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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闺攻略》

    楔子

    方府后院。柴房。

    有嘤嘤的哭泣声夹杂着求饶声不断传来,“夫人,求求你,妾身真的不曾残害四姨娘腹中的孩子啊!”

    一旁,方家的当家主母刘氏轻轻皱了皱秀眉,这柔姨娘在柴房关了一天一夜,不见狼狈,怎么反而更楚楚可怜了?但是生得再动人又如何,终究做了妾室,还不是要对自己这个正室低头!

    想到这刘氏优雅地拿起手帕挡在鼻下,很好地掩饰了嘴角的一抹讥笑,凤眸一转,这才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柔姨娘,这件件证据都指向你,又是老太爷亲自下了令,我也帮不了你啊!”

    地上跪着的柔姨娘一听更是梨花带雨,屈膝上前,抱着刘氏的腿哭得肩起起伏伏,上气不接下气,柔弱的身躯马上要晕过去似的。

    刘氏起先还好言软语地安慰着,最后被她哭的实在不耐烦,就对自己的心腹吴婆子使了使眼色,吴婆子会意,立刻上前拉开柔姨娘,唱起了白脸:“柔姨娘自重,这四姨娘的胎本就养得好好的,怎地就您去探望了一趟就滑胎了?依老奴说您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带了三姑娘去庄子吧,万一老太爷再发生火来,再把大公子撵出来,莫不是要哥儿姐儿都跟着您去庄子里受苦?”

    柔姨娘对吴婆子的劝说充耳不闻,只哭喊着拉住刘氏的裙角:“夫人,三姑娘才三岁,大公子也才五岁,两个孩子都离不来亲娘。求求夫人,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老爷!”

    吴婆子使了全力竟拉不开她一分,便恶狠狠道:“姨娘何苦这样闹,好歹你如今还有姨娘的名分在,恼了老太爷到时候让老爷一纸休书,您和三小姐是再也回不了府,和大公子再也见不到了!”

    而刘氏的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被她耗尽,一脚狠狠踹开柔姨娘,拍了拍身上被她抓皱的裙子,冷然道:“老爷出府去了,至于老夫人——你的表姑母,早传了话说不见你!”

    柔姨娘狼狈地倒在地上,瞪大的美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刘氏冷笑一声,道:“来人,送柔姨娘和三小姐去庄子上。”

    外面立刻进来几个有力的婆子,又拉又拽将柔姨娘带了出去。

    送走柔姨娘,刘氏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连走路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吴婆子挂着笑讨好地说:“这柔姨娘整日仗着是老夫人的表侄女,和不值一提的贵妾身份在您面前耀武扬威,想不到竟然还去害四姨娘的胎,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金色的梧桐树叶在秋风里打着旋儿落下来,刘氏抬头望望天空中一行南去的大雁,闻言轻蔑一笑,道:“沈璃柔才没这个脑子去算计四姨娘,不过是当了一回替罪羊罢了!”

    吴婆子心下一惊:“难道害四姨娘的竟然另有其人?”

    刘氏道:“不管是谁害了四姨娘嫁祸给柔姨娘,我也算渔翁得利,省得老爷总是沈璃柔那跑,害的我这么多年只生了两个姐儿。”

    吴婆子立刻拍起刘氏的马屁:“夫人福泽深厚,定会生下嫡子,子孙满堂。”

    刘氏笑道:“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

    想到被送走的柔姨娘,刘氏沉闷的多年的心情立刻都舒畅起来。就算你生下长子又如何,终究是个庶出的,上不了台面。你沈璃柔当年再得宠,还不是落得个母子分离的下场!亲娘不在,孩子总归是会送到自己这个嫡母身边养的,以后自己生了嫡子,就把柔姨娘的儿子往歪了养,到时候柔姨娘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平熙十三年秋,柔姨娘带生女方菲玥离开方府,亲生子方凌澈留于方府。

