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教授说。“可是,您怎么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呢?要知道即便是到了我们那个时代,在西梅伊兹有整整一个研究所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想努力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是一个专家,又突然来了灵感,那么,科学工作就可以出现突破”
“苹果掉到了牛顿的头上。”
“是的,只有最后一点还不够。从理论上讲,两个并行世界之间时空隧道的存在,甚至可以在20世纪中叶理论物理的层次上计算出来。牛顿手下没有一班工作人员,而爱因斯坦就能够达到这种思想高度。”
“您也达到这种思想高度了吗?”
“不仅达到了,而且,还得出了结论……”
在山坡下面,在收容所的栅栏旁边,他俩被一个新来的军官截住了。
这个军官对教授大喊大叫,还拿枪毙来威胁。很显然,这个军官本人既不知道自己的职能,又不知道这些外来人可以享受的自由程度。他可能认为,鬼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也许,最好是将这些人统统关进地下室去,或者相反,根本不在意他们?后一种方式不能使任何一名军人满意,于是在一开始就被取消了。
尽管教授愤怒地抗议,并要求见拉伊·赖伊上校本人,但他俩还是被关进了监狱。
在关押着地球人的平房的下面,设有一个避弹所。这个避弹所跟地上的建筑很相似。只是这里没有食堂,代之以一间铁门石地小矮床的囚室。
天花板下惟一的一只昏暗的灯,照着这座地下室里的另外一名居住者——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大尉的颧骨上留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瘀血,长褂的袖子已经被撕裂,只有几根线连着。头发乱七八糟的,目光怪异。
“出什么事了?”柯拉扑向骑兵大尉,“他们打您了?”
“他们打我了,”骑兵大尉说,“我失去了再次自杀的可能。”
“是谁这样对待您的?”教授愤怒了,“我们是另一个星球上的国民,他们没有权力……”
“他们把这个权力掌握到自己的手中。”波克列夫斯基痛苦地说。说着,他两只手抱住脑袋,倒在了床上。
“不管怎样,您应该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我向您保证,绝不让这种行为不受惩罚。”教授坚持说。
“更何况,”柯拉补充说,“在我们的背后,有地球,还有整个银河联邦,其中包括米洛达尔局长。而同他开玩笑可没有好下场。”
“还有什么联邦呀,”骑兵大尉说,“我的背后一无所有。我看见最后一艘轮船向伊斯坦布尔开去了!弗兰格尔抛弃了我们……”
“请讲吧,”卡尔宁说,他的口气使人感到不能不服从。
“早晨,看见……”骑兵大尉声音低沉,艰难地说,“整整一夜都没有见着她了……而早晨,她却从他的屋子出来了!”
“如果可能的话,”教授说,“请您用人名,别总是‘她’、‘她’的。有时候,您知道‘他’和‘她’都是谁,而我们却不清楚。不过,您也不必迁就我们。”
“天哪!”骑兵大尉一下子挺身而起,坐在床上,“难道你们不明白吗?就是公主帕拉从拉伊·赖伊上校的屋子里出来了。怎么会不出事呢!”
“也许,还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呢?”卡尔宁小心地问。
“肯定出事了!假如你们看见她滛荡的嘴唇上挂着的笑的话,你们就会相信出事了!”
“那您干什么了?”
“我冲到她跟前要杀了她!”
“您没有杀了她?”
“我的手抬不起来了。”
“那她呢?”柯拉问,她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喜剧色彩,不过自己应当克制,不能使钟情的波克列夫斯基受到委屈。
“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请继续讲下去,骑兵大尉,”柯拉说,“请说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波克列夫斯基一挥手,“我去找拉伊—赖伊上校,要与他决斗,用什么武器都行——归根到底,我对死亡不习惯。”
“那上校呢?”
“上校从屋子里出来,粗鲁地要我滚蛋。于是我举起一根棍子,向他喊道:‘小心点吧,先生!’”
