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锋不以为然道：“娶妻娶贤，性情好才是紧要。容貌上差点怕什么？只要不是有什么瑕疵隐疾，舒明若是喜欢好颜色，到时候着他自己纳几个妾就是
“我惋惜时候景儿也没有给舒明说这钱家小姐意思卫长嬴提醒道“少年人爱俏，景儿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盼望他能够娶个欢喜如意妻子。你想即使舒明可以婚后纳妾，但侍妾不过是个玩物，上不得台面！哪里能跟发妻比？他兴兴头头成亲，揭了盖头看到人不如自己之意即使碍着咱们做长辈面子不说什么，怕是心里也不痛。这么多大家小姐呢，不见得每个长俏丽都不合适吧？何必这上头扫了他兴致？”
沈藏锋皱眉片刻，道：“既然景儿也不愿意，那就再挑挑吧又叮嘱她“若景儿挑得厉害，你只管让她自己去操这个心。你如今有孕身，不要太劳累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卫长嬴听出他这话里不对，细细一品，哑然失笑，抬手摸了摸他脸，嗔道“你以为景儿做了宁王后，自恃身份给我压力？这孩子很懂事，方才陪我看了会人选，就劝我休憩，也说怕我伤神我只是想着如今又不是急三火四，又不是没得挑，不如把事情做好一点而已
沈藏锋这才展颜一笑，道：“景儿从前一直都是好，但我瞧你对孩子们都极宠爱，别把人给惯得不懂事了
卫长嬴啐道：“是他们好，我才愿意宠！要是不懂事，你当我不会摆婶母架子吗？”她嘴上反驳丈夫，心里却很高兴——沈藏锋怀疑侄女却信任她，她当然开心。
“你摆悍妻架子是极娴熟沈藏锋唏嘘道“至于说婶母架子么我瞧你对颜儿她们向来都是一副慈母相，这样架子你搭出来，能吓唬到谁？”他摸着下巴，笑“唔，吓到为夫了，你对为夫真是不公平！”
卫长嬴二话不说掐他一把：“好好，为什么要吓唬孩子？！”
两人笑闹了一阵，就听到亭外下人轻咳一声：“阀主，西凉急报！”
听到“急报”二字，夫妻两个神色都凝重起来。卫长嬴忙松开挽着丈夫手臂，刚才把两个儿子打发走时，沈藏锋把下人也吩咐出去了，为要跟妻子独处——此刻就命来人把急报送进来。
拆了急报一看，沈藏锋原本凝重神色倒是放松了些，看完后，对眼巴巴望着自己卫长嬴微微一笑，附耳悄悄道：“亲为夫一下，为夫就给你看急报，不然”
听他还有心情调笑，卫长嬴知道事情不大，放下心来，就笑着掐住他肋下软肉：“你说什么？”
“越来越凶了沈藏锋长吁短叹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一面说一面把急报给了她——卫长嬴又捶了他几下，才接过信来看，看过之后就惊讶：“迭翠关遇袭！？”
她声音一低，悄悄问“是漠野？”
“不但是漠野，应该还有乌古蒙份沈藏锋淡然一笑，道“漠野如今又娶了妻子，是乌古蒙小女儿，十三岁阿雅公主
卫长嬴一惊：“那乌古蒙跟漠野岂不是联手了？！”
“不联手怎么可能威胁得了迭翠关？漠野才带了几个人回狄境？任他手腕过人，狄人又不像我们中原，到处城郭可以招募部下之前阿依塔胡战败，部族分散于茫茫草原，他纵然能够找到一两个，想短时间里聚集出规模那是不可能事情！办法就是找乌古蒙”沈藏锋倒是安然处之“我之前没给漠野这种提醒，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这么做。如今看来，之前放他走倒是做对了，至少这几十年，如无意外，秋狄那边是不用我多插手了
