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礼臣说到这又看了一眼刘氏,刘氏也忙跪下道:“老太太放心,打今儿起三丫头就是正方嫡女,媳妇也会为她备好嫁妆,让她届时风光出嫁。”
方菲玥也忙起身行礼,面色恭敬道:“玥儿谢父亲母亲疼爱。”
老太太为着她出头,她心底感激不尽,只是对着方老爷和刘氏她到底感激不起来,毕竟是这两人亲手将她送进了顾家那个火坑。纵然这补偿在如何丰厚,却终究再难温热她已经凉透的心。
刘氏笑着扶起她,温声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孝顺,此事是母亲思虑不周委屈了你,可莫要因此与母亲生分了,日后可要多来母亲这里走动才好。”
刘氏的手冰凉,紧紧握住她的手,指甲都狠狠刺进了肉里,方菲玥却强忍着手上的疼一声不吭,笑的温婉:“谢母亲厚爱,玥儿自会常去母亲身边尽孝。”
老太太自是没有看到和谐表面下的风起云涌,满意地点点,笑道:“都起来吧,这么一闹我也乏了,你们各回去吧。”
方礼臣忙起身,领着众人忙告辞了。
在老太太的威严之下,第二日一早方礼臣就派人回来成都老家为方菲玥改了族谱,又择吉日由方礼臣刘氏引着让她在祠堂磕头,方菲玥嫡女的身份才算是确定下来。
而与顾家的亲事,也不知刘氏如何与那顾家说得,终是免去了冲喜之说,定在了两年后的二月十八。
方菲玥却没有心思管这些,自定了亲事,老太太便命人送了十几匹上好的红绸,她除了平常请安的时候,便安心在韶离馆内一心一意绣起嫁衣来。
而在她定亲后的第三日,春闱的喜报也敲锣打鼓地送进方府,方凌澈中了第六名贡士。
老太太喜欢得什么似的,在黄昏时众人来定醒时笑得合不拢嘴:“玥儿定了亲,澈儿又高中,实在是双喜临门呢。”
刘氏冷眼瞥了方凌澈一眼,压下心底的厌恶,抿嘴一笑,“老太太,还有一喜呢?”
“还有何喜?”老太太不解道。
刘氏笑道:“方才国公府派人来传话,说是梦儿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方菲玥和方菲苓对视一眼,忙笑着起身:“恭喜祖母恭喜母亲。”
老太太喜出望外:“这而是大喜啊,梦姐儿竟是瞒了这样久才说,真是沉得住气。”
刘氏笑道:“此事倒也怨不得她,她那婆婆一听说她有了身孕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因此格外小心,头三个月不稳也没敢来报,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这才派人来报喜。”
“这是应当的。”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眼下既是知道了你也派人准备些补品东西派人送过去,产婆和伺候月子的人也该准备着了。”
“媳妇省得。”刘氏恭敬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喜不自胜道:“这下当真是三喜临门了。”
方菲玥笑着附和道:“正是呢,祖母马上就能抱到曾外孙了呢。”
刘氏却是笑道:“外孙终究是人家的,若是澈哥儿能早日成亲,到时候老太太怕是更欢喜呢。”
老太太目光一寒,眼底笑意立刻减了三分,只道:“如今澈哥儿虽是刚中了贡士,只这殿试在即,亲事还是缓些时候再说吧。”
刘氏却道:“老太太担心澈哥儿的功名无可厚非,只是这几年澈哥儿年岁见长若在不说亲只怕会耽搁了啊。”
老太太摆摆手,“这倒不会,再缓半年也无妨。”
不就是想着等那孽种高中之后说门好媳妇么,也不想想,就单凭着那孽种的庶子身份就会被多少大户人家拒之门外。刘氏在心底对老太太的做法嗤之以鼻,面上却是笑着说道:“既是老太太如此说,媳妇不提这事就是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转头吩咐疏雨:“你去吩咐大厨房做桌好菜来,再去将老爷和少爷们请来,今日喜事临门,我要摆上一桌好好庆祝庆祝。”
疏雨笑着应了一声,自去了。