“那他呢?”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尼涅利娅从屋子里蹿了出来。”
“就从那个屋子里出来的?”教授很惊讶。
“就是从那个屋子里出来的!她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像个泼妇一样,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从我手里把棍子夺过去,就开始打我。她说,她不能让她心爱的人受委屈。后来,跑来一些护士,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就成这个样子了。但是,我不能举手打女人,即使她蛮不讲理!”
“神秘的故事,”卡尔宁教授说,“不过我倒是觉得,事情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悲惨。万一上校没有同时玩两个女人呢,很可能他还真的没有。”
“哎,但愿不是这么回事!”骑兵大尉叹息着说。他用两个手掌紧紧地按住太阳岤,就像他的脑袋因为剧痛要裂似的。
“如此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错,”柯拉说,“所以,尼涅利娅对您那样愤恨。”
“不对,”骑兵大尉矢口否认,“他们之间的确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我要使您相信,”教授说,“公主是在500年前死去的,您是150年前死去的,这里只有柯拉是个实际存在的人。我和您,咱们都是鬼魂,幻影。”
“胡说八道,”骑兵大尉吼道,但他对自己的话并没有信心,“存在的只有今天,只有这个时刻。”
窗外,哨兵在喊着要大家集合。
“是吃午饭吗?”近处的一个人问,另一个人的回答听不清楚。
骑兵大尉默默地躺在床上。
教授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在用步子测量四室的大小。
柯拉陷入深思。她努力使自己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些是真实的,不是在梦中见到的。但是,她很难说服自己,因为柯拉的记忆和波克列夫斯基的记忆一样,怎么也回不到现实中来。他们离弃的那个世界离他们太近了,它要比这些营房,比这里的闷热现实得多,也比骑兵大尉为了中世纪的哥特公主而狂怒现实得多。
“尽管如此,这一切我还是不喜欢,”卡尔宁教授站在墙边,低着头,从窗户栏杆的缝隙里向外张望,“将军们在考虑着什么。你要注意,对于返回地球的人什么时间进入这个问题,将军们并没有感到不安,而这,恰恰应该是他们所制定的计划的关键。如果他们决定局部入侵地球,并抢夺军事装备和技术的话,这样说虽然有点天真,但是,这却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一定要避免种种危险。可怎样避免呢?”
“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个圈套,一种赌博。也许,他们就没有打算占领我们的世界,因为他们明白,那样的话,他们反而将失去自己的世界,会不会是这样的呢?”柯拉感到自己能同教授平等地交谈,并且,教授也没有对她说的话虚与委蛇地应付,这使她心情非常舒畅。
“有意思,”卡尔宁说,“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骑兵大尉突然插话说,“他们需要的并不是可能使他们遭受失败的战争,而是疯狂的备战。他们需要树立一个敌人。你们听说过这个吗?”
“我明白您想说什么,大尉,”卡尔宁赞同地说,“那就让他们进行那种备战吧。战争,我们用不着。我们只需悄悄地把所有扰乱分子都安插过去,一下子就能把总统本人就着姜给吃了。”
“有意思的是,”柯拉问,“总统明白这一点吗?”
“我更关心的是加尔布依是否明白了这一点。如果他明白了,他就能说服总统。”卡尔宁说。
门栓响了一下,门被推开了,拉伊·赖伊上校站在门口。
“出去,”上校命令说,“该吃饭了。”
波克列夫斯基骑兵大尉把脸扭向墙壁。
“全体都出去,全体,”上校命令,“您,骑兵大尉,也包括您。如果您继续坚持与我进行决斗,那我不反对。我也要了结今天的事情,晚饭后,咱们在海滨浴场决战。”
“你说话当真?”波克列夫斯基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从来不开玩笑,”上校回答,“但要说清楚,今天整个早晨,我的屋子里有两个女人,这两个人您都认识。她们帮我整理好了军装。我的军装在我昨天掉进水泥陷阱后,几乎报废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罪责,而是为了让某些发神经的先生知道,公主长得太黑了,也太肮脏,不会引起我的兴趣。再说,她一句俄语也听不懂。”
“你撒谎!”骑兵大尉说。“我认为,在你们的军队里,有军官之间相互尊重的规定。看来,骑兵大尉,你要因为一个军衔比你高的人的粗鲁行为而绝食了。”
波克列夫斯基本来正要向门口走去——因为第一,他也确实饿了;第二,他这样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自豪感使他停住了脚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一个子高高的,穿着蓝色的破长褂。但是,上校天生没有怜悯心。
当他们来到第二层时,上校说:“波克列夫斯基想杀死我,他也能杀死我。他对我很粗暴,尽管我很可怜他——我怎么能枪杀他呢?谁因为这件事指责我?难道是您吗,教授?”
