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色的木棉妖娆绽放,触须蜿蜒至他微扬的风眸尾处,勾勒出其邪肆魅惑、倾世无双的夺目风华。这种美,美得令人心惊,美得令人窒息,美得摄魂夺魄!
众人齐齐抬头看向红轲,一时间均失了言语。在这般凛然威势下,已无他们置喙之地!
“属下遵命!”经护法第一个叩头领命,当即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就朝红筠走去,然后拽着他就朝屋外走。
“放开我!经护法你放开我!二哥,你不能这样!不能呀……”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绝望而无力。
红轲抬手制住了经护法的动作,红筠心中一喜,以为他是答应了,谁料笑容还来不及展开就听到了红轲坚定非常的声音,“三弟,如果苏珉今日去了,那么他将永远留在阮儿心中,而本家主,要的是她平阮儿的所有,容不得她心中存有别人。一个皇甫璋已经够了,不能再多一个苏珉。即便她不爱他们,却不意味着她不会背负他们的情意。所以,本家主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你不也说了,她没有求生意志,那么,就让苏珉活过来,让她活下去!”
红筠哑然,一席话让他连反驳都不能。二哥已经对他自称“本家主”,无疑是在暗示自己没有插手他决定的权力,更何况,因为血祭,平阮儿的生死已经与二哥息息相关,连成一线,若要令她活下来醒过来,只怕真得苏珉活着……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空茫一片,只觉得这一刻,自己这个本该救死扶伤的医者无能至极。
“三弟,替二哥照顾好你嫂子。”红轲抱着平阮儿站到他跟前,然后郑重地对他说道。
红筠怔怔地看着眼前与自己七成相似的容颜,复而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平阮儿,眼神慢慢回拢。二哥终究还是信任他的,二哥将他最珍视的人托付到了他手中……而且平阮儿……这一刻他的心突然为这个女子揪起疼痛。
犹记得初见时襄阳湖畔她巧笑嫣然,狡诈若狐,骗自己答应她入军营当军医;犹记得九重塔上与她一起看星星,她的眼神却比繁星还要璀璨明亮;犹记得她感谢自己给苏珉治疗耳疾时的真挚眼神……
只是如今她却重伤昏迷浑身带血,这样的她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郑重地伸出双手,红筠对红轲颌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然轻,却无比坚定。
“经护法,你负责保护主母和三公子。”红轲对对面的经护法说道。
“是!”经护法立即领命,“三公子,走吧,救人要紧。”
“嗯。”红筠立即与他一道出了门而去。
目送着平阮儿被红筠抱走,楚轲这才扭头看向呆愣的苏晚,道:“前辈,本家主会尽自己所能,全力救治苏将军。还劳烦您同坤护法一起在门外护法,七日之内不得让任何人前来打扰。”随即他不待苏晚回道就扭头看向黑衣人,轻轻颌首,“前辈来去自由,晚辈就不留了。”然后立即对乾护法说道:“即刻准备!点七星灯!”
