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汉子呼吼如雷,将三棱金锤挥动得寒光闪闪、眼花撩乱,紧紧护持住周身要害,却只不过是疲于应付罢了。顾智神态轻松,一袭青衣闲庭信步般游走场中,左一掌、右一掌招招精狠老辣,窥准了对方的破绽频出重手。如果不是深知罗牛从不愿伤人性命,只怕再有三两招,就可以送这黑衣汉子去见他姥姥的外婆了。
“砰〃!顾智的左掌击中黑衣大汉左肋,饶是收回了三成功力,也将他打得吐血飞跌。
一旁观战的两名中年黑衣人,一个赶紧上前接住同伴,另一个掣出重逾两百斤的巨型开山斧,扑了上来。
顾智周旋鏖斗于绰绰如山的斧影中,心不慌、气不喘。他的掌法连绵狠辣、气劲内敛,密不透风地将对手卷裹其中。只要黑衣人露出一线空隙,掌势便似水银泄地般叩关而入,凶狠之极。
小蛋见被围住的三个人都十分脸生,更没有自己的干爹在,不由稍稍安心。他站在辽锋身后偷眼观瞧顾智的掌法,努力将一招一式的攻守变化熟记于心。
一晃十二三个回合,顾智觅得一个破绽,施展出“丝绵十七掌”中的一招“藕断丝连”,左掌并力如刀凌厉劈斩,迫得黑衣男子只能全力招架,右掌无声无息后发先至,轻轻在对方小肮处一按。
想那小肮乃炼气之士的丹田所在,一旦受创,则真气崩溃反噬其主,十有八九就要命丧当场,故此这一掌不可谓不狠毒。
幸亏顾智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掌力,且一触即收,适可而止。
可纵然这样,黑衣人也吃不消,丹田一寒,里头的真气像要爆裂出来般震荡失控,直冲胸口,“氨一声摔飞数丈,昏死过去。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执鞭的黑衣人,他一手紧握银鞭,一手搀扶受伤的黑衣大汉左顾右盼,失了方寸。看到自己的两位师兄只在十数招间,便被顾智不费吹灰之力打成重伤,自己再上去也是白搭,如今深陷重围,妄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忽听场外有人高声道:“辛苦顾兄了〃!天雷山庄庄主雷鹏肋下夹着一个人,与罗牛并肩从紫竹楼里走出。
此人身材瘦小,也是一袭黑袍,鹰目隼鼻,颔下微蓄银髯,满脸皱纹,年岁颇老。
黑衣人一见雷鹏擒住的这老者,立时面如死灰,最后一点斗志也变得荡然无存。
原来此人正是他们三人的师尊。今夜他们定下声东击西之计,由三名黑衣人正面突击,引开天雷山庄守卫的注意力,而老者则是暗渡陈仓,从后庄悄悄潜入。
孰料天算不如人算,他甫一接近紫竹楼后院,便被罗牛察觉,毫无悬念地缴械擒拿,由雷鹏挟在肋下押到了楼前。
罗牛拍掌解开老者身上受制的经脉,和颜悦色道:“段先生,在下适才多有冒犯,请你多加海涵。”段姓老者也是天陆辽州魔道上的一方大豪,在众目睽睽底下,让雷鹏如拎小鸡似的挟持到前院,无疑是老脸丢荆
他面色铁青看看三名或是垂头丧气、或是重伤不醒的宝贝徒弟,怒哼了一声。
雷鹏看不顺眼,冷笑道:“怎么着,不服气,还想和罗府主再过两招?”
段先生双手负背,也不接罗牛送上的那对玉斜钩,抬头望天道:“老夫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既然栽在你们的手里了,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罗牛摇头道:“段先生误会了。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带着三位徒弟一起离开。”
段先生把头低了回来,看着罗牛道:“阁下真的要放我们师徒出庄?”
罗牛把玉斜钩送入他的手中,含笑道:“其实咱们之间素无仇怨,段先生若有事需在下帮忙,尽避投帖光临,罗某定会扫榻以待,又何苦与令徒大费周章乘夜入府?