因着近日喜事连连,老太太欢喜不尽,一家人又都在饭桌上说好话讨她老人家欢心,这一顿饭吃得倒极为尽兴。
吃了饭,方菲玥因和方菲苓同路,便牵了她的手两人一道回去。
月色正好,水银一样流淌下来,微风习习,早没了冬日的刺骨凉意,多了几分春意暖暖,吹在人身上格外舒服。
两人牵手并排走着,方菲瑜却是一路上精神振奋,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着话。
因着晚上吃了几杯酒,方菲玥微微头晕,只懒懒地应着。
快到韶离馆的时候,方菲苓突然道:“三姐,我瞧着大哥哥今晚不似很高兴的样子。”
“嗯。”方菲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大哥哥明明考中了,怎地还不开心呢?”方菲苓不解道。
方菲玥叹道:“许是大哥有烦心事吧。”
说道这她叹息一声,大哥一直为了她的亲事烦恼,总觉得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岂不知这亲事是夫人一早算计的,夫人必然不会舍得大姐二姐嫁入顾家,四妹年纪又太小,不管怎样都会落到她头上的。
方菲苓也叹息道:“做大人真是不好,每次去母亲那里请安,我总是心惊胆战的,母亲虽是笑着,可我知道她不是真想笑的。我也知道三姐这亲事是母亲故意安排的,可是三姐还是要笑着跟母亲说话,也不能抱怨一句。”
方菲玥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你小小年纪实在不必忧心这些,只管自己开心就好。这烦恼的事自有我们担着,必不会落到你身上。”
方菲苓撅着嘴扑进方菲玥怀里,小脑袋在她蹭了蹭,声音糯糯的:“三姐,我不想你嫁人,那顾家山高水远,以后我想你了也很难见到了。”
月色温柔似水,方菲玥眸里便惹了水光。她紧紧搂住方菲苓,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等到苓儿长大了,有了夫君,就能去看我了,我也能去看你呀。”
方菲苓从她怀里抬起头,信誓旦旦道:“嗯,我一定要找个与三姐相近的婆家,这样就能常常见面了。”
月华清明,她眼底如星光一般明亮,方菲玥心底柔软成这温柔的月色,捂着嘴笑她:“小丫头。不知羞,总将亲事挂嘴头。”
方菲苓脸色大红,恼羞成怒地跺脚,喊了一声“三姐”便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方菲玥忙命伺候她的丫鬟婆子跟上去,才隐了嘴角的笑意。
四妹天真烂漫,怎会知这亲事的诸多无奈,以爹爹的心机和刘氏的算计,四妹只怕也要同她一样,成为方家稳权争名的工具了。以后,只怕她们姐妹真真是再难见面了。
想到这方菲玥怅怅叹息衣裳,朝着绛雪轩的方向看了良久,直到静菡出声劝道:“姑娘,夜里凉,我们回去吧。”
方菲玥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回去吧。”
自定亲后日子便又波澜不惊起来,安静过了几日,这日午膳时分,静菡摆了膳上来,一面小心扶着方菲玥坐下,一面笑道:“方才四姑娘派人来传话,说是请姑娘午后去后花园陪她作画。”
方菲玥苦笑道:“我只忙着绣嫁衣了,那里还有心思出门。”
静菡劝道:“姑娘也该出门透透气了,您这几日一直忙着绣嫁衣,四姑娘都说您冷落她了呢。”
方菲玥笑道:“也就四妹鬼精灵,她哪次来我不是放下针陪她的?罢了罢了,左右日子还长,也不急在一时,午后我们就去陪四妹吧。”
第九十五回 霸道宣言
用过午膳,方菲玥便换了身清爽的衣裳,才带着静菡去了筠泽轩。
午后日光正好,又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主仆两人慢慢走着,顺便赏景。
经过烟雨舫的时候就见门口候了不少小厮丫鬟,有几个丫鬟正端着水酒菜肴往里面送。方菲玥皱眉,“是父亲在这里宴客么?看来我们要避开了。”说着转身走了另一条桃花芳菲,又极为僻静的小路。
静菡往烟雨舫又看了一眼,才笑道:“是大爷在宴客呢,奴婢瞧见徐公子身边的靳非也在门口呢。”
徐公子?徐景飒?