事不宜迟,乾护法当即双掌合拢,十指翻飞结印,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随即只见他双手一抹错开,袍袖如流云舒展,一盏灯就从他手中凭空带出,随即又是一盏,一盏……一共七盏,依次稳稳地落于苏珉榻前,呈众星拱月之势绕着苏珉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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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所谓父亲(一更)
“二位前辈,还请速速离开,家主施法,任何人不得打扰。”坤护法立即轻声提醒道。
黑衣人衣袂轻扬,当即闪身出了房间。
“拜托了!”苏晚此刻已经镇定多了,看着红轲指尖一弹,黑色的火焰立即如流星般射向灯盏,心中微定,然后扭头对坤护法说道:“我去去就回。”说罢竟然追着黑衣人去了。
坤护法眼睁睁地看着苏晚离开,不知她有何急事,竟然连为自己干儿子护法一事都可以暂时搁置,难道是自己长得这么令人信赖?心中腹诽几句,当即出门,衣袖一振劲气外泄就将房门带上关好,然后抱臂如一尊泥塑般巍然屹立于门外。
几人都是高手,来去无踪,自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只是无奈宁有意等人太过关心平阮儿与苏珉的伤势,一直盯着他们,所以此刻也接到消息爬上楼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人全部从隔壁平阮儿的房间退了出去,想必是经护法那厮用了什么法子将骂走了吧。
楼下,依旧可以看到战火连天,听到响声震地,这些将领很快又回归原位,在主帅缺失的情况下依旧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与紫琉国军队交锋,悍然是守卫倒马关。
战斗还在继续,同时,与死神赛跑的夺命之战也在进行。
无论是意图起死复生、拯救心口仅剩一息余脉的苏珉的红轲,还是拼命医治危在旦夕的平阮儿的红筠,抑或是追逐黑衣人而去的苏晚,都在奋力奔跑,努力追寻他们想要的结局。
冷月如钩,森寒冷冽,在高深的藏蓝色天空中俯瞰大地,将奔波忙碌的众人收眼中,然后,冷冷一笑。
呜呜风声如呜咽,配上交战的嘶喊声、鼓声、号声,无比悲凉。这一夜,见证了太多生死离别,太多悲伤泪水,同时也见证了紫琉国入侵赤焰国以来两军主力部队第一次正面交战!
这一夜,注定,记入史册!
而史书背后,还有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与悲戚。
苏晚知道,如今两军交战,倒马关城头防守无比严密,而且坤护法的本领在那里,所以她离开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成问题。何况,若是错过今日这个机会,她定然再也找不到那人。
先前阮儿曾告诉她,一个高人传授了她镜花水月的心法,还暗中帮助她清理城中的紫琉国j细,所以今日见到这个出手救珉儿和阮儿的黑衣人,她突然有种直觉,他必是阮儿口中的高人无疑,同时也是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人。
先前她因为担忧珉儿,所以没有发现房间里这人的存在,可是当楚轲同他说话时,她突然心悸不已。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她却好似早已认识那黑衣人一般,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脉联系?
脚下加速,无论如何,她今日定要亲眼认定,是与不是,该有个明白的答案。
前方的黑影显然不想被苏晚追到,脚下也跟着加速。
苏晚气恼,掌心凝气,无数冰棱登时出现在五指间,催动真气就将冰棱朝那人的背影射去!端的是狠辣果决!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黑影不断地挥袖打落苏晚的攻击,然而苏晚却不依不饶,毫无罢休之意。
“唉……”一声轻叹,明明如此轻,苏晚却听到了。
那声音空灵而悠远,如从九重天外飞来一般,霎时间让人灵魂纯净,心神安然。
这一刻,她突然无比确定,这就是她的父亲!
“我知道是你!你还要避开我吗?”苏晚眼眶微红,突然停止了追逐,若是他不愿见她,即便她如何追逐都是没有用的。而且以男人的功力,要想甩掉她早就可以了,可见他心中正在挣扎,所以她干脆不追了。
相见,还是不见,由他抉择。
她的手死死地攥着袖边,掐出细密的褶皱,人,却挺立风中,倔强得如同一株幽兰,任风雨侵袭。
“三十年前,一声不吭抛弃妻子,三十年后,也要对自己的女儿视而不见吗?”她冷声质问道,心中说不出悲凉。这个男人让母亲念念不忘,让那单纯的傻女人不顾一切地打听他的痕迹,甚至从不曾出现于自己的生命中却让自己记挂了这么多年,他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父亲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可是,她终究不甘心呀,她虽然不比母亲固执,却也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们母女?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曾找过她们!
感受到身后愤恨冰冷的目光,黑衣男子终于慢慢回转身来。
尽管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面容,苏晚却依然感受到了那投在她的脸上的目光,没有愧疚,没有悔恨,只是无比的淡然。其实他若是愧疚了她也不会接受,只是当看到他如此淡然,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阵愤怒!
果然冷血!