“这次是徉攻，还是？”卫长嬴把急报翻来覆去看着，因为沈藏锋私放漠野、还暗中资助事情不可能落于纸上，所以这份急报也是照常理写，沈藏锋不说话，根本看不出来内情。她想知道，只好问丈夫。
沈藏锋把她揽到自己肩上，懒洋洋道：“打是真打，这种事情又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伪造出来，一旦被看出破绽，岂不是麻烦？不过消息倒是我命人传过去——西南战败，异族蠢蠢欲动——那一位已经开始收权了，总得让他知道有些地方他可以收，有些地方，还是小心点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主位
七月末，莫彬蔚抵达西南，开始收拢残兵，筹划救出圣驾。
差不多时候，贵妃单氏小产。
这时候单氏身孕已经有六个来月，孩子都成形了，确实是个男胎——单贵妃有孕后一直都没有声张，遮掩不住了索性仗着宠爱明目张胆防着仇皇后与六宫妃嫔，只差把怀疑有人会谋害皇嗣这几个字刻了脸上。
这样小心翼翼，却还是没了孩子，宫里宫外都做好了迎接单贵妃大闹宫闱这个消息准备。
可叫人奇怪是单贵妃痛哭一场后，居然没有闹腾，就静静开始调养起身体来。
她云淡风轻完全不像是才没了孩子母亲——这种反常难免叫人心生狐疑。
同样有孕身李美人就惶惶然托人送信出宫，向沈家求助。
“李美人怕什么呢？一来她之前又不像单氏那么跋扈；二来，她怀不过是个公主。”卫长嬴这样告诉来人，“只要安分守己，单贵妃才没了身孕，宫里哪可能接二连三出来不好消息？”
李美人得了这话，心中才略定。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迷惘：“这话是要我不要得罪仇皇后吗？难道贵妃身孕，是皇后所为？皇后怎么会这么大胆子？！”
李美人是下人出身，因为长好看，早早被父母定下来攀附富贵大计，看脸色那是打小学起。脸色看多了，看人也有点准了。
那仇皇后哪有这样魄力？！
如果不是皇后所为话，那又是谁呢？单贵妃从端木家得到襄助不少了，本身又宠冠六宫……李美人这里思来想去，赵嫔跟玉婕妤却一起来看她了。
这两位品级都比李美人高，闻说她们来了，李美人赶紧迎出去：“两位姐姐来了？”
“你别这么客气，你如今有了身子，只管好好坐着等我们进来就好，皇嗣是顶顶重要。”江南宋氏送进宫来赵嫔年方十七，是典型江南佳丽，她个子不高，娇小玲珑，看面容也不是顶美，五官清秀而已，但肌肤娇嫩白皙远逾众多妃嫔，这种夏天日头下面走过话，活脱脱一尊玉像。
此刻她穿着樱草色地绣折枝曼荼罗纹对襟宽袖上襦，翠色留仙裙一路系到腋下，石榴红系带胸前打了个如意结，垂下长长穗子，透着娇俏可爱——不过她这两句寒暄话说其实不是很合适——正三品婕妤比从三品嫔要高一级，这番话其实应该由玉婕妤来说。
即使她们三个因为进宫时间差不多，年纪也相似，彼此之间比较不见外，都以姐妹相称，鲜少提到位份……但太不把位份当回事到底也不好。
李美人不禁看了眼玉婕妤——这玉婕妤论长相其实不比单贵妃差什么，就是性子远远没有单婕妤那么跋扈，是个美丽而温柔女子。她比赵嫔大一岁，今年是十八。穿着藕荷色宫装，手里拿了柄象牙柄绢扇，扇上画着美人梳妆图，扇下坠着翡翠葫芦，同一束鲜红宫绦穗子，散搭她腕上，衬着皓腕如雪。
被赵嫔抢了本是自己说话，玉婕妤只是笑了笑，没有什么不满意思。