方菲玥一愣,又回过神来,他是哥哥的同窗,哥哥宴客怎少得了他,遂笑着打趣静菡道:“你也不知道背着我见了多少次那霸王,倒是认得清那靳非了。”
静菡面色一红,郑重道:“奴婢也是为了姑娘,何况那徐公子那次找奴婢不是为了姑娘,所以奴婢才大胆做主去见了。”
方菲玥叹道:“如今我亲事已定,你也莫要再见他了,没得让人瞧见了,到时候浑身是嘴只怕都说不清。”
静菡忙低头应:“是。”
“你如今倒是谨慎的很,怎么,定了亲倒越发胆小起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那话里的嚣张跋扈格外明显。
方菲玥虽然诧异他怎么会跟来,却并不意外,回过神淡淡行礼:“徐公子安好。”
三月正是烟花盛开最美的时节,他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款款而来。一身冰蓝色的儒袍衬得他多了几分书生气,只是眉眼间的凌厉却彰显着他的嚣张跋扈。
徐景飒在距离她三步远的时候站定,目光复杂地直直看向她,直看得方菲玥脸红心跳。
他沉默不语,方菲玥却强装镇定道:“徐公子可是有事?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么?”徐景飒突然上前一步道,眼底竟划过一丝受伤。
方菲玥再定眼去看的时候,他眸里又是波澜不惊。她疑心自己看错了,只低头往后退了一步才解释道:“徐公子说得哪里话,我还欠着徐公子人情,又怎会不待见公子。”
徐景飒笑道:“你倒还记得。”
方菲玥只抿嘴一笑,低头不语。
徐景飒看了静菡一眼,静菡识趣地走开了,但到底不放心,只远远走开几步,眼睛却牢牢看向两人。
他这才缓缓道:“你既记得欠我人情,可想过要如何还么?”
方菲玥轻咬下唇,一双水瞳水镜一般映了他的影子,黛眉上却笼上一层淡淡的烟雾,道:“徐公子此次来就是为了让我还你人情么?”
徐景飒挑眉,“如果我说是呢?”
“小女子无权无势,此刻自是无法还公子人情……”方菲玥面色为难,沉吟道:“公子可否再等上几年,等我有了能力,自会全力还公子人情。”
徐景飒忽然咧嘴一笑,“方菲玥,你真是笨!笨成这样怪不得被你那嫡母算计。”
方菲玥自小到大,听过许多人说她沉稳、安静、聪慧……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笨,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见她无措,徐景飒则心情大好,低下头直直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方菲玥,若是让你余生待在我身边,以此来还人情,你觉得可好?”
他身后桃花明艳娇美,落地无声,他嘴角便噙了更为明艳的笑意,语气轻柔似随风而落的桃花,带着芬芳,一字一句落在她心上,方菲玥不觉脸颊发烫,心跳加速,不知所措起来。
他本不是性子好的人,等了片刻只见她面色大红,却不回话,立刻拉下脸,凶相毕露:“怎么,你觉得本世子配不上你不成?”
方菲玥面色更红,叹了口气,道:“徐公子只怕表错了意,小女子已经定亲了。”
她如此说徐景飒脸色更为阴沉,冷笑道:“怎么?还没成亲你就惦记上那个病秧子了?”
他这话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细细密密的疼。
你以为这亲事是我自愿的么?你以为当我知道自己的余生要守着一个活死人我不难过么?方菲玥伤疤被揭开,心中大痛,连着面色也不好,“亲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意见?何况此事于你有何干系?”
徐景飒像是真生气了,胸口起伏不定,却是气急反笑,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她,语气霸道,“方菲玥,除了我,你这辈子别想嫁别人!”
他目光专注认真,直直看着她,眼底突然涌出的深情像是这漫天飞舞的桃花,铺天盖地席卷她,方菲玥却是神色淡漠,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徐景飒心底气恼,掩藏了眼底的一抹受伤,狠狠踹了一旁的桃树一脚,粉色的桃花像雨一样落下来,他却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走,冰蓝色的身影在粉色的桃花雨里渐行渐远,却随着这悄悄坠落的粉色桃花落在了谁的心底。
方菲玥望着那模糊的冰蓝色身影,嘴边缓缓溢出一声叹息,情之一字伤心伤身,你又何苦在我有了亲事之后又提起,不过徒增彼此烦恼罢了。
见徐景飒负气离开,方菲玥面色也不好,静菡心中疑惑,小心道:“姑娘和徐公子吵架了,怎地面色如此难看?”
方菲玥摇摇头,只面色冷凝地叮嘱她道:“以后切莫再与他有所联系了,否则我真会送你回老太太那里!”
