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如此,第十二日仍是如此,就在红菱几乎都失去耐心不再去守门的第十六日,好消息终于来了。
伴着好消息一同来的,还有一只泛着黄金色泽的木制盒子。
“这是?”虽然不知那木盒子来历如何,可我也知道有着黄金色泽的木材恐是世间罕有,既然这用来盛东西的小盒子都是如此宝贝,那盛在盒子里头的东西?
瞪大着眼睛,轻按着口唇,生怕胸腔中激动的心脏会跳脱出来,我一瞬不瞬地望向面前风尘仆仆的龙嘉寰。
命定一劫(01)
见我问话,龙嘉寰并不回答,只是接过秀蓉呈上来的温热毛巾,大力抹去面上汗意,然后便满是喜悦地旋开了盒子上的一个按钮。
啪嗒一声轻响,只见那雕琢得如同镜面一般滑溜的黄金木盖随即弹起,盒中圆形凹槽之中赫然立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龙眼大小,光亮剔透,莹润无比,随之而来的除了一阵轻淼烟气还有股子清幽异香。
“墨莲丹?”乍一见到珠子颜色,我心一抖,忍不住脱口而出。
“正是墨莲丹!”龙嘉寰大笑着扬起唇角,吩咐了秀蓉去端水后便指着黄金色的木盒转向我道,“这乌木不腐不蛀,性甘味平,墨莲丹置放其中,日夜浸y乌木之香,更能够中和药效。”
“怎么?”见龙嘉寰证实了心中所想,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不必废人一般凡事皆需人来照料,激动之下我反而是颤抖着嘴唇无法相信。
不是说墨莲丹世上仅余一颗,不是说那仅余的墨莲丹已在半年之前便被人盗去了吗?难道他竟找到了那盗丹之人?可是,可是那盗丹之人又怎么可能将墨莲丹盗去半年却依然保存得完好无损?
“谁说世上只有一颗墨莲丹?”龙嘉寰拉我缓缓坐下,轻声说道,“你看,如今我这不是为你找来了吗?”
“可是来自你说的那名湘西游医?”望着木盒之中的墨莲丹,我迟疑着抬眼。
“正是!”将那木盒送入我的手上,龙嘉寰温和笑道,“我一路寻访去到湘西,恰逢那名大夫刚刚返回故里,又恰好他的手中有着这么一颗墨莲丹。倘我再迟半日,那大夫便又要启程云游四海去了,如今被我撞了个正着,你说是不是你好命?”
“传说墨莲丹乃是糅合了高僧圆寂舍利的佛家圣物,难不成那大夫竟是一名方外高人?”定定望着手上的墨莲丹,我微有疑问,踟蹰半晌终是望向龙嘉寰,“这,真的就是墨莲丹吗?”
“此物就是墨莲丹,千真万确!”以大掌托起我手,龙嘉寰言之凿凿。
命定一劫(02)
“这可真是静华的福气。”对上他眸中的坚定,心头疑惑顿消,我笑着垂下眼帘,细细瞧着我俩一同托在手上的,这颗能够令我回复如初的墨莲丹。忽然想到什么,我猛地抬眼,一边上下打量着龙嘉寰一边紧张出声“墨莲丹如此宝贝之物,他,他竟肯轻易送你?”
“自然不肯!”龙嘉寰皱起眉头,口中顿了一顿。待我瞪大眼睛望将过去,才轻咳一声,带着满眼的促狭微笑开来,“有时候将这太子殿下的名头搬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是挺管用的。”
紧绷的心弦一松,我也大笑起来。
“来,浸水送服。”秀蓉呈上一盏温水,龙嘉寰接在手里,托起那颗墨莲丹化入水中递到我的唇边。
“嗯。”轻轻扬起手臂,挨着龙嘉寰温热的手掌一起捧住了那水盏,我微微启齿,将水盏之中的甘润一饮而尽。
“静华,你,感觉怎么样?”见我饮下,龙嘉寰便拿开那水盏,一副小心翼翼地神情定定望来。
便是仙丹妙药也没有这般神速的吧?我拭去唇角些微的水渍,轻笑着抬眼。
一抬眼不打紧,却正对上龙嘉寰严肃期待的眼神,还有他身旁的秀蓉、红菱也都是一副紧张无比的神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快试着动动你的手指啊。”龙嘉寰大力托起我的双手,急躁地嚷着。
在众人眼神注视中,我止住笑意,于龙嘉寰掌上伸出手指,尝试着想要伸展、弯曲。
“别急别急,一定是药效尚未发挥出来。”见我费劲儿半天却仍是十指蜷缩,龙嘉寰匆忙绽出笑容,信心满满地安抚于我。
听他的意思,敢情这心急着非要我动弹一下手指的人原来不是他,而是我啊!