“有我一个。”教授没有否认。
其他所有的人已经集中在食堂里了。上校想同这些俘虏们一起吃饭,护士没有给他碗,而是给了他一个大瓷盘子,并在给他的豌豆汤里加了一块排骨。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这里的主人。
“今天,”拉伊·赖伊上校说,“我们开始准备回家的事。”说着,上校把盘子推给护士,再加点汤。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上校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这里来跟大家一起吃饭。于是,他们没有漏掉上校的每一句话。他们也明白,上校的沉默,就是邀请他们提出问题。
“回不回家是自愿的吗?”卡尔宁问。
“完全自愿,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上校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笑别人无法理解——原来,这是他专门对教授做的一个鬼脸。
“能保证我们都活着回去吗?”工程师问。
“说的是什么保证?”上校感到惊讶。
上校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要看的那一页。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会儿,研究了一下所记录的那些话的意思。
“明白了,”说着,上校合上了笔记本,“是这样的,我们今天进行外来人性兼容医学实验。所有的人都到浴室去,把衣服都放在那里,剩下的时间都不穿衣服,在体操房里度过……”
“我担心这是一个古老的节目,”在大家都被惊呆了的寂静中,卡尔宁说,“如果你们问一下加尔布依先生或是列伊先生的话,他们就会向您表示不满。”
“我有什么办法!”上校一下子跳起来,大喊大叫。就像是要召唤大家去冲锋似的。“我有什么办法呢,命令数十道,领导比你们多千倍,而我要对一切负责!加尔布依和他的人要求我们进行研究和询问。而我的领导却要求我训练你们去从事破坏活动!我就像老虎钳子中的老鼠一样!什么都要求我去干。你们是不是认为我需要你们光着身子跑步,在墙角集体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体按计划脱衣服!”
“上校先生,我希望您能恢复一下理智!”卡尔宁愤怒不已。
“算了,我们就写进行过这项实验了。这些科学家在这里不会待多久了,全体都没事了,您,尼涅利娅女士,留下来谈话。”
“啊,这就够了!”尼涅利娅嚷道,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快乐,以至于茹尔巴说:“嗨,要知道你这样,我就用十根树条抽你了!”
“住嘴,否则的话收拾你。”尼涅利娅斥责说。
第三章
这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是,一开始,一点发生变故的预兆也没有。只是天气由炎热逐渐变成了闷热,一般来讲,在大雷雨来到之前,常常是这种闷热的天气。天上的云彩越来越浓,偶而有一线阳光透过云缝照射到本来就热得难受的人们身上。再后来,天空已是乌云滚滚,远处的海上传来了轰轰隆隆的雷声。就像在地平线外的远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海战似的。人们不可避免地减缓了走动的速度,每一步都会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头晕耳鸣。人们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见到上校快步穿过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医生,一个是脸色红中透青的克列里医生。另一个不认识,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手提包,显然刚来不久。他们都进了办公楼。
一时间,又是一片寂静,只是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雷鸣声,卡尔宁从营房里走了出来,他没有看到站在一边的柯拉,就做出散步的样子,向灌木丛和柯拉知道的小路走去。
柯拉很想跟教授走,但是,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她又得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吃力地爬上山。这个念头是那样的有害,以至于她的责任感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悄悄地收缩成了一个团儿,进而消失了,她只希望别有人发现教授的行动。
“要有大雷雨了!”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使得柯拉姑娘浑身一颤。
这是工程师。他脱掉了长衫,只穿着一条带格的长村裤。他浑身晒得黝黑,肚子平展结实,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柯拉就喜欢看工程师。这会儿,工程师手里拿着一根直树条儿,正在把树皮剥掉。
“你瞧,”工程师说,“我就是闲不住。我正在挑选材料,准备组装新的模型,愚蠢吧,啊?”
