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紫陌并不想回到那个冰库般冷清的家;和家里一比,这里简直可算是暖洋洋的温室了。
可是她有什么藉口和理由留下来?
她轻垂眼睫,轻声道:“谢谢。”
“你怎么了?”杜豫察觉到她突然忧郁的心情。
“我没事。”话声方落,她的肚子突然传来咕噜声,她不禁涨红了睑。
“你饿了?”
紧张过後,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後背。“我晚餐没有吃。”
杜豫倏地将她自长沙发上抱了起来,轻若羽毛的重量令他眉头一蹙,“你太瘦了,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她睑更红了,一双小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我……我……”
“我带你去吃饭。”他大踏步走出办公室,“没吃完饭不准回家。”
她闻言松了口气,却立刻感到万分愧疚。她怎麽能这样想呢?难道在潜意识里,她真的畏惧回到那个家,回到妈妈身边吗?
可是她实在太饿也太累了,而且他的怀抱这么温暖有力,她觉得他好强壮、好温柔,在他怀里像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脸颊偎着他的胸膛。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这样的温暖怀抱,恐怕她一生也只能拥有一次。
什麽矜持守礼、该与不该,统统都飞走吧!
今夜,她只想要抛开一切,好好享受这片刻的灿烂温暖。
杜豫带她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极有名的欧式餐厅。
轻柔的萨克斯风吹奏起爵士风的“绿袖子”,轻快的曲子迥荡在空气中,和食物美酒的香气交融出美好的气息。这家餐厅用天蓝色彩绘出翡冷翠的夏日天空,壁画上拾着裙摆笑著踩葡萄酿酒的农家少女们,洋溢著恣意的青春之色,在画的另一角则是结实累累的葡萄园,美丽的景致虽然只是一幅画,却可以让人感受到画中人的快乐。
有多久她没有看过这麽美丽的东西了?
紫陌目光掠过一位农家少女爱笑的脸庞,她眉眼间的欢乐气息好令人羡慕。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豫紧紧盯著她,微感困惑地问:“怎麽了?”
她缓缓回头,嫣然一笑,“我好喜欢这幅画,好喜欢画里少女们无忧无虑的神情。”
她们的青春与快乐、水远停伫在这一瞬间,永远不老,而她呢?
她的青春早在多年前就凋零了。
杜豫深深地凝视她,不明白单纯的她因何眉眼间满聚沧桑,“你也可以无忧无虑,何需羡慕他人?”
她听了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杜豫突然觉得她充满了谜,单纯可人的外貌下,她的心究竟经历过怎样的风霜?
他想探究下去,但是首先得把她喂饱。
他招来侍者,温和的对她说:“想吃点什麽?”
紫陌捧著烫金边的菜单,那菜单完全遮住她的小脸,不过奇怪得很,他竟察觉得到菜单後的她正在犹豫不决。
“不要看後面的价钱。”
她放下菜单,腼腆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就是知道。”他黑亮的眼睛直瞅著她,“别怕吃垮我,我只担心喂不胖你。”
她羞涩地笑了,抬头对侍者道:“请给我一个义大利海鲜面,谢谢。”
“再给她一个覆盆子沙拉,一个蓝莓派,一杯热牛奶,餐後上。”杜豫对侍者道,“我要一杯蓝山黑咖啡,一个普罗旺斯蝴蝶面,谢谢你。”
“好的,两位请稍候。”
待侍者离去後,紫陌忍不住小声抗议,“我吃不了那麽多东西。”
“慢慢吃,我有一整晚的时间监督你。”
她眸光一黯,“可是我没有一整晚的时间吃饭。”
“明天请假。”他轻轻握住她的小手,目光倏地被她包扎著纱布的手吸引住。
她受伤了?该死,他刚刚怎麽没有发觉?
“你的手怎么受伤的?”他的声音有些危险。
“不小心割伤的,司徒先生已经帮我包扎好了,不要紧的。”
杜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司徒帮你包扎的?”
