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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宴上出尽风头,暗地里命令奴婢搅和了静珣郡主的献艺,您说您会保护奴婢,结果您却怂恿惠夫人将奴婢打发至厨院,令奴婢受尽了王嬷嬷动辄鞭笞之苦,如果昨晚不是大郡主正巧路过,奴婢怕是会被那受命于人的王嬷嬷给活活打死。”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7)

    许是想起了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晓云惨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如今奴婢好不容易得获大郡主与王妃怜悯留在身侧服侍,您又陪着惠夫人前来向大郡主兴师问罪,奴婢已经是安安分分认命了,可您却死活不肯放过奴婢,您是一定要将奴婢置之死地才甘心吗?”

    听了晓云一番陈述,雅夫人已经是面现白色。她搭着惠夫人的胳臂硬声道,“今日这番话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可是明眼人细听之下便破绽百出!本夫人平日里与惠姐姐素来亲厚,怎么可能会做出如你所说那般不堪之事?就算你说得是真的,那么你既为本夫人做事,本夫人又何必在事成之后与你这么一个贱婢过不去!简直是谎话连篇,一派胡言!你如此血口喷人,污我清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老天必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家人?奴婢如今还有家人吗?雅夫人……”听了雅夫人的话,原本低垂眉眼的晓云忽然抬起头来,脸上泪如雨下。

    “您到现在还想利用弟弟来威胁奴婢吗?”晓云低声啜泣着,眼神已然迷茫,似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雅夫人您与护院教头的苟且之事被撞破并非奴婢所愿,为了在堵住奴婢的口舌您抓去了奴婢的弟弟,要挟奴婢听令与您。若不是为了奴婢唯一活在世上的弟弟,奴婢怎么会背叛自小伺候的静珣郡主?可是如今您居然对奴婢如此苦苦相逼,想来奴婢那命薄的弟弟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原本强自镇定的雅夫人忽然有些慌乱起来,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上正是我课堂上预想的那种灰败之色。

    “真是个疯丫头,逻辑混乱,丝毫没有条理可言!”听完晓云的话,惠夫人的脸色也诡异起来,她一边扶着雅夫人一边冷冷地睨着地上的晓云,口中是对雅夫人的低声劝慰。

    “可不是嘛,奴才就是奴才,惊慌之下的胡言乱语而已,两位夫人可万万不要放在心上。”明白惠夫人此番做作只是逢场作戏,我便索性顺着她的话茬接了下去。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8)

    “不不不,奴婢没有胡说,奴婢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晓云跪在地上,胡乱地冲我叩首。

    又是一个孤单于这世上的可怜人,看着晓云神思恍惚,一副悲伤的神情,心底一股对自己的厌恶猛然涌起。我用力地握着手掌,硬是忍着自己想要出言劝慰她的冲动。

    “够了!都给我住口!”陈王妃带着一众仆妇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满脸厉色地望着我们。

    “静华见过王妃。”混乱的局面中,我最先回过神来。

    “妾身参见王妃。”听我出声,惠夫人收回搀扶着雅夫人的手臂,恭敬躬身。

    “妾身,妾身参见王妃。”失却了挽扶,雅夫人的脚步有些虚浮。带着一脸的惨白,她怆然出声。

    “陈王府的堂堂大郡主,连同两位夫人,居然因为一个神志不清的贱婢失却了你们应有的仪态,平日里的优雅和教养都到什么地方去了?简直是不成体统!这样的丑事传扬出去,王爷还将如何在朝议政?”拿着犀利的目光梭巡了一圈,陈王妃将视线落定在兀自茫然的晓云身上,“来人啊,将这个不知进退的疯丫头给拉下去!”

    “是!”听了陈王妃的命令,身后那众健壮的仆妇马上便有两人出列,一左一右将晓云拖拉了去。

    “回禀王妃,”见晓云似无意识一般被拉了开去,原本垂首恭立的惠夫人上前一步,轻声道,“这贱婢虽然风言风语,可毕竟无风不起浪啊。”

    “明知是风言风语,惠夫人还偏听偏信?”看穿了惠夫人继续看好戏的企图,陈王妃无比威严地睨了她一眼,随即便将视线缓缓转向那拉着晓云的仆妇,微一停顿之后严声道,“拖下去,杖毙!”