“夜杀?”她突然出声道。
随即她便感觉到那人的僵硬,看来红轲给她的消息确实无误,她的父亲果然叫夜杀。
“呵呵……”她无比凄凉地笑了起来,“暗之王者,夜,终其一生不得动情。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抛弃我们的理由!”最后,她几乎是咆哮出声,手背上的青筋鼓起跳动,一如她此刻快要冲出胸腔的心!
“对不起。”男人突然开口道,然后身形一转,竟然直接扔下苏晚就离开了。
竟然就是这样?竟然就是这样!竟然就是……这样……
那空灵的声音是那么的讽刺,果真如母亲所说,一听就知道了,如此刺骨寒冷,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却,这就是属于父亲的声音……
不由得轻笑一声,“果真是不吃不喝的仙人,所以也无需有七情六欲,不需要呀……”她说着捧着脸就蹲了下去,却有湿湿的东西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开手站了起来,脸色比之前还要透白,“珉儿还需要我,我得回去。”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原地,朝倒马关奔回去。
她的亲人,也只有珉儿和阮儿,所以她不必为不相关的人伤心,不必。
当苏晚回到倒马关的时候,令她惊讶的是,战斗竟然已经结束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紫琉国军队竟然除了先前折损的兵马外,其余人竟然完好地撤退了。而且关内的人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在城门口围着彦昌与一个陌生男子,气氛看上去很压抑,同时还有些诡异。
毕竟自己不是军中人员,苏晚也管不得这些事,只迅速地回到了楼上,去了苏珉门口。
“里面还好吗?”她不由得问道。
坤护法抬眸看了她一眼,回道:“不知道。”然后不再理会她。
苏晚知道坤护法估计对她颇有微词,却不好说什么,只好拍了拍手掌,黑暗中立即冒出无数黑衣人,“继续守卫!”她冷声吩咐道。
这才是她为何敢于大胆放心暂时离开的原因,她所带的蓝水族与苍家的暗卫都在这里。
坤护法翻了下白眼,他早就感觉到了,然而脸色却缓和了些。其实他并不是对苏晚有什么怒气,只是因为担心家主,所以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很难给苏晚好颜色。别说苏晚了,就算现在灵殿长老来了,他估计也是这张臭脸。
苏晚倒管不着他如何想,当即朝平阮儿的房间走去。苏珉的情况她干着急也没用,但是阮儿她却是可以去看的。
走进房中,入目便是地上散落的带血的碎布条,还有两盆脏污的血水,一盆清水,再往前望去,平阮儿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衣服已经被剪得乱七八糟,露出她的伤口,楚筠正在替她上药,动作小心细致。
看到那衣服上的一个个窟窿,苏晚的眉峰冷聚,楚筠基本上是按照伤口来剪的,一个洞代表一个狰狞的伤口,这么多伤口,这孩子还能活命吗!
“需要给她换衣服吗?”她出声询问道。
楚筠扭转头来看向她,解释道:“筠本医者,在我眼中,只有病患,并无男女。之所以不给她解衣,是因为来不及,她身上伤口繁多,多数伤口已同衣服沾在了一起,所以只能一点点剪除,先行止血。等血止住了再换衣,以防感染。”
“那现在她情况如何?”
“情况很不好。我只是暂时用药物吊住了她的脉息,而她的伤口,在这样的炎热天气里,一个处理不好、照料不周就有可能发炎感染,最重要的是,她受了极大的刺激,求生意志并不强。”
苏晚面色一白,眼眶微红,低声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夫人的死,侯爷的死,三皇子的死,若是如今猴子再有个三长两短,阮儿背负的心理负担可想而知,这对她,真的太过残忍。
她将平阮儿的手握在手里,紧紧地握着,“阮儿,苏姨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放弃,绝对不要轻易放弃。珉儿也一定会好的,所以你不可以在这里就放弃,你听见了没?苏姨会一直陪着你的……”
月爬上屋脊,月华轻轻流淌,伴随着她低低哀戚的声音一起在风中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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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浮生若梦(二更)
冷风袭来,平阮儿抱紧了胳膊,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风雪好大,脚下是厚如砂层的积雪,头顶是不停飘洒的鹅毛大雪。狂风呼啸,卷起漫天的飞雪,整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冷风如刀,一刀刀割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疼痛难耐。与此同时,她的衣服上挂满了冰锥,浑身冰冷。
猛烈的风扑打在脸上,让她连睁眼都困难无比,茫茫大雪中,她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恐惧不安。
好冷,好冷……
牙关打颤,举步维艰。
突然,就在这时,稚嫩的童音传入耳中。
“喂,我叫平阮儿,你叫什么名字?”
