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海,爱尔汶斯东夫人立即惊慌了起来,她的小姑再怎么安慰她也不管用。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英国,她说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把自己交付给不友好的外国人等等。这个可怜的女人似乎认为法国人和火星人没什么区别。她在两天的旅程里已经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充满恐惧,意志消沉。她的好主意是回斯顿摩尔去。斯顿摩尔一向是宁静而安全的,他们会在斯顿摩尔找到乔治。
他们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劝到了海滩上去,我弟弟总算引起了几个从泰晤士过来的一艘明轮船上水手的注意。他们派出一艘小船过来讨价还价,三个人收费36镑。那些水手说,船是开往奥斯顿特的。
当我弟弟付清了船费,和同伴一起上了船的时候,已经是两点钟了。虽然船费贵得惊人,但船上有食物,他们三个人决定到前面的位子上去吃些东西。
船上已经有了四十几个人,许多人花光了最后一笔钱才在船上获得一个位子,但是船长不〖奇書網整理提供〗断地让乘客上船,直到甲板上都挤满了人,才肯开船向黑水驶去,这时以近是下午五点钟了。要不是这时候从南方听到了炮声,他还会再多等一会儿。好象是为了回答炮响,海里的铁甲舰用小炮开了一炮,升起了一串旗子。烟囱里喷出一股浓烟。
有的乘客认为炮声来自于旭勃莱纳斯,直到后来大家才注意到炮声越来越响。同时,东南方很远的地方,在一片黑烟下面,三艘铁甲舰队的桅杆和上层建筑一个个冒出了海面。可是我弟弟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南面的火光。他想象着看到了从灰色的迷雾里升出来的烟柱。
这艘小蒸汽船在各式轮船排成的镰刀东面行驶着,低低的爱萨克斯海岸变成了蓝色,渐渐模糊了起来,当一个火星人出现在远方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淡淡的黑点,沿着泥泞的海岸朝富尔那斯方向走着。看到这些,船长在驾驶室里大声咒骂着,一方面因为害怕,另一方面后悔耽误了时间,划水的明轮似乎也受了恐惧的感染。所有站在船舷和坐在座位上的乘客都盯着远处的那个高高站在树梢和教堂顶上的身影,他正模仿着人的步态,慢慢朝前走着。
那是我弟弟看到的第一个火星人,他站在那里,与其说是惊恐,还不如说是惊讶地看着这个巨人朝海上的船只一步步地涉水走过来,海岸线渐渐给他抛在了身后。后来,在克罗区后面很远的地方,又出现了另一个,从矮树上走过来,然后又是一个在更远的地方冒开了出来,趟着深水在闪亮的泥滩上行进,看上去仿佛是挂在天空和海水之间。他们都在朝东面行走,好象是想截住拥挤在富尔纳斯和纳兹的大批船舶逃跑。为了逃离火星人的进攻,虽然明轮船上的引擎已经开足马力,划水板搅起的泡沫从船尾喷了出来,但是小船仍然开得很慢。
我弟弟朝东北方向望了一眼,船只排成的镰刀形已经开始散乱了;一艘船赶到另一艘的前头,还有一艘转过头来,蒸汽船拉响了汽笛,喷出一大股浓烟,帆船升起了帆,小汽艇也左冲右突。我弟弟对这个景象和左舷出现的火星人看得出神,完全忘了往海上面看。突然,轮船为了躲避给另一艘船撞上,来了一个急转弯,我弟弟从自己先前站着的座位上摔了下来。他的周围是一片惊叫声和脚步声,然后又是人们的欢呼声,和人们对这个欢呼微弱的回应声。汽船往前突然一冲,我弟弟在甲板上滚到了一边。
我弟弟跳了起来,看见右舷离轮船不到100码的地方,有个象巨大的铁犁似的东西劈开海水,把翻滚着泡沫的巨浪朝轮船的两边推过来,船在水里上下起伏着,划水板给抛在空中打着转,然后几乎又把甲板淹进了水里。
我弟弟先给一阵水沫打得睁不开眼睛,等他张开两眼,看见一艘巨舰从旁边经过,往陆地方向驶去了。巨大的铁甲上层建筑高高地耸立在船身上,两个突出的烟囱里放出冒着火的浓烟。那就是鱼雷铁甲舰“雷子”号,它赶来保护受到火星人威胁的船只来了。