“恰恰相反。”柯拉嘴里说着,眼睛却在打量着山坡那边。柯拉觉得,她似乎看见上了年纪的卡尔宁步履瞒珊,正沿着小路向山坡上艰难地爬去。“我觉得,要是我造好了扑翼机,并能升空的话,我就能飞离这个鬼国家。只是要飞得高一些。”
“再高处他们有歼击机。这些歼击机速度不是很快,是螺旋桨的,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这我知道,”工程师同意,“反正我想飞起来,我们能离开这里吗?你是怎么看的?”
“你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吗?”柯拉问。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同你是在什么世纪来到这里的。一开始,我认为他们正在寻求建立接触的途径,他们明白,他们获得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发现。大约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总是怀疑……但后来,我明白了,我来到了一群拂拂当中,他们有他们的利益,而你有你的利益。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他们想占有地球。在他们这些拂拂的脑袋里,怎么也容不下这样一个事实,即狒狒是不可能占有人的地球的,因为拂拂们不会说话。”
“现在,他们又有了别的想法,”柯拉说,“就是劫掠的思想。也就是说,抢了就带走。”
“你知道,应该有什么人到我们这里来一下,并回去告诉一声,要把这扇门关好。”
“把我们也关在这里?”
“谁会把我们关在这里!”工程师生气了,“当然要首先把我们弄走。”工程师的设想很简单,也很正确。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同我们的地球建立联系,应该有人设法回去提醒一下,否则的话,他们真的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可是,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大概,应该再从断崖上跳一次。”柯拉说。
“别急,”弗谢沃洛德制止了她,“这太冒险了,让我再想想,应该研究一下那个地点……”
弗谢沃洛德嘴里嘀咕着什么,他已经忘记了柯拉的存在,他边想边走,已经走到一边了。但走了二十几步后,他一下子停住了,猛地一转身,说:“我和你真是个大笨蛋,柯拉!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断崖!那座断崖只有在我们的地球上才有。”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柯拉问。
“这意味着,”工程师说,“如果从这里有通向我们那里的时空隧道的话,那么,它的设计应该是完全相反的。怎么样,我肯定猜对了。要知道,我可是发明家。”
等工程师走后,柯拉又继续观望山坡上的灌木丛那里。但是,她没有见到教授,显然,他隐藏得很好。
米沙·霍夫曼又一次出现在操场上。这一次,他走得很快,当走到与柯拉肩并肩时,他头也没转一下,很快地说:“如果我发生什么不测,你应该在这里尽可能多呆一段时间,不要老是想离开这里,哪怕是叫你走,你也别急着走,你的任务是搞清一切……”
为了能把话说完,米沙·霍夫曼坐下来系鞋带,他穿的鞋子是这里给发的。
“他们要我去见医生,他们并不相信我,而我要继续扮演痴呆的角色。”
这时,从食堂里跑出来一个护士。“啊,你在这里,霍夫曼!”护士责备地说,“你知道,医生在那里等你呢。难道这还不明白吗?”
“我不想去见医生。”米沙迟顿地说。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毫无表情,他的嘴角吐出了白沫。
护士抓住米沙的胳膊肘,拽着他向办公楼走去。
“可怜的米沙。”柯拉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如何,但她提心吊胆。
天黑了下来。浓厚的、几乎不透光的乌云,沉重地从山顶上飘过,沿着山坡,加快速度向大海方向移去。乌云在飘移中迎面碰到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尘土、树枝、树叶,甚至小碎石被吹得满天飞扬。
柯拉感到,从办公楼方向传来了喊叫声。但是,所有的喊声,都被闪电过后随即而来的隆隆不息的雷声所淹没。闪电和响雷暂时还没有在山顶上发作,还只是从远处照亮了山顶上的滚滚乌云。
教授还在山上,他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要是迷路了该怎么办呢?