    “是,王妃说的是,妾身知错了。”被陈王妃气势所压,惠夫人重新躬下身子,保持着表面恭敬的姿态。

    地上那只被踢翻的提盒中笔墨纸砚滚落了一地,望望正被架着往远处走去的晓云,我努力压下了心头泛起的酸涩,毕竟这计划才刚刚开始。

    “妾身,妾身多谢王妃慧眼识人,还了妾身清白。”看到陈王妃不仅不信晓云的话并且对惠夫人的怂恿好是斥责,雅夫人提至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9)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日后应当越发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才是。”似是不愿再看到此时混乱的场面,陈王妃随口教训了一句之后便转身而去。

    看着陈王妃远去,雅夫人似是虚脱一般几乎挂在身旁的侍女身上,望向惠夫人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既然那个晓云丫头已经被王妃杖毙,那些个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就是了,静华可不要多想其他。”眼光从雅夫人身上转了一圈,惠夫人向我走来,一边抚摸着我的衣裳一边轻轻语道。

    “咳,咳,”接着咳嗽之机,闪过了惠夫人探来的手掌,我莞尔笑道,“惠夫人、雅夫人放心,今日就是个误会,咱们谁都不要将它放在心上哦。”

    “是啊,是啊,谁都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听了我的话,雅夫人的面色终于渐渐回复了红润。

    ——

    ——

    白日里的一场风波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用了晚饭之后我一直留在陈王妃的身边,听她絮絮地讲些娘亲从前的事情来听。

    “既然当初娘亲曾经为了阻挡刺客行刺爹爹而舍身相救,那么为何后来爹爹竟会允娘亲搬入那被人视如冷宫的西苑呢?”听完了陈王妃的话,我不解抬眼,心中有着太多为了娘亲升起的委屈。

    “傻孩子,当年是绾素自报王爷要搬入西苑的,说是清静宜人,更适养病。”搁下手上的刺绣,陈王妃转眸望向不断跳跃着的烛火,无限怅惘地低声语道,“也许,对绾素来说,那西苑的孤寂冷清怕是要更胜过这大院的锦衣玉食吧。”

    “怎么可能?娘亲曾经舍身救下爹爹,她那么勇敢,自然是希望一直能够留在爹爹身边的不是吗,更何况当时娘亲身上有病,住进那冷清的西苑怎么可能快快好起来?”我瞪大了眼睛,不依地扯着陈王妃的衣袖。

    “不信?”陈王妃望着我的眼睛,宠溺地摩挲着我垂落在肩头的发丝道,“当年王府中那一曲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笛瑟和鸣,你可曾听绾素说起过?”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0)

    想起娘亲临终时仍然遥遥望向那张古瑟,我心头一哽,无限天真地抬眼笑道,“不曾听过。”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陈王妃叹息一声,有些犹豫,“斯人已逝,何苦多言?”

    “娘亲,静华的好娘亲,你就告诉我嘛。”我轻轻撅唇,不依地撒娇。

    “你呀。”听我再次唤她娘亲,陈王妃知道拗不过我,轻轻扬着唇角对我说起当年,“当年的梨香班红透京城半边天,身为梨香班的当家台柱,绾素不仅扮相漂亮唱腔动人,鼓瑟之技在当年更是堪称京城一绝,多少王公贵族不惜千金只为以博得佳人一笑。王爷,便是当年那些王公之中的一员,位居高官,且每每出手大方。不过月余,绾素便被班主做主嫁入王府。得了绾素之后,王爷待她可谓如珍如宝。在一次大宴同朝幕僚的宴会上,有人提议请出绾素当中鼓瑟一曲,王爷他便允了。于是,绾素以一曲月圆花好技惊全场。当时的座上之宾,有一位大人对于乐理也是颇有钻研……”

    “这位大人可是曲洛池的父亲,如今官拜左相的曲延和曲大人?”反手握住陈王妃的手掌,我轻声询问。

    “正是。”见我猜出,陈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用了捏了捏我的手继续说道,“曲大人当时饶有兴致地取出木笛,与绾素笛瑟和鸣,同奏佳曲,博得了满场的喝彩。自此之后,王爷对绾素越发宠爱有加,可是绾素她却,她却……”