“好在一路未曾伤到庄上之人,否则在下也不好向雷庄主交代了。”
段先生收起玉斜钩,道:“老夫久闻阁下仁厚之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天道》下卷乃上天所赐瑰宝,凡我世人皆应同享,罗府主为何要敝帚自珍,连藏在府内的一套《天道》抄本,也不愿出借给道上的朋友看上一眼?
“这侠义二字,阁下可就言过其实了〃!
罗牛拱手道:“段先生的话罗某受教。只是《天道》下卷晦涩深奥,非比寻常,如果修为不到又或心术有偏而强加参悟,不仅无法获其真意,反而极易心魔乍生,为它所害。
“因此在下不得不将它妥善保管,不敢轻易外借。假如有朝一日段先生仙心大成、无物可惑,再莅临敝府求图,罗某绝无拒绝之理〃!
段先生嗤之以鼻道:“说得好听。老夫真要是修炼到仙心大成、无物可惑的境界,还要《天道》下卷做什么?你也不必拿这种可笑的借口来敷衍老夫〃!
辽锋身后的小蛋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剧震。幸而他天生一张睡不醒的脸,不管内心情绪何如变化,神情上总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兼之众人都在关注场内,故而也没有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顾智阴冷一笑道:“主人,这老混蛋冥顽不灵,您说什么都没用。干脆让属下将他们废去修为,扔到庄外,落个耳根清净〃!
段先生闭嘴不再吭声,他吃准罗牛秉性宽厚,定不会为难自己。可顾智、辽锋和雷鹏等人就不一样了。这些家伙早在数十年前,就是称霸一方的凶恶之徒,虽然碍于罗牛面子没有当场杀人,但保不定阳奉阴违,回过头再来收拾他们师徒四人。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段先生对顾智的话权当充耳不闻,朝罗牛一抱拳道:“罗府主,老夫师徒这就告辞离开,你不会食言留人罢?”
罗牛见两名黑衣弟子身负重伤,委顿不堪,本想征询对方意愿,看是否要就近在庄内疗伤。可听到对方这么说,觉得自己的念头说出来恐多有误解,于是慨然颔首道:“段先生慢走,恕罗某不送〃!
段先生暗松口气,木无表情道:“承让了〃!抱起那个昏死过去的弟子阔步去远。
等段先生师徒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雷鹏叹息道:“阿牛,你也心慈手软了。姓段的老匹夫横行辽州,恶名昭著,咱们今晚宰了他也不冤枉。
“每回你都把人给轻轻松松放走,那些对《天道》眼红心热的家伙,只会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罗牛笑笑道:“段丰老先生只是行事乖张了点,也并非真有什么恶行。他一身修为得来不易,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此后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虎子便缠着小蛋要听昨夜段丰闯庄的故事。
事发时,他和罗羽杉都由罗夫人守护着,不能离开房间半步,听得外面热闹声此起彼伏,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当真是心痒难熬。
小蛋干巴巴地把经过三言两语说完,虎子听得很是不过瘾,便又一个劲地启发诱导小蛋多讲细节。
当小蛋说到段丰讥笑罗牛假仁假义、不愿外借《天道》下卷副本的时候,虎子不屑地撇撇嘴道:“这老家伙真是可恶,干脆就让他到念祖塔下、黑冰雪狱里亲眼去瞧一瞧,一个把持不住走火入魔玩完,也怨不得谁。”
小蛋心里一动,道:“《天道》下卷并没有藏在罗府中?”
虎子正说在兴头上,顺口应声道:“那当然。黑冰雪狱早年是关犯人的地方,后来废弃不用一直空着。
“在雪狱中有座寒潭,住着一头修炼千年的水灵魔虎。有牠日夜看守星图,岂不比把东西放在咱们家里更安全、更妥当?”