由于狂风呼啸,尘土飞扬,柯拉一下子没有看清有一辆汽车开进了大门。准确地讲,是闯进了大门。这像是一辆吉普车,车身是蓝色的,顶上是绿色的。吉普车旋风般驶过,直扑办公楼而去,搅得沙尘、树枝纷纷扬扬。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打到了吉普车旁边的地上,就像是大自然不愿意看到这辆车出现似的。吉普车颠簸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当车在办公楼前猛地掉过头来后,这才停下来。列伊将军从车上跳了下来。恰巧一阵狂风吹来,一下子把他的高沿帽子给吹跑了,列伊将军拔腿就追。帽子被风吹到了柯拉这边。
柯拉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加入追赶帽子的行列。柯拉同将军终于追上了军帽,两人都去抓帽子,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
“谢谢,”将军说,他炯炯的目光敏锐地打量着柯拉的膝盖。
柯拉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
“你也是这些人当中的?”
“是的,我来自地球。”柯拉说。
“噢,我想起来了,”将军说,“我在迷宫里见到过你。”
从近处打量将军,可以看出,列伊将军更像一个粗鲁的人。他身体矮壮,像只大猩猩,粗壮有力的胳膊长及膝盖。一撮刘海遮住了低平的前额,而他深陷的眼眶中,眼睛活灵活现,透露出聪明。他俩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将军的个子要矮一些,但身材粗壮,对自己充满信心。柯拉站在这样一个树墩子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
“情况怎样?”将军大声问,想尽力盖过风的呼啸声。“想回家吗?”
“我也说不清楚,”柯拉回答说,“如果不危险的话,我就回去。”
“那你害怕什么?”
“摔死,”柯拉坦诚地说,“我已经掉到了半截,如果你们把我打发回去,那就不能排除我将继续跌落,走完后半截。”
将军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帽子。就在这一瞬,一缕阳光透过浓云的缝隙,洒到了大地上,这是这一天人们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这缕阳光映照在将军的帽徽上。将军的帽徽图案是一个橡树枝编成的花环,环绕着一只拳头。列伊将军转过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办公楼走去。他是个骑兵,两条腿是弯的。
“你们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柯拉在他的背后喊道。
将军没有马上停下来,但还是停住脚步,并转过身来。
“按顺序等待,”将军说,“因为不知道你们将会落到什么地方。”
柯拉点了点头。
“今天从霍夫曼先生开始,他被怀疑从事间谍活动。”将军说着,走进了大楼,再也没有转过头来。
这么说,他们现在正在准备让米沙返回地球。可为什么这么匆忙?令人感到意外。应该去找教授,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柯拉跑到食堂,抓起教授放在那里的长衫,她想用它当伞用。在确信没有人看见她,而大门口的士兵也已经躲进岗亭后,柯拉弯下腰,向小路的起点跑去。
三分钟后,她已经安全地来到长满灌木的山坡上。
第四章
柯拉拼命地寻找教授,她几乎爬到了半山腰。柯拉一直来到小路的岔口,有一条小路分出来,通往“彩虹”别墅。狂风吹来,从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两股巨大的旋风在海上翻腾着,它的风梢轻易地就搅动了海水。雨开始下了起来,雨点儿打在地上,溅起了尘土,但马上又停了,似乎还没有攒足劲儿。
这时,柯拉看见了卡尔宁。他站在小路上,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松树,因此,只有在走到近前时,才能看见他。
“卡尔宁!”柯拉大声呼唤着教授。教授扭过头来,云彩的蓝色反光映照在他的眼镜片上。
“谁?干什么?”教授认出了柯拉。“你吓了我一跳。”教授说着,就笑了。
“我还害怕找不到您呢。”柯拉说。“又出什么事情了?”
“列伊将军来了。”
“干什么来了?”教授问,接着又补充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同他说过话,”柯拉说,“他说要把我们派回去。不是一下子都派回去,而是按顺序。第一个是米沙·霍夫曼。”
“当真?”