紫陌点点头,温柔道:“他真是个好人!今天如果不是你跟他,我现在可能还在警局里捱饿受冻,我真的要谢谢你们。”
“谢我就好了,不用谢他。”他像个小男孩赌气道。
她讶然地笑了,不解地问:“为什麽?”
“因为……”他顿住话尾,总不能说,因为司徒未经他允许就碰她的手吧?
“为什么?”
他连忙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
“什麽事?”她突然领悟他指的是什麽事,低叹一声,“噢,那件事。”
“我知道大致发生了什麽事,却不明白你怎麽会在现场?”
“我……我是一家清洁公司的员工,今天晚上是到那栋房子打扫的。”她低垂着小睑,几乎快要贴到桌面。“就在我用菜刀想刮掉黏在地毯上的大片口香糖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掌,我想要去冲洗伤口,就发现了躺在料理台後面的……尸体。”
她在发抖,杜豫暗骂自己一声,为何还要她再回忆起这件事呢?
他连忙安抚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紫陌抬起头,眼神悲伤的看著他,“杜……我只是个清洁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麽好?”
他一怔,随即不悦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职业而看不起你?我是那种混蛋吗?难怪你上回不让我送你去上班,原来你是怕我瞧不起你。”
她咬著下唇,“我的身分和你相差好多,我不认为你会希望有我这种朋友。”
这下他真的生气了。“我才不是那种人,何况你的工作有什么好令人瞧不起的?职业无贵贱,只以人品定高低,你为什麽要把自己瞧得那麽扁?”
“对不起。”她觉得好愧疚,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杜豫瞪著她,倏地大叹了一口气,“笨蛋,为什麽要跟我对不起?你根本没有做错什麽,何必向人道歉?”
“我误解你了。”
“你没错,不用跟谁道歉。”他心一激荡,冲动地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一吻,“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是多麽值得人宠爱怜惜的,听见你在做清洁工,我只觉得很心疼,你这麽瘦、这麽小,怎麽做得来那么粗重的工作?”
她怔住了,觉得有种热热的激流往四肢百骸窜去。
她好想落泪,好想偎入他怀里诉说多年来的疲惫,好想把手交给他,让他的大掌紧紧包覆住,只因从未有人这般真心关怀疼惜她,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曾。
他怎能这麽好呢?
紫陌拚命吞咽下喉头的热硬块,努力不让泪水冲上眼眶,“谢谢……”
杜豫静静地看著她,彷佛明白她、心中的激动,大手依旧紧握著她,用掌心的热度温暖她一颗冰冷的心。
直到侍者送上他们点的餐,才惊动了他们俩。
紫陌看着面前烤得金黄的面条,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好香。”
他将蝴蝶面叉了一匙起来,通至她嘴边,“吃点我的。”
她小睑一热,依言张口吃下。
“好吃吗?”他神情自然的问。
见他态度大方磊落,她的羞涩才稍稍消褪了些。
“很好吃,很有嚼劲。”她也拿起叉子卷起面条,那层层丝丝牵连而起的起司十分诱人,他期待地看著她。
紫陌手上动作一顿,微微羞红睑道:“你要不要吃吃看?”
杜豫露出了欢喜的笑容,重重点头。
她有些笨手笨脚地卷着面条,轻颤着手送到他唇边,他张嘴吃了,心满意足的咀嚼著。
她倏地觉得小腹一紧,一种非关肚子饿的马蚤动隐约而起。
她连忙低头吃起面前的义大利面,却不知道为什么,吃进嘴里的面瞬间没了什麽特别的味道,而令她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拿叉子的手指不断在颤抖。
杜豫注意到了,心里莫名的欣喜,嘴上却没有说被。“明天请一天假吧?经历了恐怖的一夜,你有权利让自己休息一天。”
她吃到了一丝红辣椒,正端起水杯喝水,闻言一怔,“放假……”
她似乎几百年没放过假了,的确该好好休息一天。可是她不能放假,放假就表示那天没有收入,少了那几百块,她得有一个礼拜必须勒紧腰带别吃饭。
再说,她休假在家里做什麽呢?她想陪陪妈妈,可是家里那种沉闷的气氛会令她更加郁结,她更害怕妈妈指责她为什么不去工作。
唉……
“我不能。”她失神地搅弄著面条,已没了胃口。
“你想把自已累死吗?”杜豫心疼地看著她的黑眼圈,再这样下去,她很有可能在二十五岁前把自己送进棺材里。
她抬头看他一眼,“相信我,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你骗得过谁呢?你看起来这麽累。”他爱怜地抚过她的黑眼圈,坚持道:“听我的话,你明天在家睡上一整天,睡醒之後,我保证你会觉得好过些的。”
“好,我明天会休假。”
“真的?”
