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陛下体恤臣民,皇后娘娘就不管陛下了吗?!”单贵妃一听,声音立马高了八个调!近乎质问喊道,“陛下现情况危急,娘娘您……”
“贵妃娘娘还请慎言!”忽然皇后下首一个灰衣宫女淡然出声,打断了单贵妃话,“圣谕只是令宁王前往西南,可没说西南危急,没说陛下危急!没准只是陛下想让宁王上阵而已,贵妃娘娘怎可长他人志气,灭咱们大雍自己威风?!难道贵妃娘娘眼里,我大雍精锐,竟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这时候西南兵败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但召莫彬蔚去救驾上谕当然不会写这些——这次陛下够没面子了,难为还要把自己狼狈事情大?当然是喊了莫彬蔚过去,反败为胜了,轻描淡写写败,浓墨重彩写胜,好掩盖此节嘛!
单贵妃本想中途截断宫女话,训斥她没规矩后妃话说时贸然插嘴。可听灰衣宫女抓住上谕里没提到兵败之事讲什么“灭大雍自己威风”,心头微微凛然。
她现地位仅皇后之下,论宠爱十个仇皇后都比不了她,马上又要生下皇子,看着炙手可热,但也没达到一枝独秀地步,就连怀孕妃子,也还有宠爱不比她少多少李美人——所以哪怕仗着宠爱不是很怕皇后,却也不敢不注意自己言行!
眼下被这灰衣宫女抓到这个话柄,听着像是小事,但若叫有心人传扬开来,大雍若胜,她就是扫兴那一个!大雍若败,那她就是火上浇油!无论哪种情况,都会给她带来麻烦,而且会是大麻烦!
单贵妃暗悔自己逼迫皇后下懿旨太急切,露了破绽,此刻忙补救:“本宫是因为听说很多士卒都因水土不服而病倒!这情况自然是危急,也是因为太担心陛下了,竟连起来说了,本宫可没……”
她话再次被那灰衣宫女打断:“贵妃娘娘是怀疑陛下已经无法处置目前局面了?!”
单贵妃大惊,怒叱:“胡说八道!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
灰衣宫女第三次打断她话,语气不再淡然,而是带入森然之意:“那么贵妃娘娘这么心急火燎赶过来,企图撺掇皇后娘娘对前方战事指手画脚,这不是怀疑陛下力有不逮又是什么意思?!”
“你——!”单贵妃敏锐发现,上首端坐仇皇后管沉默不语,一副任凭灰衣宫女打发自己模样,但实际上,仇皇后低垂眼帘下,不时闪过一抹惊讶——这灰衣宫女话,不是仇皇后教!
也是,仇皇后要有这份犀利口齿,以前还会老被自己这贵妃挤兑?!
“你是什么人?!本宫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单贵妃深吸了口气,决定端出贵妃架子来,不理会这明显不好对付灰衣宫女,直接问仇皇后,“皇后娘娘您可要当心啊!咱们朝才建,宫闱里没准就有小人潜伏,意欲对咱们不利呢!这宫女,妃妾看着非常眼生,不知道来历是?”
仇皇后抬起眼,看了她一会,淡淡道:“本宫这里人,似乎还用不着向你一个贵妃交代来历吧?”
皇后少见强硬,让单贵妃心头一沉,她究竟不敢公然拿皇后怎么样,强笑:“妃妾只是关心娘娘……”
“你得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子嗣吧!”仇皇后目光她小腹上打了个转,冷漠道。
那冰冷目光,看得单贵妃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手来,抚住腹部,以遮挡皇后视线——就好像视线也能伤人一样!
“贵妃娘娘还是听皇后娘娘劝吧。”那灰衣宫女又出言,不紧不慢,神态安然,那种久经深宫磨砺出来沉稳大气,让受过端木家严格调教单贵妃看得都微微失神,“本朝后宫诸制沿袭前魏,前魏时,后宫不得干政,本朝亦然——不是吗?”