原本这等机密的事情,虎子也难以知晓,恰好两年前罗牛的师兄、现任翠霞派紫竹林一脉首座的盛年,派遣座下弟子卫惊蛰前来天雷山庄,求悟天道星图。
卫惊蛰一住半年,与虎子相处得极为融洽。而虎子也由此而知黑冰雪狱的秘密。
小蛋暗记下虎子的无心之语,接着又聊了会儿,便起身到庄外的湖畔找寻是否有标记,可这次依旧一无所获。
他屈指算来,离两人约定的碰头日子,早已超过了近十天,不免渐渐开始替干爹担心起来。傍晚时分,几位颇负盛名的魔道朋友连袂拜访天雷山庄。雷鹏在庄中摆下筵席,也将罗牛一并请去。
小蛋吃过晚饭回到自己屋里上床睡觉,但却并未真的睡着。
他睁大眼睛,强忍睡意,静静躺了半个多时辰,听到外面的人声逐渐稀少,悄悄地下地穿好靴子,又将一床备用的被褥塞进盖被底下,作成自己正蒙头大睡的假象,侧身在后窗下凝神倾听了半晌,忽然又回到屋中。
原来他舒展灵觉察探居处四周的情形,发现虽然罗牛不在,可顾智派出的两名暗哨,一前一后,仍时刻不停在遥遥监视。只要自己推开后窗探出头,必会惊动两人。
小蛋纵身掠起,凌空横躺在距离屋顶不到尺许的空中。他仅凭双手,迅捷无比地卸下屋顶方砖和覆盖其上的青瓦,动作干净利落,直如一个从事此道多年的老手。
卸下的砖瓦,被他轻轻巧巧迭在身下的横梁上,顷刻头顶上方露出了一个刚可容人轻松穿越的洞口。
小蛋一跃而出,如游蛇般轻灵敏捷紧贴住屋脊。确定了监视自己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嘴角不经意逸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脚尖悄无声息地在瓦面一点,身形似羽箭飞掠,平贴屋顶,滑落到东首的房檐下头。
这是一个视线死角,守在后院的那名暗哨,目光受到房外的一株长青古木浓密枝叶的阻挡,完全无法看到。
小蛋双手扣住房檐下沿,像一头蝙蝠耐心蛰伏,直等到那个暗哨悠然张嘴打哈欠的剎那,猛地激射而出,投入茫茫夜色(禁书请删除)中。
念祖塔距离罗府仅相隔一条小巷,小蛋这些日子,早把天雷山庄的地形摸得烂熟于心,当下轻车熟路、潜踪匿迹,避开庄内的明卡暗岗,进到念祖塔外的一座钟楼内。
塔前灯笼高悬,有四名山庄护卫分立两旁,精神抖擞地值夜,在绕塔的高墙之外,明里暗里也至少埋伏了十多个山庄高手。
除非小蛋有把握将塔前的四个人在眨眼间全部解决,否则稍有耽搁,警讯大作,必然会引来高墙外的守卫。届时别说进塔,束手就擒还比较容易些。
小蛋伸出左手察探风向与风力,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他懒洋洋地一笑,右手迅速从怀中取出个昂首敛翅的铜雀,轻轻一按雀尾,雀嘴里喷出团深紫色烟气,旋即变淡,扩散在小蛋面前,形成一蓬几乎无法用肉眼与嗅觉辨出的薄雾,和早春夜里腾起的寒雾相差无几。
他屏住呼吸,左掌轻送。薄雾顺着风向,徐徐朝十余丈外的念祖塔飘去,始终保持初始的形态,聚拢不散。
要是让擅长夜盗千户的天陆第一神偷毕虎瞧见,也必定会认定小蛋孺子可教。
需知送出迷魂紫烟不难,难的是不能让塔前的守卫察觉丝毫异常,小蛋借用风势,再以掌劲送出紫烟,那些守卫即使中道,也只不过感觉有阵冷风扑面而已。
待四名守卫齐齐软倒昏迷,小蛋飞出钟楼,飘然落到念祖塔门前,黑漆大门紧闭,上头挂了把厚重的虎头铜锁。
小蛋抬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鹿皮袋囊,打开后,里面竟插着近百种各色工具。
他想也不想,捻起一根直直的钨丝,往锁眼里一插,听声辨形,手指灵巧地转动按压。
微微一声“啪”的脆响,铜锁已然开启。
第三章
小蛋推门入内,将铜锁按原样挂好,把门虚掩,然后转回身来打量塔内情景。
念祖塔底层是间祠堂,供奉着三尊彩塑神像,乃是天雷山庄的第一代庄主雷锋和他的两位兄弟。
神像前的供案上,摆放有蔬果牛羊,香烛长明,物品一尘不染,显然有专人在负责打扫照料。
小蛋漫不经心把底层的情况扫视了一遍,最终落到雷锋手中所握的金鞭上。
乍看上去,它似乎一无异样,但鞭身外表雕刻的飞虎图纹,已有些模糊不清,好像经常会被人握动翻转一样。
想那金鞭是雷锋神像的一部分,自古以来无论正魔两道人物,对于先祖的敬仰供奉都是极为看重,寻常情形下,怎么可能动不动把玩?
