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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梦珊怔忡。自从他母亲离开后,他一直没跟她联络,她以为这代表他对自己的不在乎,没想到他竟忽然说要搬回来。

    “为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租了一问商务公寓吗?”

    他目光一黯,眼神很复杂。“租约到期了。”

    “到期了可以再续啊!”她扬眉,仔细观察他仿佛陷人挣扎的神情。

    “太麻烦了。”他的理由很奇怪。“而且我不习惯住那种地方,太冰冷,没有家的感觉。”

    “那你怎么不另外找一间房子?”以他的经济能力,要租要买都不是问题。

    他严厉地瞪她一眼。“我工作很忙,没空。”

    那请中介找啊!她差点想呛回去,转念一想,却又忍住。

    他当然不是因为怕麻烦,或找不到地方住,才坚持搬回来,他是想再度与她共处一个屋檐下。

    难道他……毕竟还是在意她的?

    一念及此,梦珊蓦地心跳加速,忙转过头,不敢看他。

    他是否也和她一样,经过那火热的夜晚之后,冰凝的心房又有某处悄悄融化,异样地悸动着?

    他是不是……后侮跟她离婚?

    “你……咳咳!”她清清喉咙,故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语调。“你想住到什么时候?”

    “怎么?急着赶我走吗?”他神色怪异。“你怕我住在这里,妨碍你交新的男朋友?”

    听出他话里藏不住的酸味,梦珊偷偷抿唇。“是有点不方便。”她淡淡地说,走向电梯。

    身后的跫音重重地追过来,充分显示主人不悦的情绪。

    “你该不会真的对jacky有兴趣?”

    “有没有兴趣不用你管。”梦珊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总之你要搬过来可以,我们各过各的,不准打扰对方的生活。”说着,她敛眸,从眼睫下偷窥他。

    他咬牙切齿,脸色十分难看。

    她忍不住想笑。“怎样?你答不答应这个条件?”

    他眯起眼,阴沈地盯着她好半晌——

    “好!我们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第八章

    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这是她开的条件,他谨记在心,也确实执行。

    只是,也执行得太彻底了吧?

    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梦珊一面刷牙,一面在心里哀叹。

    自从搬回来后,他便一直住在客房,两人的生活领域各自分开,用不同的浴室,客厅是她的,餐厅是他的,至于厨房则是共享,但冰箱却划分成两半,不准越线。

    他以为他们现在还是小学生吗?还画线呢!

    可是那一板一眼的男人就是那样,既然说好了各过各的生活,他就坚决严守规矩。

    他连早餐,也是自己做自己吃,每回当她对着餐桌上的丰盛料理流口水,他却不肯分她一点。

    小气的男人,真小气!

    她简直快气炸了,可又不肯认输开口向他乞食,只能故意惹他不高兴。

    昨晚,她故意不洗喝完的咖啡杯、茶杯,连泡面空碗也堆在属于她那一半的水槽里,考验他的洁癖。

    她看得出来他一直忍、忍、忍,直到忍不住,大皱眉头。

    “喂,你不洗碗吗?”

    “我现在没空。”她好整以暇地回应。

    “你哪里没空了?”

    “我在看连续剧。”

    “看连续剧有那么重要吗?”

    “对,很重要。”她对他扮鬼脸。

    他气到快抓狂,脸色铁青。“好,你不洗,我帮你洗总行了吧?”他妥协。

    “谁说你可以帮我洗了?”她才不让他好过。“我就是不洗,我要放在水槽里。”

    “你想放到什么时候?”

    “放到我高兴为止。”

    “余、梦、珊!”他冲过来,眼看就想伸手掐她颈子。

    她才不怕。“怎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各过各的生活,你管我洗不洗碗?”

    “你影响到我的生活环境!”他怒吼。他眼皮下的世界,容不得一丝脏乱。

    “你才影响我的生活品质呢!”她不甘示弱地回呛,捣住耳朵。“好吵的噪音,有几分贝啊?”

    “显然还不够杀死你。”他恨恨地磨牙。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心啊?居然想整死同居的室友?好可怕喔!”她委屈地眨眼,装柔弱。

    他快疯了。“可怕的人是你,余梦珊,明明是女人家,生活却那么邋遢,不洗碗,不打扫,穿过的衣服乱丢,晒干的衣服也不折,什么家事都不做,哪个男人敢娶你啊?”

