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上了人生一课,这话我是由衷的。老巫婆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点她那番话的反应来,但很显然她失望了,我一脸平静,语气诚恳,不卑不亢,态度坚强,一点也没有被她击倒的意思。
老巫婆嗯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快,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和颜悦色起来,问我,多情呀,你家人在北京吗?
我心说,果然是当官的,表情转换随心所欲。不知道她居心何在,但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去隐瞒她,实话实说,说,我妈在呢。
老巫婆点了点头,似乎想了想,然后说出了一句完全超出我和乖乖猫意料之外的话,说,那好,晚上我跟你妈见见吧。
我和乖乖猫面面相觑,几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次乖乖猫终于站在了我这面,说,妈,多情他妈,你就不用见了吧。我们谈了也没有多少时间,我还没有到那一步呢,你这么急做什么呀。
老巫婆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说,不行,今晚我一定要见多情她妈。哦,到时候你们去忙你们的,我跟多情她妈单独聊聊。
乖乖猫还想争辩,刚说了两个字,妈,您
老巫婆一声断喝,怎么,你长大了不听妈的话了,我决定的事,什么时候改变过?我也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这样我要有什么事也就安心了。你诚心想气我,是不是想让我早点去见你爸?
乖乖猫看了看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劝解,心说见就见吧,大不了给老娘解释清楚,说我是冒充对方男友的,这样带来的后果则是乖乖猫无法冒充赵艳,会让我又陷入难堪的。
但事已至此,先走一步是一步吧。我突然感觉很奇怪,老巫婆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要见我老娘嘛,更何况还撇开当事人。要想拆散我和乖乖猫,那些话其实就已经够了。我看她此时跟我说话的语气和蔼,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反到有一种认亲家母的感觉,更加觉得费解。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地冒出来,莫非,老巫婆乾坤大挪移,这么快改变主意了?
58
在一家书店买了那几本畅销书,匆匆赶回公司的路上,心情竟是莫名的起伏不定。隔着车窗,窗外的世界显得焦躁无比,每一个人都在浮躁地走着,空气中充斥着他们所有生命的欲望和冲动,如同这天气一样燃烧。而车内繁华落尽,我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在喧嚣的车流里,在充满冷气的空间里,如同置身于我梦中永恒的洞窟,任它世间千年,独我孑然傲立。
我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想要的什么,是这样虚与委蛇、强装笑颜的生活么?是这样随波逐流、一晌贪欢的温存么?是这样三心两意、心不在焉的事业么?
摇摇头,答案显而易见。我相信自己曾经也是纯真而坚定的,明朗不染尘埃,骄傲心比天高。我甚至奋不顾身、全心全意地去爱过一个人,那时候的自己该是多么美好。从什么时候起,我变成了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扪心自问,连我也觉得陌生起来。我想要一颗洁净的灵魂,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清澈透明;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随心所欲,俯仰自得;我想要一份纯真而简单的爱情,爱到纯粹,两个人的世界美丽犹如童话。可是,男人的劣根性总是随着意外凸现,我无法抵挡诱惑,美女在怀,想不动心也难。一个声音一次次告诉自己,要坠落就坠落的彻底吧,不要既当表子又立牌坊。弱水三千,纵然全取又能如何?又有一个声音却无声地追问,这样你就快乐了么?