他既然对自己存了如此心思,她身边的人是断然不能与他有所牵扯了,否则,毁了名声事小,她这一辈子只怕会比嫁入顾家更糟糕了。
静菡郑重其事道:“姑娘放心,再也不会了。”
方菲玥这才叹息一声,淡淡道:“走吧,耽搁了这些时候,只怕四妹等着急了。”
静菡立刻扶了她往筠泽轩的方向走去,她一路上面色不好,静菡也不敢开口说话,一直到了筠泽轩,看到方菲苓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她,方菲玥才有了一丝笑意。
她来迟了方菲苓自是不高兴的,撅着嘴撒娇了半天,直到方菲玥答应帮她磨墨调色,她才展露笑颜。
方菲玥低头磨墨,心思却飘到方才的桃花林中,徐景飒努力掩藏受伤的眸子不知怎地总在她眼前浮现,扰得她心神不宁。
方菲苓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关心道:“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怎地面色如此不好?”
方菲玥回神,伸手抚上脸颊,她面色很不好么?明明嘱咐了静菡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怎地怎地自己倒被他那一番话扰了心神?
见方菲苓目光担忧,方菲玥忙收起心思,笑道:“我无事,哪里那么娇弱了,你专心画就是了,我还等着看你的大作呢。”
方菲苓这才放下心,对她笑笑,专心作画起来。
姐妹两人在筠泽轩呆了一下午,到了黄昏时分才收了画纸笔墨,各自回了住处。
自徐景飒那日向方菲玥表明心迹之后,方菲玥就在也没有见过他,他也在没有派人找过静菡,方菲玥松口气的同时,却也莫名觉得怅然若失。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通自己心底的怅然来自哪里,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只一心一意绣起嫁衣来。
日子就随着她指尖细细的银针上下翻飞而流逝,转眼便到了六月,离方凌澈殿试的日子倒是越来越近了。
大启皇帝将殿试定在六月初八,细细算来只剩下六七日的功夫了。
方菲玥为方凌澈绣了个五福的扇坠,亲自送了去,又怕扰了他用功,只略坐坐便走了。
老太太则格外关心起方凌澈的饮食起居起来,他身日的吃穿用度每日都要亲自问了露珠才放心,更是叮嘱了家里下人不能大声喧哗,以免扰了大爷用功。
就在家中众人为了方凌澈胆战心惊之时,殿试的日子终于到来。
六月初八一早,天色还灰蒙蒙的,方礼臣和刘氏领着方家众人在祠堂磕头上了香,求方家列祖列宗保佑方凌澈高中,才由方老爷带着他出府应试去了。
送了方凌澈出府,东方才露出了鱼肚白,静菡道:“距离请安时间尚早,姑娘可要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方菲玥摇摇头:“哥哥应试,我哪里还睡得着,不如早早去祖母那里请安吧。”
主仆两人到绵福院的时候老太太才起身,正由疏雨疏影伺候着穿衣裳,见她来便笑道:“你今日倒是来得早。”
方菲玥噘着嘴撒娇:“瞧祖母说得,好像玥儿每次请安都来得很迟似的。”
老太太哈哈大笑:“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你倒是与我较起真了。”
疏影笑道:“这事这事老太太说错了呢,哪次请安不是三姑娘来得最早。”
“倒是祖母说错了,等会子在祖母这里用早膳,也算祖母像你赔罪了。”老太太笑道。
方菲玥笑着接过疏影手里的衣裳,亲自伺候老太太穿上,喜笑颜开道:“谢祖母,祖母这里的早膳美味可口,玥儿正想着怎么开口跟祖母讨一口吃呢。”
老太太笑着点点她光洁的额头,“怪不得跟我较真儿,原是在这里等着呢,这是个鬼精灵。”
方菲玥抿嘴一笑,伺候老太太穿好衣裳才扶了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由疏雨为她梳头。
老太太透过铜镜,看到方菲玥在一旁发呆,便问道:“你哥哥已出门了?”