单贵妃脸色顿变!知道自己这次是惹上大麻烦了!
“妃妾……谢皇后娘娘教诲!”她也是能屈能伸人,当下不敢再端着恃宠生娇架子,让人扶着自己,吃力躬身行礼,嗫喏道,“妃妾这就回宫去禁足,不敢再胡闹了!”眼下,她也只能权衡轻重,用“胡闹”二字,来掩盖灰衣宫女所指“干政”大忌了!
……目送单贵妃一行离去,仇皇后有些惆怅对左右道:“单氏除了刚刚伺候陛下那一两个月外,这是她头一回对我这么客气!”
皇后现对妃嫔使用“本宫”自称已经很自然,但没有外人时候,她还是喜欢自称我——用皇后自己话来讲,她这辈子大部分日子是做乡妇,才做了这几日皇后,哪可能一下子改过来?
孙默劝了几次,因为皇后坚持,也就算了。
此刻皇后惆怅完,转向那灰衣宫女,目光里有感激也有悲伤:“仇姑姑,这次多谢你了!”
“娘娘谬赞,若无娘娘收留,婢芓宫外早就过不下去了,能为娘娘效劳,是婢子荣耀。”仇宝娘低眉顺眼道,她现通身恭顺,犹如柔驯听话下仆,刚才沉稳大气,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凭这一点,孙默对她来历非常怀疑。
这样多变而擅变气质,犀利口舌,缜密心思……说她没魏宫中混过才怪!但若魏宫里混过,孙默所听说过那些厉害宫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跟她对得上……
“许是我以前身份太低,有头脸宫人也没见过几个。这宫女又素来沉默,不爱出风头,所以知道人不多?”孙默这样琢磨。他跟仇皇后说过自己怀疑,但皇后让他观察下来,没发现仇宝娘跟后妃有什么关系。
倒是跟宫外那位端木八小姐有来往,可这也是有明里缘故:仇宝娘关节早年受过伤,她是去向端木八小姐求医。
虽然单贵妃跟锦绣端木关系非同寻常,不过仇皇后也知道,端木八小姐跟单贵妃背后那几个端木氏族人,不是一路,甚至,还隐隐为敌。
所以仇皇后跟孙默商议下来,还是觉得装糊涂好——长乐殿里实需要一个行家,只要不是针对长乐殿,不是谋逆,即使仇宝娘另有所图,也值得留下她。
不然,像今天这样单贵妃气势汹汹跑来场面,仇皇后起初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好?孙默比皇后强一点,也有限——不然魏宫时他也不会地位不显,早就能混出头了!
而仇宝娘呢?轻描淡写,就让单贵妃铩羽而归,不但如此,单贵妃显然是被她吓着了,走之前,居然不顾身孕坚持给仇皇后行礼——难怪仇皇后感慨了,孙默是皇后一进宫就伺候她,可要说单贵妃给皇后行礼,除了册后、封妃典礼上,年节大典,贵妃才肯做一做样子。
就是陛下跟前,贵妃也经常撒娇撒痴,好像把这事忘记了。
陛下不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醒……皇后……皇后做到这份上,再大度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前魏哀帝时,邓贵妃乃是哀帝嫡亲表妹,且与废后顾氏有深仇大恨,但顾氏还是正宫皇后时,邓贵妃哪次见了她敢不主动行礼问安?
一时间,满殿之人,都感慨万千。
第一百四十八章 信任
“不管怎么样,今日若非仇姑姑你,本宫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仇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她刚才被单贵妃来势汹汹弄得有点措手不及,话都不知道怎么回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后什么都不懂,“端木八小姐是女子,至今云英之身!早先厉疫时候请她去军中诊治,那是因为一来当时西凉军统帅沈阀主是她义兄,两人有兄妹名份,做妹妹帮哥哥忙是应该;二来那次厉疫其势汹汹非同小可,还是戎人弄出来意欲亡我中原毒手!涉及到家国之仇……不比寻常!”