    “你——”她被他一连串的叨念伤得自尊受损。“你不就娶了我吗?”

    他冷嗤。“幸好我们已经离婚了。”

    什么嘛!

    一念及此,梦珊收回思绪,抓起漱口杯,灌了一大口|奇_书_网|水在嘴里咕噜,然后泄愤似地吐出来。

    真可恶,太可恶了!那男人,真懂得如何刺伤一个女人,幸亏她够硬气,不然早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了。

    只是当时她虽然能撑住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受伤,现在独自面对镜中苍白的容颜,却觉得心好酸,眼眶不争气地刺痛。

    她以为他搬回来是试图挽回什么,早知道他们只是继续伤害彼此,她绝不会同意跟他共住一个屋檐下。

    好聚好散,不好吗?为什么要弄到彼此都恨透了对方,为什么要让他发现自己私底下不堪的一面?

    她宁愿在他心里,她永远是跟他恋爱时的那个形象,甜美、可爱、难以捉摸。

    现实总是丑陋的,不是吗?

    眼泪无声地坠落,梦珊低头洗脸,让水花冲去自己的脆弱,擦干脸,她用化妆品武装自己……

    “梦珊!”关友和敲她房门。

    她不理会,仔细用腮红修饰苍白的脸颊。

    “梦珊?”他的语气染上一丝焦急。

    她仍然不理他。

    他终于顾不得绅士风度,自行开门冲进她房里,左右张望,见她原来坐在化妆台前,松了一口气,却也懊恼地拧眉。

    “我刚刚叫你,你干么不应?”

    “有什么好应的?”她淡淡冷哼。

    “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他瞪她。“我看上班时间快到了,你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你看到啦,我好得很。”

    他紧盯她,不说话。

    看什么看?她蹙眉。“你可以出去了吧?”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他没理会她的逐客令,迳自探问。

    还看得出来?梦珊郁闷地瞪着镜子。她明明已经努力修饰脸色了啊!“不用你管。”

    “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他追问。

    “就说了不用你管!”她不耐地回应,站起身,拿起皮包。“我要去上班了。”

    “等等!”经过他身边时,他伸手拽住她。“你不吃早餐?”

    “不吃了,来不及。”说着,她甩开他的手,往大门口走去。

    他跟在后头,审视她的背影——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前几天她起码早上还会泡杯牛奶,吃几片饼干,今天却什么都不吃,撑得住吗?

    “喂,路上买点什么吃吧。”他忍不住叮咛。早餐可是一天活力的泉源,不是吗?当初两人交往时,她会带他去吃那么好吃的清粥小菜,怎么自己却是这么随随便便就打发?

    看她背影又晃了一下,他心一扯,提起公文包追上去。

    “梦珊,你听见我的话没?”

    “听到了啦!”她不耐烦地回头。“你这人怎么这么唠叨啊?”

    “我是为你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他不悦。

    “不是说了,各过各的生活吗?你管我那么多干么?”

    又来了!每回两人一起争执,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他这一点——没错,他知道这是她答应跟他“同居”的条件,但也不必每次都拿这个来“刺”他吧?

    她就那么急着跟他划清界限?就那么不希望跟他再有牵扯?

    关友和沈下脸,神情紧绷。“我送你去公司。”

    “你送我?”她讶然回眸。

    “对。”她今天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你干么送我?我可以坐捷运去,很方便。”

    “现在这种时间,挤捷运你很开心吗?”他没好气地瞪她。

    “开不开心不用你管,反正我们——”

    又要说那句不中听的话了吗?

    关友和抢先一步打断她。“我说我送你。”他刻意冷淡地撂话。“你忘了吗?今天我刚好也要去你公司开会。”

    “开会?”她愣了愣。

    “今天早上十点,我们有约。你忘了吗?”

    她想起来了,他们今天的确有约。“不过你不是把这个案子交给吕文芳负责了吗?干么亲自来?”

    “今天要讨论的内容比较重要,所以我一定得到。”事实上他不到也可以,只是他不想承认。“别再废话了,既然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你就让我顺路送一程会怎样?”

    “可是我们是约十点耶,现在还早,你不需要先进公司一趟吗?”