第九十六回 徐世子的试探
方菲玥回神,笑道:“是,由父亲亲自送去的,哥哥本还想来跟祖母请安,但父亲怕打扰您休息,便没让哥哥来,说是等殿试过后再来。”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拍拍她的手道:“你也不必担心,你哥哥自幼就勤奋好学,刻苦用功了十几年,必会考个好名次。”
方菲玥笑着应是。
说话间疏雨已为老太太梳妆完毕,方菲玥便扶着老太太起身,去了西间用膳。祖孙俩刚用了早膳,刘氏便带着方菲瑜方菲苓来请安了。
如此又在老太太处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方菲玥才回了韶离馆。
刚在绣架前绣了几针,就见静菡面色凝重地进来,“姑娘,奴婢有事回禀。”
“可是哥哥那里出了事?”方菲玥见她面色凝重,心不觉提了上来。
“不是大爷……”静菡慌忙摇头,却是欲言又止:“是……是……”
方菲玥松了一口气,见她吞吞吐吐又不觉好奇,“那是谁?”
静菡面色为难:“是徐公子,他要……”
她还未说完方菲玥便冷着脸打断她,“不是要告诉你不要再和他有所牵扯么?你如今倒是越发不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了!”
静菡慌忙道:“奴婢不敢不将姑娘的话记在心里,只是方才靳非来找了我哥哥传话给奴婢,说是自那日徐公子不知为何见了姑娘之后面色倒是不好,回去也不好好读书了,只更加刻苦练剑,说是要去从军,竟连今日的殿试都不曾去,气的平阳侯夫人都病了呢。”
她边说边小心觑着方菲玥的脸色,说到最后,方菲玥已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模样。
方菲玥沉默半晌,才叹息一声,问道:“是那日见了我之后,便突然转了性子?”
静菡犹豫道:“靳非说是如此,只是奴婢觉得那平阳侯世子虽然喜怒无常,瞧着却是有大主意的人,他如何做自有他的主意,与我们姑娘有何干系?”
方菲玥抬眸看向她,淡淡道:“那你为何又将此事告知与我?”
静菡道:“靳非让奴婢一定要转告姑娘,说是求姑娘一定要劝劝徐公子,那行军打仗万分凶险是千万去不得的,何况平阳侯夫人已经为此事气病了。”
方菲玥无奈一笑,一面拿起针继续绣花,一面淡然道:“你也说了他是有大主意的人,他既是下定决心又岂会因我几句话而动摇?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自要担得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平阳侯当年驰骋沙场半生才换得如今爵位荣华,他身为平阳侯世子,自该担起这份责任。”
静菡点头道:“奴婢明白了,那奴婢便去回了靳非。”
静菡出了门,方菲玥镇定的面容便出现一抹忧愁,拿着针却再无心思修下去,低低怅然叹息。
他本是那般性子高傲的人,多次受到自己的冷颜以对,偏他从不记在心里,仍是为自己匆忙奔波,暗中相助。
方菲玥忽然想起他在桃花林中语气霸道:“方菲玥,这辈子除了我,你休想嫁别人!”
终是他想得过分天真,就算她如今有了嫡女的身份,到底名不副实,而她终究要辜负他这一片深情,就像她必须要将这件嫁衣绣完,穿上它嫁给一个她不愿意嫁的人,碌碌终生。
窗外玉兰芳香馥郁,在明亮的窗纸上落下淡淡阴影。
方菲玥叹息一声,拿起针继续绣花,绣了两针,发现竟绣错了丝线,重重叹息一声,也懒得拆了,索性放下针,喊沁紫进来伺候,躺床上歇觉。
她面色不好,沁紫也不敢多问,只小心伺候着她宽了衣,扶她在上床睡了。
静菡见了靳非回来,就见沁紫皱眉守在门口,遂笑着问道:“怎么如此愁眉苦脸的?”
沁紫叹息道:“也不知姑娘怎么了,本来好好的绣着嫁衣呢,偏不知为何脸色不好,方才竟睡下了。静菡姐姐,姑娘是不是还在为这亲事心里难受呢?”
静菡心知姑娘必定是为方才徐公子的事儿心里不舒服了,只是此事到底关系到姑娘的名声,知道的人多了只怕对姑娘不利,便笑道:“你也别瞎琢磨了,姑娘的心思我们哪里想得明白,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帮姑娘绣几个荷包呢。”
沁紫笑道:“不用姐姐说,我也绣着呢,已是绣了不少了。”
静菡道:“我悄悄打听了,那顾家家大业大,在江南一带也是极为有名气的,我们还是帮姑娘多绣些,多了倒不怕,若是少了只怕就要闹笑话了。”
沁紫点头道是。
这厢静菡沁紫在讨论方菲玥成亲要用的打赏红包,那厢靳非离了方府界地,穿过一条长巷子,向着转弯处的一辆马车走去。
徐景飒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一只羊脂白玉的扳指,见靳非回来,忙问道:“如何了?”