    “她却由此失了心神,是吗?”见陈王妃嗫嚅不语,我便接口下去,轻松地仿佛口中之人于我毫无半点关联。

    “哎……”见我一切如常,陈王妃长叹一声道,“绾素生性单纯,不擅掩饰,所幸王爷武将出身,惯于粗枝大叶,虽然自此之后她再无心思侍候王爷,王爷却一直并未发现绾素的异常举止,依旧对她百般宠爱。后来,在一次刺客行凶之机,绾素勇于上前,几乎不要命般地挡在了王爷的前头。”

    说到这儿,陈王妃忽然停了一下。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1)

    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之后才带着无限怅惘地重又开口,“在王爷的动容之下,绾素却张口讨要了独自搬入西苑的请求。早时,王爷还对绾素时常牵挂,可是日子一长,府中佳人益加,对于绾素,王爷也就渐渐淡了。绾素本来是个应该有着锦绣岁月的花般娇子,只因为一曲笛瑟和鸣的月圆花好,她便失却了原本应有的一切……”

    “娘亲,娘亲她……”扯着陈王妃的衣袖,我的口中呢喃不清。原来当年的笛瑟和鸣竟是这样的无意为之,原来曲大人他对娘亲并非我想象当中的负心以对,原来这个被我先入为主地假想敌根本就不知道,有娘亲这样一个女子耗尽了生命执着地爱着他。

    想到我的自以为是,害得娘亲临终之时都不曾了却那再摸一摸古瑟的心愿,我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绾素她太过固执,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太过执念,才会误失了王爷的宠爱……”看我伤感,陈王妃有些慌乱地抚慰着我。可是她认命的口气却激起了我敌对的情绪。

    “宠爱?爹爹他对于娘亲,真的有爱吗?”想起当日我摔倒在地,陈彦广将我误作奴婢的眼神,我恨恨出声。

    “王爷他对绾素自然是有爱的,当年他一直是将绾素视如珍宝的对待着。”见我对陈彦广颇有微词,陈王妃急急为他辩护。

    “视如珍宝?”望着陈王妃的眼睛,我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娘亲之于爹爹来说,不过就是一件他随时可以拿来炫耀给众人的物品罢了。如果不是如此,何至于这么些年爹爹竟会几乎忘记了娘亲这号人物的存在?这样的爱,要来何用?不如弃之!”

    “静华,你……”望着我眼中的凄绝,陈王妃先是一愣,然后便伸开了手臂将我揽入怀中。她附上我的耳畔,声调如泣如诉,“静华,我的静华啊。你怎么会和绾素一样的冰雪聪明,将一切都看透?咱们只是女人罢了,只是无能为力的女人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像我这般认命,为什么偏要自讨苦吃……”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2)

    “王妃……娘亲,娘亲……”感受到颈项处一片湿润的温热,再也难忍心上的苦涩。我闭上双眼紧紧圈住陈王妃的肩膀,任由泪水打湿了她的纤弱脊背。

    如果说娘亲对曲延和的爱慕只是那随兴的一曲笛瑟和鸣之后的一厢情愿,那么也许我可以大胆猜想,娘亲当年之所以舍身救护陈彦广只是因为明知自己陷入一段无望之爱的自我解脱,也许她那身久治不愈的病情也是因为她并不愿失却了搬离西苑的故意为之。

    可是,她的所有安排,她的所有心思,在面对我自以为是的强大,自以为是的有能力时,不得不全盘弃之……

    入夜

    别了无限唏嘘的陈王妃,我于榻上翻来覆去,无以成眠。

    就在我迷迷糊糊几入梦乡之际,忽然一阵嘈杂的响动由远而近。睡梦中的我被惊了一个机灵,急忙翻身而起。

    推开窗子,只见院中人头攒动,灯光交错,原本应当夜阑人静的午夜竟然喧声如潮。

    想起白日的事情,我全然醒了过来。心知必是事成,于匆忙间只着了单衣便跑出房间。

    穿过长廊,刚要走下台阶,便看到陈王妃只是简单披了一件斗篷,仿佛耐不住午夜风寒一般柔弱地半靠在陈彦广的身上。在他们的面前,几名下人挑了灯笼静静立着。

    全场的视线焦点,被人群簇拥着的中心,是一对男女。

    在这风寒路中的夜里,这对男女和我一般,竟然都是只穿了单薄的白色亵衣。而在他们的身旁,一个矮小的红色身影正不知所措地立着,在春寒料峭的夜色中,显得是那般地孤寂无比。

    止住脚步,我立在廊柱下,握紧了双拳,长长吁气。

    娘亲,你可看到了?