李美人心里嘀咕着这两位来意，把她们一路让进内室，到锦榻上落了座，命人呈上乌梅饮来解暑。
赵嫔喝了几口，就着乌梅饮道：“还是李妹妹这儿乌梅饮好喝，我那儿乌梅饮怎么都不对味！”
李美人就笑着道：“那一会叫我这儿厨子去姐姐那里伺候些日子？”
“可不要！”赵嫔摆手，“你如今有着身子呢！我不能给你什么已经很惭愧了，哪有还从你这里要人道理？”又微微一笑，“再者如今已是夏末秋初，纵然还有些许炎热，这乌梅饮，也喝不了几日了。”
李美人随口道：“是呢，秋天还是喝莲房饮、香茅饮这些应景……”话说到一半，见赵嫔微微皱眉，醒悟过来赵嫔真正想说不是饮子——李美人到底也是打小被调教要攀附富贵人，这听话听音本事自然也是有，略一思索，就恍然，试探道，“赵姐姐说对，乌梅饮……如今喝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就是我懒，才没撤掉。”
见她明了自己那句话里重点之意，赵嫔复展容而笑：“所谓未雨绸缪，李妹妹可考虑过秋日之事？”
“还请赵姐姐指点？”李美人见玉婕妤旁一直不作声，专心拣着盘子里时果玩，明白这两人怕是早就说好了，如今是一起来说服自己，也懒得动脑筋，直接请教。
赵嫔温婉一笑：“咱们向来以姐妹相称，我也不兜圈子了：贵妃这次小产，你可知道缘故？”
李美人心头凛然，下意识摸了把自己肚子，才道：“据说是不慎摔着了。”
“那一位自恃宠爱，只差明说怀疑皇后娘娘都会谋害她了，这样小心翼翼，怎么会不慎到摔着、还摔到小产？”赵嫔冷笑，“那一位，身体可是极好！至于摔一下就出事儿吗？再说她都六个月，胎像早就稳固了！”
“姐姐意思是……？”
“之前宁王离京，那一位听风就是雨，跑到皇后娘娘跟前去闹腾了一番。”赵嫔拿起一枚枣子，却不吃，只手里转来转去把玩着，抬头笑道，“往常她这么闹也不是一次两次！咱们都知道皇后娘娘性情，拿她也是没办法。但那一次她可是碰了钉子了！被皇后娘娘跟前一位姑姑训得灰头土脸告退出未央宫，回到自己宫里都还青白着脸！”
李美人进宫日子短，加上她是沈家进献，为了避讳，沈家一直叮嘱她不要把手伸太长。自从有了身孕后，是一门心思放了安胎上，简直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步，因此对宫闱消息不怎么灵通，这是两个月前事情了，她却还只知道个轮廓。这会诧异道：“哪里来姑姑这么厉害？”
“说是皇后跟前孙公公从宫外推荐，本是富家夫人，兵燹里死了六亲，自身无靠，就托人走了孙公公门路，原本是给咸安公主做教导姑姑。”赵嫔淡淡道，“结果如今倒是伺候起了皇后娘娘——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呢？”
玉婕妤到此刻才开口，道：“单贵妃这次小产，竟然没有作声。所以我们很替你担心。”
李美人不禁用力握了下衣袖，才道：“我怀不过是个公主……”
“可有人不这么想。”赵嫔提醒道，“你一直缩这里不出去，想来还不知道外头有什么谣言？关于你这一胎！”
李美人一惊：“什么？！”
“外头都说你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位皇子呢！”赵嫔道，“不过是怕像单贵妃这样莫名其妙没了，才故意说是公主！”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几位太医断出来结果啊！”李美人急道。