她点点头,勉强出口己再吃一口面,长长的睫毛掩住歉疚的眸光,“真的。”
他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容,“那我明天晚上去接你吃个饭,好吗?”
她微一吃惊,“明天……”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她明天还要上晚班。
紫陌吞下惊愕,勉强道:“好……”
“那你快吃,等会儿我送你回家。”他微笑的说。
她点头,低头慢慢地吃着义大利面。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立刻掏出手机,“我是杜豫……二哥啊,什么事?”
趁着他在讲电话的时候,紫陌朝他指指洗手间,他笑著点点头。
就在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谈话时,她悄悄地走向餐厅里间,再绕了一圈偷偷溜出门。
紫陌很快地拦了辆计程车坐进去,在车子起动的刹那,她本能地望向餐厅。
“谢谢你,杜豫,再见了。”她喃喃低语。
计程车奔驶在午夜的街头,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杜豫沉著睑,在侦二队组长办公室里来回踱著步。
杜维低头批合公文,忍不住抬腕看了看表,没好气道:“你在我这里走了二十分钟,我看我得交代今天打扫的欧巴桑不用来了,因为你已经快把我的地板踩穿了。”
一听到“打扫”两字,杜豫的睑色变得更古怪。
“二哥,你真狠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做了什麽事?”杜维诧异地问道。
“你……”他甩了甩头,未语先叹息,“唉!”
杜维像见到鬼一样,愕然地看着他,[你在叹气?你竟然在叹气?”
他这个小弟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就算天大的事情落在他头上,他也只是笑嘻嘻地四两拨千金弹掉,可是他今天猛踱步不说,竟然还叹了一口气?
杜维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打开窗户看看,外头是否开始下红雨了。
“我也是个人,怎不会叹气?”杜豫瞪著兄长,没好气的问。
“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该不会老妈正式向你施压,要你找个女孩子结婚吧?”
杜维猜测。
杜豫懊恼地撞撞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好办。”起码他已经有对象了。
杜维吃惊地看著弟弟,“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麽意思,我只是在苦恼,我心情不好。”他乾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哀声叹气起来,“给我杯咖啡。”
杜维起身倒了一杯,然後放在他面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
杜豫啜著黑咖啡,涩涩地道:“我觉得……我恋爱了。”
他挑起一边浓黑的眉毛,“那是件悲惨的事吗?”
“谁说的?”
“你的表情告诉我。”杜维也帮山口己倒了咖啡,叹了口气道:“小弟,我最近在忙那件凶残命案,小梨子的胃又不舒服,我正打算抽时间陪她去检查身体,然後老妈又一天打三通电话直缠着我要孙子。老大躲到欧洲去清闲,现在只有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你到底要不要亘截了当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我喜欢的女孩逃掉了。”他闷闷地道,看著杯里的咖啡。
杜维差点被口里的咖啡呛住,“逃掉?”
他点点头,爱笑的脸此刻布满苦恼,“我猜她讨厌我。”
“没有女人会讨厌你。”杜维老实说,“女人一定会怕老大,也或许会怕我,可是没有一个女人会怕你、讨厌你,甚至不喜欢你。老天,就连小梨子都喜欢你了,还有谁会讨厌你呢?”
杜豫没精打彩地抬头看著他,怎麽也提不起劲来,“可是她就怕我讨厌我,要不然为什麽会在跟我吃饭的时候逃掉?”