靳非咧嘴一笑,“爷别着急啊,奴才在方府后院等了大半天,连口茶水也没喝上,爷好歹赏奴才口茶水喝,奴才润润嗓子才好回话不是。”
徐景飒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笑骂道:“哪里那么多废话!好好回爷的话,自是少不了你的茶。”
凌飞呲牙咧嘴地揉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是是,奴才明白!”
徐景飒拉下脸,佯怒道:“还不快说。”
靳非立刻将静菡转给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末了委屈地揉揉鼻子,道:“这下爷能赏奴才口茶吃了吧?”
徐景飒笑着将自己的茶递给他,靳非欢天喜地接过来,一口气饮尽了,才叹道:“还是咱府上的茶好喝。”
“男子汉大丈夫自要担得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平阳侯当年驰骋沙场半生才换得如今爵位荣华,他身为平阳侯世子,自该担起这份责任。”徐景飒咀嚼着这句话,又看向靳非:“她当真是如此说了?”
“奴才如何敢作假!”靳非道:“这话是静菡姑娘亲自告诉奴才的,奴才又是原样子说给您听的。”
徐景飒这才低低一笑,道:“她能说出如此话来,倒证明我没看错她。将来她若是嫁来平阳府,也不会因我上战场而阻拦我。”
靳非却是不解道:“奴才倒不明白,爷想要什么千金闺秀没有,怎地偏看上了方家三姑娘,还这样偷偷摸摸地试探,偏她有了亲事不说,还不是嫡出的,若是夫人知道,不定又怎么生气呢。”
徐景飒目光突然冷下来:“靳非,你话太多了。”
靳非这才意识道自己越矩了,慌忙道:“奴才知罪!”
他虽在徐景飒面前说得上话,但到底也得守着自己的本分,心知这次触了爷的逆鳞,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果然徐景飒面色冷凝道:“回去自己领罚。”
靳非耷拉着脑袋,苦着脸应了一声:“是。”
徐景飒却看向方府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那顾家就算站了先机又如何,那顾一褚病入膏肓,到底不足为惧,两年时间,也够他建功立业,将来风风光光来娶她了。
想到这,他目光坚定,嘴边的笑也柔和起来,方菲玥,等我功成名就,定来娶你为妻。
定眼看了一会儿方府的位置,徐景飒才关了车窗,命靳非赶着马车回去了。
韶离馆内,方菲玥这一觉便睡得格外沉,连午膳都不曾用,醒来已是寅时时分。
静菡沁紫见她终于醒了,忙上前伺候。
方菲玥揉揉眼睛,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寅时了。”静菡道。
“我竟睡了这样久?”方菲玥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静菡手脚麻利地为她系着衣服上的宫绦,“奴婢进来叫过姑娘两回,姑娘却纹丝不动,奴婢想着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绣嫁衣,怕是姑娘累了,便想着让姑娘好好歇歇,便也没再叫姑娘。”
“我竟不觉得。”方菲玥皱眉道:“只怕是这两日太累了,才会睡得这样沉。”
为她穿好衣裳,沁紫出声请示:“奴婢求了大厨房的韦妈妈,让为姑娘留着午膳呢,姑娘可是要吃些?”
方菲玥笑道:“拿来吧,正巧我也饿了。”
她刚用了饭,就听见纤紫满面笑容地进来禀告:“姑娘,大爷回来了,眼下正去了老太太那儿请安呢,姑娘可要过去瞧瞧?”