赵嫔道：“这是有缘故，我们要不是跟你交好，知道你不会骗我们，我们都要相信这话——你想你是沈家送进宫来，季神医唯一传人，端木家八小姐，乃是沈家义女！以端木八小姐医术，随便做点手脚，误导太医，这有什么难？”
又嗤笑着看了眼永信宫方向，“说起来那一位跟端木八小姐也不是没有渊源。只是她背后那一位出身旁支，对本宗很不尊敬。所以端木八小姐恼着他们，平常都不来往了，竟是靠不到这相！”
李美人变色道：“没有这样事情！两位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沈家虽然送了我进宫，可平常也不怎么理会我——慢说请端木八小姐帮我遮掩腹中子嗣是男是女了，我这辈子都没福分请端木八小姐当面诊治呢！”
她皱紧了眉，“单贵妃才小产，我要也出事儿，这宫里人还真没个‘怕’字了吗？”
“你误会了，我们担心不仅仅是你这一胎生产。”玉婕妤摇了摇头，轻声道，“是因为单贵妃这次居然没闹腾——你说她是怎么想？”
李美人一怔。
赵嫔旁提醒：“单贵妃城府不浅，她孩子没有了，如今陛下不宫里，她再闹，一来孩子回不来，二来她可拿皇后没办法——难道陛下还会放着西南大事不管，跑回来给她个交代吗？所以她现没闹，焉知是不是要攒着力气等陛下回来了好告状呢？”
李美人惊怒交加：“难道她怀疑我？！我连她永信宫都没去过两次！”
“告状是一个，另一个，单贵妃自己孩子没了，会不会把主意打到你这一个身上？！”赵嫔正色道，“我这几日闲来无事看宫规——本朝宫规都是打前魏沿袭下来，你可知道有一条，乃是三品以上方可为主位……主位与非主位，紧要区别？”
李美人心中大觉不祥，深吸了口气才问：“是什么？”
“不是主位，那就没资格抚养皇嗣！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赵嫔怜悯看着她已经隆起小腹，叹道，“如今宫里主位，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就是单贵妃、邓淑妃与玉姐姐！”
李美人一下子呆住，定定看向玉婕妤！
玉婕妤却摇头道：“李妹妹你可不要误会，我们绝对不是想来抢你孩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宫闱心计
沈府，作富贵人家寻常下人打扮小内侍恭恭敬敬弯着腰：“……美人如今满心惶恐，所以着奴婢来求夫人指点一二，美人没齿不忘！”
低垂绣幕后，两盏碧纱灯照出一片影影幢幢。＆25321；＆22825；＆3576；＆119；＆119；＆119；＆46；＆12；＆53；＆5；＆48；＆48；＆46；＆99；＆111；＆19；
琉璃矮榻上，卫长嬴斜靠着天青地四合如意瑞云纹绣缠枝牡丹隐囊，长睫微合。
她散着乌鸦鸦长发，之前簪发一对翡翠芙蓉簪子搁榻头，浅妃色撒绣指甲大小芍药花骨朵儿交领中衣衣襟有点歪，外罩着鸭黄地八宝缠枝莲纹对襟宽袖上襦只松松披着，膝下盖着薄被，拖出一截水色罗裙。
怜菊小心翼翼托着金盆到榻边，怜梅挽高袖子绞出帕子来。卫长嬴接过，覆脸上，半晌后取下，白嫩如少女面颊上两抹深色晕红，倒不是帕子擦，而是她方才正小睡。
因为李美人打发来这小内侍神色惶急，口口声声说什么美人如今急得怎么样怎么样——下人都以为出了大事儿，匆匆把她给喊醒了。
所以卫长嬴连梳妆都来不及，直接叫人下了绣幕，就把小内侍喊进来禀告了。
