,整个人倒在了司马俊的身上,而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平阮儿所在的方向,沾满黑血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呜呜的含糊字音,那口型分明是:“老大,来世……俊还奉你为老大……”
再远处,经护法终于松开了扣在孟铮头上的手,一把将瘫软的孟铮推开来,几个纵跃便火速穿越战场,朝平阮儿所在的方向飞速而去。
主母怕他坏事竟然瞒着他,直到大军队伍都抵达帝京了才让李朗将解药给他,并命他搜寻孟铮记忆,揪出所有燕文信亲信,同时以孟铮特殊的传令方式,将所有的j细一网打尽,并在燕家军内部制造混乱。
由他经护法亲自出马,自是无往不利,马到功成!一切弄妥之后,本想再看看孟铮脑袋里还有没有其他信息,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当然是马上找她对质去,问她怎么忍心让他手脚无力一无所知地被燕文信扣押了这么多天!
在赤炎军为平阮儿的突然出现而欢呼不已的时候,燕家军却因为燕文信被劫陷入了被动艰难的状况!
“爹!赶紧退兵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燕家二公子燕文义急忙建议道。
“三弟何等智慧,怎会落到一个即将分娩的妇人手中?爹,这其中必有蹊跷,咱们还是先退兵为妙!”身为老大的燕文礼也同样建议,只不过那话中深意却耐人寻味。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乍然在后方营地响起。
燕国忠将蒲扇般的巴掌渐渐握起,紧攥成拳,老辣的目光带着失望与难以置信刮过燕文礼通红的面颊,沉声道:“你三弟改名换姓七年潜伏,就换了你这个做大哥的一番质问,好呀!果然好啊!真不愧是我燕国忠的好儿子!”
燕文礼捂着脸,目光阴沉而怨愤地对上了燕国忠的眼,反驳道:“儿子不过是合理推测,谁人不知宁有意同平阮儿关系好如兄妹,难道不兴儿子猜测了!这关系到我燕家军的生死存亡,我不过是大家考虑!”
“好个为大家考虑!如此时候还兄弟内讧!真是枉费老夫教导!”燕国忠气得胡须颤抖胸口起伏,一张脸更是铁青!
“吵什么吵!文礼说得有理,不管文信是否真的与平家那丫头一路,如今退兵方是要事!”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立即插了进来。
“爹!”燕国忠立即喊道,眼中充满了不解,“文信还在上面,怎么可以退兵!”
燕百宏老而沧桑的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以及,冷酷。如橘皮般皱起的纹路沉淀着岁月风霜的无情,只听他冷声道:“身为燕家子孙,自然要有为燕家牺牲的觉悟。怎能为了他一人,将燕家百年基业置之不顾?退兵!”
这话,便是已经舍弃了燕文信。
燕国忠张了张嘴巴,却还是呐吶无言,对于老国公的话,他无法反驳。
“退兵!”最后,在燕国公一声令下,退兵的铜锣声立即响了起来。
看着下方如潮水般褪去的烈焰军,平阮儿轻声道:“燕文信,你被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