    平熙十五年夏,方府主母刘氏顺利生下方府嫡长子,取名方凌昊。

    第一回 方府来人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阳春三月,满树桃花尽开,微风拂来,无数花瓣在空中华丽旋转,醉了这芳菲三月。在千树万树桃花之间,有一黄衫女童握了两三枝桃花自桃花林走出来,午后日光明媚,照得桃花格外娇艳,也映得她巴掌似的小脸红扑扑的。

    微风和煦,黄衫女孩发髻上的青色发带在空中荡着圈,“也不知娘亲的病何时能好”,方菲玥轻轻叹息,低头理理桃花枝,转身走向了一座庄院。

    她走到庄子门口,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青棕色色丝绸的马车,一个穿着体面的小厮正靠着马车假寐。

    庄子里来客了?

    她看了一眼马车,快步回了自己和柔姨娘沈氏住的院子。刚走到沈氏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真切的说话声,“柔姨娘,老奴奉老太太之命接三姑娘回府。”

    屋里传出的声音方菲玥吃了一惊,接自己回府?方府的人终于想起来她们母女了么?

    将桃花枝放在一旁,轻轻在窗纸上挖了个洞,方菲玥贴在门上悄悄观察里面的动静。

    娘亲坐在床上,屋里还多了两个穿着蓝绫褂青缎掐牙背心,打扮干净体面的婆子。两人端坐在樟木椅上,神情傲慢。

    柔姨娘面黄肌瘦的脸上浮现一丝异样的潮红,平常晦暗的眸子亦燃起光芒,激动地询问道:“老夫人可说让我们母女何时回府?”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一个体型较胖的婆子,正是方府主母刘氏的亲信吴婆子鄙夷道:“老太太只说接三姑娘回府,并不曾说让姨娘回去。”

    另一个婆子也接口道:“这也多年了,姨娘可不是还想着回府呢?怕是姨娘在病中,人也糊涂了,当年老太爷可是下了令,柔姨娘终身不得回府,姨娘可不是忘了吧?”

    沈氏脸上一白,眼里的火苗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瞬间灭了下去。

    那婆子见沈氏不说话,表情更为得意,继续道:“当年三姑娘被姨娘连累,这才跟着出府受苦,大公子可不是也因姨娘之故,一直不得老爷欢心……”

    沈氏想起这么些年女儿跟着自己,在庄子里受尽苦楚,又想起在府里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儿子,不觉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方菲玥见娘亲受辱,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冷声道:“两位嬷嬷可是来接我的?”

    她突然闯进来,唬了三人一跳,吴婆子很快反应过来,心想这就是三姑娘方菲玥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一身淡黄铯的粗布衣裙,长相虽然清丽,行为举止粗俗,吴婆子在心底暗暗鄙夷,到底是跟着姨娘乡下养大的野丫头,行为举止果然粗陋不堪,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夫人的担心真真是多余了。

    吴婆子在心底将方菲玥贬低了一番,也不向她行礼,只笑道:“这便是三姑娘吧,老奴是奉了老太太和夫人的令接您回府的。”

    方菲玥冷冷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吴婆子寒从脚起,方才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妈妈回了老太太和夫人,就说方菲玥不愿回府。”

    “玥儿,不许胡说!”沈氏急急呵斥住她,这可是玥儿唯一一次回府的机会了,怎可轻易失去。

    吴妈妈愣了愣,随即笑道:“三姑娘怕是说梦话呢!你能回府了还亏了我们夫人在老太太面前说尽了好话,这才让三姑娘得以回府……”

    你眼中的恩典偏偏我不稀罕!

    离开生母的恐惧充斥着整个心房,方菲玥素日的稳重全然不见了,狠狠瞪了吴婆子一眼,冷着脸喝斥道:“闭嘴!”