可听着听着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那么急切——只是对于李美人来说很急切而已，怜菊等几个力主喊醒卫长嬴使女觉得有点惭愧，为了掩盖这种过失，忙开始伺候卫长嬴梳洗，免得继续耽搁辰光。
卫长嬴擦完了脸，见小内侍陈诉也结束了，就出言道：“你是说，李美人不知道应该把她孩子交给皇后娘娘抚养、还是单贵妃抚养？”
小内侍道：“正是如此！还求夫人指点！”
卫长嬴不禁一哂：“她孩子都没生下来……怎么先烦这个了？”
“回夫人话，昨儿个玉婕妤和赵嫔去探望美人，说了宫规事情。”
小内侍还想详细解释宫规，但卫长嬴却是知道这些规矩，被这么一提顿时想起：“是了，本朝诸般规矩都是沿袭前朝而来。前魏时候，三品以下妃嫔都是没有资格抚养皇嗣……皇嗣，只能由三品以上主位抚养。”
“如今宫里主位不多，玉婕妤意思，是单贵妃刚刚小产，兴许会打美人这儿主意。”小内侍小心翼翼道，“玉婕妤和赵嫔提醒美人，若是不愿意将皇嗣交与单贵妃，那就……就只能请求皇后娘娘代为抚养！毕竟……”
毕竟后面话小内侍没说，但绣幕后主仆都很清楚：闻伢子虽然没有独宠单贵妃一个，但说是宠她是不为过。如今宫里有资格抚养皇嗣后妃里，皇后是不必讲，单贵妃、邓淑妃与玉婕妤——
“玉婕妤与赵嫔可提过邓淑妃？”卫长嬴心念转了一转，忽然问。
小内侍一愣，随即道：“玉婕妤说，邓淑妃这两日深居简出，偷偷召了两回太医看……宫里有风声说，淑妃娘娘怕是也有了……”
如果邓淑妃自己有了身孕，那当然是不会再去抚养李美人孩子了。
“玉婕妤既然这样殷勤提醒美人，却不知道她自己可有抚养李美人所出意思呢？”卫长嬴接过怜菊递来沉香饮，呷了一口，温言问。
小内侍道：“玉婕妤自己是说没有这样意思，美人……美人则是将信将疑。只是美人以为，美人如今所怀不过是位公主，似乎不至于引得玉婕妤如此盘算。”
“重点不仅仅是她怀是公主。”卫长嬴把沉香饮交给怜菊撤下，淡淡道，“重点是，无论单贵妃还是邓淑妃，还有玉婕妤，都还年轻！陛下也正当壮年！她们为什么要去抚养其他妃嫔所出子女？难道不能等自己生吗？”
小内侍一愣，却听卫长嬴继续道，“玉婕妤跟赵嫔两个，同李美人说这一番话，用意未必孩子，用意怕是位份！”
“此事我如今虽然看出些端倪，然而还是要好生思虑一下，才能够给她准话。你且回去，请美人安心养胎……她未必需要母子分离。”
打发了小内侍，见卫长嬴蹙眉不语，怜菊大着胆子问：“夫人，单贵妃宠冠六宫，余人纵然有宠，也不过分其残余。所以玉婕妤与赵嫔与李美人颇为交好，共抗贵妃。若是为了位份，何以玉婕妤和赵嫔不明说呢？照着之前所得消息，她们三位是没有这样见外。”
“如今陛下后妃里，李美人虽然不是位份低，但圣上所宠之人中，她却位份低。”卫长嬴揉了揉眉心，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怜菊与怜梅对望一眼，小声道：“是因为……美人是咱们家所献？”
“正是这个缘故。”卫长嬴道，“当初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只送了个家生子进宫。否则认义女还不是一句话事，但送个义女进去——端木家义女是贵妃，邓家义女是淑妃，咱们家义女……给高了位置陛下不放心，给低了位置咱们家没脸——李美人横竖是奴婢出身，给她个美人位份也没什么。”
“但现……”