平阮儿一惊,忙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为何她会听见自己小时候的声音?
由于跑得太急,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扑了满头的雪,这一刹那她似乎感觉到肩膀和膝盖都要裂开了,浑身的皮肤更是被冻得开裂,生疼。
风呼呼地吹,卷起如盐的白雪,一层层扑打过来,一层层铺开。
模糊的视线中,她似乎看见了两个小豆子般的黑影。如小男童一般打扮的女孩蹲在男孩跟前,笑道:“你这样好像我前几天上镇里看到了的猴子哦,要不然你不要叫什么苏珉,就叫猴子好了!对了,你得称我为老大,记住没,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
男孩抬起头来倔强的盯着女孩,冷声道:“凭什么要我叫你老大?”
“哼哼!”女孩亮出拳头,“因为你打不赢我,输了的就要喊赢的为老大,这是规矩。小弟,跟老大走吧!”女孩突然展开拳头,将肉乎乎的手掌递到了男孩面前。
“我比你大,你不能叫我小弟。”
“可是我是你老大,嗯,那就猴子吧。”
“我不叫猴子,我叫苏珉。”
“就是猴子,猴子好记。”
“……”
“走啦!”女孩使劲伸手去扯男孩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动。
“我叫苏珉,不叫猴子。”
“就是猴子,就是猴子啦!我喜欢猴子!所以你就叫猴子!”女孩鼓起腮帮,气鼓鼓地说道。
沉吟片刻,男孩突然将手递到她手里,说道:“猴子就猴子吧。”
女孩面色一喜,拉起他,笑道:“这还差不多。”
然后两个小人就背向平阮儿的方向朝风雪里走去,然而细看,却会发现被拉的人时不时就拉一下那个拉人的小女孩,让她不至于摔跤。
看着这一幕,平阮儿突然跪倒在地,眼泪缓缓淌下,滑落下来,汇聚在下巴处,最后滴落脖颈里,冰凉得让她一个激灵。
猴子,猴子!她分明看到猴子躺在床上,冷冰冰的,不会动,不同她讲话,不理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她看到了小时候,不!她要去找猴子,猴子肯定没有死,猴子只是在睡觉,她要去找猴子……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景物骤变,风雪褪尽,一轮如火烈日高悬空中,边塞的风呼呼地吹,粗粝干燥的风刮得人面颊生疼。
招魂幡在空中烈烈飞舞,仿佛在呼唤亡魂。官道上,一行披麻戴孝的人扶着灵柩,撒着纸钱不断前行,没有人哭泣,没有人说话,沉默的队伍在初夏中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冰寒压抑。风将白色的纸钱吹得漫天飞舞,纸钱交叠中,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来。
少女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扶着灵柩跟着队伍行走。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年,少年总是及时出手拉住快要被绊倒的她,然后再放开手让她继续前行。
两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少年时不时扶一下少女,却不出声安慰。
从天黑一直走到破晓,从日出一直走到日落。直到出现另外一个少年,这位少年才默默后退,将自己原来的位置让给了新来的少年。
场景再次变换,骄阳隐蔽,风雪归来。
少女已经长大成,此刻她正独自一人抱膝坐在满是冰块的地坑中,身体不住颤抖,手却抓起一大块冰往嘴里送,每啃一口就说一句:“坚持住,猴子一定会来救我的。”