小蛋走上前去握住鞭身,小心翼翼地左右微微转动了一下,屏息聆听响动,接着运劲下按,再立刻往左一扳,供案下方传来细微的机关开启之声。
小蛋揭开供案上下垂的红缎,就见底下已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道入口,他矮身钻入,放下红缎,沿着台阶走下密道。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有呜咽寒风拂来,竟是冰凉刺骨。小蛋舒展灵觉留意前后动静,走出大约二十来丈,前方依稀透来乌光。
出了密道,小蛋来到一座庞大的地下石窟之中。
石窟的地表,几乎被一座方圆超逾百丈的冰潭占据,潭内黑水横流,微泛涟漪,一眼往下依稀能见到潭底黑泥,水面上寒雾腾腾,无数细小的黑色冰屑在潜流作用下载沉载涪徐徐漂荡。
冰潭上方高约十丈即为窟顶,倒悬着长短不一、形态万千的黑色冰棱。石窟四周的壁上,也都被厚厚的冰雪封盖,光可照人,泛起幽森光芒。
小蛋所站位置的对面,有一条狭长石缝,冰潭中的水,正是由此而来。小蛋飘身飞过水面,御风进入石缝后的狭道内,陡然感到周身温度骤降,当真是滴水成冰,又奔出五十多丈,前方传来隆隆水声。
小蛋掠出狭道,眼前豁然开朗。正前方高达三十余丈的石壁上,有一道巨大石隙,犹如魔兽张开的血盆大嘴,朝外源源不断喷吐出浓黑的瀑流。
石隙左侧,可见三个银钩铁划的雄劲篆字:黑冰潭。
小蛋的目光顺着瀑流往下观瞧,石壁底部果然有座面积比外面小上许多的黑水潭。
潭中的水色混浊深幽、难以见底,滚滚翻动的疾浪爆出闷雷般轰鸣。一条水流从潭内引出,朝着小蛋身后的狭道奔腾而去,自是流入外头的那座大潭。
小蛋环顾四周,见封冻冰雪的石壁上,筑有不少空空如也的洞岤,想来是废置不用的牢房。否则,这儿也不用叫作“黑冰雪狱”了。
空中寒雾飘扬,夹杂着从窟顶飞落的蒙蒙黑雪,在强劲的风中低号。然而除了来时的那条狭道,此处再无第二条路径。多半,这儿已经是黑冰雪狱的尽头。
小蛋跃上一个石岤,洞中山岩嶙峋、阴气逼人,但石壁上同样附着层层寒冰,却哪里有自己要找的天道星图?
他又一连察探了其它十多个石岤,所见无一例外,禁不住困惑道:“难道是虎子说错了,又或这些星图的确藏在黑冰雪狱的某处,我却找不到?”
正在苦恼时,突然底下冰潭怒浪四溅,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几乎要震破耳膜!