“现她有了身孕，偏偏大雍沿袭前魏宫规，没有三品位置根本不能抚养自己子嗣。如今那几位有这资格，除了皇后外，即使才小产单贵妃，谁敢说她一定不能再有身孕了？”卫长嬴微微摇头，道，“至于仇皇后，皇后自己还有亲生一子一女，又抚养着当年侍妾范氏之子。我看皇后未必有心情再养个公主——皇后跟前咸安公主还没下降呢！大皇子又远凤州，这亲生之子，哪能不令做娘牵肠挂肚，岂还有闲心来再养庶女？
“这样后宫肯定还是希望让李美人自己来抚养自己孩子。”
怜菊恍然道：“婢子知道了！后宫希望李美人因生女晋封，至少晋封为婕妤。这样就可以不必抚养李美人之女！但因为李美人是咱们沈家进献，陛下……不愿意让李美人位份太高——若晋封李美人，没准也会晋封其他人、以免李美人得意？”
卫长嬴道：“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美人如今只是从四品美人，距离三品婕妤有两级之差。她怀孕生女是晋升理由。但玉婕妤和赵嫔呢？陛下不希望咱们沈家进献妃嫔地位太高，这是心照不宣事情。可这种事情也不好做得太明显，那样话，陛下也会很没面子——身为帝王却忌惮个臣子至此，陛下绝对不会希望给人这样口舌。”
“那玉婕妤和赵嫔劝说李美人把孩子交给皇后娘娘或贵妃娘娘这是为了什么呢？就不怕李美人晓得情况后反过来怨恨她吗？”怜梅诧异道。
卫长嬴道：“早先她们三个人交好，是因为单贵妃宠爱太盛，她们怕独自作战，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贵妃收拾了。但这一次贵妃吃了大亏，宫闱里隐约传闻都说是皇后手笔——宫妃晋封，按照规矩，都是得皇后允诺。”
“原来她们是想讨好皇后娘娘，以得晋升之机？”怜梅恍然。
“可是她们吓唬李美人，这算什么讨好呢？”怜菊不解问。
卫长嬴淡淡道：“算不算讨好，这也是要看情形。之前，仇皇后式微，名义上是后宫之主，实际上，单贵妃自恃宠爱，不把皇后放眼里，连晨昏定省，都是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自从怀孕后，是明着摆出生怕皇后谋害她样子！就是邓淑妃，比起单贵妃来似乎要好一点，可也有限！玉婕妤等人，包括咱们家送去李美人，有哪一个是真心实意服于皇后？”
这也不全是皇后不受宠缘故，归根到底还是跟出身有关。
那邓淑妃是邓家家主私生之女，固然没资格列入邓氏宗谱，实际上却流淌着邓家本宗血，如假包换士族血脉。如果不是邓家家主不好认她回去，也不会被打发进宫来伺候闻伢子，这样一位主儿怎么可能发自内心看得起仇皇后？没准邓淑妃连闻伢子都看不起呢？
单贵妃、玉婕妤、李美人这些，即使有出身只是奴仆，可到底是大家子里生长。大家豪奴，连许多没有后台低阶官吏都得奉承着，区区庶民那算什么？
以仇皇后出身乡野底细，这些妃嫔不小看她才怪。尤其皇后性情优柔，即使执掌中宫也没怎么给过六宫颜色看——那就加看不起她了。
“如今皇后忽然下起了狠手，很有趁陛下统兵外、洗涤宫闱意思。”卫长嬴淡然道，“玉婕妤跟赵嫔权衡左右，有意投靠，这也是她们选择——至于为什么要那么对李美人说，无非是想给皇后助一助声势！你想，李美人不知道该将她孩子交给皇后还是单贵妃抚养，这一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若是交给单贵妃，那自然是还看好贵妃得宠。若是交给皇后，那就是选择了皇后娘娘？”怜梅和怜菊异口同声道。
卫长嬴微笑摇头：“错了，不管是交给谁抚养，按理都轮不到李美人做这个主！能够作这个主，只应该是陛下与皇后！”