待手边的冰啃完了,她继续拾起弯刀凿冰,每凿一下就说一句:“坚持住,猴子一定会来救我的。”
到最后,她的动作已经变得机械,手甚至被冻得抬不起来,然而她的嘴里却仍然坚持念着:“坚持住,猴子一定会来救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一线天光乍现,瞬间穿刺黑暗。
“老大!老大!”清朗的声音传来,女子眼睛刺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僵硬的脖子朝顶上看去。
最初的缝隙已经凿成了一个脑袋大的洞,她看到了坚持等到的援兵。
“老大,你怎么样!”男子急切的声音响起。
然而她却是微微一笑,冲男子说道:“猴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然后人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平阮儿看着男子将女子小心翼翼地抱起,将自己的裘衣紧紧地裹在她身上,而那双拉着裘衣的手却早已被冻得肿胀开裂,溢出无数鲜血,心里突然酸涩无比……
“猴子?”她小心翼翼地喊道。
然而男子却不理她,反而抱着女子朝山下走去,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她踉跄地跟在他们身后,使劲呼唤,却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任凭她喊破喉咙,男子也不曾回头。
“扑通”一声,她终是跌倒在雪地里,待再抬首,男子已经了无踪迹,冰雪又再次凭空消失。而此时,无数光与影在她眼前飞速蹿过。
她看见他飞扑跳下悬崖,看到他死死不肯放手,承受一剑又一剑的痛苦,她看见他举起长鸣剑,坚挺地立在她的身旁,她看到他如大鹏展翅,风姿依然是那么卓然,然后看见他足尖一点,一剑刺入冯征胸膛!
她看见他将手放在她的脸上,然后对她笑着,看见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最后躺在了硬邦邦的床上,毫无生机。
“猴子?”她轻声呼唤道,试图将他叫醒,手抬起,试图去碰他的脸,然而——
“不!——”
她的指尖还没有碰到人,猴子就突然变成了无数飞沙,轰地一下子散了开来,消失不见了!
“不——”
平阮儿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大力起伏,额上、身上、头发上、掌心中全是冷汗,整个人湿漉漉的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看!她醒了!她醒了!怎样,我就说我的办法有效吧!”
一道清脆如黄鹂鸟啼鸣的声音响起,平阮儿这才慢慢回神,眼睛聚焦,抬眼就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侧脸。女子偏着头正和谁说着话,眼尾眉梢都散发着喜悦。
“阮儿!”手上突然一紧,她这才愣愣转头,然后就看了苏姨那张担忧的脸,“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平阮儿有些迷茫,她这是在哪里?刚才是在做梦?那么,猴子是不是没事?猴子是不是根本没死?一切都是她的噩梦而已!
“苏将军是死是活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这并不是个梦!”女子当即冲她说道。
“雪禾!”
“师兄,我又没说错!”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师兄。”
“你师父是药圣,药圣是我老爹,所以你就是我师兄!”