我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着。这颗心,越发的浮躁起来,四处飘移,无所依靠。我想找回自己,可是不知道终将飘向何方。
回到公司,李总开会还没有回来,这让我心下稍安。心想自己总算不至于撒谎来骗他了。打开电脑,摊开几本新买的书,摆出一个查阅无数资料,深思熟虑,运筹帷幄,大干一场的架势,开始准备写工作计划。
思路早就有,无奈脑子里乱做一团,一会想的是不知道赵艳的病怎么样了,又过了两天了,她的生命也便减少了两天,又想赶紧去陪她;一会想的是晚上老巫婆要见我妈,到时候怎么圆场,老巫婆要单独见,那我和乖乖猫就不能作陪,那我到时候干点啥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心里又有一个隐隐的想法,这么多美女像候鸟一样,我是她们季节的岛,在这个春心萌动的时机飘然降临,下一个季节她们又该飞向何处?可是,我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让每一个美女都貌似跟我有上床的可能吗,连我自己都不信。
sn上有人跟我说话,是知心,问我,蓝颜她妈来了吧,中午我去找你,你不在办公室。
我恩了一声,说,我去接人了,她们母女这会在一块呢。
知心三句话不离中心思想,让我一瞬间几乎觉得她热心过头了,跟我开玩笑说,你去接她了就好,阿姨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跟你这个未来的女婿对上眼?
我打出哈哈两字,说,对上了,阿姨她老人家一见我心花怒放,一个劲地问我有没有房,有没有车,一个月挣多少钱,有多少存款,能不能养活她闺女等等等
我本来是心里有点火,想刻薄一下。但突然觉得知心也是好意,我又何必让她心里不舒服,所以后面赶紧把话的意思转了过来,说,这不,阿姨着急晚上要见亲家母呢,而且她们二老要单独见,闲杂人等都要回避,我正在想晚上她们二人亲切会晤后,会不会取得高度的战略一致,双方一致达成合作协议,让我和蓝颜一辈子友好下去。
知心呵呵一乐,说,你可真够贫的。做父母的都这样,她问你的个人情况,这恰恰说明了你跟蓝颜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啊,要不她怎么会问呢。见你妈我倒没有想到,不过依我的感觉看,你们八成有戏了。
我心里冷哼一声,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如果我跟乖乖猫有所发展,岂是老巫婆所能控制的,当然,可能在以后会有一些阻力,但现在还没有发展到哪一步呢。现在的问题是,乖乖猫对我态度不明朗,这年头谁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老巫婆岂能决定我跟乖乖猫的爱情问题?
知心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发过来一句,蓝颜这丫头挺孝顺的,如果她妈看上你了,她肯定会考虑的。更何况,你也不差呀。多情,对自己要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得到蓝颜的芳心的。
我说,哈哈,希望拉。心里突然觉得空落,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面,是不是还可以产生一种叫爱的物质去爱乖乖猫。如果不能,难道将只剩下性?
心又开始痛了起来,我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像无数次一样,那里面的东西只有苍凉。这个时候,只想坠落。受伤的鸟浴火重生,也许成不了凤凰,但燃烧也是一种释放。
那些美女的影子,一个个在眼前闪过,一瞬间,我又犹豫起来。我不知道可以找谁,也不知道谁在这个时候可以给我一个温柔的拥抱?
忽然想起一个幼稚的电视剧中,漂亮而单纯的女主角数数字,希望数到几千几百的时候,意中人能够在街角出现,这样显得两人多有缘分,心有灵犀那。我嘴角浮出一丝冷冷地微笑,心说不妨自己也幼稚一回,我决定,今天下午只要跟我没有亲属关系的任何一个女的跟我联系,不论她长相如何,我就爱上她,跟她发生一段感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起初我还盯着表看,心里念蓝颜,蓝颜,后来变成了小妹,再换成了简离,九尾,色色,然后是小涵,知心,最后连小c,小单和小枝都出来,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电话或者是短信进来。
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这个游戏连我也觉得有点无趣了。我心说你丫可够无聊的,都一把年级了,还这么装幼,真是无可救药了。
收摄心神,想抓紧时间把工作写个大概,这样明天好给李总一个交代。但只写了一个开头,又写不下去了,只好再次做研究状。
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号码,忍不住大喜过望,但失落也油然而生,两种滋味夹杂,竟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是色色。
我喜的是色色年轻漂亮性感,先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儿反正谁都喜欢,失落的是色色如此堕落,为什么不是蓝颜,或者是小妹?