    “我不想浪费那种时间。”他咬牙。“你到底让不让我送?余梦珊。”为什么明明是想对她好,却搞得好像他在当坏人?

    “那……好吧。”她答应得很不情愿。

    他眼角抽搐,忍住气,接她上了自己的车。经过一家早餐店时,他停下来,买了一份三明治跟一杯奶茶,不由分说地递给她。

    “快吃。”他命令。

    “现在?”她愕然。

    “不然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肚子不饿吗?”是有点饿。“不过你不是很宝贝这辆爱车吗?我在里头吃东西,万一弄脏了车子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会替我担心这么多了?”他紧抿下颔,直视车窗前方。他甘愿被她弄脏车厢,行了吧?“快吃!”

    梦珊无语,默默打量身旁男人阴郁的侧脸。他亲自买给她的早餐热热的,烘暖她的手,也烘暖她的心。

    他应该是关心她的吧?

    如果不在乎她,不会坚持开车送她上班,也不会特意停下来为她买早餐。

    虽然他表达的方式很迂回,但她仍是感受到了他的嘴硬心软,很不直率的体贴。

    梦珊咬着吸管,喝奶茶,感觉眼眸又再度朦胧。

    她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多愁善感。

    都怪身边这男人,是他令她一颗心上上下下,忽喜忽忧,她最深刻的情绪,全由他牵引。

    唉,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

    开会一向是件烦人事,尤其开的还是有关数字的会议。

    梦珊真的很佩服这些对数字斤斤计较的会计人,虽然她自己也是学财务出身的,工作也跟数字脱不了关系,但不必精确至此、细微至此,逐条检阅,连小数点也不放过。

    她实在没这种耐心,尤其在这场冗长的会议已经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她连午餐都没能有空吃的时候。

    “关会计师,我们可以到此为止吗?我想我们今天已经开够了。”

    关友和不理她,仍是专注于比对报告的枝微末节。

    梦珊只觉自己濒临抓狂。“关会计师——”

    他蓦地举起一只手,阻止她继续抱怨。“余小姐。”

    “什么事?”

    “你给我们的这些数字,好像是错的。”他冷静地指出。

    她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将报告抓过来看。“哪里错了?”

    “这页,还有这页,事实上这整张表都有问题,我想你可能是抓到去年的数字了。”

    “什么?”她定睛一瞧,抓过手上的文件来比对,脸色顿时刷白。

    这些数字……真的是去年的,她怎么会犯这种初级的错误?

    梦珊一颗心直往下沈,冷汗直流,忽地想起之前吕文芳找她要资料时,她正忙着赶给财务副总裁一份报告,随手便抓了档案e-ail出去,忘了再确认。

    “抱歉。”她颤着嗓音认错。“我马上补给你们正确的资料——”

    “来不及了!”吕文芳尖锐地插嘴。“你知道现在重做这张表,后面的分析整个要改吗?”

    “我很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就太平了!”吕文芳嘲讽地冷哼。

    梦珊懊恼地蹙眉,明知吕文芳是逮到机会针对自己,却无可反驳,因为这件事确实是她的疏忽。

    反倒是关友和警告地瞪了下属—眼。“文芳,对客户别这样说话。”

    “可是这份报告今天就要交出去了啊!关sir,美国那边已经在催了。””言下之意,梦珊的出错将害他们赶不上交件期限。

    “我会跟美国那边沟通,再给我们一天时间。”相对于属下的气急败坏,关友和显得很镇定。

    “就算他们肯给时间,我也没办法赶出来,明天我还有另一份报告要交!”说着,吕文芳又忿忿不平地朝梦珊瞪去。

    “你冷静点!”关友和喝斥。“这件事你也有错,你应该及早发现这是去年的数字,提醒余小姐。”

    “我——”吕文芳愕然,没料到上司竟为他人护航,不觉又气又羞,脸色忽青忽白。

    “其它人呢?”关友和问小组其它成员。“谁有空写这份报告?”

    大伙儿都为难地摇头。“我们手上也都有工作……”

    “我来吧!”梦珊见状,急忙说道。“是我的错误,我自己来更正。”

    “你?”吕文芳秀眉一挑,颇不屑。“很多格式的部分你不懂……”

    “我会帮她。”关友和沈声道。

    “什么?!”吕文芳惊怔。

    “我来帮余小姐,今天一定会搞定。”关友和气定神闲地保证。“一点小事,你别大惊小怪的。”

    小事?这叫小事?如果把错的人是他们,关sir早把他们削到臭头了!