    吴婆子没想到这小小的三姑娘竟然这般不给自己好脸色,好歹自己在府里也算有头有脸,光鲜体面,就是府里的的嫡出小姐谁不对自己尊着敬着,想到这立刻没了好脸:“既然三姑娘不愿回府,老奴这就去回了老太太和夫人,就让姑娘一辈子住在庄子里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妈妈且慢……”沈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吴妈妈,将一对金镯子塞进了她手里,赔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妈妈不妨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儿吃了早饭带了玥姐儿一块儿回府,也算妈妈完了老太太交待的差事。”

    沈氏早早离府,这些年的吃穿用度身上再没有多少积蓄,这对金镯子已是旧时花纹,暗淡无光。

    吴婆子跟着大太太在方府穿金戴银,那里会将这对金镯子放在眼里,看也不看就将那一对儿金镯子塞回沈氏手里,冷笑道:“三姑娘可是有骨气的,怎会跟我这个老太婆一起回府!”

    沈氏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继续陪笑道:“童言无忌!妈妈何苦跟一个孩子较真儿呢!”

    吴婆子正欲拒绝,另一个婆子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耳语道:“吴嫂子,难道你忘了夫人的交代了,定要将三姑娘接回去。”

    吴婆子一拍脑门,暗道怎么忘了这岔!虽然不清楚夫人为何一定要三姑娘回府,但既是夫人发了话,她是必须要将三姑娘带回去的。

    想到这,吴婆子转过身,清清嗓子,不耐烦道:“既然柔姨娘如此说了,老奴也便不与三姑娘计较,且等明日一起回府就是。”

    沈氏一听吴婆子改了主意,立刻眉开眼笑,硬是将那对金镯子塞进吴婆子怀里,亲自送了她出门。

    吴婆子前脚出门,沈氏立刻就瘫倒在地,方菲玥急忙喊了外头的静姝和红玉一起将沈氏扶到床上。

    红玉和静姝是母女两人刚到庄子里的时候沈氏买来的丫头。

    三人手忙脚乱地将沈氏扶到床上,沈氏喘着粗气,一手支着床,一手捂着胸口,厉声对方菲玥喝道:“跪下!”

    方菲玥立刻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春衫单薄,膝盖猛地摩擦地面有着刺骨的疼痛,她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声。

    沈氏在静姝和红玉的服侍下在床上躺好,狠下心没有看方菲玥一眼,她明白如果这次不教玥儿改掉这急躁的性子,怕以后会吃大亏。

    静姝和红玉从未见沈氏生过那么大的气,一时也不敢劝,服侍沈氏躺下之后就默默退了出去。

    一直待到掌灯时分,红玉一手端着煤油灯,一手护着灯芯走了进来。

    煤油灯味道极重,熏得沈氏咳嗽不断。

    红玉立刻将灯小心在桌上放好,走上前扶起沈氏,轻轻拍着她的背,恰此时静姝端了药进来:“姨娘,该吃药了。”

    两人伺候沈氏吃了药,静姝将空了的药碗端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拿了个插了几支桃花的花瓶。

    第二回 回府前奏

    橘黄铯的灯光晕染得沈氏一向惨白的脸也有了一丝血色,她看着静姝将花瓶摆在桌上,问道:“哪里折来的桃花?”

    静姝下意识地朝方菲玥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答道:“是姑娘下午从外面折来的。”

    沈氏闭上眼,淡淡应了一声:“哦。”

    静姝红玉对视一眼,红玉上前两步,恭敬道:“姨娘,饭菜都做好了,是否现在用膳?”

    沈氏问道:“两位妈妈那里是否送去了饭菜?”

    红玉低眉,不屑道:“庄子里的管事早请了两位妈妈吃酒听戏去了!”

    沈氏皱皱眉头,半天才苦笑道:“也是,夫人身边的红人,这么多人上赶着献殷勤,哪里就轮到我们了!也罢,用膳吧!”