“当真。因为在将军到来之前,拉伊·赖伊上校和两个医生把米沙领到办公楼里去了。”
“会不会是进行例行的检查?”
“今天您没听见上校说他已经放弃进行检查了吗?”
“他们对霍夫曼提心吊胆。他们认为,霍夫曼是专门被派遣过来的。”
“什么事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很简单。”教授回答说。
这时,雨又下了起来,硕大的雨点儿落了下来,教授走到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不让雨水落到身上。
“加尔布依有一种装置,能够看见那面……就是地球那里发生的事情。我的理解是,加尔布依的观察员看见霍夫曼同别的什么人见过面。”
“是谁呢?”
“一切都很简单,柯拉。比方说,他们知道你和弗谢沃洛德到那里去休养,甚至知道你们去断崖绝不是第一天,你们去那里是偶然的,他们也知道工程师的跌落是很自然的事。他们并不像你感觉的那样愚蠢。”
“我还没有感觉到他们是愚蠢的,”柯拉说,“也许,他们还想从霍夫曼嘴里再了解点什么情况?”
“这预示着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
“为什么?”
“因为,”教授说,“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制定了针对地球的计划,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下子又放弃了计划,把一切都忘掉,把我们打发回家了事。”
“这么说,我们不能相信他们?”
“您在这里等谁?……如果您不愿意说,可以不告诉我。”
“你未必能猜测得到。”教授笑了。“是加尔布依?”
“你说对了,”教授说,“就是加尔布依,他答应在一点钟前到这里来。现在都快两点了,可他还是没有来。”
“也许他被跟踪?”
“都有可能,但他最好别来晚了。”
“您对他那么了解?”柯拉吃惊不小。
“我对他很了解。”教授说。
“也许,我应该回避?”
“你走吧,小姑娘,”教授说,“有些东西你最好别知道,再说,我也不想让加尔布依起疑心。”
柯拉没有争执。她快步跑开了,希望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回收容所。走之前,柯拉把她从食堂里拿来的长衫留给了教授。
这时,四周静悄悄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树叶不响了,树枝不摇了,昆虫也不叫了,甚至海浪也停止了奔腾。在经过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真正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就把柯拉淋了个透。
柯拉躲进了食堂。
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站在窗前。“这可是采蘑菇的最好时候。”他说。
柯拉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惦记着教授,他恨自己把教授一人留在树林里。在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任何加尔布依来的。
“你这里能不能找点什么吃的?”骑兵大尉问。
柯拉这才想起来,骑兵大尉因为不文明的举动,没吃午饭。他的脸上依然留着被尼涅利娅殴打后的痕迹。
柯拉说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她本想去厨房搞点吃的,但门口站着一个凶恶的护士,这是昨天才来的。别指望这些护士们会发慈悲,波克列夫斯基也明白这一点。而正在这时,公主来了。
她走到骑兵大尉跟前,递给他一块面包。
真是太奇怪了,骑兵大尉和公主之间,没有相互都听得懂的语言,一大早几,骑兵大尉差一点没把这位几个时代以前的美丽公主给打死。而现在,骑兵大尉并没有向公主要吃的,而她自己就猜想,骑兵大尉肯定饿了。
“我不要。”波克列夫斯基说,他心里仍然恨着公主。
“算了吧,骑兵少尉。”柯拉说。“是骑兵大尉。”
“可我觉得你是骑兵少尉。少尉,就是那些年轻气盛,很容易感到自己受了委屈的军校学员。”
“那好吧。”波克列夫斯基努力强迫自己笑了笑,从公主手里接过了面包。而公主则看着他吃。大尉饿得厉害,但他尽量慢慢地吃。
“米沙·霍夫曼回来了没有?”柯拉问。
“他去哪了?”波克列夫斯基显然没有见过米沙。
“他被带到办公楼里去了。”
暴雨打到了窗户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柯拉只是猜想到了列伊将军停在办公楼门口的那辆汽车的轮廓。也就是说,将军还在这里,可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是在等雨过去吗?