紧紧抓着船舷,我弟弟在甲板上站稳了身子。他的目光越过了铁甲舰的庞大身影,又落在了火星人的身上,现在三个火星人站在了一起,他们已经到海里很远的地方了,三只脚几乎完全隐没在水里。从很远的地方看过去,他们就这样半埋在水里,好象远不如正在驶离轮船的那艘巨大的铁甲舰可怕。他们似乎对这个新的敌手感到有些惊讶。也许对火星人来说,这个巨兽是他们自己的一员。“雷子”并没有开炮,只是全速向火星人驶去。也许正是因为它没有开炮,才能开到离火星人那么近的地方。火星人还不知道对它怎么办。只要它开一炮,火星人就能用热光把它击沉。
铁甲舰开得很快,才没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到了轮船和火星人之间——现在看起来象爱萨克斯海长长的海岸线前面的一个不断缩小的黑色影子。
突然,最前面的火星人放下了管子,朝铁甲舰射出一个弹筒。弹筒打中了船身,放出一团黑烟,然后滚进了水里,铁甲舰迅速地从扩散的黑烟里穿了过去。轮船在水里压得很低,太阳光直射进人们的眼里,乘客从轮船上看过去,铁甲舰似乎已经开到了火星人中间。
他们看见几个火星巨人迅速散开往岸上走去,身体从水里升了上来,其中一个举起了一个象照相机一样的热光箱。它把热光箱朝着斜下方拿着,热光碰到的水面上腾起一大片蒸汽。热光要是想穿透铁甲舰的铁壳,一定就象烧红的铁棍穿过一张纸一样容易。
从升起的蒸汽中冒出一点火光,火星人摇晃了一下,然后就倒了下去,大量的水和蒸汽喷向空中。“雷子”的大炮接二连三地朝火星人射击,一发炮弹溅落在轮船旁边,反弹到几艘向北方逃跑的船上,把一艘小船打成碎片。
可是没有人顾得到这些。当一个火星人倒下来时,船长在驾驶室里欢呼了起来,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叫声,所有挤在船尾的乘客也跟着叫了起来。这时从白色的波涛里,开过来一个长长的黑色的东西,中间冒着火苗,锅炉和烟囱还冒着火。乘客们又喊了起来。
“雷子”还没有完蛋;她的舵还完好无损,锅炉也在工作。她径直朝第二个火星人冲去,一直到了火星人一百码的地方,热光才射了出来。随着一声巨响和一片耀眼的火光,她的甲板和烟囱就飞上了天。火星人给爆炸震得摇摇晃晃,然后那个燃烧着的破船借着冲力继续朝前冲去,撞在火星人身上,把他象纸板一样地挤碎了。
“两个了!”船长叫到。
每个人都在叫。从船头到船尾上所有的人都在发疯似地欢呼着,所有出海的船只上也传来了欢乐的叫声。
蒸汽在水面上飘了几分钟,遮住了第三个火星人和远方的海岸。轮船的划水轮不停地转动着,离战场越来越远;最后的混乱过去之后,空中飘来了大片的黑色烟雾,“雷子”和第三个火星人都看不见了。但是一些铁甲舰都开得很近了,到了陆地和轮船之间。
小轮船继续往海上行驶,铁甲舰慢慢地朝海岸退去,海岸仍然笼罩在一片蒸汽里面,水汽和黑烟相互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奇怪的旋涡。逃跑的船只朝东北方向散开;几艘小帆船穿行在铁甲舰和蒸汽船之间。过了一会儿,在到达下降的黑烟之前,铁甲舰转向了北方,然后忽然加速,在夜幕下驶进了东南方浓重的雾霭里。海岸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后消失在落日里低垂的云层下。
忽然,从金色的晚霞中传来了大炮的隆隆声,一个黑色的东西在里面缓缓移动着。人们纷纷涌到栏杆旁边,朝西方耀眼的阳光里望着,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团黑烟斜着升上天空,在太阳上形成一道道条纹。轮船在人们的重重忧虑中,慢吞吞地行进着。
太阳落到了灰色的云层后面,天空变得通红,然后就黑暗了下来,只有星星还眨着眼睛。深夜时分,船长指着头顶叫了起来。我弟弟眯起眼睛看去,只见什么东西向灰色天空里冲了上去——它朝斜上方冲去,迅速飞到了西面的云层上清澈的天空里;那个东西很大,又宽又扁,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然后又缓缓地降下来,最后消失在神秘的灰色夜空里。它飞上去的时候,黑夜降临在大地上。
第二部火星人统治下的地球第一章脚下
在第一部里,我岔开了正题,给大家讲述了我弟弟的经历。在前两章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和牧师藏在哈利伏特的空房子里,以躲避黑烟的袭击。我就从这儿说起。我们整个星期天晚上和第二天都呆在一个撒满阳光的小岛上——那是个充满惊慌的日子,黑烟把我们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断了。