“我越听越迷糊了。”
“小丁丁……她叫丁紫陌,老妈也见过她的,她是个很可爱、很单纯的女孩子,没什麽心机,看起来却像吃过很多苦,她很容易就会觉得对人愧疚,拚命跟人家道歉,惊慌得像只小白兔,又善良得像只小白鸽……”
杜维看著小弟,忍不住笑出声,“对不起,咳……我必须承认,你的嘴巴实在很甜,我怀疑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你的魅力?言归正传,这个像兔子又像鸽子的女孩究竟对你做了什麽事,让你觉得她讨厌你?”
“她昨晚趁我在跟你讲电话的时候,偷偷溜出餐厅。”杜豫”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那又怎样?”
杜豫瞪著他,“这还不算怎样?我足足难过了一整晚,今天上班的时候还差点解剖错尸体,你说严不严重?”
“你的反应太严重了,她会逃走的原因有很多,比方说她突然有事,突然身体不舒服又不想让你知道,甚至她身上没带钱,所以只好偷偷跑掉。”杜维随口猜测著,“总之,你从小到大就是太无往不利了,所以才没有办法接受女孩子的拒绝。”
想当初他和小梨子相识的时候,小梨子不只一次要他滚蛋,他还不是又自动滚回来了。
如果连这点小挫折都无法承受,还当什么男人?
杜豫摇摇头,闷声道:“她不可能为了身上没带钱而跑掉,她不是这种人。”
“既然如此,你何不登门拜访问清楚呢?”
“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他的声音听来好沮丧,看来这就是他郁卒的主因——人家女孩子不想让他知道她家住何处,而他又找不到。
“笨蛋,你不会找呀!”平时看这个小弟挺机灵的,怎麽一陷入情网,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如果她真的不想看见我,我这样自动上门去,岂不是会令她很为难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继续赖在我这里喝咖啡叹气?”
“你没有兄弟爱。”他指责道。
杜维浓眉蹙起,“我还算没兄弟爱?在事情一大堆的时候还抽出时间陪你喝咖啡、听废话,我看老大也做不到这点。”
“老大会二话不说,直接把我踢出去找丁丁。”
“知道就好,我对你算仁慈的了。”杜维笑道:“既然你喜欢她,就主动上门去,身段放软些,像我当初追求小梨子一样感动佳人芳心嘛!”
“小丁丁跟小梨子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丁丁比较脆弱单纯,她很容易受伤的。”杜豫何尝不想将她紧紧握在掌心里?可又怕把单纯易惊的她吓跑了。
瞧,他昨晚不过说今天要带她出去吃饭,就把她给吓跑了。
杜维微挑一眉,“那好吧,你就龟缩在这里籍咖啡浇愁好了,等哪天你那个小丁丁被白马王子给追走了,你可别到我这儿来哭诉。”
杜豫闻言心头一紧,“不会的!”
“既然她单纯又可爱,既像小白兔又像小白鸽,你可别忘了,外头多得是大野狼想吃掉这种小天使。”杜维故意危言耸听,“哼哼,你自已三思……喂?你去哪里?”
已经跑到门口的杜豫头也不回的嚷道:“我去找丁丁!”