小蛋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吓了一跳,在石岤口低头俯视,只见潭中水流中分,冒出两簇宛若巨型灯笼般的血红光团,居然是一对魔兽的眼睛。
紧跟着,牠的头颅和大半的躯体,也慢慢从水下浮出,尚未开打,便令小蛋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魔兽虎头蛇身,脑袋犹如一座圆滚滚的小山丘,遍布三四寸长的火红绒毛,惟独正额上有一蓬金毛熠熠生辉,正好构成个威风凛凛的“王”字。在“王”字中央,凸起了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肉瘤,不住颤动。
牠张开足以吞下十个活人的血盆大口,露出自己明晃晃的慑人獠牙,厚厚的唇边,像铁锥似的插着百余根虎须,俱都是锋芒毕露,森寒可怖。
这魔兽粗壮的身躯长满殷红色的鳞甲,在潭中不停扑打搅动,激得黑浪如山轰然响鸣,肋下一对硕大无伦的半透明肉翅,凌驾水面之上,形同两艘楼船,看了就让人心里发寒。
再加上水底下那条若隐若现的长尾,只怕没有十丈也有八丈。
尽避小蛋早从虎子口中得知,黑冰雪狱中有一头千年的水灵魔虎坐镇,可真看到了这头魔兽,才晓得自己的运气到底有多背。
依照千多年前,一代奇仙任博智穷八十年光阴,踏遍天陆千山万水,呕心沥血着就《天陆魔物志》,其中记载,水灵魔虎乃所有天陆魔物中霸王级的凶兽之一,只因素喜独自僻居在极寒冰潭内,所以数量稀少、难得一见。
单看这头水灵魔虎的身长体积,至少也有将近一千五百年的岁数,是同类中罕有的王中之王。
当年雷锋便是因为发现黑冰潭底,栖息有这么一头谁也不敢招惹的水灵魔虎,才决定在积石山立业建庄,借着魔兽神威庇护,天雷山庄屹立汉州魔道数百年,始终巍然不倒。
小蛋心里一千两百个不愿意招惹这可怕的怪物,无奈水灵魔虎的一双灯笼巨眼,已牢牢罩定了他,扭头逃?想想也知道,那魔虎的出击速度,一定不会比小黑更慢。
他暗暗叫苦,心道:“难怪塔外的看守如此松懈,原来这里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可不知道,二十余年前,罗牛在黑冰雪狱中也曾和水灵魔虎恶斗一场,险些送命,最后因祸得福,反而救出了被前任天雷山庄庄主雷威投入黑冰潭底密岤中的魔教护法雷霆,得他襄助一举重创雷威,平定山庄。
而现任庄主雷鹏,正是由那时起才扬眉吐气,坐上了今日的宝座。
事到临头,小蛋反而迅速镇定了下来,深知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真把外面的人引来,结局也是同样糟糕,绝境之中惟有依靠自己了。
他一边凝神聚气,一边朝着底下的水灵魔虎道:“虎兄,我误入此地打搅了你的清修,请多见谅。如果没什么事,晚辈先告退了。”
他想得虽好,可惜水灵魔虎不答应。
“嗷─”地一声咆哮,舒展双翅从潭下飞出,口中喷出一团腥浓难闻的红色水雾,正是牠的拿手绝活“血雨无常雾”。
幸亏小蛋曾经听干爹口述过《天陆魔物志》中记载的诸般厉害魔兽,明白水灵魔虎嘴巴里吐出的这团红雾是稍沾即死,万万接触不得。身形一纵,施展出干爹传授的“翻云身法”,堪堪躲过。
不等小蛋换一口气,水灵魔虎的长尾高高扬起,一记神龙摆尾崩山裂海拍了过来。
这玩意儿别说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就是贴身擦过那股带起的刚猛罡风,也要把小蛋的脑袋像蛋壳一样拍碎。
他双掌运劲打出一式“推波助澜”,“砰”地击中魔虎的尾尖,两只手就像撞在了一堵生满铁蒺藜的铜墙上,顿时鲜血淋漓、一阵麻木,自小臂以下近乎失去了知觉,胸口受到气机激荡,郁闷难当,“咕嘟”把一口涨到嗓子眼的热血,又吞了回去。