在这两天里,除了痛苦的等待,我们无事可做。
我非常为我的妻子担心。我想着她在莱瑟海德给吓坏了,虽然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还要为我伤心,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想到我们互相分开,和我不在她身边时可能会发生的事,禁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我知道我的堂兄弟有足够的勇气应付紧急事件,但他不是那种能立刻了解危险,迅速采取措施的人。现在更需要的不是勇敢,而是谨慎与明智。我唯一的安慰是火星人正在朝伦敦方向走去,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这种担忧让我的脑子充满了机警和痛楚。我对牧师不停的唠叨感到非常不耐烦;他自暴自弃的态度也让我非常讨厌。我劝说了几次都没有用,于是离开他跑进一个小房间里——那显然是一个儿童的教室——里面放着地球仪、课桌和课本。当牧师跟进来,我跑上了房顶上的一间屋子,锁上门,好一个人想想自己的痛苦。
我们给黑烟围困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也是如此。星期天的晚上,旁边的房子里好象有人——窗里露出一张脸和移动的灯光,后来又有关门的声音。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后来又怎么样了。第二天我们就见不到他们了。整个星期天早上黑烟朝小河方向飘来,离我们越来越近,最后,黑烟沿着沿着小路蔓延到了我们藏身的房子旁边。
中午时分一个火星人穿过了田野,从容器里放出一道热光,咝咝的热气扫在墙上,烧碎了碰到的所有玻璃,牧师从前面的屋里逃出来时,手也给烧伤了。后来,当我们偷偷走进这个冷却下来的房间向外面看去的时候,北面的田野就好象是给黑色的风暴扫过了一样。我们朝河边望去,惊奇地发现数不清的红色斑块和烧焦的黑色草地混和在一起。
我们开始并没有想到这样的改变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只是想不用害怕黑烟了。后来我才注意到我们不再给黑烟包围,可以继续上路了。一想到有了逃跑的出路,我又想采取行动了。但是牧师却还昏昏沉沉,不肯听我讲的道理。
“我们在这儿很安全。”他重复着;“这儿比较安全。”
我下决心离开他——早点离开他就好了!我给那个炮兵教得聪明了一点,我先去找水和食物。我找到一些油和破布包扎了一下烫伤的地方,我还从一个卧室里拿了一顶礼帽和一件法兰绒衬衫。当他知道我打算一个人走——他也立刻起身出发了。整个下午一切都很平静,按我的估计,我们大约在五点钟出发,沿着烧焦的路朝孙勃莱走去。
在孙勃莱,沿途到处躺着死尸,他们的姿势各异,既有人也有马匹、马车和行李翻倒在地上,都盖着厚厚的黑色尘土。这层煤灰似的灰土让我想起了从书上读到的庞贝古城的毁灭。我们顺利地到达了汉普登宫殿,我们的脑子里满是奇奇怪怪的念头,然而在罕普顿我们却很高兴地发现了一小片逃过黑烟劫难的绿色草地。我们穿过勃歇公园,一些鹿在栗子树下走着,远处有几个人在匆匆忙忙地往汉普登方向去,他们是我们看到的第一批人。就这样我们来到了特维根汉。
通往海姆和彼德沙姆的道路后面,树林还在燃烧着。特维根汉没有受到热光和黑烟的伤害,这里的人更多,但没有人能给我们更多的消息。他们大部分跟我们差不多,趁着火星人进攻的间隙换个躲藏的地方。我有一个感觉,好象许多居民仍然藏着房子里头,他们害怕得甚至不敢逃出来。这里的路上到处都是居民仓皇出逃的痕迹。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路上堆着三辆给压碎的自行车,已经给后来经过的马车碾进了土里。我们大约八点半的时候穿过了里士满桥。因为桥完全暴露在视线里,我们当然急急忙忙地过了桥,可是我仍然注意到河的下游有一些红色的斑点,有些足有几英尺那么大。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我们没时间停下来细看——我对它们的解释比实际情况还要可怕。在秀兰的一边又出现了黑烟留下的黑色尘土和死尸——它们堆在火车站旁边;但是直到我们走近巴尼斯之前,我们没有见到一个火星人。