因为手指仍然无力而微有失落的心思一下活络起来,我缓缓坐下,轻轻点头,好笑地望着眼前的龙嘉寰,以及皆是满脸附和的秀蓉、红菱。
“咱们不急,耐心等等,都别急。”和我一同并肩坐着,龙嘉寰做出一副随意的神情。
“好。”看破他的心思,我满口应下。
见我面容平和,龙嘉寰舒展了眉眼,伸手过来与我的手交握。忽见他面上颜色一变,迅即抬眼问我,“静华你很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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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一劫(03)
“如今这八月酷暑的天气,自然是热的啊。”觉他问得很是奇怪,我不假思索冲口而出,正对上龙嘉寰一双满是忧虑的眸子。还来不及继续追问,我却恍然发觉,此刻包围在身侧的空气竟似秋末那般凉意瑟瑟。
诧异之际,我惊异地感到身上忽然阵阵发寒。望着龙嘉寰的眼睛,我惊惧地张大了口想要告诉他我好冷,却只是摇晃着身子已经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静华!”见我举止古怪,龙嘉寰耸起肩膀,探身过来欲将我揽入怀。
“娘娘,娘娘!”
恍惚之中,似乎听到秀蓉、红菱在紧张地呼喊。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只除了遍体的寒冷,仿佛三九冬日坠落冰窖那般,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忽有一股热流涌入口唇,温暖了胸肺。下意识地,我张大了口想要更多。
“娘娘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耳边逐渐响起一阵欣喜的呼喊声。
“静华,静华你醒醒!”
感觉到身体仿佛正被人大力摇晃着,我勉力睁开眼睛,好费力地看了半晌,却发现眼前只是一片模糊。
“静华,你可醒了?”将我拥在怀中的应该是龙嘉寰,此刻他似乎正在注视着我。
“呃……”嗓子一阵干涩,我发不出声音。
“快取参汤来!快快快!”见我嗫嚅着口唇却是无声,龙嘉寰大声喊叫着命令道。
“殿下,参汤来了。”眼前轮廓却分明就是秀蓉,只见她将一碗汤水交到龙嘉寰的手上,之后便是死死咬唇定定地垂眼望我。
“来,静华张口。”龙嘉寰的口气僵硬,和平日的温存大不相同。
“呃,咳,咳……”别扭地被他以汤匙撬开唇齿,我被动地喝下一口,却被呛到连连咳嗽。恼怒着龙嘉寰的粗暴,我抬手便要去阻拦他的手臂,却惊奇地发现我的手指竟然能够伸缩自如。诧异着,我就那么扬着手臂在半空,伸展、收缩、收缩、再伸展……
除了手指如常,眼前,终于也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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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告各位读者亲亲:本文即将大结局,静华会登上太子妃的宝座,今后开始和嘉寰相亲相爱的生活,不喜该结局的亲们快快适应哦。
命定一劫(04)
“静华,先将这参汤喝下。”看到我的手指恢复自如,龙嘉寰也是眸现惊讶,不过只是一瞬,他便重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我的身上。
刚才喝的便是此物吗?怎么此刻含在口中如此难咽?望着龙嘉寰满眼期待,我勉力咽下舌下汤水,却被腹中一股反胃给顶了上来,啊的一声喷了他满头满脸。
“不妨不妨!”龙嘉寰一边叠声说着一边拉下我想要为他擦拭面颊的双手,焦急问道,“静华,此刻你可觉得好了一点?还冷吗?”