但有好多事情是始料不及的。想想,那一夜是谁被谁诱惑,又是谁被谁拒绝,是谁想彻底坠落,又是谁挣扎不休,我已无法想清楚,只是在后海的酒吧里,在街角的霓虹灯下,偶然一回头,看到色色那年轻而充满暮气的眼,心底升起的竟然是一种悲悯。究竟是放纵了自己才让青春褪色,是纵容了欲望才让双眼迷离,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一次次旅行,人物变换,风景变换,唯一不变的是那短暂而永恒的xg爱欢娱?
我很想问问,色色,在高潮过后的瞬间,你有过平静和安宁吗,你有过快乐和幸福吗,甚至,你有过爱情吗?
听不出来色色的声音背后是什么样的心情,问我,韦多情,你晚上有时间吗?
我不知道她问我到底想干什么,老巫婆会晤老娘不让我作陪,理论上是有时间的,就随口说,有啊,怎么了?
色色的语气简短,几乎不容商量,说,好吧,那你来找我吧,晚上陪我看《色戒》,未删减版的。
我刚说了声哎,还想问问清楚,电话已经断了。我心里一动,我是看过的,早失去了好奇心,问题是色色如此直接的约我看又有什么意味呢,两个人看到那几段床戏的时候会不会发生
心里一瞬间有点心猿意马起来,我想看到一清如许的色色,那该是一个20岁女孩原本的面目。如果可以,就遵照我装幼的诺言,爱上她,照顾她,甚至,给她我一厢情愿的爱情。可是,头脑里不自觉地闪过的却是一些场面,这一刻,我其实想的不过是晚上和她上床我喟然长叹,韦多情,韦多情,你到底爱的是谁呀?
或者,没有人可以逃过欢娱,跟爱无关。我也不例外。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色色纯洁如斯呢?
快下班的时候,我刚准备要走,李总大踏步地走进来了,他一见我,马上喊,多情,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我暗暗叫苦,这种事情以前常有,有时候会开到11点还没完,好在公司比较好,太晚了会被报销打车费和晚上的伙食费,诸如此类的小地方很多。久了便成为习惯,更舍不得离开公司了。
我硬着头皮进去,怕他一时半会说不完,赶紧先表明立场,说,李总,我正在写个计划,打算一会回家后接着写完后明天再跟您谈呢。
李总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哦了一声,说,也没什么事,那你先去忙吧,我本来想今晚和你一起吃个饭,聊聊我的想法,那就再找时间吧。
虚惊一场,出门后我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巴掌,心想自己可真不够磊落的。要是再不好好工作,如何对得起李总对我的期望?这样想的话,更觉得无法辞职,但赵艳的事情始终压在我心头,我既放不下,又挪不开,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
坐在车上,忍不住又发了条短信,问她,最近怎么样了,身体好点没?
这几乎已成为我这段时间的一个习惯,在上下班的路上,在工作的间隙,在睡前或者梦醒后,在想起往昔的时刻,在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甚至,在上厕所蹲在马桶上,都会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然后再发条短信。此情何以,谁堪犹怜?
发完那条短信后又觉得这样的话是废话,一想到曾经如花似玉的赵艳现在需要一天天去细数生命的最后时光,更是柔肠百结。无论我是否可以做到,至少,我希望,我的话能给她一些希望的亮色,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曾经和现在一样依然爱她,说,你现在到底哪里呀,你告诉我,我想辞职了去陪你,好不好?