“而现,陛下都没开这个口,我若迫着端木八小姐前去……回头……”她丈夫她知道,就算因为端木芯淼过去心里松了口气,回头肯定也会震怒训斥她不把士族嫡女名节当回事以及多管闲事——仇皇后眉宇之间愁色深,“而季神医现为卫先生续命……若贸然让他离开瑞羽堂话……”
卫咏近情况送到帝都,说他已经是活一日算一日了。&25321;&22825;&3576;&119;&119;&119;&46;&12;&53;&5;&48;&48;&46;&99;&111;&19;季去病离开这段日子他要能一直活到季去病返回倒也罢了;万一季去病前脚被懿旨催去西南,后脚卫咏身死——皇后为了皇帝罔顾功臣、还是皇帝亲口定首功之臣性命,仇皇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皇后下场!
但单贵妃口口声声担心陛下——她一个贵妃都把陛下这么牵肠挂肚,仇皇后这个元配发妻,又如何能够落后?
若非仇宝娘抓了对方把柄,一再把对方气焰打下去,还拿“后宫不得干政”吓走了她话,今儿吃大亏肯定是仇皇后了。
“其实容婢子说句大逆不道话,娘娘如今根本没必要替陛下操心。”仇宝娘听着仇皇后感慨,冷不丁道。
“……?!”仇皇后与孙默等人都是一怔。
“单贵妃刚才若是死活不肯走,兴许西南那边情况真不大好;她既然还有闲心考虑这次被婢子抓了话柄事情,可见陛下纵然身陷重围,但一定没有危险。”仇宝娘淡淡道,“毕竟单贵妃肚子里皇子,还没落地呢!即使生了下来,哪能跟娘娘亲生大皇子比?娘娘请想,如果陛下真出了事儿,单贵妃如何还敢对娘娘不敬?!”
单贵妃之所以能够不把仇皇后当回事,无非是因为她年轻美貌,深得陛下宠爱!再加上大皇子闻知齐不受陛下喜欢,她这个贵妃之子,没准能够母以子贵、再进一步……但如果陛下没了,即使大雍还,可想而知,这登基帝,会轮得到她肚子那里还没生出来皇子?
肯定是闻知齐!
不仅仅因为他是实际上嫡长子,因为他老实,好控制!
单贵妃背后固然有锦绣端木分支支持,可相比闻知齐可是跟明沛堂、瑞羽堂关系匪浅,那是远不如了!
而一旦闻知齐登基,仇皇后就算不学吕后,单贵妃母子受冷落那是肯定!单贵妃又不傻,她大靠山就是陛下,陛下真出了事情她指望不上了,怎么还敢得罪皇后呢?!她既然有这心思得罪皇后那当然是因为她知道、或者她有很大把握这么断定陛下那里好好!
不过是借这机会来坑皇后一把……
仇皇后深深叹息:“单贵妃……西南那边,我也就听你们打探来消息才知道点儿。看来她知道,倒比本宫还要多。”
“贵妃乃是锦绣端木分支之人进献给陛下。”仇宝娘毫无顾忌道,“端木家分支指望着靠她压倒本宗呢!不像李美人——西凉沈氏送她进宫不过是因为其他人家都送了人,他们不想陛下误会——端木家跟单贵妃来往频繁得紧,通过端木家知道消息,自然会比咱们这样只能宫里打探消息要得多!”
孙默眼皮一撩,道:“仇姑姑意思,是建议皇后娘娘也寻士族中人,询问消息?”
仇皇后抿了抿嘴,与孙默一起看向仇宝娘:她进宫来,心力襄助仇皇后,就是为了这个?
但出乎他们意料是,仇宝娘轻蔑笑了笑:“孙公公此言极为不智!您以为,皇后娘娘长于单贵妃这些人地方是什么?”
不待孙默回答,她已经道,“是娘娘跟陛下乃是元配夫妻!是皇后娘娘娘家……不是士族!”