“不。”感觉到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耳边传来秀蓉、红菱呢喃之声。来不及将她俩看得清楚,我便被龙嘉寰紧紧拥在怀中。
“该死的老秃驴!”温暖之中,忽然听到头顶传来龙嘉寰的低声咒骂。咬牙切齿,仿佛深仇大恨一般。
顾不得猜测龙嘉寰的心思,我挣扎了一下,勉力仰脸,“我,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龙嘉寰垂下头脸勉强一笑,一边轻抚着我一边转眼吩咐道,“高达、康源速去备车,取道千佛寺!”
听到高达等人领命的声音,我微微咬唇,望向龙嘉寰。却见他眸中那抹紧张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地竟是一股莫名恨意。
我可是患了什么奇怪的病症?
即或是因为千佛寺中元非大师的医术举世闻名,开始皇宫之中领衔太医院的潘正庭不也屡创奇闻吗,何至于如此长途跋涉?
难道这病是和那稀世罕见的墨莲丹有关?
即或是因为服食墨莲丹之因,又为什么不去湘西而要去千佛寺?
难道说上千佛寺不是为了要求医吗?若是求医,龙嘉寰又为什么要对和尚如此憎恨?
纵然心中疑虑丛生,却奈何龙嘉寰并不理我。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对着满室的仆从交代着什么。而后便大步出门,径直踏上一辆马车。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不回我?”坐上马车半晌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一片平静。
命定一劫(05)
“许是这墨莲丹并不对你的病症,并没有什么大碍。”龙嘉寰并不多言,只是垂着眉眼定定望我,炯炯然皆是心痛,“还冷吗?”
望着眼前他如此焦灼神情,我徐徐摇头。
不知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抬手想要抚平龙嘉寰眉间的忧虑,才发觉此刻他的面色苍白更胜之前,有心询问可是哮症扰身,却耐不住一阵眩晕裹挟了汹涌寒意猛然袭来。
“静华,静华……”见我异常,龙嘉寰压低了身子贴在我的额头低低唤着。
好冷,好冷……
我重又合上眼睛,浑浑噩噩之中,依稀听到耳边有人殷殷对我承诺。
“我不会让你有事,放心,放心……”
而后便是那般熟悉的暖流照样涌入口唇,唤醒沉睡的我,可是对上龙嘉寰的满眼担忧我却说不得一盏茶功夫的话,便又再次晕厥。
发病的我浑身滚烫,却自觉寒冷,昏迷之中不但呼吸微弱,便是脉搏也时有时无,煞是吓人。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就这么一路上用千年老参煨汤吊了一口气将养着,坚持着,我们一行终于来到了千佛寺。
看到主持元觉亲率了元字辈其他几位大师齐齐侯在山门,我终于坚持不住,再次陷落寒冷无边的黑暗之中。
和此前龙嘉寰几次用老参汤将我唤醒不同,这次令我清醒的,乃是来自肩头处的一股巨大暖流。仿佛无边无际一般,那样源源不断地淌入我的身体,将那刻骨寒冷驱逐出去,独留温暖,点点滴滴渗入我的四肢百骸。
舒舒服服地伸展了身体,这才发现此刻的我竟然不是在龙嘉寰的怀中。
不习惯地睁开眼睛想要去寻,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张白眉几乎倒竖起来的怒容。
“元,元非大师?”看清了眼前情景,终于了然他的怒气乃是因我胡乱动作而致。赶紧乖巧地重新盘腿坐好,接受着他通过掌心注入我肩头的阵阵热气。
命定一劫(06)
和清醒之前一样,我紧闭了双眼,用身体感受着被温暖包围的舒适惬意。
“好了,娘娘!”元非大师收回掌力,一根手指轻轻敲上我的额际。
感到肩头一松,知是大师已经收力,我匆忙睁眼,正看到面前元非大师满头满脸皆是湿汗淋漓。
“大师辛苦了。”心头一阵感激,我慌忙跪倒在榻面之上,恭敬出声。
“娘娘乃是当今太子侧妃,未来不可限量,岂可对贫僧行如此大礼?”顾不得抹尽面上汗水,元非匆忙上前搀扶我起身。
“无论静华身份如何,大师两次活命之恩,当受此拜。”虽然听着此时元非这般客套的口气实在别扭,我却仍是目光坚定,言辞执着,直到我的身子被元非以内力托起。
“娘娘莫要谢错了人。”元非微微退了两步,故意端着一脸正色地对着我道,“救娘娘活命之人先有小曲公子,后是太子殿下,并非贫僧。”