    吕文芳又妒又恼,还想再说什么,jacky连忙拉住她衣袖,悄声劝她。“好了,文芳,别说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ta就是关sir的老婆——”

    “他们已经离婚了!”吕文芳激动地反驳,声量大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见了。

    关友和面无表情,梦珊凛然咬唇,其它人尴尬。

    “今天就到这儿,你们先回去吧。”关友和漠然下令。

    “是!”jacky跟其它两个同事急忙起身收拾文件,见吕文芳还呆坐着,三人彼此交换一眼,拉着她就走。

    不一会儿,人便散光了,只留一对离婚夫妻在会议室里默然相对。

    “对不起,是我的错。”半晌,她总算打破沉默,涩涩地开口。

    “道歉有用的话,报告就不必重写了。”他板着脸,有意无意地调侃。

    她心口重重一拧,忍住喉间涌上的酸意。“你不必拿吕文芳的话来气我,我知道是自己不好,我重做就是了。”

    说着,她移动鼠标,从笔记型电脑叫出档案。

    他却伸出掌心覆住她的手。“先吃饭。”

    “可是来不及了……”

    “先吃饭。”他很坚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个小时就能改好,吃完饭再工作也不迟。”

    “可是……”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他微微牵唇,“从半个小时前,你就开始坐立不安,一副很想闪人的样子。”

    “我……”她咬牙,极力压下哽咽。

    她是肚子饿了,是不耐烦了,可她出了这样的错,他为什么不骂她怪她?她知道他对工作一向严格要求完美,她却让他看到了她在公事上也有漫不经心的一面

    他为什么不干脆骂她一顿?为什么还要陪她重写这份报告?

    为什么……

    梦珊低下头,掩饰自己酸楚的双眼——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想哭?

    “你怎么了?”察觉她神色不对劲,关友和关怀地问。“我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不必压力这么大——”

    “我怎么能压力不大?我犯错了啊!”她蓦地打断他,嗓音焦虑而沙哑。“我这个人简直一团糟,连工作也做不好,你一定很瞧不起我,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你说出来啊!”

    “我没怪你,梦珊,你别——”关友和猛然顿住,惊骇地瞪着两滴泪水落向桌面。“你……在哭?”

    她一震,急忙否认。“我没有!”

    “你在哭。”他肯定自己的猜测,伸手抬起她下巴,果然发现她双眼泪光莹莹,他心—扯,不觉放柔嗓音。“梦珊,一点小事,别哭成这样,你别紧张,我会帮你的。”

    “不是你帮不帮我的问题,是我不值得你帮!”她倏地跳起身,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挫折与烦恼,激动地呐喊:“我知道你一定很气我,你这么要求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我出这种错?你骂出来啊!把你的真心话说出来,说你讨厌我、看不起我,你说啊!”

    他直直盯着她,仿佛被她突来的歇斯底里惊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更恨自己,泪水软弱地滑落颊畔,她一面展袖拭泪,一面又要装作若无其事。“抱歉,我在发神经,你别……别理我。”

    他注视她,良久,忽然一声叹息,起身将她揽人怀里。“我怎么能不理你?好了,别哭了。”他拍拍她背脊,像安慰小女孩似地哄着她。

    她却哭得更厉害了,泪眼汪汪。“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对你好,难道你希望我对你坏吗?”他好笑地揶揄。

    “我不是、这意思……”她在他怀里哽咽。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他不会懂的……

    他不懂得她多希望能永远在他面前展现最好的自己,不懂谁的评断她都不在乎,最怕他不屑的冷眼。

    他不知道,她有多想做他最贴心的好妻子,让他爱她恋她永远离不开她。

    他不知道,在认识他以前,她活得多悠闲多自在,她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值得她放弃单身的自由,走进婚姻。

    偏偏,她遇上了他,偏偏,与他交会的第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沦陷。

    她祈愿着他能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当她是最美丽的公主,用心来宠。

    可是,她又好怕自己不值得……

    “你为什么不骂我?”她扬起脸,楚楚可怜地瞅着他。“你应该骂我的,我延误了你的工作进度,害你还得跟美国那边的人低头解释。”

    “没关系的。”他淡淡—笑,“反正我很久没跟他们通电话了,乘机聊聊也好。”

    他怎能如此满不在乎?