“陛下如今宠着单贵妃、李美人等人,但陛下也对她们背后士族放心吗?”仇宝娘冷笑着道,“这些所谓名门望族,表面上冠冕堂皇,骨子里,天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当然陛下高瞻远瞩,不能跟升斗小民一样看人看事,可望族多了,号令乡里,往往凌驾于朝廷王法之上!这样如何彰显我皇英明神武?!”
她滔滔不绝把天下名门都大骂了一通——骂得仇皇后跟孙默面面相觑,怀疑仇宝娘到底士族手里吃过多少亏——好容易仇宝娘冷静下来,尴尬请罪:“婢子……失仪了!”
“……没事。”仇皇后狐疑看着她,“仇姑姑,你从前跟士族……?”
仇宝娘苦涩一笑:“家母死于士族之手,婢子……也被害了一辈子!”她眼中流露出极深怨毒,但很又隐去,摇头道,“婢子确实有借助娘娘信任,为家母报仇之念。不过,婢子建议娘娘不要接近任何士族,绝无私心!婢子说句诛心之言:陛下表面上对士族再信任再笼络,终究也是防备他们!所以单贵妃与李美人这些人,再年轻美貌,陛下眼中,到底是玩物!她们挑衅娘娘,陛下不管,无非是因为一来她们有分寸,没落过把柄;二来,也是给她们背后士族体面!”
仇皇后听到“害了一辈子”,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女儿闻余兰——闻余兰到现都不知道,她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这位咸安公主,又何尝不是被害了一辈子?
可害了她一辈子那个贱人范氏骨血,还养长乐殿里,仇皇后还得小心翼翼照顾……
一股强烈酸楚,涌上皇后心头!
皇后禁不住道:“我相信你!”
孙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看着仇皇后眼中隐隐泪花,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婢子谢娘娘信任!”仇宝娘转过身,擦了眼泪,又恢复了常色,沉声道,“那么容婢子斗胆,说一下娘娘如今该做事儿!”
她这话措辞其实不是很客气,很有说教皇后意思,不是下人该用话语。但仇皇后性情本来就比较温和,现心情又震荡,所以根本没意,还道:“姑姑管说!”
“您应该马上派人把单贵妃今日挑衅记下来,传给陛下!”仇宝娘道,“宁王固然已经奉诏南下,但留守帝都还有柳将军!”
“为何不找薄喜而是柳将军?”孙默忽然问。
这次倒不是他故意找麻烦,而是他真有疑惑,“宁王出京后,柳将军跟薄大人、顾大人商议后,下令全城戒严……娘娘这会召见他,不如召见就前朝处置政事薄大人便捷——若晚了传消息,万一被单贵妃那边恶人先告状……”
仇宝娘平静道:“单贵妃那边先告状不了!今儿个她为了压住皇后娘娘,话太多了点,言多必失!她今日失口虽然就那么几句,但稍加转述,句句都可大做文章!所以锦绣端木要代她告状,也得好好费一番心思整理措辞!”
“至于为什么找柳将军传话而不是薄大人,一来柳将军与陛下、皇后娘娘相识早于薄大人,柳将军甚至可以说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看着长大!他来传信,容易勾起陛下旧情之念!二来,柳将军负责乃是戍卫事,薄大人负责可是政事!”
她看着孙默,一字字道,“孙公公您觉得,眼下陛下不京里,西南又才战败,这时候,这两位传信去西南,陛下是听说柳将军信到了重视,还是薄大人信重视?!心里有了重视,看起信来才能慎重考虑……要,就是陛下慎重考虑!”
不慎重考虑怎么会多想?!
孙默吐了口气,执着拂尘手朝仇宝娘拱了再拱,愧然道:“我不如姑姑!”
“孙公公客气了,我也是早年吃了类似苦头,所以才比公公多想到一点。”仇宝娘敷衍了他一句,好让他下台,转而向仇皇后道,“陛下亲征西南,忌讳就是有人后方胡闹——单贵妃以为她可以靠一句胡闹蒙混过关?却不知道这天下事情,很多都是不能胡闹、哪怕她美貌如花又有身孕也一样!”