    红玉应是,又小心翼翼道:“那姑娘……”

    沈氏这才看了一眼角落里委委屈屈跪着的方菲玥一眼,灯光昏暗,她半边脸陷在黑暗里,看上去格外孤单影只,楚楚可怜。

    但是,沈氏握紧了床上潮潮得棉被,她不能心软,现在对女儿的仁慈只会害了她,也枉费了她这么多年的苦心教导。于是她沉声问道:“玥儿,你可知错了?”

    方菲玥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早就疼得麻木了,还是头一次被娘亲这样重罚,一听沈氏发问委屈顿时涌了上来,道:“玥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

    方菲玥低下头,眼里的泪光在灯光里格外明亮:“玥儿不该莽撞急躁,不该顶撞府里的来客!”

    沈氏叹了口气,徐徐道:“起来吧!”

    红玉静姝忙上前将方菲玥扶了起来。

    跪了这么久,方菲玥站都站不稳了,靠在静姝身上才慢慢站了起来。

    用了晚膳,沈氏便让红玉找了活血化淤的药膏,两人坐在沈氏床边,一面轻轻给方菲玥涂药,一面絮絮说着方府的人事关系以及多年前她们被赶出府的原因,嘱咐她记在心里。

    母女俩絮絮说了半夜的话,方才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母女俩正在用早膳,吴婆子和另一个婆子就过来。

    沈氏半靠在床上,忙招呼两人入座,又吩咐红玉去端茶。

    吴婆子俨然在梨木椅上坐下,冷眼瞧着饭桌上简单的早餐。一小笼包子,两碟腌菜,两碗南瓜白米粥。吴婆子暗暗撇嘴,看来柔姨娘和三姑娘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没了府里的支持又得了夫人的“关照”,这两人的日子能好到那里呢,怕柔姨娘多年的积蓄也早早用光了吧。

    片刻,红玉端着茶水回来了,方菲玥走过去接了红玉手里的茶,亲自奉到吴婆子身边,盈盈拜倒,低眉道:“都怪玥儿懵懂无知,昨日冲撞了妈妈,还请妈妈喝了这杯茶,大人不计小人过。”

    要回府的第一关,就是要放低姿态,讨好吴婆子,所以方菲玥才端了茶来赔罪。

    吴婆子回神,皮笑肉不笑道:“三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奴可承担不起三姑娘这一礼。”

    虽是这样说着,吴婆子却是动也没动,只专心摆弄着右手上的一枚大拇指指甲一般大的翡翠戒指,这可是来庄子之前夫人特意赏的。她既是夫人的人,又得了夫人的好处,自然要“好好”为夫人办事。反正这三姑娘无依无靠,回府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方菲玥深深弯下腰,心里感到万分悲愤,却也明白要想走下去,只得低头。将茶杯高高举过头顶,态度更加谦卑:“请妈妈大人不计小人过。”

    另一个婆子暗暗皱眉,这吴婆子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三姑娘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庶女,毕竟也是个主子,又是老太太心心念念接回府的,吴婆子这样为难,就不怕将来三姑娘回府后秋后算账?

    吴婆子满意地接过茶杯,微微撇头,对那婆子使使眼色,那婆子立刻便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方菲玥,柔声道:“三姑娘,这是夫人赏给您进府穿的衣服。”

    沈氏的眉头几不可微地皱了皱,随即欢喜道:“既是夫人赏的,玥儿就赶紧去换上。”

    静姝跟着方菲玥回了房间,待换好衣裳,方菲玥刚进门,几道目光就齐刷刷看向了她。

    沈氏心中不免欣慰,自己女儿如此打扮,气韵高华,回府也不怕被那些人看轻了去。

    只见方菲玥上身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身着白色撒花软烟罗裙,裙边系浅黄铯宫绦,头上梳了平髻,两边各绑了一根粉色发带,在又在发间插了两朵粉色绢花。眉如远山,目若点漆。一颦一笑,顾盼生姿。

    一旁的吴婆子皱了皱眉头,这三姑娘虽不极柔姨娘风华,却是清丽脱俗,另有一番姿色。现在年纪小还没有长开,长大了怕也不逊色于柔姨娘美貌。

    只是,吴婆子看看方菲玥一身锦衣,又看看柔姨娘一脸高兴,想想府里头得光景和大夫人的安排,不免在心底一阵冷笑,到时候可就有三姑娘受的了!