    当日,如果不是静琦的恶意诅咒,那般爱护阿瑟的你,一定是不会如此狠心地离我而去的吧。

    娘亲,你可知道,阿瑟想你。

    纵然是拥有了陈王妃如娘亲一般的关爱,阿瑟却还是想你,好想好想你。

    ——

    ——

    翌日天一亮,便有仆妇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整理收拾着雅夫人的落雪轩。

    眼前这轩内原本住着的那位雅夫人,曾经盛宠一时,可如今她已被逐出府去,遣返家乡。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3)

    用力咬开口中的果脯蜜饯,我带着贴身的丫头,立在轩外,遥遥望来。

    纵然这些个仆妇们个个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可是我却知道,这雅夫人被休的罪名乃是七出之最,y佚。

    连带她那个平日里骄纵跋扈的女儿静琦郡主也因为母求情而被冠上了血脉不明之名,消去了贵族之籍,一同遣返。

    不仅不能够再为族人光耀门楣,还要顶着这样不名誉的名头返乡,不知这对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母女是否能够习惯家乡那些冷冰冰的白眼以及,那些恨不得淹死人的口水。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要上课了呢,走吧。”吐出口中已经无味的果核,我毅然转身。

    课堂里,我照旧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看着丫头打开提盒,将里头的笔墨纸砚逐一在桌上摆好。我徐徐转身,握住身旁略微憔悴的晓云,关切问道,“你真的没事了吗?”

    “王妃早就交代过了的,昨日那番杖责不过是些雷声大雨点小的障眼法而已,奴婢无碍的,谢过大郡主关心。”晓云对望着我,带着满眼的感恩恳切出声,“奴婢,奴婢还要谢过大郡主和王妃愿意相信奴婢,还要谢过大郡主和王妃愿意为了奴婢弟弟报仇而花费如此心思。虽然,虽然弟弟他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大郡主和王妃的这番厚重情义,晓云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罢了,从早上开始你已经谢过无数遍了。”躲开晓云那双眸子中的清亮,我轻轻拉住她欲跪的身子,笑着出声。这个丫头,今后我定会好生照顾。

    那日于厨院中救下晓云,本来只是想要借她嫉恨之口为雅夫人制作些许不快,却不曾想,晓云的心中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几个月前,她曾经于无意当中撞破雅夫人和护院教头在后花园中的苟合之事,在晓云备受惊吓的同时,雅夫人也发现了晓云。于是,已经父母双亡的晓云身边那个唯一在世的弟弟便成了雅夫人胁迫她的有力武器。晓云不仅被要求要保守这个秘密,而且还被迫要背叛静珣。

    为了自己的亲人,晓云只得逐一听命,可在那日宴后惠夫人责罚晓云之时,雅夫人并没有像当初对晓云承诺地那般保护她,而且落井下石地建议惠夫人将晓云遣去厨院。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4)

    即便是雅夫人如此地背信弃义,可晓云仍旧因为弟弟的性命攸关,而对雅夫人的秘密缄口不言。

    直到那日掌管厨院的王嬷嬷更甚平日地寻了由头对她毒打,她才忽然想起白日的时候王嬷嬷曾经去过落雪轩,晓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对于雅夫人来说,这世上能够为其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想起自家的烟火也许要因为自己无意撞破了一桩丑事而断绝于这世上,晓云慌了。

    可是身处王府的最底层,她的话有谁相信?更甚至道,倘若一语不慎,她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的,那么她将如何能有力量救出被雅夫人控制在手上的,如今不知生死的弟弟呢?

    阴差阳错的,我出现了。

    一起出现的,还有那块令晓云感心动怀的雪白帕子。

    于是,当晚送别了曲洛池后,晓云对我掏心掏肺,只为救出弟弟。

    对于晓云的话,我是相信的。可是单凭我一己之力远远不够,于是我想到了陈王妃。

    在踏进陈王妃的房门之时,我设想了十多种被她拒绝后再次用来说服她的理由。意外的是,当我将计划告诉陈王妃时,她竟然只是一阵思索过后便欣然应允,对我的计划,她竟然毫无质疑。

    陈王妃的爽快是我没有想到的,疑问,被我压于胸中。当我踏出她的房门时,陈王妃于房内轻轻出声,她说,“你是我的女儿,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自然会去做。”