我们看见在远处有三个人在一条小街上向着火车站跑去,一个火星人的上部分结构出现在房子顶上,离我们还不到一百码。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危险场面,如果火星人朝下看一看的话,我们马上就没命了。我们都害怕得不敢前进,赶紧转身藏到了一个花园里的板房里。牧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再也不敢动了。
但我去莱善海德的想法非常坚定,所以不愿意坐以待毙,夜里我又冒险出发了。我走进一丛灌木里,沿着一座大房子旁边的小路来到了通往冠和的路上。我把牧师留在了板房里,但他匆匆地跟了出来。
我的第二次出行是最愚蠢的事,因为火星人显然就在附近。牧师才赶上我不久,我们在寇和洛奇方向的草地上看见了一个战斗机器,我们不知道它是我们早先看见的那个,还是另外一个。四五个小小的身影在火星人前面的灰绿色草地上跑着,我们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些火星人正在追赶着他们。火星人只迈了三步就赶上了他们,人们往各个方向散去。火星人并没有使用热光杀死他们,只是一个一个把他们抓了起来。很明显,火星人把他们都扔进了一个身后突出来的金属容器里,那个容器就好象是工人背在身后的背篓一样。
这时我才知道,火星人除了杀死人类,摧毁人类的意志以外,还有其他的目的。我们楞着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转身逃进了身后的一扇门,进了一个四周带围墙的花园。非常幸运,我们找到,还不如说是跌进一条沟里,然后就躺在了里面,一直到星星出来之前,我们几乎都不敢跟对方小声说话。
我猜大概是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我们才又壮着胆子出发了,我们再也不敢走大路,只好躲在篱笆和树丛里偷偷行动,我们在黑夜里注意着火星人的行动,他走在右边,我在左边,火星人似乎无处不在。在一个地方,我们路过一块烧得焦黑土地,现在已经渐渐冷却,上面盖满了灰土,凌乱地躺着几具尸体,他们的头和身体已经给烧成了非常可怕的样子,但腿和靴子基本完好无损;另外还有几匹死马倒在地上,离四门裂开的大炮和毁坏的炮车约五十码的光景。
希恩似乎逃过了被毁灭的命运,但已经空无一人。我们在这里没有发现死尸,但是我们在黑暗里看不到路边的情况。在希恩我的旅伴忽然抱怨说自己头昏,而且口渴难耐,我们决定到一座房子里试试运气。
我们进去的第一幢房子(我们费了不少劲才打开窗户),是一幢半相连式的别墅,除了桌子上一些发霉的奶酪以外,我们没有发现吃的东西。不过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可以喝的水;我还找到一把斧头,后来我们用它来砸开下一幢房子的大门。
我们后来经过了一个地方,大路从那里转向莫特莱克。这里有一幢环绕着围墙的白房子,我们在房子的餐室里找到了不少食物——一个盘子里有两条面包、一块生牛排,还有半只火腿。我之所以把这些东西这么详细地列举出来,是因为我们指望它们成为今后的两周的口粮。我们还在架子上发现了几瓶啤酒、两袋扁豆和几捆莴苣。餐室和厨房连在一起,厨房里有些木柴;还有一个柜子,里面我们找到了差不多一打盘根迭酒、罐头汤、鲑鱼罐头和两筒饼干。
在黑暗中我们坐在厨房里——我们不敢亮灯——一边吃着面包和火腿,一边分享一瓶酒。牧师仍然心绪不定,惊惶失措,但奇怪的是,他主张尽快出发,我不得不劝他多吃点东西增强体力。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们无法离开了。