仇皇后闭了闭眼,睁开时,眸色沉沉,寒如深潭,她缓缓问:“……信,要怎么说?”
“娘娘只要告诉陛下,您还派人打听宁王为何忽然离京时,单贵妃就跑过来说西南兵败、怕陛下不好了,迫着您下懿旨令季去病师徒速赴西南就是了。”仇宝娘淡淡道,“这本来就是真话不是吗?”
“这样陛下会怎么处置单贵妃?”仇皇后转头让孙默去铺纸研墨,回过头来,轻声问。
仇宝娘摇头:“眼下战事不顺,陛下不会这眼节骨上分心后宫之事。”
顿了顿,仇宝娘淡然一笑,“但娘娘您主持六宫,处置妃嫔,不是应该吗?”
第一百百四十九章 哪一种皇后
仇宝娘所料不差,柳容替仇皇后传信西南后,不几日,圣意转回,令仇皇后整肃宫闱。
“没有明确提到单氏,如今她又正有身孕,难道直接处置?”仇皇后有点犹豫“单氏……还是很得陛下喜欢这次仇宝娘连代皇后送信人都算计到了,无非是抓住了闻伢子正火头上时机。
一旦闻伢子气过之后,御驾回京,回到这巍峨富丽宫殿中来,看到彩衣翩然宫人,没准又思念起单贵妃美貌温柔来——再加上那时候单贵妃应该已经生产了,解语鲜ha加上亲生骨肉,一旦惹动闻伢子怜惜,很有可能不是人会变回仇皇后。
仇宝娘不置可否问:“娘娘可曾想过,您做这六宫之主,有什么盘算?”
仇皇后一怔:“盘算?”
“娘娘是只要维持住中宫体面就满意呢,还是希望做个正经六宫之主?”仇宝娘淡然道“前者话,那娘娘只要把六宫妃嫔召集起来,将陛下意思告诉她们,她们自然就会乖巧……当然,陛下回来之后,那就不一定了!”
“若娘娘想做正经六宫之主,那单贵妃这儿,就得给她点颜色看了
仇皇后咬住唇,神情很是为难。
“如今御驾一时还回不了帝都,娘娘还是有几日可以考虑察觉到仇皇后难以抉择,仇宝娘体贴道。
“容我好好想一想吧仇皇后低声道。
她知道像这次这样机会不多——倘若闻伢子人帝都,这宫里,仇皇后连谋取中宫应有体面都很艰难。
那些恃宠生娇妃嫔,她们年轻身体、美貌容颜,于莺声笑语里,不动声色占据着本是她一个人丈夫心。她空有高贵地位,却仿佛年节才有用器皿,尊贵而落寞这未央宫里,抚养着仇人骨血、思念着远方亲子……
想一想这样话,仇皇后迫不及待要选择后者——但她知道那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即使仇宝娘之精明,也不可能真成功。
毕竟,妃嫔背后大抵有望族。
她们背后,还有闻伢子。
而仇皇后,除了仇宝娘外,她唯一拥有就是不可能威胁到闻伢子娘家,以及,儿女。
但即使如此,闻知齐还是不能回京——大庶子话都还说不清楚,可丈夫已经开始为了未来君考虑,开始防范与打压平庸嫡子……
仇宝娘把思绪万千皇后留殿中,自己悄然走出。
孙默回廊上喊住了她:“仇姑姑请留步!”
“孙公公有什么吩咐吗?”仇宝娘停下脚,温和问。
“姑姑知道娘娘如果对那些妃嫔下狠手话,他日陛下归来……”
“那有什么关系?”仇宝娘折了廊外探进来一枝夏ha,安然而笑“这天下什么时候缺得了美人?”