    陈王妃是真的将我当做女儿般对待的,她依我的计策行事,一路探查晓云弟弟的所在,并承诺倘若晓云弟弟仍然在世则一定护他周全,倘若不幸遇害则定为他风光大葬。

    她依我的计策行事,在我刻意安排了晓云于下学后与惠、雅两位夫人发生冲撞时,从天而降。

    她依我的计策行事,假意将晓云杖毙,只为降低雅夫人的疑心。

    她又依我的计策行事,将计划中原定突发怪疾之人,从我变成了她。因为她说,于陈彦广的心中,她的分量要重过我。于是,在她身边小厮的带领下,陈彦广顺利撞到雅夫人与护院教头偷情。

    设计了如此一个完美的计策为晓云报了灭族之仇,可在这场谋划中我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去偿自己的心思?

    整个计划进行的顺遂之至,唯一的缺憾便是雅夫人被抓后已经承认,晓云的弟弟早已不在人世。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5)

    “那不是晓云吗?旻轩你看,居然是晓云!”

    “去见过静珣郡主。”听到这样的大惊小怪,不必抬眼就知道门口的静珣正瞪大了眼睛朝这边望来,我轻轻转眼,示意晓云过去。这个静珣,还是改不掉她素来咋呼的性子。

    “奴婢,见过旻轩小王爷,见过静珣郡主。”见我发话,晓云老老实实地行至塾学门口,冲着静珣躬身行礼。

    “真是见鬼了!你,你不是昨个儿便被杖毙了吗?”看到活生生的晓云立在她的面前,静珣一个跳脚便躲在了旻轩的身后。

    “奴婢命大,到了阎罗殿门口又转了回来。”晓云恭恭敬敬地回着静珣的话。

    “哼。”旻轩狐疑地打量一番晓云,眼珠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忽地就将静珣从身后拉了出来,“哪有什么鬼怪?这不是好端端的人嘛。”

    “是人?是人啊。”静珣紧挨着旻轩立着,定定地审视着晓云,忽然大叫出声,“哦,我知道了!”

    “静珣妹妹可是知道了什么,竟然这么地开心。”我缓缓起身来到静珣面前,笑微微地和旻轩正面对视。

    “听说昨日午夜,是王妃忽然突发怪疾,爹爹连夜探病路过落雪轩时才撞破的那桩丑事,不知经过这一夜的折腾,王妃的身子可还好?”轻轻扯了扯静珣,旻轩笑微微地问道。

    “王妃这怪疾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夫已经看过了,如今没有大碍,谢过旻轩关心。”同旻轩一样,我也是优雅地笑着。

    “哦,静珣刚才失态了。”见我将眼光转向她的身上,静珣抿着嘴唇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我身旁的晓云,静默半晌之后倏尔开口道,“静珣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个坏心眼的静琦,怪不得她会一直因为晓云现在跟了静华姐姐而在咱们姐妹之间言语挑唆,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姐妹嘛。没有了这份骨血相连,难怪她处心积虑地想要咱们闹翻呢!如今她可真是恶有恶报!”

    “哦,可不是嘛,还好咱们姐妹并未上她的当。”看着静珣亲热地搭在我肩头上的手臂,我轻轻一笑。

    乾坤红颜上卷 张良之计(16)

    “那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可真是个不知轻重的贱人,听说她昨晚居然敢在那样的风口浪尖上为那求情,结果触怒了爹爹,连同她一起给赶了出去呢。这么地自以为是,她还真当她仍然是那个爹爹宠爱的女儿吗?哼,咱们府中最不缺的便是郡主,少她这么一个有损爹爹声名的贱人又算得了什么!”挽扶着我的胳臂,静珣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口气中是那样地尖利刻薄,“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照我看,这样不知廉耻和男人私通的女人所生下来的孽子也必定不会走什么正路子,这对母女都应当浸猪笼溺死才是……”

    静珣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喋喋不休,可是后面的内容我一句都没有再听得进去,因为刚才她有一句话说进了我的心头。

    ……

    这陈王府中最不缺的便是郡主。

    ……

    出了塾学,我正兀自想着什么,忽然一个人影挡在前头,将我罩入一片阴凉之中。

    抬起眼帘,眼前正色望着我的竟是曲洛池。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堆出笑容道,“洛池?”