    想到这里,吴婆子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三姑娘收拾好了,那便随老奴回府吧!”

    方菲玥对吴婆子施了一礼,“请妈妈在外稍等片刻,容玥儿与娘亲道别。”

    吴婆子这次倒没说什么,爽快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人,方菲玥“扑通”一声跪在沈氏床前,“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泣道:“玥儿拜别娘亲。”

    第三回 回府

    沈氏立刻红了眼睛,强撑着下床,亲自扶起女儿,拿起帕子帮她拭泪,叮嘱道:“玥儿,回府之后切莫要再哭了,女人的泪,有时候一滴泪可以换取更多怜惜和同情,有时候不过是更让人看轻罢了!”

    为方菲玥擦了泪,沈氏又叮嘱道:“在方府里切记小心谨慎,你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还有你哥哥,你们兄妹俩定要相互扶持!”

    这边母女俩正泣泪道别,那边吴婆子在门外催了两声,“三姑娘,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沈氏立刻帮方菲玥擦干泪,将她送了出去。

    马车是早就套好了,马车后头还有一辆驴车是供两个婆子坐的。

    方菲玥带着静姝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随着赶马车的小厮一声鞭响,沈氏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生活了九年的地方就这样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方菲玥放下帘子,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马车在乡间小路上行驶得并不平稳,越往前周遭景色越发陌生。阳春三月,正是春光烂漫的时候,方菲玥却无心欣赏,黯然放下车帘,悠悠叹了口气。

    静姝知她是为回府的事担忧,便倒了杯递给她,笑着转移她的注意力:“瞧姑娘这身衣裳多好看啊,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呢!”

    静姝细心稳重,又是一直伺候她的,此次回府便带了她回去。

    方菲玥低头,轻抚着锦衣上绣工精致的海棠,冷笑道:“这衣裳不过是府里那位给我的警示罢了!”

    静姝一惊:“姑娘的意思是?”

    方菲玥沉声道:“府里那位是在警示我们母女她才是方家的女主人,我们只有乖乖听话,才能锦衣玉食,反之则……”

    静姝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丫头,已明白方菲玥话后头的意思,料想她们回府以后将要面临的一切,不禁担忧起来。

    方菲玥见她眉头紧蹙,以为她是担心回府后被人欺负,便放下茶杯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必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一句话说得静姝心里温暖起来,虽然姑娘才九岁,但她就是相信姑娘能护她周全。

    就像多年前,她被庄子里的婆子欺负,让她寒冬里去河边洗衣服,河水结了厚冰,衣服也没法洗,那婆子见她又将脏衣服原样端回来,拿了洗衣服的棒槌就朝她挥过来。姑娘看见了,搬起地上的砖头就砸向那婆子,还拿剪刀将那婆子的衣裳剪得零零碎碎。

    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过她,也是从那天起坚定了她追随姑娘的决心。

    紧紧回握住方菲玥的手,静姝忠心道:“奴婢也必誓死追随姑娘。”

    有灿烂的阳光穿过半卷的车帘洒进来,照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落下一片温暖的剪影。

    紧赶慢赶,马车终是在戌时进了城。

    又行了莫约半个时辰,忽见街西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朱红大门,这便是方府了。却不进正门,车夫赶着马车从西角门走了进去。