孙默低声道:“但单贵妃肚子里是有皇嗣
“陛下正当盛年,皇嗣哪有社稷紧要?”仇宝娘一句话叫孙默变了脸色,他紧张四顾,顿足:“你太大胆了!这样话,是咱们能说?!娘娘都不敢随便说!”
仇宝娘平静道:“坊间有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只知道,御驾亲征机会,以后未必再有了。大皇子自大雍定鼎以来,连帝都都没有踏入过!单贵妃一行人,如今就这样强势。公公若真心为皇后娘娘着想,该劝说娘娘为往后计!莫忘记,大皇子,是陛下唯一嫡子!即使大皇子什么都不争,难道公公以为,其他人会放心?!”
语罢,她不再理会孙默,飘然而去。
孙默独自廊下站了良久,夏日里,汗湿背心是常事,但那种刻骨冷,却让他微微哆嗦:“这样大事情……”
他喃喃了一句,却醒悟过来,惨然而笑“若不想从此都忍气吞声,甚至他日为人鱼肉……如今说不得,只好拼这一把了……可是陛下……”
絮絮叨叨着自己都茫然话语,他失魂落魄向仇皇后所待偏殿走去……
沈府,夏日荷池,田田翠盖满眼,压根看不到半点水面。
临池凉亭,八面挂下鲛绡帘,翘角垂铜铃,熏风过,铃声悠扬。
亭中冰鉴已放置了一些时候,内中冰化了一小半。青铜鉴身上,渗出密密冰珠。放冰鉴上时果,犹如带着露,引人食欲。
这时候卫长嬴小腹隆起已经很是明显,她靠软榻上,盖着薄被,与俯榻边侄女沈舒景仔细看着手里一叠桃ha笺:“……这个钱家小姐好像还不错?”
“闺名琼娇,年十五,是钱家本宗第四房嫡出女,生母周夫人,溪林周氏嫡女……”沈舒景一听,忙把这钱琼娇情况念出来。
“长相呢?可有描述长相?”卫长嬴听完,觉满意,问。
沈舒景道:“有——容貌端正
“只是端正?”卫长嬴顿时失望“听着‘琼娇’这样旖旎闺名,我道是个美人呢!”容貌端正虽然也是赞美之词,但说亲时“端正”和“端秀”那是两回事。尤其这钱琼娇就“端正”二字评价,后面连个“清秀”都不带。这显然说明钱琼娇容貌,多也就是五官端正,不至于歪眼斜鼻——至于说美貌那就欠奉了。
毕竟这种为了说亲而打探来消息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往好处写——无冤无仇,私下传扬人家闺秀年岁容貌出身已经有些失礼。不小心被原主知道了,若写都是好话,还有斡旋余地;若写太不客气,一旦泄露那就结定仇了。
所以这份信笺里描写诸般美貌与佳德,必须打个折扣来听。
沈舒景也知道这里头道道,抿嘴笑道:“想来还是有些颜色,只不过,美人也得看跟谁比。三婶母您这般绝色,寻常美人您跟前,能称‘端正’也是很不错了
“我这把年纪了还说什么绝色?”卫长嬴失笑“但比你跟颜儿这些人差太远了也不成——咱们舒明也是个俊俏孩子,妻子长相差距太大话,瞧着就替他委屈!”