我说:“还没到午夜呢,”然后就出现了一道眩目的绿色闪光。厨房里的东西立即都显现出来,有的是绿色的,有的是黑色,然后又消失了。接着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这响声我过去和以后都没有听到过。紧接着这个爆炸以后,我们身后响起了轰隆声,四周到处都是玻璃的破碎声和砖头碎开的声音,天花板上的灰泥掉在我们身上,在我们头上碎成无数的碎片。我给砸在地板上,撞到了火炉的把手上晕了过去。牧师告诉我,我失去了知觉好长一段时间。当我苏醒过来之后,我们又处在一片黑暗中了,牧师满脸是血,正在朝我的身上撒着水,后我才发现他额头给划伤了。
我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慢慢地恢复了知觉,我太阳岤上的一块淤斑终于让我想起来了发生的事情。
“你好点了吗?”牧师悄声问到。
我最后终于回答了一句,坐了起来。
“别动,”他说:“地板上到处都是盘子的碎片。你活动时不可能不发出声音的。我想他们就在外头。”
我们两人安静地坐着,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一切都象死一般地寂静。不时有一块灰泥,或者是砖头的碎块哗啦哗啦地滑下来。在外头不远处,发出一阵时断时续,金属般的声音。
“听到吗!”响声又响起来的时候,牧师说。
“听见了,”我说。“但那是什么呢?”
“一个火星人!”牧师答到。
我又听了听。
“那不象是热光,”我说,我开始以为一个战争机器倒在了房子上,就象我看见倒在歇盘登教堂上的那个一样。
我们的处境非常地奇怪,又很难以理解,所以在黎明到来之前的三四个小时里,我们几乎不敢活动。后来阳光进来了,不是透过窗子,因为窗户仍然是黑色的,而是从房梁和我们身后墙上的一堆破砖之间形成的一个缺口射进来的。厨房里面现在看起来是灰色的了。
窗户给花园里的一大块泥土打碎了,这块土又砸到了桌子上,我们当时坐在桌边,把腿架在上面。外面的土高高地堆在房子旁边。在窗框上面,我们看见了拉断的落水管。地上撒满了金属碎片。靠近房间的厨房也陷了进去,早上的阳光从这个裂口照进来,显然大部分的房子已经倒塌了。与这片废墟造成强烈对比的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柜子,它是淡绿色的,上面有些花纹,柜子底下放着几个黄铜和锡制的盆罐,墙上贴着模仿蓝白色墙砖的墙纸,还有厨房墙上松脱的彩色装饰。
当天光放亮的时候,我们透过墙上的缺口看见一个火星人的身体,我想他正在给还在发烫的圆筒站岗。看到这个景象,我们小心翼翼地从半亮的厨房爬进了食品储藏室。
忽然我对发生的事情有了正确的解释。
“第五个圆筒,”我悄声说,“从火星来的第五个圆筒,落在这座房子上,把我们埋在了废墟里。”
牧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上帝保佑我们!”
我听见他字样自语地嘟哝着。
除了火星人的声音,我们静静地呆在储藏室里;我几乎不敢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厨房门那边的微弱亮光。我正好能看见牧师黯淡无光,椭圆形的脸,还有他的领子和袖子。外面开始了一阵金属的锤击声,然后又是一声尖啸,又过了好长一会儿,又发出了象引擎一样的咝咝声。这些声音令人费解,断断续续地响着,次数越来越多。后来这声音变成一个匀称的轰响和颤动,让我们四周的东西都颤动了起来,餐室里的东西也跟着发出了鸣响声。光线暗了一下,厨房的门廊里变得一片漆黑。我们就这么一动不动,静静地蹲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后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最后我发觉自己醒了过来,感到非常饥饿。我猜在我们醒来之前一定睡了大半天的时间。我的饥饿促使我立即行动了起来。我告诉牧师我想去找些食物,然后就朝餐室里摸去。牧师没有答话,但我一开始吃东西,这点微弱的声音就惊动了他,我听见牧师从我后头爬了过来。
第二章我们从毁坏的房子里看见了什么
我们吃完以后又回到了储藏室,我一定是又睡过去了,因为后来我往四周一看,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轰响声仍然在继续着,让人心烦意乱。我轻轻叫了牧师几声,最后摸索着来到了厨房的门边。天还亮着,我看见他穿过房间,靠着三角形的缺口躺着,望着外面的火星人。他弓着肩膀,所以我看不见他的头。