    马车行至影壁前,早有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抬了软轿在候着。

    吴婆子早就下了驴车,走到马车前请方菲玥下车换轿。

    下了车,看着静姝给了车夫赏钱,方菲玥正要上轿,见几个抬轿的婆子正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方菲玥心里“咯噔”一下,猜测是不是自己的装扮哪里不合府里规矩,但有吴婆子看着,她又不便打探,只好沉静上了轿。

    软轿一路抬至垂花门方才落下,静姝上前打起轿帘,扶方菲玥下轿。吴婆子这才引着方菲玥进了垂花门。

    方菲玥只跟在吴婆子身后低头走路,并不东张西望,所以并未看到周围经过的丫鬟婆子看到她时震惊的眼神。

    走过抄手游廊,经过穿堂,就见五间正方,门口立着几个穿素衣带白色绢花的丫鬟,这便是方府的老太爷老太太的居住的地方。

    方菲玥暗觉不对,怎么这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穿得这么素净?头戴白花,莫不是……

    “妈妈……”方菲玥喊了吴婆子一声,正要问清情况,恰好有个瓜子脸面,削肩细腰,身穿素色锦衣,约十一二岁的女孩掀了帘子从屋里出来。

    吴婆子忙弃了方菲玥上前请安:“老奴给大姑娘请安。”

    原来这就是方府的大姑娘,方府嫡长女——方菲梦。

    方菲梦侧身受了吴婆子半礼,道:“妈妈这是打那儿来?竟满身风尘。”

    “老奴昨儿奉夫人之命接三姑娘回府。”

    方菲玥忙上前见礼:“见过大姐。”

    方菲梦惊愕看了方菲玥一眼,随又恢复平静,侧身回了礼,态度并不见亲热,只淡淡道:“三妹。”

    她也并未与方菲玥多作寒暄,又转身掀了帘子进去,不多时就有个小丫鬟掀了帘子出来请方菲玥进去。

    方菲玥进房就看到正中做了一位鬓发如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老太太身边立了两位妙龄少女,一个是刚才见过的大姐方菲梦,另一个身材微丰,神采飞扬,浅浅酒窝,想必就是二姐芳菲瑜了。老太太左下手坐了一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右手边坐了一身素色衣裙略显丰腴,眉梢上扬,满目精光的贵妇,不必说这就是她的父亲方礼臣和母亲刘氏了。

    一个小丫头将垫子放至她面前,方菲玥立刻跪了下去:“玥儿给祖母,父亲母亲请……”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祖母指着她面色通红地晕了过去,方菲玥慌忙站起来欲看看祖母的情况,一个茶杯夹着一句怒吼对着她迎头砸过来:“我打死你这不孝的孽畜!”

    第四回 受罚

    方菲玥一惊,头微微一撇,杯子砸到身上落地变得支离破碎,那杯滚烫的茶水就顺着脖子流了下去,被茶水烫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沉默着不敢辩白,无声跪了下去。

    老太太已经被嫡母嫡姐并一堆丫鬟扶去里屋请了大夫来瞧,方礼臣焦急地来回踱步,又看到方菲玥一言不发地跪着,雪白的脖子上茶水烫红的肌肤格外刺眼,想到老太太就是被这个不孝女气得晕了过去,立刻怒上心头,沉声道:“孽畜,祖父过世,你竟敢穿成这样回府!给我跪到外面去,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什么?祖父过世?

    难道这次是接自己回府奔丧的?但是为何夫人又送自己这套衣裙?

    一时间,方菲玥心乱如麻。

    此时夜幕低垂,长廊门前早就挂了灯,她机械般地走到屋外,在院子中央缓缓跪下。

    老太太突然晕倒请医问药,周遭丫鬟婆子来来去去,竟没人看她一眼。静姝不知道被她们带去了哪里,但是想来那些人也不会为难她。

    而屋内,老太太醒来,刘氏出来请方礼臣进内堂,状似不经意暼了屋外,悠悠劝道:“老爷何苦跟个孩子置气,也是太小,没有什么人正经教过,不免有些叛逆,估摸着是太小离府,一丝怨恨也是有的……”

    刘氏这话明着是劝方礼臣,实际上是在暗示柔姨娘对当年老太爷的处罚不满,这才教给了方菲玥。

    果然,方礼臣拉下脸色,淡淡看了院中小小的身影一眼,冷然道:“她该有什么怨恨?那也不该如此不孝!就让她跪着好好反省吧!”