杜维看著小弟疾奔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就不相信赶不跑你。”
不过话说回来,小弟恋爱了,这还直一是件天大喜事呢!现在只等後续发展了。
杜维搔搔头,将注意力转回公事里。
那件凶杀案的刑事鉴识报告出来了,命案现场几乎没有可疑线索,可见凶手是个冷静又残暴的罪犯,下手时会疯狂得失去理智,待收拾痕迹的时候又显得冷静镇定。
唉,希望这别是另一桩连续杀人案件才好。
第五章
“紫陌,你脸色不太好看。”一个身材粗壮的年轻男子扛著清洁用具,关心道。
紫陌提著吸尘器,别了他一眼,“仪豪,我没事。”
他是崔仪豪,进公司大概三个月了,今天被指派跟她一道工作。
昨天晚上那件凶杀案上报了,虽然警方并没有对记者提到她,但是她的老板接到那位陈董的电话,知道她也在场後,她那个阴沉严肃的老板竟然没有炒她鱿鱼,反而派了个人和她一起工作,说是这样可以确保她的安全。
老板的好意令她受宠若惊,看来老板是个好人,只不过脾气怪了一些。
崔仪豪是个个性爽朗的男孩,还在夜大读四年级,听其他同事说他是个私生子,他本人也毫不避讳这个事实,还时常笑说将来等他成功後,要给母亲过好日子,至於那个未曾见过面的老爸可就亏大了,捞不到半点好处。
她在仪豪身上看到了自信和力争上游的精神,对於他的境遇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很高兴他在这样困苦的环境里依旧努力向学,没有像她一样放弃学业。
“你昨天不是到陈自民的别墅打扫吗?听说那里昨晚发生命案。”仪豪关怀地看著她,“你有遇见吗?”
紫陌睑色白了白,随即掩饰一笑,“当然没有,这麽刺激的事情怎麽可能会被我碰上?”
“说得也是。不过我觉得好可怕,听说陈自民的情妇被砍了二十几刀耶!”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媚媚空洞的眼神和满身是血的僵硬身躯再次出现在眼前,她努力让自己别发抖。
“是……是呀,真恐怖,以後我不敢去那里打扫了。”
“听说陈自民已经和老板解约了,咱们以後不会有机会到那里打扫的。”仪豪笑道:“他可能会把房子卖掉吧,可是我怀疑有谁敢买。”她牙齿打颤,连忙紧紧咬住唇瓣,“嗯。”
“好了,不吓你了。”仪豪瞥了她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倾慕。“今天晚上我没课,有空吗?一道去吃披萨好不好?”
今晚……她蓦地失了神。
今晚杜豫本来也要请她吃饭的,可是……她不知道,她心好慌,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怕她会管不住出口已。
所以昨晚她就逃了。
一整夜不能成眠,脑子里想的都是他。
母亲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她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看自己想看的,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她的心事自然无从对母亲说起。
“紫陌?”仪豪注意到她的失神。
她倏地惊醒,“啊?什么?”
“我说今晚一道吃饭好不好?”他好脾气地重复,“如果你不想吃披萨的话,吃别的也行。”
她摇摇头,“谢谢你,可是今天晚上我得回家煮饭。”
“为什麽?”他直盯著她,“你家没有其他人会煮饭吗?”
“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又去工作了,我不回去煮饭是不行的。”
“那我们可以买东西到你家,伯母爱吃什麽?”他兴匆匆地提议。
“我妈……”她畏缩了一下,“还是不用了,真的,改天再说吧!”
“噢。”他大为失望。
“今天怎么会想请我吃饭?你那些小女朋友呢?”紫陌笑著转移话题。
他睑红了红,“我几时有女朋友?”
“就是常常拿饮料来公司给你的那些——”
“我才没有女朋友,那些只是同学罢了。”仪豪连忙澄清。
她笑意盈盈,也不与他多辩,“原来如此。”
“其实我心目中的女朋友不是像她们那样子的。”他若有所指地道:“我喜欢的女孩子要像你一样温柔可爱,不会叽叽喳喳得吵死人,更不会扯着嗓门说话。”
她眼底笑意更深了,“你怎麽知道我不会呢?说不定我在家里也是叽叽喳喳的。”
“你一点都不像那种人。”他走近她身边,神情认真地说:“紫陌,如果说……如果我……”
紫陌好奇地看善他,“你什麽?”
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又单纯,仪豪突然不敢造次,结结巴巴地道:“呃……没……没事。”
“我们还是快点工作吧,老板交代过,动作要俐索些的。”她边说边打开吸尘器,“下回有空我请你吃饭,今天很不好意思,希望你别见怪。”
他急忙摇摇手,“我怎麽会见怪?你这样说就言重了。”
她微微一笑,“那就好。”
在吸尘器嘈杂的声响中,仪豪也不好再说些什麽,只得闷着头做事去了。
紫陌雪白的脸蛋漾著浅浅的微笑,辛勤打扫着,可眼中始终有著淡淡的轻愁,她多麽希望心事也能像地毯上的灰尘,被吸尘器一扫而空。
究竟要到几时,她才能清静地过日子呢?