这时,柯拉看到,更可能是猜测到的,办公楼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迎着风淋着雨从里面冲了出来。这个人身体矮壮,肩阔腰粗,他的军帽压得很低。正是列伊将军。
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是拉伊—赖伊上校,他打着一把伞,想给将军遮挡一下雨水。但是,雨伞一下子就从上校手里飞了出去。
就在上校急着找伞的时候,列伊将军用手扶着帽子,一头钻进了汽车,车里的司机事先从里面给将军打开了车门。
上校刚刚跑到汽车跟前,但汽车已经开动了,转动的车轮把一团泥水甩到了本来就浑身是水的上校身上,汽车很快就跑远了。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要不的话,将军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雨从屋子里跑出来!
上校转身跑回大楼,关上了大门。
“不管怎么说,”尼涅利娅从后面走过来说,“他们的责任感还是很强的。”
“我们才知道点什么!”波克列夫斯基像个哲学家似地说。
“这使我很痛苦,”尼涅利娅对着柯拉的耳朵说,“我跟这个可爱的拉伊—赖伊刚刚安排好,这个粗鲁的军人就问了进来。”
有意思的是,尼涅利娅也说列伊将军是个粗鲁的军人。
“你听他们说过什么吗?”柯拉问。
“没有,他们一下子就把我给赶出来了。”尼涅利娅说。
“你在那里见到米沙·霍夫曼没有?”
“没有,我们是在另一个房间里。”
“这么说,你能听得见?”
“他们不知在那里干什么。我听见米沙喊叫过,但后来,他什么也没再说了。”
这时,茹尔巴来了,他嘴里嚼着面包干儿,显然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倾盆大雨狂泻了一阵子后,开始变得绵绵不绝,雨柱斜着洒向地面,几乎快与地面平行了,但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这样,当树林里露出教授的身影时,柯拉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应当找点什么干的东西,”柯拉说,“要不的话,他会感冒的。”
“有趣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逼着他在这种天气里到收容所外面去?”尼埃利娅心里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关您什么事?”柯拉恶狠狠地说。
“我们大家在这里,就是地球居民的一个共同社会,”茹尔巴替尼涅利娅回答说,“就这种情况而论,我们应该共同对抗外国人的阴谋,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明白。”
“我们中的某些人,也不让别人知道,冒着雨,到树林中去散步,这不会不引起我的怀疑。”教授走了进来,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
大家异口同声地问:“您这是去哪儿了!”
“应该拿杯伏特加来!”
……
教授说他要回自己房间,他的神色极为暗淡。这么说,他没有等到加尔布依。
“我送您回去。”柯拉说着,扶住了教授的胳膊,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这就走,”柯拉把教授送回他的房间后说,“他没有来?”
“也就是说,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件,”教授说,“这令人心安,你那里情况怎样?”
“米沙还没有被放回来,列伊将军刚刚才走,连大雨也不顾。”
“奇怪,下雨天,这里的山路很危险。”
“不知出什么事了。”柯拉说。
“我尽全力来推测,”教授同意柯拉的说法,“哎,你走吧,走吧,他们会发现你的。会有谣言的。”
“什么谣言?”柯拉本来想问,“是说您的还是说我的?”不过,柯拉什么也没问。
第五章
直到吃晚饭,拉伊·赖伊上校也没有出来。
晚饭的粥,盐放的不多。今天晚饭后没有给薄荷茶,而是给了一种棕褐色的饮料,显然,这是给可怜的地球来客喝咖啡。
而在这三天里,这些人每天喝三次薄荷茶。
后来,来了一位军官,他是拉伊·赖伊上校的助手之一。
这名军官带来了一些对俘虏的审问记录,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目的是让这些人看一看,并签字画押。审问时提的问题,都是一些相同的标准问题,因此,即使把所有的记录都综合在一起,也难以形成一个关于地球历史或者是地球上的方方面面的客观印象。综合起来的情况有点类似这样的通报:蒸汽机车靠蒸汽推动,能鸣笛,在铁轨上行驶。而至于锅炉内的活塞是怎样运动的,从这些记录中,根本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