这时候距离沈舒颜气急败坏从宁王府跑回来已经有些日子。
中间那刘冰儿身体好后,顾夫人带领下,跟当日挑衅沈舒颜几个女孩子一起上门来赔了罪。
沈舒颜虽然看到她们还是很厌烦,但被卫长嬴所劝,还是勉强同她们和好了——当然,嘴上说着和好,其实之后也没来往过。
卫长嬴考虑到她年底反正是要远嫁凤州,再说沈舒颜身份也不愁结交不到贵胄出身闺阁好友,不必勉强她跟刘冰儿等人来往,所以就随她去了。
至于说刘冰儿等人挑衅沈舒颜这事到底是谁手笔,顾夫人委婉表示这是刘家事情——卫长嬴目于给侄女讨个公道,这公道讨到了,刘家事情她也懒得插手。所以顺着顾夫人意思就此揭过。
之前因为沈舒颜哭着跑回来风波,沈舒景想借设宴功夫托堂妹给物色弟媳计划搁了浅。继而莫彬蔚离京——宁王府里就沈舒景母子,丈夫不家日子三天两头设宴、尤其西南那边御驾还重围里,到底不妥当。
所以原本给沈舒明物色妻子方法只能改变。
现婶侄手里信笺,都是亲戚们凑出来,虽然亲戚们介绍女孩子往往也是他们亲戚,难免要把女孩子品貌大大提高,需要自行分析与识别——但有个好处就是肯被打听到女孩子,那都是有意要结亲,不需要再试探对方是否婚配、是否有意与沈家结亲。
卫长嬴从进凉亭起,跟沈舒景看到现,就数这钱琼娇情况满意——家世是沈藏锋建议世家,门楣比沈家要低一点。本宗嫡女。难得是这女孩子父母俱全,兄弟姐妹都有,而且都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是个福分不错孩子。
要是容貌秀美些话,卫长嬴就要托人联络,亲自见面相一相了。
现对着“端正”二字叹息良久,到底放到一旁,继续看下面一个——
下面这个才看了个名字就让卫长嬴有些失笑,也不念了,扬了扬,给沈舒景看:“你瞧这一位要是进了门话,颜儿会怎么闹?”
沈舒景凝目一看也笑了:“刘冰儿?这不是前两日顾夫人带来给颜儿赔礼几位小姐里,打头那一个?”
“既然有意要嫁进咱们家,怎么先把未来小姑子给得罪了?”卫长嬴笑着将这张桃ha笺放到一旁,沈舒明又不是娶不到妻子,这种先跟沈家人结了怨,她当然不会再考虑。
“想是之前不知道当初宴上就是为了给舒明挑选妻子吧沈舒景抿嘴一笑“而且之前也说跟颜儿和解了
卫长嬴笑着道:“颜儿是看我面子才说和解,这孩子如今心里还不痛呢!也是,好好婚事被人那么说,换了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芥蒂全消
沈舒景看了眼外面日头,从卫长嬴手里拿过所有桃ha笺:“三叔过来了,我先告退,您也别看这些了……仔细伤了神
“看这么点东西能伤什么神?”卫长嬴抱怨了一句,让怜梅等人扶自己起来,但也没留沈舒景“你去看点点吧,顺便陪你六婶说说话
沈舒景收拾着桃ha笺,应了一声,问:“六婶这两日?”
“她身体是好了,就是为了霍家事情心里缓不过来。你早上过来去见她,她不见你,也是这个缘故,不过她既然肯代你照顾会点点,想来已经想开了卫长嬴叹了口气“你一会去接点点,若有机会跟她好好聊一聊吧
顿了一顿,道“就说我跟你们三叔之前曾向你们六叔建议,这嫡子也是长子比较好
第一百五十章 收权
“六弟这两日都去了什么地方呢?听六弟妹那边人讲,都不着家沈舒景走后不久,着石绿地联珠团窠纹交领广袖夏衫沈藏锋携了沈舒光、沈舒燮进了凉亭。
两个儿子请了安,围着母亲说了会话,卫长嬴问过他们都还有功课没做完,就放他们回自己屋里去,只让沈藏锋留下来。
沈藏锋问了她几句饮食,就挽起袖子给她剥菱角,闻言就道:“这两日他都访友
“真?”卫长嬴斜眼看他“却不知道访是什么友?”