她转了转腕上玉镯，看了眼皇宫方向，道，“玉婕妤跟赵嫔本意，应该是利用李美人入宫之后谨记着咱们家叮嘱，从不惹事，也不多嘴，消息不灵通这一点，先吓唬李美人一番，再哄她一起到皇后跟前归顺……却不想李美人也不傻，她宫里不敢打听，也没有其他人可收拾，可宫外还有咱们家呢！”
怜梅忍不住道：“婢子说这玉婕妤和赵嫔却是无聊得紧，以她们跟李美人交情，直接说出来有什么不好？”
“这就是人心——直接说出来，这等于是借着李美人往上爬，李美人即使答应了，她们也欠了李美人人情！”卫长嬴淡淡道，“要知道她们位份可都比李美人高！即使平时姐姐妹妹喊着，但位份高低可不见得真完全不意吧？让她们主动去欠李美人人情，她们岂能甘心？再者，就是要李美人辗转反侧，好还偏向单贵妃一些，她们把李美人劝到皇后跟前去了，才显得她们功劳！没准还能李美人跟前落个好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郑翠叶
李美人得了卫长嬴提醒，心下难免恼恨玉婕妤和赵嫔，就打算自己先去仇皇后跟前说话，不让那两人算计得逞。
但传话小内侍道：“卫夫人说，美人如今就甩开玉婕妤和赵嫔却也不妥当，归根到底，那两位只是不想您跟前矮了一头，要说对您不利，也不好算。您如今进宫未久就有了身孕，哪怕只是一位公主，到底把好些人都比下去了——倒不如顺着她们，叫人看到了，也显得您好说话。”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我出了头，连累他们沈家招了人眼？”李美人听得这话，沉默良久，一叹道“我显得笨些，陛下看了放心，沈家也放心”
小内侍怯生生问：“那美人之意？”
“能不依卫夫人吗？”李美人咬了咬唇，道“父母都人家手里！”
宫里这些风波，沈府如今其实也不是很放心上。
因为八月初时候莫彬蔚击破西南四王联军合围，救出御驾及随驾诸将——这时候雍军统一也迫眉睫，不过短短半个月，就议下来诸军从此权归朝廷，也不再用什么西凉军、东胡军、幽州军之类称呼，而是另立名号。
破坚、破锐、破野、破虏——除了拱卫帝都御林军外，从此大军只存这四军，不再有其他名号。
原本西凉军被分成了两部，随御驾正征伐西南那部分编入破野军，还西凉那部分，则归进破虏军。
对此沈藏锋皱了会眉，但挥退众人，独自思索良久后也就恢复了常色。
因为闻伢子君臣转危为安，这年中秋节上，仇皇后接受孙默与仇宝娘建议，召见薄喜与柳容、顾夕年，宫中大设庆宴，帝都贵胄不分旧皆受邀入宫赴宴，共贺圣驾脱困——为了掩饰圣驾被围困狼狈，这话后面自然还得接一句“平定西南指日可待”之类。
卫长嬴这时候已经是八个月身子，很是沉重了，沈藏锋不太放心她外出——尤其宫宴肯定是要盛装出席，按照卫长嬴身份首饰钗环林林总总，一身装扮没个十几二十来斤都根本打不住，实折磨人。
所以沈藏锋就请霍清泠代为告假，让卫长嬴留了府中。
中秋月圆，宴上若不赏月总归缺了点什么。因此赐宴是晚宴。
卫长嬴晌午后送家人出门，待他们宴散归来已经是深夜，因此没说几句话就安置了。
次日一早，卫长嬴待要详细问一问宴上经过，沈藏锋却领着沈舒光要出门，说是昨日之宴上遇见好几日没见张洛宁。张洛宁考校一番沈舒光后，也指点了几句，其中提到几本张家世传古籍，侥幸保存了下来——正是沈舒光近来感兴趣，仗着沈藏锋与张洛宁交情提出观看，张洛宁便让他方便时去张家。
沈舒光自然是立刻约了今日。