我听见了好几次象引擎仓库里一样的声音;房子也随着轰鸣声抖动了起来。我从缺口看见给阳光染成了金黄铯的树梢和宁静,温暖的蓝色夜空。我看了牧师一会儿,然后猫着腰,一面躲避着地上的碎片,蹑手蹑脚地朝他走去。
我碰到了牧师的腿,他吃惊地一跳,屋外的一块灰泥滑下来,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我抓住他的手,怕他喊出声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们蹲着不敢动。然后我转头去看我们的隐蔽处是否完好。落下的墙灰在房子的废墟上形成了一个垂直的长条开口,我小心地站起身,跨过一根房梁,从开口里看到了外面的情况,昨天晚上那里还有一条安静的乡村道路,而现在几乎面目全非了。
第五个圆筒一定是落在我们第一次进去的房子的正中。整个房子消失了,它被冲击打成碎片,飞散了出去。圆筒现在躺在原来地基的下面——深深地埋进一个洞里,它比我在沃金看到的沙坑还大。四周的土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飞溅了出去——“飞溅”是最合适的词——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土堆,把后面的房子给遮住了。土地就象给一把锤子狠狠地砸过了一样。我们的房子朝后面倒去;房子的前半部分连底层都给彻底摧毁了;只是因为幸运的缘故,厨房和储藏室才逃过了同样的命运,给半埋在泥土和废墟里。除了对着圆筒的一边,房子的四周给大堆的泥土包围了起来。我们正处在大圆土坑的外围,火星人正在坑里忙碌着。沉重的敲击声就在我们身后响着,一阵阵明亮的绿色蒸汽不时地飘进我们了望的缺口。
土坑当中的圆筒已经打开了。大坑的另一边,在给打断的堆满砂石的灌木丛中间,一个战斗机器笔直地,高高地站在夜空之下,其它的火星人已经离开它了。虽然因为方便的原因,我前头已经描写了土坑的情况,但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大坑和圆筒,因为我看见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闪着光的机械装置正在忙着挖土,还有大坑旁边土堆上一个奇怪的生物笨拙地缓缓爬着。
那个机械装置最早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我们后来称之为修理机的复杂机械之一,通过对它们的研究,我们得以改善我们自己的机械设计。我刚刚看到它的时候,它就象是一种金属的蜘蛛,长着五条带关节的,灵巧的腿,身上有无数带关节的杆和短棒,还有许多触手在四周不停地伸缩,抓握着。它的大部分触手都缩着,三个长长的触手从外壳上抽出一排杆和短棒,显然它们是用来加强圆筒的筒壁的。这些东西给抽出来以后,修理机就把它们举起来,放在后面的平地上。
修理机的动作非常敏捷而复杂,几乎完美无误,虽然它身上发着金属的闪光,我开始都没有把它当作一架机器。战斗机器虽然有非常严谨的结构和如动物一般出色的行动能力,但根本无法同这个机器相比。许多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机器,他们要么只看过画家凭想象画的图画,要么只从象我这样的目击者口中听到过对这种机器不怎么完美的描述,是很难理解这种机器有着象活着的生物一样特质的。
我仍然记得一本小册子中的插图,这是最早描写这场战争的许多小册子之中的一本。画家显然只对一种战斗机器作了很粗浅的研究。他把它们画成了由三根僵直的杆支起来的一个高跷,既不灵活又不敏捷,只能做相同的动作,与事实完全不符。这本小册子曾经风行一时,我所以在这里提到这本小册子,只是想提醒一下读者它给人们造成的错误印象。拿它们跟我看见的火星人相比无异于拿蜡像和真人比较。依我看来,这本小册子还不如没有这些插图。
我说过,一开始我并没有把修理机当作是机器,只当是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螃蟹类的生物。火星人用触手控制着它的活动,而火星人本身只是螃蟹的蟹壳部分。后来当我察觉到那灰褐色,闪着光泽的蟹壳与远处爬动着的灵活机器是那么得相似,就开始理解了这架修理机的真正性质了。一旦了解了这些,我的兴趣就转到那些真正的生物,火星人的身上了。由于对他们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所以那种恶心的感觉并没有影响我对它们的观察。其次,我藏身的地方非常安全,而且我一动不动,所以没有必要急着行动。