过了半天后,依然没有回音,我所有的问候犹如撞在空气里,然后如山谷回声般折回来,撞的我心口生生的疼。这让我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赵艳。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四面一扫,心里咯噔一下。那辆车号尾数为8848的别克果然还在,甚至,几乎是停在跟昨天一样的位置上。车窗半开,裴恩俊正一脸冷冷地看着我。
看看时间,这正是细腰小姐和长腿小姐上班的点,如果她们也准时上下班的话,应该快下楼了。我心里更加疑惑,比较诗意的说法是,莫非裴恩俊每天都在这个时候,“踩着不变的步伐,只为等待她到来?”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该停下还是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顺便解释一下昨天的床戏,看他半天不动,心想自己还是别多事的好。但刚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小枝和小单刚出楼道门。一股香气随风而至,香风吹的多情醉,只把小姐当故乡,心里生出的竟是一种亲切之感。
小枝已经看到了裴恩俊,我正在想她进今天会作何反应时,小枝却已经凑到了我跟前,亲热地搂住了我的脖子,一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大声地说,老公,你回来拉。
我心里暗暗苦笑一声,这戏愈发的逼真了,以至于恍然间让我以为自己真是男主角。鼻中芳香可闻,颈间玉臂光滑,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离我只有几公分距离的那张脸,精致可描,漂亮如斯,只是,当我触摸到她这一瞬间的眼神时,竟然莫名的颤了一下。这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像燃烧将尽的火焰,像冰冷坚硬的雪,像被撕碎后的决绝。绝不仅仅如此,除了这些,我甚至感觉到了一种若隐若现的光芒,一丝大痛之后的平静,还有一种沧桑后的释然。
我对她们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起来了,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小单,看她的表情却显得古怪,似乎知道点什么,既看上去做理解状又似乎想劝解一下什么的。再扭头看裴恩俊,隔着半开的车窗,刚好有黄昏的余晖斜射下去,窗玻璃上树影闪烁,明明灭灭,他的脸隐在y影里,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从那一动不动的侧影中,我分明能感受到他正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如果火山必然爆发,黑夜终将来临,谁将在那最后的疯狂中仰面哭泣,是我,是他,或者是我们所有的人?
我长出了一口气,一瞬间决定自己还是远远地离开这场是非的好,我只是普通上班一族,小姐的世界离我太过遥远,抛却皮肉关系,我们再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我们连这层关系也没有呢,不管她与佩恩俊如何纠缠,我还是不参与为秒。
刚想说话,车门开了,裴恩俊缓缓地走了下来,声音低沉而痛苦,说,小枝,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小枝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臂,咯咯咯笑了起来,说,好啊,说吧。
裴恩俊本来可能以为她不会答应,马上表情一下显得欣喜若狂似的,说,那我们去“左岸爱情”吧,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
小枝再次大笑了起来,很明显是被刺激了,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说,不用了,那都已经成为过去,我永远不想再提。
裴恩俊脸上刚刚升起的喜悦立刻转为了黯淡,喃喃说,那好吧,我
小枝再次打断了她,说,好了,我要上班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裴恩俊一脸痛苦,几乎是哀求似地叫了声,小枝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
小枝径直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慢慢地转过了身子,说,倾城,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这个名字。
旁边的小单于心不忍,叫了声,姐,你别。裴恩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连忙问,小枝,你这是为什么?
小枝神情漠然,一脸寒霜,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杜总,以前的小枝已死,我的名字叫,宛——若——小——枝。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们永不再见。
再不等裴恩俊有任何反应,拉了小单一把,手一招,刚好有辆出租车过来,两人钻进了了车中。
裴恩俊伸了下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眼中的悲愤几如波涛汹涌。我站起一旁目睹了这一切,不明所以,更添疑惑,宛若小枝这个名字起到倒是挺好听的,不过不像小姐名,倒像网名似的。她干嘛要改个名字呀?
车子开动了,这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小枝转过头看了裴恩俊一样,那目光中俱是深情,然后,有一大颗眼泪缓缓地从她脸庞滚落,砸在我的心上一下轰然作响。我相信,这一颗眼泪是为刻骨铭心爱过的人而流,赵艳走的那一晚,我也曾看到过。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和这一刻的小枝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
我的心又难受起来,冲着裴恩俊苦笑了一下,哦,如果我理解没错,他应该叫杜倾城才对,然后点头示意,不说再见,转身离开。只是步履竟然变得沉重无比。杜倾城会有我如斯的沉重么,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还有足够的勇气等在这里?