这种正经事，卫长嬴自然不会阻拦，让人给张家女眷备了份礼，叮嘱沈舒光拜访时不可失礼，就放他们父子走了。
结果这父子两个走了没多久，霍清泠领着沈舒窈过来，见沈舒颜与季伊人围卫长嬴跟前叽叽喳喳讨论着家事，微微笑道：“三嫂教颜儿与伊人管家呢？”
“也是让她们给我分担些。”卫长嬴笑着道“你这么早过来了？怎么不多歇会？”
霍清泠大半个月前缓了过来，经过卫长嬴不遗余力撮合，沈敛昆也不常出去勾栏之地鬼混了，六房夫妻和睦，她恢复得好，如今看着脸上也透出几许红润。
只是她早年因为庶兄出事就大病过，跟着赶上兵燹——也是个损了元气，这些年来由于夫妻分离始终没有好好将养过，所以这几日安稳日子过下来也不足以恢复到珠圆玉润地步，还是显得过于清瘦。
但精神还不错，她让|乳|母放下沈舒窈：“给你三伯母请安！”
这才笑着道“本来昨晚进宫赴了宴，回来时很晚了，我也以为今儿个准要起迟。但没想到一宿竟都没睡着。到天大亮了还是精神十足，索性就起来了——可能前些日子睡久了？”
“莫不是宴上有什么好消息？”卫长嬴打趣了一句，让季伊人扶起沈舒窈“起来吧窈儿越长越像六弟了呢，小时候看着倒是像六弟妹你。”
霍清泠抿嘴笑：“只要她康健平安，长得像谁都一样。”
“也是，不管是像六弟还是像你，往后都是美人胚子！”卫长嬴因为现身子笨重，不方便抱侄女，只把沈舒窈唤到身边来，摸了摸她头，跟她说了会话。
霍清泠看了一会，就道：“三嫂您今儿个事情多吗？”
卫长嬴道：“昨儿过节，虽然晚宴你们都进了宫，但白日家里也是应了节令我正让颜儿和伊人算一算ha费，怎么了？”
“这些ha费早一点算，晚一点算，应该不打紧吧？”霍清泠笑了笑，道“要不让颜儿跟伊人替我看会窈儿，我陪您说一说话？”
卫长嬴一怔，随即道：“颜儿、伊人，你们带窈儿去外头玩一会，如今天气凉了，可以到ha园里走走，回来时若记得，折两枝桂ha给我插瓶。”
沈舒颜跟季伊人晓得这是要支开她们说话，都放下账本，起声应了。
待堂上只剩妯娌两个，卫长嬴问：“六弟妹是有什么事儿？”
“我先跟嫂子讨个人情：这事可能是我多心了，若是这样话，您可别怪我多嘴。”霍清泠沉吟了一下，才道“昨儿个您不是没进宫吗？宴上，夫君给我传了话，约了宴散之后宫门处汇合。结果我看着下人扶颜儿、伊人上她们马车时，却发现”
卫长嬴皱眉：“什么？”
“我看到卢国公之女郑翠叶，一直盯着三哥看。”霍清泠咬了下唇，才道。
卫长嬴沉吟道：“卢国公”
“就是陛下那个早年战死表兄，叫郑二伢。”霍清泠提醒道“他还有个兄弟郑三伢，这次亦随御驾征西南，想博取个王爵卢国公是郑二伢追封，他早年战死，膝下无子，只一个女儿，就是这郑翠叶——今年好像是十六还是十七。”
“十六七岁倒正是说人家时候，但她若当真打我夫君主意那就太可笑了。”霍清泠不是信口开河人，她既然说郑翠叶一直盯着沈藏锋看，应该不是虚言，没准真实情况比这个还要露骨。
否则霍清泠性情，不会这么急切来跟自己告状。
沈藏锋才貌气度，吸引女孩子不奇怪丈夫被人觊觎，卫长嬴心里自然有些不喜，但郑翠叶这种人她不认为会构成威胁“先不说夫君如今妻儿俱全，就说夫君即使还未曾婚娶，凭她庶族身份也不可能她盯着夫君看这一幕，发现人可多？”
霍清泠叹了口气：“三哥当时正携着光儿同张凭虚说话，好像没有察觉。本来附近有几个人发现，但因为卢国公即使是追封，郑翠叶也没有亲兄弟，可一来郑二伢是陛下表兄；二来郑翠叶三叔郑三伢还，这一回不定有指望获封王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