“大师你?”见元非说破曲洛池身份,不由微微一惊,却只是一瞬便恢复平静。且不论他如何识得我和曲洛池身份,可是既之前他便已经看破却佯作不知,那么如今断也不会将此事抖落出去。
看出我的疑惑,元非哈哈一笑,和面上那副庄重之色颇是不符,“贫僧曾经有缘识得曲相,偏小曲公子容貌大半得自其父,要辨认出来并不算难。至于娘娘,”元非口中顿了一顿,抚起白色长髯复又续道,“如娘娘这样华彩出众的人物世间难寻,想必任是谁人见过一面都会过目难忘,更何况此前祈福一行贫僧曾见过娘娘不止一次。”
原来在陪同皇后进山祈福的那日元非便已经如此细心,想起在养伤的十几日中那个满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胖和尚,
我扬起眉眼灿烂笑道,“大师还是如同此前那般唤我丫头好了,静华听着比较顺耳。”
“还是丫头敏慧,和尚我乃是受师兄所迫才不得不这么一番饶舌,谢过谢过。”元非毫不客套,径直便改了称呼,笑呵呵地坐在了我的面前大吐苦水,“丫头你可知道,刚才那番文绉绉逼得和尚我有多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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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一章
命定一劫(07)
“殿下他?”我打量了四周,后才重新转向元非。
“丫头放心,殿下的伤自有和尚师兄亲自治疗,想必无妨。”元非一双大掌轻轻抚弄着自己的肚皮,笑呵呵地回我。
“他受伤了?”心中一惊,我豁然起身。才要问个仔细,忽然想起那日在马车之上曾经看到他面色苍白,当时我还怀疑他是不是旧疾发作。
可好端端地怎么就受伤了?
难道是龙嘉寰在去往湘西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波折?
可即或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波折,这远在千佛寺的元非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这寺中的和尚竟能未卜先知?
“原来丫头竟然不知,看来和尚我今日又多嘴了,不该,不该呀。”元非口中说着不该,面上却仍旧是嘻嘻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有丝毫的悔意。
“大师可否带静华去看看殿下?”早已习惯了元非的口无遮拦,率性而为,不待他回话,我便已经来到了房门口。
“既丫头不放心,和尚这便带你去师兄的禅房。”见我关切,元非也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推开了房门在前头引路。
跨出房门,这才发现此时我所身在的房间竟是搭建在一处四面环水的湖泊之上。
“这满池的红荷虽算不得寺中最为阳盛之处,可此物却偏偏与那墨莲之性相生相克,最适合你这阴气过盛引致的患者于此养伤。”看出我的疑惑,元非一边吩咐了门口的小沙弥放开湖上小舟,一边主动为我解答。
“原来如此。”我了然点头,随着元非登上小舟。
元非立在舟头,握一竹桨左右开弓,对着随意坐在小舟之上的我佯作嗔怪,“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和尚我怎会沦落至划桨这般可笑地步?早就两袖一扇,几步便越过湖去了,何需如此麻烦?”
“是啊是啊,”唇角一动,我玩笑拱拳,“静华拖累大师了,辛苦大师。”
见我模样古怪,元非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命定一劫(08)
小舟轻盈,不过一瞬,便已经来到了湖边。
踏下小舟随着元非穿过湖边一片杏树林,我猛地止步。
“师兄禅房就在前头,丫头怎么不走了?”元非侧转了身,不解望我。
“这?”抬手指着眼前一片破败房屋,我迟疑开口,“不过半月光景,怎么这便成了这般模样?可是寺中遭了天火?”
“天火?我千佛寺历代皆是得道高僧,有何道理竟要遭天火突袭!”望着眼前一群正在自焦土瓦砾中翻检什么东西的小沙弥,元非忽然对着我吹胡瞪眼,“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丫头!”
“我?”我先是一怔,随即便大张了双眼质问回去,“静华离开之时佛院一切如常,之后便是数十日不见,刚刚才至。难不成静华竟有分身之法,一边离开一边返回,放了这把大火吗?”