电梯的红灯指示停在了16楼。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对着电梯的反光面整了整头发,其实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蓦然又想起了以前这是赵艳的习惯动作,不管是去哪里,只要是有镜子,甚至是只要能照出影子的地方,都要故作风骚一番。两人生活的久了,有些习惯已经潜移默化,所以有新朋友一见我们总是说我们有夫妻相,甚至说两个人长的很像,大概是某些习惯已经彼此影响而变得一致了吧,这让我更加不好受起来。
取出手机看了看,借以打发这无聊的几秒时间。电梯门哗啦一下开了,我一抬头,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一下愣了。
我心里暗暗苦笑一声,这戏愈发的逼真了,以至于恍然间让我以为自己真是男主角。鼻中芳香可闻,颈间玉臂光滑,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离我只有几公分距离的那张脸,精致可描,漂亮如斯,只是,当我触摸到她这一瞬间的眼神时,竟然莫名的颤了一下。这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像燃烧将尽的火焰,像冰冷坚硬的雪,像被撕碎后的决绝。绝不仅仅如此,除了这些,我甚至感觉到了一种若隐若现的光芒,一丝大痛之后的平静,还有一种沧桑后的释然。
我对她们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起来了,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小单,看她的表情却显得古怪,似乎知道点什么,既看上去做理解状又似乎想劝解一下什么的。再扭头看裴恩俊,隔着半开的车窗,刚好有黄昏的余晖斜射下去,窗玻璃上树影闪烁,明明灭灭,他的脸隐在y影里,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从那一动不动的侧影中,我分明能感受到他正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如果火山必然爆发,黑夜终将来临,谁将在那最后的疯狂中仰面哭泣,是我,是他,或者是我们所有的人?
我长出了一口气,一瞬间决定自己还是远远地离开这场是非的好,我只是普通上班一族,小姐的世界离我太过遥远,抛却皮肉关系,我们再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我们连这层关系也没有呢,不管她与佩恩俊如何纠缠,我还是不参与为秒。
刚想说话,车门开了,裴恩俊缓缓地走了下来,声音低沉而痛苦,说,小枝,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小枝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臂,咯咯咯笑了起来,说,好啊,说吧。
裴恩俊本来可能以为她不会答应,马上表情一下显得欣喜若狂似的,说,那我们去“左岸爱情”吧,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
小枝再次大笑了起来,很明显是被刺激了,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说,不用了,那都已经成为过去,我永远不想再提。
裴恩俊脸上刚刚升起的喜悦立刻转为了黯淡,喃喃说,那好吧,我
小枝再次打断了她,说,好了,我要上班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裴恩俊一脸痛苦,几乎是哀求似地叫了声,小枝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
小枝径直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慢慢地转过了身子,说,倾城,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这个名字。
旁边的小单于心不忍,叫了声,姐,你别。裴恩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连忙问,小枝,你这是为什么?
小枝神情漠然,一脸寒霜,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杜总,以前的小枝已死,我的名字叫,宛——若——小——枝。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们永不再见。
再不等裴恩俊有任何反应,拉了小单一把,手一招,刚好有辆出租车过来,两人钻进了了车中。
裴恩俊伸了下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眼中的悲愤几如波涛汹涌。我站起一旁目睹了这一切,不明所以,更添疑惑,宛若小枝这个名字起到倒是挺好听的,不过不像小姐名,倒像网名似的。她干嘛要改个名字呀?
车子开动了,这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小枝转过头看了裴恩俊一样,那目光中俱是深情,然后,有一大颗眼泪缓缓地从她脸庞滚落,砸在我的心上一下轰然作响。我相信,这一颗眼泪是为刻骨铭心爱过的人而流,赵艳走的那一晚,我也曾看到过。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和这一刻的小枝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
我的心又难受起来,冲着裴恩俊苦笑了一下,哦,如果我理解没错,他应该叫杜倾城才对,然后点头示意,不说再见,转身离开。只是步履竟然变得沉重无比。杜倾城会有我如斯的沉重么,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还有足够的勇气等在这里?