“知道你向来对六弟妹好沈藏锋见敷衍不过去,笑了笑,把剥好菱角喂到她嘴边,待她吃了,才道“不过你也晓得,做媳妇到底不比做女儿,霍家如今景况惨淡,她心绪不佳也难免。但我沈家可没对不起她,她总是替霍家伤心,六弟劝也劝了,哄也哄了——你知道六弟性子也有点急,六弟妹一直无精打采,他看着心烦,难免流连外
卫长嬴皱眉道:“这个不对吧。前两日六弟妹是有些过于伤心了,但现不是已经缓过来了吗?今儿个景儿回来,她还帮照看点点呢!这会景儿就是去她那边接点点。你想她要是没收拾好,会肯答应代为照顾点点?那可是景儿唯一儿子!”
沈藏锋笑着道:“是吗?那我回头遇见六弟,说他两句
他认为做兄嫂不应该老是去干涉弟弟房里事,说了这么两句就转开话题“方才西南有消息来
卫长嬴从装时果盘子里挑了一串葡萄递给他,示意他给自己剥皮去籽,才问:“什么?”
“陛下有意整合诸军沈藏锋淡然道。
“整合诸军?!”卫长嬴不禁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要咱们交出兵权?!”
沈藏锋哂道:“就是这个意思了
“其他人家也就算了,但刘家跟咱们家,难道也要交?”卫长嬴想了想,道“这样狄戎谁来抵挡?”她觉得闻伢子真是用心险恶“派遣几个饭桶领兵,横竖死也是士卒,多半还是咱们西凉、东胡子弟。狄戎打进来呢,咱们两家损失大。磨个几次,就把咱们两家磨得元气大损他是打算趁这机会动手了?”
“这个倒不会沈藏锋剥好一颗葡萄,却没给她,而是道“才从冰鉴里拿过来,太凉了。你缓缓再吃搁到旁边一只干净瓷碟里。
继续道“西南刚刚惨败,大雍建,根基尚浅,这么一次败讯,已经朝野动荡,连后宫都不安了。这种时候,陛下断然不敢贸然再掀起什么事。他只是想趁这次惨败机会,将此次征伐西南军队统一一下号令而已。其实这倒是常理之中
雍军——初雍军指是闻伢子嫡系,他自称雍王后,部下自然被称为雍军。尔后他登基为帝,建大雍一朝,所有归附他人部下,自然也换了“雍”字旗帜。
但这些非嫡系军队,闻伢子并不能直接统帅,必须通过他们原本将领或家族。
目前大雍国祚还不足一年。
这一年中,也不清闲。
所以这种间接统帅就持续了下来。
倒也不是各家死抓着兵权不放。大雍如果国祚绵长话,作为臣子,手握重兵,不但朝廷睡不好,做臣子自己也睡不好。
但大雍现根基,各家虽然已经臣服了,到底还有点不能完全放心。
正常情况下,如果西南打下来,四境再无战事,顺利进入百废俱兴时期——那时候大家领了爵位封赏,对前途也有了指望,也就会做好交权准备了。
如今闻伢子要提前收权,有西南惨败这个理由,倒也不算突兀。
卫长嬴凝神想了片刻,道:“问题是,他如今只收拢西南诸军之权,可咱们西凉驻边士卒,迟早他也要管吧?”
“那是西南收复后事情了沈藏锋笑着道“我早有安排,你放心罢
卫长嬴道:“葡萄差不多了,给我!”
沈藏锋把那瓷碟端过来给她,卫长嬴拈起吃了,道“既然是往后事情,咱们如今且先不烦那个心今儿个我跟景儿看了亲戚们推荐一些女孩子情况,适合舒明虽然有,但也总有不人意地方
“家世可以,贤惠懂事,容貌端正就好沈藏锋伸手替她掠了把鬓发,温言道“你不要太劳神了——这会没旁人,我给你交个底:舒明他自己论才论貌都不是拔尖人物!真给他聘了个出类拔萃妻子,不说这等人往往都喜好掐尖要强,平白给他们兄弟之间惹气了;就说舒明自己也不见得喜欢,你道男子很喜欢自己处处不如妻子吗?”
卫长嬴沉吟了会,道:“你这么说话我心里倒有数了。我跟你讲,刚才我跟景儿看到钱家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