    “忘记了你说过要把习字之事交给我的吗?如今我要检查你的成绩。”曲洛池略一挑眉,勾起唇边一个好看的弧度。

    “哦,这几日王妃身子不爽,几乎都没有怎么练字呢。倘若你检查的话,我怕是要交白卷了。”看着他眼底的融融笑意,我轻轻皱了皱眉。

    “如今王妃身子可好?”曲洛池收起玩味,连声追问着。

    “王妃她,”我仰头对视着曲洛池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底。今早我和旻轩、静珣那番满是机锋的对话,应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吧。对视半晌,在他的眼中我只看到写满了认真。不知为何,我竟暗暗松了口气,“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放心。”

    “你的身子可有不适?”曲洛池轻轻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拧眉追问,口气中的关切溢于言表。

    “怎么会?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后退半步,我随意地扬了扬胳臂。宽大的衣袖在微风中轻轻动荡,袖口处那朵朵描金的芙蓉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舞出一道道炫目的光彩。

    乾坤红颜上卷 主仆话别(01)

    “那你今日一整天都是神不守舍的,害我以为你那晚真的受凉了呢。”曲洛池的眼神一黯,口气轻松起来。

    “怎么会?没有。”听到身后晓云低低的笑声,我有些慌乱地轻轻摇头。将视线落在袖口的灿烂芙蓉上,兀自奇怪这不过刚进三月的天气,怎么日头竟会如此毒辣,照得我双颊都有些微微发烫。

    “没事便好,那用罢午饭后我在塾学等你,检查你的字哦。”曲洛池的唇角扬得更高,不待我有所反应,人便已经走远。

    ——

    ——

    回到松涛园中匆匆用过午饭,我便开始细细地收拾那些个笔墨纸砚。

    “郡主可是要去赴那曲公子的约?”手上端着一碗甜汤,晓云走近我的身边,“其实那个曲公子身世显赫,人品又好,倘若郡主能和曲公子结缘也是一桩美事。”

    “胡说什么?”听到晓云的话,我的心头忽然一阵烦乱,“谁说我要赴约的?”

    “那郡主这么匆忙地用饭,尔后又这么巴巴地整理这文房四宝?”搁下甜汤,晓云认真地望着我道,“郡主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只是为郡主开心,没有其他意思。”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望着手边的管毫,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曲洛池和我一同伏在望荷池边石头上习字的影像。

    遐思之际,忽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我和晓云一起转头望去。

    “郡主……”刘嬷嬷正怯怯地立在门口。

    “快进来。”我站起身来,开心地冲着刘嬷嬷招手。

    “老奴见过郡主。”刚刚在我面前站定,刘嬷嬷便要躬身行礼。

    “嬷嬷,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这样的虚礼呢?”急忙拉住刘嬷嬷的手,我故作嗔怪。

    “如今不同往昔,见礼自然是应当的。”将手硬生生从我掌中抽出,刘嬷嬷仍旧是坚持行礼。

    “嬷嬷,你怎么了?”看到刘嬷嬷和我之间如此生分,心头不安起来。我捏着手指轻抿嘴唇,定定地望着刘嬷嬷。

    “呃,老奴向王妃告老,已经得了许可,如今特来向郡主道别。”刘嬷嬷望了一眼桌前的晓云,垂着头脸道。

    乾坤红颜上卷 主仆话别(02)

    “什么,嬷嬷你要走?”看不到刘嬷嬷的眉目,只听到她清冷了无情绪的声音,我慌乱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嬷嬷你不喜欢我了吗?”

    “不不不,”刘嬷嬷急忙摆手道,“实在是老奴年事已高,思乡情切,所以……”

    “嬷嬷你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哪有什么年事已高?娘亲自五岁入梨香班中便由你照顾,不曾婚嫁的嬷嬷一直将娘亲视如己出,除了娘亲和我,你哪里有什么家人可思?分明是托辞!”我一把抓起刘嬷嬷的双手,恳切道,“嬷嬷你别走,留在我身边好吗?”