“丫头你无那分身之法,可旁人却有啊。既你问到此处,和尚我也懒得再在对你藏着掖着,索性就全说了吧。”元非整了面上颜色,严肃对我说道,“为了求得本寺的墨莲丹去医你的双手,太子殿下他先是佯作离开,后又去而复返,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不惜火烧这上百年的千佛寺,害得和尚我这些小徒孙们日日都要在这灰烬之中翻寻那些个来不及抢救出去的经书残片,你说,这元凶不是你还是谁?”
“啊?”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我大张了口唇,却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元非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天火?
元非的意思的说,龙嘉寰故意放火?在这数百年的古刹千佛寺?为了墨莲丹?为了我?
混乱之中一道灵光陡然闪过脑海,我按着胸口忽地扬高了声音,“怎么可能?主持元觉大师曾经当着静华和殿下的面前,亲口说过,墨莲丹明明已经在半年前便失窃了,殿下怎么可能又为了求得千佛寺中的墨莲丹而纵火相挟?救我这颗墨莲丹明明是殿下亲赴湘西,自一名方外高人之处求得,大师就不要再耍弄静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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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一劫(09)
“耍弄你?”见我振振有词,元非嘴巴一撅,现出愤愤以及不屑的神情,“世人皆知,佛祖舍利乃是佛家罕见之物,而墨莲丹乃是和尚我的师祖,在因缘际会之下取那稀世的墨色阴莲,再加其他药物一并柔和而成,采日月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费尽心思却也只留世上两颗而已。一颗赠与大齐开国皇祖,一颗留存至今。除了我千佛寺,这天下哪还有什么方外高人能够觅得此物?
当日师兄所言半年之前有两名小贼前来偷窃,确有其事。可那墨莲丹乃是我寺圣物,平日皆是奉于圣堂之中,由寺中十八铜人合力守护,再加上和尚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叫那无名小贼给窃了去?当日失窃那番言辞不过是师兄一番杜撰,只为了要哄殿下和丫头你死心罢了。”
“杜撰?”回想起当日元觉一脸凝重严肃,再望望眼前同样一脸严肃的元非,笑意僵在唇边,我连连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元觉主持那样德高望重的大师?”
“虽然失窃说出去有失颜面,可总要好过将那镇寺之宝拱手让出的好些,师兄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可饶是师兄那般认真,却仍是被殿下看穿,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的,非要将那墨莲丹给取了去。”元非旋开一直定定望我的眼光,转向那片焦土,无限痛心地叹息道,“可惜了我那十几挂已经大熟的新疆葡萄啊,全都葬身火海,无处可寻了哪……”
“大师此说可是真的?”上前跨了一步,我扯住元非衣袖,“这火,真的是殿下所放?”
元非收起面上对那葡萄的惋惜,板起脸来对我喝道,“丫头若是不信,就随便去问,看看寺中哪个不知?”
对上元非无比认真的神情,我不得不信,因他并无理由骗我。垂眼沉吟着,我终忍不住开口相询,“殿下他,他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见我发问,元非呵呵一笑,抚着胡须对我说道,“护送了丫头你回到帝都之后,殿下便随即返程,对着师兄苦苦相求,却无奈师兄他铁石心肠,一口咬定了墨莲丹已然失窃。于是殿下他便扬言要纵火烧寺,师兄也不拦阻,只是待那大火熊熊燃起之时,他才逐出所有僧众,独自一人留在寺中誓要和寺中一众佛祖共存亡。最后还是殿下顶不住,闯进火场之中将和尚我那个犟驴师兄给拖了出来。”
命定一劫(10)
说到此处,元非忽然一掌拍上自己胸口,仿佛想起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一般大笑出声,“当时,当时,师兄半边眉毛和那一把胡须都已经给烧不见了,那副样子,那副样子可真是,可真是好笑之极。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师兄更是不肯松口,于是殿下便使出怀柔之策来。他不惜万金之躯,挺身跪倒在寺庙门口,口口声声要为自己行为赎罪,实则却是为了逼迫师兄交出那墨莲丹啊。可殿下聪敏,和尚我的师兄也不差啊,见殿下执意不肯起身,师兄他便也一同跪倒在地。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那便索性大家一起来拜佛祖吧,于是那庙门之外,乌压压地便跪了一地的僧众,整整一天一夜,煞是壮观啊。”
说着说着,元非竟开始手舞足蹈,似市井说书人一般越发兴起,“一计不成,殿下便再生一计。可谁曾想这区区一招人尽皆知的苦肉计,却偏偏为难住了师兄。见殿下竟然举刀自伤以求墨莲丹来救命,虽然明知是计,师兄却也无奈,这才取出了藏于寺中的墨莲丹赠与殿下自救,这也才有了丫头你这一双手能够恢复如昔啊。”
纵火?跪拜?自伤?