电梯的红灯指示停在了16楼。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对着电梯的反光面整了整头发,其实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蓦然又想起了以前这是赵艳的习惯动作,不管是去哪里,只要是有镜子,甚至是只要能照出影子的地方,都要故作风骚一番。两人生活的久了,有些习惯已经潜移默化,所以有新朋友一见我们总是说我们有夫妻相,甚至说两个人长的很像,大概是某些习惯已经彼此影响而变得一致了吧,这让我更加不好受起来。
取出手机看了看,借以打发这无聊的几秒时间。电梯门哗啦一下开了,我一抬头,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一下愣了。
61
柳传志说,人的伟大在于管理自己。李总说,要做一个职业人,说职业话,做职业事,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想说,两位大侠,我要是做到了,那我岂不是跟你们一样牛叉了。最大的问题是,我做不到,所以我纵有诸葛亮的雄才伟略,比尔盖茨的前瞻思维,但控制不了自己,也依然逃不过成为一个小白领。这年头这个词语不怎么招人喜欢,说白了,就是坐在写字楼李的农民工而已。在生活的层面上,大家并无什么本质的不同。
早上坐在车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其实最想的还是能睡个回笼觉。上班要花近一个小时左右,坐公交车嫌挤,天天打车心疼钱,倒是想买房买车,但老婆都跑了,更没那心思。这样一想,再加上堵车,上下班的路途简直无比艰难。每逢这种时候,我就有点悲观,忍不住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以前跟赵艳在一起的时候还有点盼头,现在一下失去了方向,四面望上去,不知何处才是方向。我无数次想起一个大学同学,他毕业后回了老家的一个小城市,几年之后,事业略有小成。小有官职,一年有两次机会可以公费到大城市一游。月收入虽然2000出头,但几年下来花14万买了一套138平米的复式。毕业后就结婚,现在孩子也已上了幼儿园,生活过的游哉游哉的。有次来京,我请他喝酒,斯人感慨说,他现在的生活水准在当地算是中上层,挺好挺幸福的。当时我沉默不语,心想自己月薪过万,怎么就一直觉得过的是下下层的生活,从来没有幸福的感觉?
此时突然想到这个,我的心里蓦然一震,被一个词陡然击中。这个词叫做:幸福。
是的,我想说的就是幸福。在这个欲望充斥,硕大无朋的城市里,所谓的幸福是一个让人突然间沉默不语的词汇,我们从来可望而不可即。在异乡,一个爱人,一个温暖的家,也许是赵艳曾经给于我的幸福,但现在,这一切不复存在。生活如同一个美丽的气泡,轻轻一捅,便破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而我停在原地,坐地日行八万里,忧伤直下三千尺,回不去当初,也找不回幸福。这样更觉得悲从心来,忍不住想仰天长啸。
但我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低下头,裹紧心,穿过人群,穿过都市,穿过纷扰,穿过喧哗,穿过曾经的悲伤和甜蜜,穿过所有的前尘与往事。像屠格涅夫说的,“正沉在河流的底层”。生活一日相似一日,在这样的生命重复中,我茫然地审视着自己的心,它时而柔软,时而坚硬;时而疼痛,时而麻木;时而豪情,时而脆弱;时而堕落,时而纯洁……到最后,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没有苍凉的雨水,只有火热的阳光。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楼群缝隙中淡蓝色的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几朵白云。有风吹过,想象中我长发飞扬,白衣如雪,玉树临风,超越人间天堂……可是,这代替不了我内心的荒芜之感,在四周的繁华中,我却犹如身处荒原。
无数次我在想,站在赵艳的立场上,换做是我,我会回来么?假设是她对不起我,我会原谅她么,是否有什么语言比一句原谅具有更加刻骨铭心的力量,它能让命运在顷刻间翻手为云,让我们重新回到从前?