“你……你师承毒娘子,如何能是我师妹,算了,我不与你争辩。”楚筠说完扭头对榻上有些呆滞有些苍白的平阮儿说道:“平将军,苏将军未必有事,我二哥正在全力救治,所以你也要赶紧好起来。”
“对呀,阮儿,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别珉儿没事你却垮掉了,姨不能没有你们,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苏晚说着也不禁红了眼眶。
平阮儿怔在原地,看着三人关切的目光,不禁低声喃喃道:“原来不是梦,不是梦……”
“你知道不是梦就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服了浮生若梦这么快就清醒过来的!”叫雪禾的女子立即出声道,长长的睫毛俏皮地扇了扇,似乎对平阮儿极其好奇。她一身斑斓彩衣,人又纤瘦小巧,看着如蝴蝶一般曼妙轻盈,倒像是大自然的精灵。
楚筠颇为无奈,这才冲平阮儿介绍道:“这是……”
“他师妹!”女子急忙插嘴。
扫了她一眼,楚筠终是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说道:“这是雪禾姑娘,是毒娘子大师的女儿皆弟子,同时也是我师父药圣的女儿,我本飞鸽传书让师父前来帮忙,不料却被她半道截住消息,然后她就不请自来了。还好终是将你唤醒了过来,若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女子扁着嘴巴,哼哼几声,“那我不也将她救过来了……”
“多谢了。”平阮儿虽然不愿醒,却无法对辛苦救治自己的救命恩人视而不见,醒来才知道,她让苏姨担心了。
死了不难,活着才不易。
正准备张口对苏姨说对不起,却感觉苏姨握她的手紧了紧,只见苏姨朝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满是慈爱地看着她,眼中全是包容。
平阮儿鼻头一酸,却终究还是忍住了,既然已经醒来,她就不容许自己再软弱了。眸子微微一亮,急忙拉住苏晚的问道:“姨,你刚才说‘别珉儿没事你却垮掉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语气迫切中隐含期待,同微微颤抖的手指一起泄露了她起伏忐忑的心绪。
苏晚回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手心中,解释道:“楚轲正在用禁术救珉儿,只是需要七日时间,所以是否成功尚且不得而知,你要先好好休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雪禾立即附和道:“是呀是呀,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就浪费我娘的药了,浮生若梦可是我娘研制了十年的成果呢!”
平阮儿心中微暖,这女子说话直白坦然,虽然不太中听,却与苏姨一般,都是真心对她好的。
“嗯。”她颌首。
雪禾立即喜笑颜开,然后扑在了她面前,好奇道:“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梦?和现实一样吗?还是那种很美的梦?”
想起刚才梦里的种种场景,平阮儿心突然揪起来疼痛,不知不觉,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春夏秋冬、生死离别,她真的无法想象没有猴子的日子……他们是没有血缘却融入骨血的相依相偎的两个人,不是亲人,更似亲人。
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曾经的苦难经过岁月沉淀,最终可不就变成了最美的梦?于是她回答道:“将过往细数了一遍……”
雪禾的眼睛立即睁大了,然后一把扯着楚筠的胳膊,激动道:“我娘说浮生若梦,梦若浮生。浮生若梦真正的功效是让人历尽千帆,回溯过往,而那些服药之后给自己编织幻梦的人都是懦夫,所以注定他们所梦见的终究只是一枕黄粱,唯有直面过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但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今日我可算是见着了,我要赶紧飞鸽传书告诉我娘!不是她的药的问题,是先前那些人根本就不行!”
“男女授受不亲,雪禾,你,你先放开我。”楚筠尴尬地说道,想用手将雪禾的手掰开,却又碍于礼教不敢动手。
看到这一幕,平阮儿沉重的心也不由得轻了几分,楚筠果然还是老样子,只是脸上是怒气,却不像与她初见那般红了脸和耳尖。看来他拿这个所谓的师妹很没有法子呢。
“先松开,我还要替平将军把脉。”楚筠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铁寒与愠怒,看上去竟然让人有些敬畏,果然是楚轲的兄弟。
雪禾扁嘴,眼底流泻出一分伤心,但她鼓了股腮帮,马上就恢复了灵动的模样,笑着放了手,反而先楚筠一步将手扣在了平阮儿的脉搏上,冲他说道:“药是我娘的,你是药君的弟子,非我一脉,又怎如我知晓得清楚?”说着便认真地把起脉来。
楚筠被她说得噎住,只好站在旁边等候结果。
雪禾眉梢微扬,透着得意,随即对平阮儿说道:“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阮姐姐吧。你不是我见过受伤最重的人,却是我见过受伤最严重的女人,虽然这几日我师兄把你照顾得算是无微不至,但是你没有求生意志,所以身体恢复得并不理想。而且我娘名为毒娘子,顾名思义,她研制的都是毒药,浮生若梦虽然是她研制的唯一的非毒药,却还是带有毒性,当时你没有求生意志,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以毒攻毒刺激你了。”
她顿了顿,脸上闪过几分愧疚之色。楚筠闻言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下,毕竟一开始楚筠飞鸽传书请的是自家师父,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直接截了师父的信件不请自来了。若不是她多事,又怎会用到浮生若梦?