何必?
不过是一双手,不过只是一双而已。
龙嘉寰,你又是何必?
难抑胸中激动,我死死咬着嘴唇,手指紧握成拳。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元非嘻嘻一笑,伸出手来捅捅我的肩头,“丫头心底乐开花了吧?”
望向眼前满面笑容的元非,我怔怔立着。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此刻是喜是忧,是悲是欢。
怔忪之际,我已经被元非拉着行至禅房附近。
就在我被动的抬步之时,忽然一股大力扑向肩头,硬生生止住了我的步子。
“大师?”眼看禅房在即,元非却以臂力阻我前进,我不解抬眼。
元非收回扯住我肩头的手臂,扬起拦在我的面前,侧脸竖耳,半晌之后才转眼对我说道,“里头的人正在说话,依和尚之见,这些话丫头你还是不要听到的好些。咱们等等吧,等等咱们再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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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一劫(11)
虽然距离元觉的禅房尚有几十步远,可是元非乃是得道高僧,他能听到禅房之中的人声并不稀奇。此刻见他似乎并不情愿让我继续上前,我也不争辩,只是静静立着,等待他择合适之机带我进去。
低垂了眼眸我只是满腹心思地想着元非方才对我说的那番话,心头烦乱越来越盛,一时情急我猛地俯下身去,蹲在地上双手掩耳,唯盼能得片刻安静。
一阵风起,于我面上吹起微微清凉,莫名地,心中躁乱渐去,沙沙的风拂竹叶之声灌入满耳,令人顿生安详之感。我松开掩耳的双手,正欲缓缓起身,却忽然发觉耳中却似有微微人声正在逐渐清晰。
心头一惊,我匆忙抬首去望元非,却见他立在我的身旁,一副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的神情。
眉眼一动,我也学着他的模样,合了双眼定了心神,细细地去分辨传入耳中的声音。
“既然殿下执意而为要一肩承担,老衲也唯有遵命,娘娘的伤情由老衲师弟元非亲自疗养,此时想必已无大碍。只需日后调养些时日,定会痊愈。”
“那便有劳主持将那调养方子仔细写好,倘若主持一不小心再出闪失,那么嘉寰定要千佛寺百年基业尽毁一朝!”
“孽即是缘,缘即是孽。如今娘娘已然苏醒,纵是老衲有心,却也无力再度回天。”
“如此甚好,嘉寰就此谢过主持。”
“罢罢罢,老衲此举,尚不知乃是为善抑是为恶,殿下何谢之有?”
忽然人声逐渐散去,我按下心头大盛的团团迷雾,正要再凝神细听,却被身旁元非给拉了过去,“丫头,咱们这便进去吧。”
闪开元非的手臂,我望向元非,看到他眼中在望我之时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什么,忧虑?悲悯?我辩不清。
“静华恳求大师。”心中计较已定,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上地面。
命定一劫(12)
“丫头这是做什么?”元非大吃一惊,匆忙伸手过来将我扶起。
“倘大师不允静华之求,便是大师将将静华逐出寺院,静华仍会再来。”我伏在元非一双手臂之上,言辞坚定。
“丫头要问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大礼?”元非一边托着我欲再俯下的身子,一边急切说道。
“静华恳求大师告知当初元觉大师执意不肯相救静华的真正原因!”定定对上元非的眼睛,我抿唇蹙眉,一派执着。
似是不曾料到我会有此一问,元非面上现出一丝惊愕,却是迅即便逝,他强作笑容对我说道,“不过就是不愿将那罕见的墨莲丹随意赠人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想起方才听到之语,我紧紧抓住元非双手,毅然出声,“倘若没有其他原因,那么佛家素来慈悲为怀,为何只因相救静华,便引来元觉大师不知为善抑是为恶之惑?”