紫陌回去公司打了卡交班,从门口走出来之际,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对不起,借过……”她抬头望向来人,瞬间呆愕住。
是杜豫!
他在见到她时眼睛倏地一亮,“我总算找到你了!”
她心儿枰然一跳,小睑红了红,“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到你家找你,你母亲说你上班了。”杜豫心疼地盯著她苍白的脸蛋,想也不想就将她抱起,往身後的跑车走去。
紫陌让他的举动弄得惊愕又羞窘,不断挣扎,“放我下来……让人看到了怎麽办?”
他一手打开车门,将她放在座位上,“乖乖坐好,我已经跟伯母说好了,今晚你要跟我一道吃晚餐。”
紫陌惊讶地看著他,“你说什么?”
杜豫坐入驾驶座,发动车子,笑咪咪道:“我说,我跟伯母禀报过了,今晚要带你去吃大餐。”她满眼困惑惊疑,[你到过我家?见过我妈?”
“是的,伯母身体不太好,但是看到我还挺高兴的。至於伯母的晚餐你放心,我已经叫人送过去了,她应该会喜欢晶华的餐点吧!”
“可是晶华不是很贵吗?”她摇摇头,懊恼道:“不是啦,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妈……她有没有对你怎样?”
“你妈会对我怎样?”他好奇的反问。
“我妈……她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脾气有时会比较不好,她……”
他眨眨眼,“伯母对我挺好的呀,还要削苹果给我吃,不过我没敢让她削就是了。”
紫陌瞪大眼睛,“我妈削苹果给你吃?”
她的耳朵肯定有问题,明天一定要去耳科挂号。
“你干什麽声音突然变这麽尖?”他挖了挖一边的耳朵,又讶异又好笑道:“伯母又不是毒蛇猛兽,你的表情好像她没有把我吃掉是奇迹似的。”
她虽然大感惊讶,还是忍不住笑了,“杜……”
“叫我杜豫,要不然叫我小杜杜也行。”他不嫌肉麻恶心的说。
紫陌腼腆地笑了,“杜豫,我的意思是我妈比较难跟人相处,她会对你这麽好,我有点被吓到。”
他得意一笑,“嘿,谁教我是万人迷?就只有你看了我会逃掉而已,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她只觉睑上一阵热,“我……”
他突然专注地盯著她,正色的问:[你很讨厌我吗?”
她被他的问题吓到,“啊?”
“啊代表什麽?真的很讨厌?”
她急急摇头,[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你怎么会觉得我讨厌你?”
“因为……”杜豫的心因她连声的否认而欢然,挥了挥手道:“没什么,那都过去了,是我自己脑袋瓜的问题。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晚上真的不要紧吗?你跟我妈妈都说好了?”她仍有些迟疑。
“是的,伯母要我好好照顾你。”他咧嘴而笑。
她眸光一黯,苦涩地笑笑,“我妈不会说这种话的。”
他凝视著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妈对我并不像一般的母亲对待子女那样,她对我的话里没有丝毫温情。”
“你真的这么想?”他温柔地看著她。
“不是我这麽想,而是事实如此。”
“丁丁,父母、水远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他真挚地道,“或许父母和子女之间会有误会与摩擦,但是世上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是他们表现爱的方式子女能否了解而已。”
“我也很希望我父母是像你说的这样。”她心底的苦有谁知道?
“丁丁,你母亲是爱你的,只是她还没有学会怎麽正确地爱你吧!”世上是有这种父母的,永不承认自己的盲点,一味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子女,弄得子女难以消受,自己也埋怨子女不孝。紫陌并不相信他的话,他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父母与手足之间和乐融融,他又怎能了解她的无奈?