方菲玥面色一喜,忙起身道:“哥哥回来,我自是要去看一眼的,也不知殿试是如何情景。”
说完便带了静菡匆匆去了绵福院。
她到的时候屋里已坐了不少人。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方凌澈坐在她右下手,刘氏带了方菲瑜坐在她左下手。
见她来,老太太笑吟吟道:“瞧三丫头,你们倒是得信儿快。”
方菲玥笑着跟众人见了礼,这才看向方凌澈,见他面色微白,眉宇间亦满是疲惫,心中着实心疼:“大哥今日应试辛苦了。”
方凌澈听她如此说,只浅浅一笑,道:“谢三妹记挂,今日倒是顺利。”
刘氏闻言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一副慈母模样,“今日殿试乃是举国才子拔尖者前来,澈儿虽是学问不浅,但到底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澈儿也莫要对自己期望过高,免得将来万一落榜,反而无法承受。”
第九十七回 喜事连连
刘氏如此说明面上虽是在提醒方凌澈不要对殿试期望太高,实际上却是在泼他冷水,暗说他不会考中,必然会落榜。
老太太听得立刻皱起眉头,板着脸道:“澈儿才应了殿试回来,你没得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倒教人听着心里不舒坦。”
刘氏笑道:“老太太多心了,媳妇只是怕澈儿一路顺风顺水惯了,万一遇到挫折倒不能承受。”
老太太冷哼一声,“澈儿此次必定明登金榜,你也收起那没有的话,莫在胡说。”
刘氏当着众儿女的面被老太太如此训斥,面色很是不好,却又不敢出声反驳,只低眉顺眼应:“是。”
方凌澈嘴角含了笑意:“母亲虽然杞人忧天了些,但也是为我着想,老太太不必生气。”
方菲玥闻言掩唇一笑,哥哥说夫人杞人忧天,可见是对此次殿试有了十分全把握了,看看刘氏面色阴沉,方菲玥轻舒了口气。
几人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见方凌澈面色实在疲惫,便让众人散了,又嘱咐方凌澈回去好生歇息,黄昏也不用来定醒了。
出了绵福院,刘氏面色难看地回到凝华院,回屋便摔了手边的茶杯,咬牙切齿道:“看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如今竟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说我杞人忧天了,这是对嫡母应有的礼仪么?真真是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之书!不就是去了殿试么,中不中还说不准呢,他如今这幅模样是给谁看?”
思音见她如此怒火,吓得忙撵了门口几个小丫鬟,关了门,一面拾起地上的碎片一面小心劝道:“夫人息怒,大爷不懂事,您何苦跟他计较,没得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他不懂事?”刘氏冷笑一声:“他不懂事又如何将老太太拿捏在手心里?这些年这对兄妹一唱一和,轮番在老太太面前讨好卖乖,挤兑得瑜儿和昊儿在老太太面前没了宠爱不说,还仗着老太太的宠爱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只恨我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才惹得这两个祸害如此猖狂!”
思音将碎片在托盘里收好,劝道:“事以至此,夫人也不好和大爷闹得太僵,若是大爷真在殿试上名列前茅,只怕……”
她话说了一半,刘氏却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方凌澈真取得功名,只怕他到时更不将他这个嫡母放在眼里,自己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只可惜这么些年老太爷和老爷将前院子管理得极严,那群奴才也是软硬不吃,才使得她一直无法插手前院,只能任由方凌澈翅膀一点点变硬。
思音见刘氏面上阴晴不定,越发不敢开口,只垂手立在一旁。
刘氏沉吟半晌,才道:“最近永诚当铺可有信送来?”
“这倒不曾有。”思音忙道:“听闻最近表舅爷去了南方做生意,怕是要三四个月才回来呢。”
刘氏皱眉道:“表哥也真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做生意!”
思音不敢接话,却听刘氏吩咐道:“你去永诚当铺一趟,就说我说的,让他们催表哥早些回来,我有急事相商。”
思音应了一声,端着托盘下去了,自出府办差去了。
思音一出去,念音离音忙进来伺候,两人一个为刘氏捶腿,一个捏肩。刘氏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方凌澈自信的模样,莫名一阵烦躁,双手握拳,在心底恨恨道,方凌澈,我就不信你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名登金榜。
让刘氏失望的是方凌澈的殿试考中的喜报在殿试后第二日一大早便传进了方府。
当时方菲玥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去向老太太请安,就听见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刚问了怎么回事,就见纤紫满面喜色地进来禀告,:“恭喜姑娘,大爷殿试中了。”
方菲玥面色一喜,忙问道:“可知中了第几名?”
纤紫喜笑颜开:“是第二名榜眼呢,听说明日大哥还要打马游街,皇上海亲自赏宴呢。”
方菲玥心中大喜,眼眶一热,竟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