    “呃……”刘嬷嬷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哦!”安静的房中,晓云忽然高扬起来的声音越发清晰,“回禀郡主,厨院的炉灶上还炖着汤水,奴婢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顾不得回头,我只是定定地望着刘嬷嬷,这偌大的王府当中我仅剩的亲人。

    “郡主,”回首望了望被晓云小心掩上的房门,刘嬷嬷终于抬起了头脸,“如今郡主年届及笄,又得王妃如此爱怜,老奴便是去,也去得安心了。”

    “嬷嬷,”望着刘嬷嬷一脸坚决,我有些绝望。松开握着她的手,无力坐于椅上呢喃出声,“娘亲已经不在了。如今竟连你也要离开阿瑟了?你忍心留下阿瑟一人吗?”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老奴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双手笔直贴裙而立,刘嬷嬷眉宇之间竟有一丝凄凉。

    “嬷嬷你是在怪我吗?”抬起头来,我大睁了双眼。

    “不,老奴不敢。”目光刚刚和我碰撞,刘嬷嬷便重又垂下头去。

    “我有什么错呢?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拨开迷雾,让那事情真实的呈现在世人面前罢了。”伸手过去,赌气一般捧起刘嬷嬷的脸,就是要让她注视着我。

    “老奴,”刘嬷嬷的眼神中有点星光闪烁而逝,嗫嚅一声后终是瞥开了眼光硬硬出声,“老奴不敢妄言郡主对错,老奴只是希望能够落叶归根而已,请郡主成全。”

    “嬷嬷你是在害怕吗?”望着刘嬷嬷躲闪的眼神,心头猛然一紧,于掌心上轻轻托起刘嬷嬷的头脸。

    乾坤红颜上卷 主仆话别(03)

    就像当初捧着娘亲的脸庞,我缓缓出声,“其实嬷嬷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阿瑟会保护你的,阿瑟如今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你不相信阿瑟吗?”

    “郡主,如今的事态已经超出老奴所能想象。以郡主今日之聪慧,即使老奴继续留在王府之中,怕也再难为郡主谋划一二。老奴只盼郡主好生照料自己,凡事多留一条后路,老奴返乡之后也会日夜祷告,祈求老天于将来给郡主一个好归宿。”掌心上,刘嬷嬷的声音呜咽。

    “嬷嬷?”感觉到掌心一片湿热,我托起刘嬷嬷的脸庞,“怎么了?怎么哭了?”

    “郡主,”握住我为她慌乱擦拭眼泪的手,刘嬷嬷叹道,“老奴何尝不想陪伴在郡主身边,直至终老。可是人一旦老了,心也就随着失去了劲力了,如今老奴再也无力做些什么了……”

    “嬷嬷你在担心什么?”见刘嬷嬷话音一顿,不再言语,我心上一凉,凄然道,“阿瑟明知嬷嬷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关于娘亲去世的隐情。可是为了保护嬷嬷,阿瑟硬是忍着不问一声,难道这样的用心也留不下嬷嬷你吗?”

    “郡主……”如雷轰顶一般,刘嬷嬷猛地抬起眼来,满脸泪痕令我看得心酸不已。

    “嬷嬷。”轻唤一声,我不再言语,只是拿了手背轻轻抹着刘嬷嬷脸上的眼泪。

    “得郡主如此肺腑之言,老奴如此贪生怕死实在愧不敢当。”刘嬷嬷垂眼下去,声音中似有无限凄凉。

    “嬷嬷果然是怕了。”见刘嬷嬷不敢与我对视,胸口一痛,我收回双手,忽然笑了起来,“也是,命只有一条,自然宝贝得紧。”

    “郡主说得极是。”刘嬷嬷始终垂了头脸。

    “嬷嬷,你去吧。”彻底死了心,我转开脸庞,努力地瞪大眼睛,坚持着眼眶的酸涩。

    “如此,老奴便告退了。”刘嬷嬷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我忍不住转眼,望向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无比凄凉和委屈。眼眶中的热泪实在坚持不住,终于滚滚而落。

    乾坤红颜上卷 主仆话别(04)

    “郡主,”欲伸手去拉开房门的刘嬷嬷忽然转回身来,以着同样的红肿双眼对着我道,“凡人且说三分话,遇事不可做得太过,老奴不在的日子里,郡主要好生照料自己。”

    “嬷嬷费心了。”用力抹掉眼泪,我勉强一笑,“本郡主自会凡事小心。”

    “郡主保重。”见我倔强地不肯看她,刘嬷嬷再度转身。

    “嬷嬷!”忽然,我猛地出声。

    “郡主?”自门闩上收回手来,刘嬷嬷止住脚步。

    “你放心,本郡主不是留你。”看到刘嬷嬷给我一个背影,我孤傲地挺直了脊背,轻声问道,“本郡主只是问你一事,要不了你的命的。在你回答之后,便可自行离去。”

    “郡主请说。”似是放心一般,刘嬷嬷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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