我现在得说,他们是我所能想象出的最不象地球生物的动物。他们的身体——或者说是脑袋是巨大的圆形——直径大约有四英尺,每个身体的前面是一张脸。这张脸上没有鼻孔——的确,火星人似乎没有任何味觉,但他们有一对大大的,带颜色的眼睛,眼睛下面是一个突出的肉鼻子似的东西。在他的身体或者脑袋的后部——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有一张很紧的鼓膜,后来我们通过解剖发现是他们的耳朵,它在我们稠密的空气中几乎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在嘴巴的周围有十六根细细的,象鞭子一样的触手,它们在嘴的两边分成两束,每束各有八个。一位著名的解剖学家,豪维斯教授后来把这些触手命名为“手”。我第一次看见这些火星人的时候,他们就好象在努力用这些手爬出大坑,当然了,地球上增加的重量使他们做不到这一点。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手在火星上一定是灵活自如的。
在这里,我想说说对火星人身体内部的解剖情况,他们的身体内部几乎同样的简单。最大的部分是他们的大脑,它发出无数条神经和眼睛、耳朵和有触角的触手连在一起。然后就是体积很大的肺,它和嘴巴相连,剩下来就是心脏和血管。稠密大气和附加的重量给肺部造成了紧张和压力,这从他们皮肤上的痉挛动作可以看出来。
这就是火星人的全部器官。让我们人类感到奇怪的是,火星人全然没有消化器官,而这些器官在我们身上是占了很大部分的。他们只是一个脑袋。他们没有内脏。他们不用吃东西,更不用说消化了。他们只摄入其他动物的血,顺便说一句,我曾经亲眼见他们把动物的血注射进自己的静脉。但是我实在无法描述那种让我不能不堪直视的感觉。只能这么说吧,他们用很小的注射器,把从活着的动物,大部分是活着的人身上抽得的血,注射进自己的血管……
这样的想法无疑让我们感到厌恶,但我们也该想想,自己的食肉习惯对兔子来说是多么的厌恶。
如果我们想想人类在吃东西和消化上浪费的许多时间和精力的话,这种注射行为对体力上的好处显然是毋庸置疑的。我们身体的一半是由各种腺体,管道和器官构成的,它们把各类食品转化成血液。消化的物理过程和化学反应消磨了我们的体力,也影响了我们的思维。人们会因为肝脏是否健康而感到高兴或者忧愁,而火星人的心情和感情则完全不会受到器官的好坏的影响。
火星人把人作为主要营养来源这一爱好的原因,我们可以从他们从自己星球上带来的动物食物上得到部分解释。根据后来落入人们手中的这些动物骨骸来看,它们是两足动物,有一个脆弱的、海绵状的骨骼(几乎象海绵一样),大约六英尺高,张着一个圆圆的、直立的头,眼睛很大,嵌在硬眼眶里。每个圆筒里带来了两到三个这样的动物,它们在到达地球之前都给杀死了。即便它们不给杀死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因为只要它们试图站起来,身体里的骨头就会折断。
在给大家描述这些情况的时候,我想再加入一些开始我们并没有注意的细节,因为这能帮助不太熟悉火星人的读者,对这些危险的敌人形成一个更清晰的印象。
从生理方面来说,他们有三个与我们不同的奇怪特点。就象我们人的心脏从来不休息一样,他们从不睡觉。因为他们不需要恢复肌肉组织的力量,就完全不需要睡眠这样的间断性休息。他们很少有,或者没有疲劳的感觉。在地球上他们的行动总是很费事,但他们始终保持着活动的状态。他们24小时日夜工作,就像我们地球上的蚂蚁那样。
另外,火星人是完全没有两性分别的,这样就没有了人类常有的,因性别原因造成的感情波动。经证实,的确有一个火星人在战争期间出生,他当时连在出生人的身上,如同个肉芽一样地长出来,就像是小百合花球茎上的花芽或者珊瑚虫的幼虫。
在地球上的高等动物和人的身上,这样的生殖方式已经不复存在;但在地球上,这是一种非常原始的方法。在低等动物,甚至是较高等一些类脊椎动物当中,有性繁殖和无性繁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