    说完,方礼臣拂袖进里屋去看老太太了,刘氏慢了一步,看着方菲玥的身影慢慢勾起嘴角。

    老太爷因病骤然离世,因着老太爷生前说柔姨娘一辈子不许回府,老太太就发话召方菲玥回来奔丧,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老太太伤心之余还能想到柔姨娘母女,足以说明柔姨娘母女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

    况这么多年,老太太又亲自教养了澈哥儿,虽是个庶出的,却惯会讨祖母欢心,吃穿用度竟一度都将自己嫡出的昊哥儿都比了下去,怎能让她不恨?

    方菲玥回府,若又讨得老太太关心,自己两女一子岂不是又在老太太面前低了一等?老爷是个心软的,人又孝顺,万一到时候方菲玥兄妹俩哄得老太太接回柔姨娘,不就为自己养了个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刘氏微微冷笑,这府里有我在一日,你们就休想爬到我头上去。

    方菲玥在外面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夜凉如水,寒意深深,冷得她瑟瑟发抖,却也让她脑海里的思绪更加清晰。

    老太爷去世,老太太让夫人接她回府奔丧,却不想夫人隐瞒了老太爷去世的消息,又令她穿上颜色鲜艳的衣裙,让祖母气晕,惹父亲发怒,她既失了祖母欢心,又得了父亲厌恶,还落个不孝的罪名。

    早知道回府的日子不会平静,却不想陷阱从接她那天就开始了。只是,她刚回府,对府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现在又深受被动,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思索着,眼前忽见一只绣了白梅缀着白色珍珠的素色绣花鞋,她抬头就看到二姐方菲瑜皱眉望着她,她身后的吴婆子满脸鄙夷。

    方菲瑜本生得十分娇憨可爱,自小又被刘氏娇生惯养,自持方府嫡女身份,十分不耐烦和这些庶女说话,此刻她嘴边浅浅的酒窝一如她的语气,满是嫌弃:喂,祖母喊你进去。”

    方菲玥轻轻揉着膝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方菲瑜走了两步,见她一瘸一拐走得十分缓慢,不耐烦道:“怎地走这么慢?不就才跪了一个时辰,乡下来的野丫头竟这般娇生惯养?”

    “说得……”,说得这般容易,有本事你去跪跪看!这句话方菲玥刚想脱口而出,就看到一旁吴婆子幸灾乐祸的脸,手握成拳指甲狠狠陷进肉里,硬生生将将这句话说成:“二姐说得对……”

    方菲瑜这才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方菲玥在背后咬咬牙,一瘸一拐地快步跟了上去。

    第五回 孰是孰非

    方菲玥一瘸一拐跟在方菲榆身后进了老太太的卧室。

    屋里温暖如春,明黄黄的灯光照得房间温馨透亮。东边放一张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挂着层层的米黄铯帘幔,又垂着几个绣着鹤寿龟龄、福寿无边等图案的香包。床廊两边各放置着两盏莲花座的落地圆灯。

    老太太面色疲惫地靠在床头,身旁站个一个瓜子脸,柳叶眉,低眉顺眼,白净干练,梳着双丫髻约十五六岁的丫头。刘氏和方礼臣站在床尾处,两位嫡姐则一左一右静静立在刘氏身后。

    见她进来,众人的目光就朝着她看过来,她低下头,余光只看到二嫡姐轻蔑的眼神和刘氏复杂的目光。

    但是目前她来不及顾及这些,立刻对着老太太跪了下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玥儿向祖母请罪,玥儿随柔姨娘在庄子里一住就是六年,整日粗茶淡饭跟着柔姨娘为祖父母祈福,也怪我消息闭塞,并不知祖父登天,来的婆子又特意说母亲赏了玥儿锦衣回府,长者赐,不可辞,玥儿盼祖母母亲高兴,故特意穿了回来,不料……”

    方菲玥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老太太凌厉的眼神立刻看向了刘氏。

    方礼臣也疑惑地看向刘氏:“怎地玥儿不知道父亲登天么?”