你不在我身边
我一个人
当回忆成为一棵树
我寂寞如风
我落叶飘零
赵艳,对不起,这一刻,我又想你了。很想,很想……
到公司后,突然发现多了一张新面孔,看上去挺年轻的,我心里正琢磨公司又来新人了。手机振动了一下,有短信,是小妹的,她说,大叔,今天我失恋了。
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怎么又失恋了,但还是问她,不忘再贫一下,说,怎么了,给大叔说说。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失恋,恋了失,失了恋,爱情的小船就这样在失恋中扬帆起航,有一天肯定会到达幸福彼岸。别忘了任何时候都有大叔在候补呢。
一会后,小妹说,大叔,你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情跟我生气的,是不是?
我心里一下默然,想想自己也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生活上的小事情而跟赵艳分手的么,可是,面对小妹,我真的几乎从来没有为一些小事情生过任何气。或者说,一些小枝节从来也没有上升到让我生气的高度。为什么面对赵艳,我就做不到呢?
没等我说话,小妹的短信又来了,说,大叔,你记得不,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我们约在离你不远的一个咖啡馆见面。我到了之后骗你说我还没有到,在学校呢,你二话不说就打车去学校了,我告诉你zhen相后你一点都没有怪我,你说,你从不会为这些小事情生气的,对不对?
我有点伤感。当时我的确没有生气,现在想来那时候生活稳定,因而心态平和,但现在想,如果是赵艳这样忽悠我,我们会不会又吵翻天?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包容旁人,而对于身边最亲近的人,却如此的吹毛求疵。古人云,有容乃大,一个容字,多少人生的波涛尽在其中化解矣。
我继续贫,表面戏谑,内心黯然,说,是啊,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还要广阔的是大叔的心灵。我的心灵无边无界,浩若宇宙,足以容纳下小妹人生的所有小感小愁,小情小爱,小波小浪,小风小雨。
小妹发过了一句,说,大叔,你真好。
我哈哈一笑,当一个女孩说一个男人真好的时候,通常都意味另外一重意思,即,你们没戏。问问自己,如果小妹真的失恋了,我会像我开玩笑的那样,跟她谈一场纯纯的恋爱么,这个答案居然是个未知数。
还像继续跟她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李总让我进去。跟我同时去的还有刚看到的那张陌生面孔。
李总介绍,说,这个是段想,公司今年刚招的大学生。这是韦多情,负责公司刚成立的创新部。
我冲他点头问好,心里已猜出个大概,李总恐怕是要给我扩充队伍吧。但看他如此年轻,不免有些嘀咕。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多心浮气躁,心比天高,未经社会打磨,棱角还很明显。工作又眼高手低,缺乏经验,我在职场上一般宁愿与老江湖打交道,也不想与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共事。
李总说,多情呀,段想以后就到你这个部门了,他虽然刚毕业,但很有想法,有冲劲。我希望你能多带一带他,你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想法比较多,创新能力很强。以后,这一块舞台就是你们的拉,希望你们能碰撞出火花,为项目拿出源源不断的点子来。哦,对了,段想还是个网络作家呢,在网上写的小说有上百万点击率,挺有才的。博客也有个十来万点击呢。
我心里淡然一笑,多少有点不以为然,这年头的网络写手多如牛毛,比前几年的经理还多,全民皆写,早不足为奇。九尾不就号称是美女作家嘛,我看多她写的东西,除了性之外,再没有看多任何多余的东西。但还是很客气地说,是吗,那我要拜读一下了。我最佩服的就是作家了,以前自己也写东西,现在工作后就不写了。
段想似乎有点得意,说,成,我回头告诉你我的博客地址。
李总刚好又有电话进来,他示意我们谈。出门后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心想作为他的领导,第一次见面很重要,既要让他觉得你很有水平,以后好管理。但又不能太落俗套,毕竟咱是创新部。我最反感繁文缛节,但真倒了自己头上,又觉得又必要充当一下“装甲车”。人生想来的确有大部分时间是在道貌岸然中度过的。
会议室里,我正经危坐,茶水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