“不过我这里有解毒圣品!”她突然从手中变出一颗血红的莲子模样的东西,然后扭头得意洋洋地看向楚筠。
“九重血莲子!”楚筠与苏晚同时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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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子不爱写番外,总觉得故事正文就应该把所有的一切交待清楚。所以猴子没有番外,这个梦就简略地交待了他们的过往。其实也可以说是小意不擅长写个人的心里独白吧……
我喜欢侧面描写,比如动作和神态,唉……
第96章 军中叛徒
程灵素辩了方向,策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听到耳边的风声中带来隐隐马声嘶鸣、大旗展风、以及呐喊冲杀之声,迎面而来的风沙尘土也逐渐厚重起来。她勒住了马,抹了把沾到脸上的沙尘,四下看了看。只见西北方向有一个小小的土山,高出平地许多,当下掉转马头,一口气冲上山去。
此时正值黄昏,远方天地相接之处还残留着一道极细的霞光,红似血,艳如火。程灵素在山丘顶上极目远眺,但见无数点燃的火堆火把,星星点点,声势浩大,犹如天上的繁星,竟照亮了整个草原。
她虽比普通人多活了一世,但那一世也只是个未过十八的少女,纵然生死一遭,也未曾见过两军对垒之况。此时一下子见了这许多兵马,任她再淡然,也不由低声惊呼。
再往凝目看去,只见万军合围之处,似也有一座像她现在所处之处的一座小山,山上人头攒动,一面巨大的白毛大纛迎风烈烈飞舞,展动间的破空之声,好像能穿透那万军的鼓噪呼喊之声,在整个草原上空回响。
铁木真的旗号!
只是那处距离这里实在太远,任凭程灵素运足了目力,也看不清那山上的人的面貌。只能伊稀从几个来回闪动的熟悉的身影上伊稀辨认出那似乎是江南六怪和郭靖,间或有刀兵的寒光一掠而过,应该是在与人交手。
铁木真只当是桑昆要与他商谈儿女的亲事,出门时只带了数百人,两军对阵之下,人数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就算是他身边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千军万马之中要护得他周全,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江南六怪既非武功登峰造极的绝顶高手,又心存明哲保身之念,一旦桑昆和札木合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怕是绝难抵挡。
程灵素看了一会儿,不由暗暗心焦,转过头向铁木真营地的方向望了又望——一座小山,天色明亮时还能仗着视野宽广易守难攻,而天一黑……拖雷的援兵要是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远处最后一抹霞光之下,忽然尘头大起,似有数万人马杀奔前来,离那处最近的桑昆的队伍阵脚登时松动。
看到了队伍前头拖雷的大旗,程灵素心头一松,这才发现自己握着缰绳马鞭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她平素虽然性子极淡,可偏偏却是最重情义。虽说是只是纯粹不想失了铁木真这大漠上的屏障,也明知道铁木真将她嫁给都史的用意,可这十年间却也分明的感受到铁木真给予她这个女儿的宠爱。尽管这宠爱中会有几分对于她亲事的愧疚,可若真要说起来,程灵素对于这个自己叫了十年“爹爹”的人,他的安危,她又怎能做到真的毫不挂心?
见到桑昆的骑兵渐渐乱了起来,程灵素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再细看,掉转马头,往另一边下山,径自向回营的方向而去。
经此一役,反倒给了铁木真向王罕发兵的借口。他非但以少胜多,攻破了王罕、札木合的联军,若非完颜洪烈手下带着数名武林好手奋力突围,怕是连这位大金国内最威名赫赫的六王爷也要交代在了大漠上全能侍卫最新章节媚君侧,皇后撩人全文阅读。
当拖雷把这消息告诉她的时候,程灵素忽然想起了悠然醉倒花香中的欧阳克,不禁莞尔。
以他的武功,“醍醐香”的药力持续不了太久,在这场战役中自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