与此同时,小蛋的身形借势飞退,忽地背后一硬,已抵在了石壁上。
那尾尖是水灵魔虎较为脆弱的部位,给小蛋的双掌一拍,令水灵魔虎不由愈发恼怒,左半边的肉翅“呼呼”吼啸,排山倒海压了下来。
小蛋胸腔一口真气兜转不过来,可那扇肉翅犹如黑云压城,已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他电光火石里想起干爹常说的一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脸上不觉泛起一缕苦笑,振臂迎上。
“轰─”小蛋的双掌几如碎裂一般疼痛,耳朵里除了嗡嗡轰鸣,什么也听不见,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躯翻动着,如一块滚石笔直坠入了底下的黑冰潭中。
“哗啦”潭水飞溅黑浪迭涌,小蛋的背心和水面重重一撞,等若又捱了结结实实的一记重锤。
前后两股巨力的猛烈夹击之下,小蛋猛喷出数口深红色的淤血,鼻腔和嘴巴里却又灌涌而入一大口冰水。
他周身的潭水冰冷如锋、割裂肌肤,偏偏体内火热如炭、真气暴走。神志一阵清醒、一阵迷糊。
昏昏沉沉里,小蛋蓦然感觉到丹田一动,有股雄浑醇厚的暖流迅速升腾。也无需他刻意催动,这股暖流便如往日睡梦中行功的情景,自动游走在经脉之间,双臂的麻木登时大为改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椎心的疼痛。
小蛋一奇,却不明白这股暖流乃是数日前,罗牛输入他体内的翠微真气在丹田内游荡,至今尚未被他完全炼化消融。
此刻小蛋经脉受震、内腑重伤,这道翠微真气竟鬼使神差般觉醒,在小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睡梦神功”导引下,汩汩流出。
而事实上,小蛋也没时间去细想这事的原委,头顶一暗,水灵魔虎已泰山压顶般扑下,一摆硕大无伦的脑袋,数十根锋利森寒的铁须,劈波斩浪疾刺而来,立意要在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多穿上几个窟窿眼,永远沉没在黑冰潭底。
小蛋头皮发麻,由于在水中,他的翻云身法全无闪避的把握,若是硬接,那多半今后只能修炼无臂神功了。
他急中生智,将左袖挥出卷住最内侧的那根铁须,借着水灵魔虎甩头的劲道,身形不退反进,直迎上去。
“哧啦─”袍袖撕裂,小蛋右臂灌足掌劲,顺势拍向水灵魔虎的鼻梁。
水灵魔虎也没料到小蛋居然还能反击,惊怒间也忘了喷吐血雨无常雾,扭头转身展开肉翅挥了下来。
可惜牠的鼻子实在太大,虽说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不可谓不疾,小蛋的右掌还是堪堪击中了鼻翼。
大凡魔兽,鼻子十有八九都是最为敏感脆弱的部位之一,水灵魔虎也不例外。小蛋这掌倾尽全力,打在尺许厚的钢板上也能轰出个洞,水灵魔虎吃亏非小,暴跳如雷,愤怒已极地发出震天吼啸。
“砰〃!巨翅狠狠击中小蛋。尽避水灵魔虎吃疼动作已有些变形,仅是肉翅的边缘扫中了他,可小蛋仍是同样吃不消。整个身子七荤八素跌到潭底,周围的潭水也被他吐出的淤血染成墨红色。
他沉入潭底泥沼中,再也没有丝毫气力逃出。仰躺着就见水灵魔虎双眼凶光炽动,徐徐逼近,心里面却没太多的恐惧,只是想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干爹再也不可能找到我。他老人家一定会很伤心……”
出乎意料之外,水灵魔虎沉到他的身侧,居然只是伸出了猩红的舌头,在小蛋的身上舔了舔。
小蛋全身发麻直起鸡皮疙瘩,偏又无力拒绝,惊恐地想道:“牠不会是饿坏了,打算拿我开斋打牙祭罢?”