    后面跟着二姑娘方菲玥进来的吴婆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以为三姑娘就算再迟钝也不会与夫人为敌,毕竟以后她在府里都要看刘氏的脸色生活,也只能自认吃了这哑巴亏,没想到她竟这般不管不顾。

    刘氏不动声色,银牙暗咬,冰一样的眼神射向吴婆子,吴婆子慌忙跪了下去:“回老太太老爷,老奴去庄子里的时候,三姑娘贪玩出去了,并不在柔姨娘跟前,老奴将老太爷的事和接三姑娘回府的事一一与柔姨娘说了,柔姨娘表面淡淡的,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老奴想着柔姨娘会于三姑娘说,不曾想……不曾想柔姨娘并未与三姑娘说。”

    那日吴婆子与娘亲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吴婆子哪里说什么祖父去世了之类的话了?

    方菲玥正要反驳,就听得方礼臣沉声道:“你看到三姑娘如此穿着,怎不提醒一句?”

    吴婆子恭敬回道:“第二日老奴去接三姑娘,就见三姑娘将夫人赏赐的锦衣穿了起来,老奴正待要劝,柔姨娘却说三姑娘穿这样极好,老奴人微言轻,劝了柔姨娘半日,柔姨娘非但不听,还怪老奴多嘴。老奴看时辰不要了,怕回程晚了进不了成,这才让三姑娘如此回府了。”

    方菲玥在心底冷笑,好一个厉害的刁奴,竟瞬间将所有的错推到了娘亲身上,担上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娘亲怕是这辈子都回不了方府了。

    “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方菲玥急急辩白道:“我和柔姨娘真不曾……”

    “吴妈妈……”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辩解,她抬头就看到大姐方菲梦自刘氏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窗外吹进一丝清凉的晚风,烛光摇曳里,方菲梦娇好的容颜模糊朦胧,她清冷淡漠的声音却穿透压抑的空气,清楚地落进每个人耳里:“妈妈想是记错了,这衣裳原是我给母亲,说是三妹回来后等到孝期过去就可以穿了,母亲也是当着我的面儿交给妈妈保管起来的,怎地妈妈接三妹的时候就巴巴带了过去?”

    她这样说是彻底清洗了刘氏故意隐瞒老太爷去世的消息以及特意送衣服给方菲玥的嫌疑。

    大姑娘一出声,吴妈妈立刻慌了神,忙不迭地磕头请罪道:“想是老奴记岔了,请老太太老爷恕罪。”

    方菲梦说完话就退回了刘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方菲榆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太太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格外严肃,方礼臣亦是低头沉思,刘氏暗暗狠瞪了吴婆子一眼,又低下头,装出一副恭敬而谦卑的模样。

    方菲玥将众人的一切表情都尽收眼底,却不知怎么辩白才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只好直直跪在地上,等待老太太的裁决。

    屋子里站了那么多人,却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过了半晌,老太太终于出声,“吴婆子办事不力,罚三个月月钱,至于你……”老太太淡淡瞥了方菲玥一眼道:“不知者不为罪,等过了老太爷丧事抄一百遍《法华经》吧。”

    老太太如此赏罚,众人也无异议,方菲玥并吴婆子立刻磕头谢了恩。

    老太太挥手道:“疏雨,扶三姑娘起来吧。”

    一直在老太太身旁伺候的名为疏雨的丫头忙扶了方菲玥起来。

    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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