    她不敢置信。“你不是很要求完美吗?如果今天是jacky他们犯错,你会原谅他们吗?”

    “我当然会原谅。”他语气清淡,“只不过我一定会先骂他们一顿。”

    她蹙眉,更茫然了。“那你为什么不骂我?”

    还用问吗?关友和凝视前妻怅惘的脸蛋,涩涩地苦笑。

    他为什么不骂她,为什么当众替她说话,为什么偏心,难道她还不懂吗?

    因为他舍不得啊!

    因为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许责备她,他不愿她受到一点委屈。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满腔情意在胸口缠绵,他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句。

    大男人果然不懂得表达自己啊!

    第九章

    “好了,搞定!”

    晚上九点半,昌盛电子公司的小型会议室里,关友和仔细检视过印出来的文件,满意地宣布。

    “真的可以了吗?”梦珊仍有些不放心。

    “我保证,你还不相信吗?”关友和似笑非笑。

    “太好了!”梦珊长长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直到此刻才松懈,她微窘地笑,闪亮的大眼睛凝睇着眼前的男人。

    她的确该相信他,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他如果认为ok了,那绝对是百分之百。

    “谢谢你,友和。”她真诚地道谢,感谢他陪伴自己度过这次难关。听闻她坦率道谢,他似乎有些惊讶,剑眉一扬,湛眸点亮幽默的光,忍不住想逗她。“不是跟你说了吗?小case,几个小时就可以修改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瞧你之前还急得哭出来。”

    “我哭才不是怕赶不出来。”她扁嘴。

    “那你怕什么?”

    “我……”梦珊脸颊一热,急忙别过眸。

    她是怕他对她印象更坏,她不怕犯错,也不怕面对自己的错,只怕他因此看不起她。

    关友和凝视她淡淡染红的脸,正欲说什么,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他瞥了眼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喂,文芳,有事吗?”

    文芳?吕文芳?梦珊神智一凛,不禁竖起耳朵。

    “嗯,报告已经0k了……什么?你有事跟我说?”他顿了顿,似在考虑。

    “好,那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梦珊不敢置信地瞪着关友和收起手机。这么晚了,他还要跟吕文芳私下见面?

    醋味的泡泡在胸口沸腾,她强忍住,扮出一张满不在乎的笑颜,试探地问:“是吕文芳打来的电话?”

    “嗯。”他点头。

    居然承认了?她悄悄掐了一下掌心。“她要跟你见面?”

    “是。”

    “现在?”她微微拉高声调。

    他又点头。

    “她想干么?”醋泡从胸口涌上喉咙,在嘴里咕噜翻滚。

    “她说有些关于生涯规划的问题,想听听我的意见。”

    生涯规划?

    吕文芳的生涯规划,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是她什么人!难道……

    梦珊脸色一变。“你们现在在交往吗?”

    “什么?”关友和愣住。

    装傻?梦珊眯起眼,紧盯他,不放过他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那天晚上就是她吧?”

    “哪天晚上?”他不解。

    “别装傻了!”真想扁他。她磨牙。“那天晚上跟你在街头亲吻的女人,就是吕文芳。”

    他扬眉,仿佛这才恍然大悟。“你认得她的长相?”

    “我记忆力没那么差。”恨恨地白他一眼。“你们在交往?”

    他不回答,看了她好片刻,才慢条斯理地扬声。“我跟她没什么,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她才不信。“只是同事干么找你讨论什么生涯规划?”

    “我也算是她老板,也许是工作上的问题。”

    “是吗?”她轻哼。

    “怎么,你好像很不以为然?”笑意在他眸中闪烁。“吃醋?”

    她一呛,脸颊更热。“吃、吃什么醋!我是提醒你,你把人家当同事,人家不一定那么想。”

    “什么意思?”

    他是真傻还是故意气她?