怕什么偏来什么,水灵魔虎长舌一卷把小蛋裹起,振翅朝左首游去。
小蛋挣扎不得,只好听凭水灵魔虎摆布,虽说在水底无法呼吸,他早改用内息流转屏住口鼻,可奇浓的腥臭味仍不断钻进鼻孔,熏得他作呕欲吐。
忽地水灵魔虎舌头一松,小蛋的身体顺势翻滚落进了潭底的一座石岤内。
小蛋愈发惊讶,彻底搞不清楚水灵魔虎的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然而水灵魔虎放下小蛋竟是自顾自去了,倏忽消失不见。
小蛋暗吁了口气,愕然察觉自己置身的石岤虽阴冷依旧,却没有一点潭水涌入。洞外的漩涡激流甫一接近,便立即神奇地退开,彷佛石岤中有某种力量,将它们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他躺在潮湿泥泞的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经脉骨骸无一不在痛彻心肺,像是有把锯子在吱吱呀呀地切割。
胸口气血淤滞堵得严严实实,如同有块拳头大小被烈火烧得通红的炭铁,死死压住了他的呼吸。
歇息了半个时辰左右,小蛋渐渐恢复了点气力,艰难地扶住石壁站起。水灵魔虎似乎把他丢入石岤后便算办完了差使,这么长工夫都未再现身,不知去了哪里?
很快,小蛋注意到石岤尽处,隐隐有一线柔和的光芒亮起。难不成里面竟然有人居住?
按理说小蛋的好奇心从来都不强,因为干爹总是教育他说“好奇害死猫”,所以通常情况下,他绝不愿只为满足好奇心而去冒险。
但今晚不同,横竖水灵魔虎守在外头,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兴趣进洞来享用大餐,而他一时半会儿亦无力穿越潜流湍急的潭水,回到岸上,倒不如多挪几步路到里面看个究竟。
扶着石壁蹒跚行出十丈多,石岤到了尽头。
洞顶下方悬着一颗鹅蛋般大的夜明珠,纯白的光华晶莹温润照亮了大片石壁。小蛋不知道这就是天陆六大奇珠之一的“平波珠”,正由于它的存在,石岤外的潭水才会退避三舍,无力进占石岤。
而他此刻的心神,却已被石壁上一幅幅动人心魄的星天图所吸引。
只需一眼,他就确定,这绝对是传说中《天道》下卷的副本,由罗牛从魔教圣坛复印到此。
敢情水灵魔虎不仅没有杀他,反而将他送到了珍藏天道星图的石岤中,这其中的原由,小蛋想不明白,却更加觉得干爹教诲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八字真言,委实有道理极了。
原来小蛋最后一击所用的掌劲,乃是源自罗牛输入他体内的翠微真气,那水灵魔虎二十余年前曾与罗牛苦战一场,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因此牠对这股翠微真气颇为熟悉,阴差阳错就把小蛋当成了罗牛的传人,于是主动将他送到藏珍石岤。
这番内情小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想到,况且他如今的身心,俱都不由自主地融入到了石壁上翻刻的十二幅星图上。
在左侧石壁起首的星图旁,深深刻入了“生生不息”四个阴体篆字。
字体古朴方正,虽远不及名家手笔,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浩然之气,应是出自罗牛之手。
他的目光转到星图上,但见上千颗的星辰各具神韵,竟是无一雷同,遍布了偌大一片的石壁,令他顿有一种伫立于虚空之前的错觉。
可用心揣摩了半天,小蛋也没能瞧出什么门道来。
这些石刻的星辰或大或孝或密或疏,包罗万象,每一颗都能独立成章,但无形中好像又存在某种奇妙的关联,令它们浑若天成、水孚仭浇蝗冢缘媚茄暮托称胶狻?br /≈ap;
小蛋沉吟了会儿,试着朝后退开两步,又朝右边横移三尺,如此接连转换了十数种不同的角度打量,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若是换了其它人,或许就会暂时跳过这幅“生生不息”,转而尝试参悟对面的那幅“周而复始”。
可小蛋牢记明训:贪多嚼不烂,心无旁骛,始终不往其它的星图瞟上一眼。
石岤中寒风呼啸,吹动光阴流逝;石岤外黑水滔滔,拍打岁月无痕。小蛋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一动不动又站了有多少时候,慢慢地眼睛开始发花。
“叮─”好似听到耳朵深处脆生生地响了一记,图中央的一颗石星亮起了银白色的微光。