“丫头你?”似是受到极大惊吓,虽双手被我紧紧抓住,元非却仍然猛地后退几步,生生将我给拖了过去。
“禅房之中元觉大师和殿下对话,静华已经听到,虽只是大半却也能够明白元觉大师当初不救静华乃是另有原因,求大师就不要再瞒着静华了吧。”元非一双手臂因为发力而硬得硌手,我一丝不松地紧紧抓着。
“你竟然,竟然?”听了我话,元非满目骇然,却也不过只是一瞬,便见他定下神来现出一副恍然神色,“难道是因那墨莲丹?”
“大师,静华求你!”我眼眶发涨,几乎立即便要滴出泪来。
“原来这墨莲丹除却活人性命之外竟还有此功效,倒是和尚我大意了。罢罢罢,既前头已对你说了那么许多不该说的话,如今和尚我也不在乎再多说这几句了。”拗不过我的苦苦哀求,元非一边扶着我行至旁边竹林之中坐下,一边长长叹息,“令得丫头这段日子交替寒热,忽醒忽睡的元凶正是和尚我和师兄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我心中更是乱作一团。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绞结在一处,直叫那指甲深深刺入手背之上却浑然不觉。
命定一劫(13)
“丫头莫急,听和尚我对你说。”见我情急,元非抚了抚白须,缓缓说道,“那墨莲丹虽是救命活人的灵丹妙药,可若服食不得法却能够夺去人命。墨莲乃是世间阴柔至极之物,柔和佛祖舍利之纯阳以后成为墨莲丹,却仍是阴气大过阳气,平日将这墨莲丹置于性平味甘的乌木盒中,为的就是要令乌木木体之香混入墨莲丹中来中和其性。
倘若服食者乃是男子阳刚之体,则阴阳相合无任何不适,可若是女子阴柔之体,则必须在服药之前取那大红干枣与乌木木片一同研成碎末做药引先行服下,否则该女子必定因体内阴气过盛而无法承受,便会发生如丫头你此前这般冷热相激之病症。
倘施救不得法,则不出三日,该女子便会因体内极寒而逝。
此前拗不过殿下以性命相逼,师兄他虽取出了墨莲丹,却不曾细说服食之法,只是将计就计地要殿下将墨莲丹化入水中服下即可,为的就是要引殿下将此法施在丫头你的身上。
和尚我身为佛门弟子,不思救人性命,反而是与师兄一同设计害人,实在是罪过罪过。所幸丫头着实命大,殿下竟然于你昏迷之时寻来了那世间纯阳的千年老参煨汤来为你续命,这才一路撑着来到了千佛寺。虽丫头你奄奄一息,可和尚我和师兄本意却是任你自生自灭,无奈殿下竟拿日后血祭千佛寺相胁,无奈之下师兄只得允和尚我出手,这才救回丫头你的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大师和主持已经施了镇寺之宝,却宁愿眼睁睁看着那宝贝浪费在静华身上也不愿出手相救?”想起方才凝神之际听到元觉对龙嘉寰所说的话,忽然一阵悲从中来,我含泪说道,“难道说静华真是世间大奸大恶之徒?对静华施救便是做恶事吗?”
“丫头稍安勿躁。”元非唤我一声,示意我平复情绪,“倘不救丫头便是为世间除去大奸大恶,那当初丫头落崖险些丧命,和尚我又何必出手?只是这世间万物变幻无常,后来的这一切乃是源于丫头命中该有一劫,和尚我与师兄也只是为了不违天意方才不得不如此。”
“倘天意有违,则应遭天谴,所以方才静华才会听到元觉大师口口声声说,不知是在为善抑是为恶?”心中稍做整理,我抹去眼中泪水,望向满面正色的元非。
“倘天意有违,则天谴必至,可是这天谴却说不得是落在谁人身上。”元非长长叹息一声,双目远眺竹林之外。
“你是说?”见元非双眼所望之处乃是元觉的禅房,忽然心中一动,我迟疑开口。
命定一劫(14)
“天机不可泄露,丫头莫再问,也莫再说。”元非迅即收回目光,缓缓起身,垂眼望着一脸迷茫的我轻轻说道,“和尚我今日将这一切如实相告,只盼丫头能够了解殿下待你之诚,念在此情,日后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