    梦珊懊恼。“她在暗恋你。”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对我很有敌意。”

    “你介意?”墨眸笑意更浓。

    她心跳加速,顿时又恼又羞,嘴硬地反驳。“我……我干么要介意啊?反正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闻言,眼神黯下,嘴角微妙一勾。“是啊,我们已经离婚了。”

    气氛顿时僵凝,两人相对无言,室内安静异常,连彼此的心韵仿佛都清晰可闻。

    梦珊忽然觉得心痛。她涩涩地眨眼,想道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启齿……

    “那我先走了。”他率先起身,收拾公文包。“你一个人可以回家吗?”

    他就这么走啦?真的打算去赴吕文芳的约?

    梦珊暗暗咬牙,眼眶不争气地泛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可以自己回去。”

    “那就好,回去时小心一点。”他叮咛。

    呿!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才要小心一点呢!”小心误触红粉陷阱。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她别过头不看他,起身收拾东西,临走前,还忿忿然抛下一句:“祝你约会愉快!”

    关友和没答腔,目送她宛如一团火烧着怒气的背影,嘴角微扬,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

    饭店最顶层的酒吧,窗外,台北繁华的夜景一览无遗,霓虹如星子,在夜海里璀璨。

    关友和坐在吧台边,握着玻璃酒杯,啜饮一口,然后望向身旁—直沉默不语的女人。

    “文芳,你说有生涯规划的问题要跟我商量,现在说吧!”

    吕文芳闻言,震了震,先是颤着手端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才转过嫣红的脸蛋。

    “我……”她犹豫地说不出口,在他灼灼双眼的注目下,颊色更红。

    “你想辞职?换工作?”他主动猜测。

    “不是的!”她惊愕地否认。

    “你对现在的工作很不满,想调职?”

    “不,我没那么想!”能跟着关友和一起工作,是她这生最大的愿望,她才不想调职呢!

    “还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碰到困难了吗?”

    “不,都不是,我……我是……”

    “是怎样?”

    “是私人问题。”她总算说出口了。

    “私人问题?”关友和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酒杯。

    “是,关sir,其实我是想请你给我一点意见。”吕文芳转过身,面对他,像是准备豁出去了。

    “你说。”

    “其实我……一直喜欢一个人。”她羞红着脸坦承。

    随着这句话落下,两人身后那桌,忽然传来一阵玻璃翻倒声,服务生赶过去收拾,闯祸的女人在室内还戴着墨镜,乌溜溜的长发垂下,遮去半边俏脸。

    她一面尴尬地对服务生道歉,一面却更竖起耳朵,聆听吧台关友和与吕文芳的对话。

    只听见吕文芳扭扭捏捏地续道:“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可是他一直很照顾我,我想,也许他对我有一些好感……”

    长发女郎听着,紧紧咬唇,脸色刷白。

    反倒是当事人关友和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是吗?”

    “是。他……他最近离婚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吕文芳咽了口口水,努力鼓起勇气。“我很想知道,我跟他之间有没有可能……呃,交往?”

    长发女郎身子一震,差点又打翻重新送上来的一杯酒,她连忙伸手稳住酒杯。

    关友和沉默不语,吕文芳紧张地绞扭双手,长发女郎也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一大口镇定心神。

    终于,关友和沈声开口了。“文芳,如果你说的那个离婚的男人是我,那么,我要坦白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

    “什么?”吕文芳一时失神,长发女郎也惊愕地张唇。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关友和静静地重复。

    “为什么?”吕文芳总算抓到他话中涵义,脸色惨澹。“为什么不可能?关sir,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他很冷静。“我只把你当成普通同事。”

    “可是你、你离婚了啊!”她慌得口吃。“难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吗?你就是那天晚上决定跟你太太离婚的吧?我以为是——”

    “跟你无关。”关友和打断她。“我跟梦珊会离婚,不是因为你。”

    “那是为什么?”吕文芳激动地拉高声调。

    对啊,为什么?长发女郎同样激动,握着酒杯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是因为我气昏头了。”关友和苦笑。“那时我已两天两夜没睡,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会一时不经大脑,答应离婚。”

    “你、你说什么?”吕文芳不敢相信。

    长发女郎也发怔。

    “坦白说,我很后悔。”关友和坦承。

    “你后侮?”