这银光越来越耀眼,弹指间竟让人感觉有点刺目。恍惚中“砰”一响,那颗石星居然炸裂开来。飞溅的光束如花盛绽,往四周流散又渐渐黯灭。
紧接着,小蛋耳朵里又依稀听见一声炸响,左上角的一颗石星也碎散开玫瑰色的光花,美仑美奂、绚丽无比。
小蛋一呆,就瞧见石壁上雕琢的星辰接二连三地亮起,砰砰砰砰次第爆绽。
顷刻他的眼前就像在举行一场盛大壮观的烟火晚会,无数光花此起彼伏地绽放出绮丽的流光溢彩,奼紫嫣红、好不奇妙。
“不会罢,放烟火玩?”小蛋舔舔舌头喃喃自语。
小蛋怔怔地盯着石壁,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这些彷佛燃放不尽的烟火,真的很好看,比那年元宵干爹带着自己在京城看皇电子书宫里放的还要精彩。
不知不觉,他的心神居然尽数关注到了那一片片绽放的烟火上,如同忘了自己到底是来这儿干嘛的,他也没有察觉到,在那些“烟火”劈啪盛开的同时,自己经脉中的真气,也在产生极为轻微的震颤。
就这样又过了许久,石壁上的烟花表演似乎没有尽头。
小蛋整个人却开始昏昏沉沉,脑海里似乎也燃放起了美丽的烟火,一缕缕受震的真气悄然凝聚到他的胸口,迷迷糊糊中他竟毫无知觉。“哇─”
胸头一口热血喷出,眼前和脑海里所有的幻象蓦地无影无踪。伴随着耳朵中发出的“嗡嗡”轰响,天旋地转里,胸口剧痛的小蛋猛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小蛋醒了过来,除了胸口还一阵阵隐痛外,其它的伤势彷佛在一梦之间全都好了。
桌上一灯如豆,他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在罗府暂住的小屋中,而且还是躺在那张已睡了将近十来天的大床上。
昏迷前那夜的经历像场噩梦,从脑海里拂光掠影地一闪而过,小蛋一下子弹起身,被褥倏忽滑落到小肮上。“你醒了?”
外屋的人听见动静欣喜地说道,棉布门帘一挑,露出了罗羽杉的俏脸,一双空灵纯净的眸中,闪烁着盈盈的笑意。
但立刻她的玉颊腾地飞起嫣红,旋即连那白玉小坠般美丽的耳垂也红若朝霞,手一缩,门帘坠下,阻断了小蛋的视线。
小蛋愣了下,低头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一条短裤衩以外,居然什么也没穿。
第二次!小蛋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过比起前几天那回,自我感觉今天的“胸怀坦荡”似乎还算稍好些。
隔着门帘,传来罗羽杉娇羞的嗓音道:“对不起,我……忘了叫门。对了,你要吃点东西么?这回爹吩咐刘伯特意为你熬了一锅鸡汤。”
一提到罗牛的名字,小蛋心中顿时凛然。
他蒙罗牛收留,视如子侄般照料有加,暗中却潜入黑冰雪狱偷窥天道星图。这件事罗牛必已获悉,甚至很可能就是他把自己从那石岤里救了回来。
干爹说过,偷窥别家的独门绝学,是天陆正魔两道共同的禁忌,罪名和后果远比偷盗任何黄金珠宝来得严重。
更何况,自己偷看的是《天道》下卷副本,这可是一件不晓得令多少人为之眼红的仙门至宝!
该怎么办?小蛋的额头冒出了细小汗珠,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生死大事。
罗府乃至天雷山庄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别说罗牛,就算顾智、辽锋自己也远有不及,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逃不了,就只能坐等人家来处罚自己。罗牛无庸置疑,的确是位老好人,如他这般宽厚仁义,放眼天陆恐怕也绝对属于珍稀迸董。但自己毕竟触犯了大忌,他还能容下自己么?
而雷鹏等人,都是心狠手黑、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出身,要下手杀死自己,如同捏扁一只蚂蚁般轻描淡写。
正胡思乱猜着,门帘外再次响起罗羽杉的声音道:“小蛋,你穿好衣服了没?”
小蛋慌乱应声道:“马上就好〃!三下两下把摆放在枕边的衣裤套上,下了床,拖着靴子替罗羽杉拉开门帘。
罗羽杉好似一点也不晓得小蛋正心事重重,端着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走进屋道:“快乘热喝了它,爹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