    “嗯。”关友和深思地把玩着酒杯,又饮一口。“如果我那天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跟梦珊不至于闹到要离婚。”

    “你……”吕文芳震惊,心口像打翻了调味瓶,又酸又苦。“关sir,我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她只会找麻烦!她每次跟你开会,都故意找碴,又跟jacky眉来眼去,工作能力也没多强,连档案都会传错……这种女人哪里好?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我喜欢她哪里,不必向你解释。”关友和拧眉,神情凝肃。“既然你今天约我出来,我就跟你说清楚,我跟你不可能,文芳,希望我们以后还是继续维持上司跟下属的关系。”

    “我……我不相信!”吕文芳猛然站起身,瞪视关友和的双眸喷出妒恼的火。

    “我不相信我比不上余梦珊!我比她关心你,比她爱你,关sir,我……”

    “这不是比谁条件好或比谁爱得多的问题,而是我不爱你。”他很冷酷地挑明。

    吕文芳倒抽口气,又羞又恼,面子一时拉不下来,倏地握起酒杯,往他脸上一泼。

    他不避不闪,任由她发泄怒火,一派气定神闲。

    毫不动摇的反应令吕文芳更受伤,惊觉自己在他心中确实毫无地位,泪水顿时涌上眼眶,转身掩面而逃。

    关友和目送她背影,轻轻叹息,几秒后,他忽然把俊容一转,炯炯的目光直接凝定身后的长发女郎。

    “你都听见了吧?”

    “啊?”长发女郎一震,半晌,尴尬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清秀容颜。“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关友和轻哼。“余梦珊,你果然不是当演员的料,伪装的技巧还真差。”

    “我……”梦珊脸红,被人当众抓包,难堪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家是担心你嘛!这么晚了还跑来喝酒,我怕你醉到找不到回家的路,要不然就是又躺在饭店床上醒来,然后又笨到说要对谁负责了。”尤其是后面这点,很、重、要!

    “怎么?”关友和唇角一挑,似笑非笑。“你就那么怕我被别的女人拐走?”

    “谁、谁说我怕了?”她真恨他那种彷佛看透她的眼神。“我只是……不想你喝醉了酒,做出让自己一辈子后悔的事。”

    他低声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的。”说着,他伸长臂膀,将手中玻璃杯递给她。“你闻闻看。”

    “闻什么?”她茫然接过杯子。

    “这杯不是酒,是苏打水。”

    “什么?”她惊愕,鼻尖凑近杯口嗅了嗅,果然毫无酒味。“你到饭店酒吧来喝苏打水?”拜托!他是末满十八岁的青少年吗?

    “很可笑吧?”他看出她眼底的惊讶,自嘲地扯扯唇。“刚才酒保已经对我表示过不屑了。”

    她不可思议地望他。“你干么不点酒?”

    他淡淡一笑。“就像你说的,我也不希望自己隔天醒来,必须对哪个女人负责。”

    “你……”

    “这辈子我想负责的人,只有你一个。”他深沈地补充,墨眸定定地凝视她。

    梦珊怦然心动,从他眼里看出深深的情意,她呼吸乱了,体内的血流慢慢地、慢慢地沸滚,直到她全身发烧——

    “友和,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

    他喜欢她哪一点?

    关友和并未当场回答,开车送她回家的一路上也保持沉默,两道剑眉微微揪拧着,似是若有所思。

    梦珊偷窥他凝重的表情,不觉慌张,心跳在等待中怦然加速,疼痛她,折磨她。

    这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他需要考虑那么久?

    又或者,他左思右想,竟然发现她并没有哪一点值得喜欢的,也许他正陷入浓浓的懊悔,怀疑自己当初怎会无端中了邪?

    也许,他开始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喜欢她。

    也许……

    无数个猜想,无数个念头,在梦珊脑海里纷纷扰扰,如一条条细索缚紧她,她挣脱不了,濒临崩溃。

    饶了她吧!

    她在心底哀喊,如果他后悔了,不想爱她了,那么就干脆说出来,给她个痛快吧!

    回到家,她终于熬不住痛楚,直率地逼问。

    “关友和,你现在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什么答案?”他怔了怔,仿佛如梦初醒,奇怪地望她。

    还问?她几乎抓狂。“就我刚刚在酒吧问你的问题啊!”

    “喔,那个啊……”

    喔,那个啊?

    他的语气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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