“不管她是否爱我,至少今天晚上我可以无牵无挂地吃顿饭。”她一振精神,努力微笑。
杜豫稍稍可以窥见她的心思,可也明白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想吃什么?”
“真的可以由我选择吗?”
“当然。”
她最最想吃的是杜母的卤鸡翅,但是她有什麽立场要求?他将来带回去吃团圆饭的,应当是未来杜家的媳妇,不该是她。
紫陌想了想,“我听过北投有一家好吃的餐馆叫“妈咪饭馆”,那里的菜全是些家常菜,我想吃那个。”
只是她几时才吃得到自己母亲亲手做的爱心菜肴?
“好,我们就到北投去。”杜豫宠爱笑道。
他踩下油门,跑车很快驶向大马路。
妈咪餐馆靠近雾气袅袅的地热谷,幽然藏在竹林小径内,若非外头那块原木雕成的招牌,还有门前各式各样的车子,一般人极难想像在这麽僻静的地方还有一家知名餐馆。
他们到的时候客人已经很多,但他们仍找到挺不错的座位,正对一道小小流泉和几丛修竹。
“真是个好地方,我以前怎么都错失过了?”杜豫赞赏道。
紫陌抚著竹桌清雅的线条,微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以前看过杂志介绍它,听说它的家常菜很好吃,很有家的味道。”
他别了她一眼,总觉得她有弦外之音,“伯母极少做饭给你吃吗?”
“为什么这麽说?”他的敏锐观察力让她一惊,防备地问。
“总觉得你好像在找寻什麽失落的感觉。是家的感觉?还是母爱的感觉?”
“你不是说我很单纯吗?单纯的人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不论好或不好,日子都没有什麽不同。”
“你有心事。”
“谁没有心事?”她温和地反问。
“可是你的心事比别人来得重。”她淡淡一笑,“有吗?”
“紫陌,告诉我你在忧虑什么?”他握住她的手,“把所有的包袱都丢给我,让我分担你的痛苦。”
她凝望著他,眸底隐隐闪著泪光,“杜豫,别对我这么好。”
“为什麽?”
服务生带着热切亲和的笑容走过来,“两位要点些什麽?”
紫陌迅速抽回手,眼睫低垂掩住了所有思绪。
生平第一次,杜豫有种骂人的冲动,他抬头瞪著这个不识相的服务生,没好气地道:“请给我们菜单。”
“啊,对不起,菜单在这里。”服务生连忙把菜单递给他们。
杜豫翻著古朴的菜单,体贴地问:“想吃点什么?”
“什锦豆腐羹,卤香菇鸡翅,干贝丝炒青江菜。”紫陌不假思索的点了几样菜。
他诧异地望著她,这几样菜名好熟……不就是那天她阴错阳差在他家吃午饭时的菜色吗?
紫陌并没有察觉,只是奇怪他为什麽在发呆不说话。
“怎麽了?”她有些不安,是她点太多了吗?
杜豫摇摇头,开口点了几个菜,待服务生离开後才道:“没事。要不要再多点些什么?你真的好瘦,我得努力点才能把你养胖。”
“为什麽要把我养胖呢?”
这可问住了他,杜豫搔撞头,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该让你这麽弱不禁风,风吹就会倒似的。”
紫陌心里十分感动,温柔地笑笑,“你们家的人都很懂得照顾人,真好。”
“我们天生鸡婆。”他笑呵呵地道:“想当初我二哥在追小梨子……就是我二嫂时,那可起劲了,几乎是天天报到,如果有事走不开,就由我代班。”
紫陌噗地一声笑了,“你们兄弟的个性很相像吗?”
“不,我们三兄弟个性相差甚远,大哥冷漠镇定,二哥豪情幽默,小弟开朗顽皮上他迷人一笑,“这是我妈说的。”
“你们有三兄弟?”
“是,我们兄弟都在警界服务,有时候还挺烦的,来来去去见到的面孔都是那几张。不过也有好处,有时可以互相帮忙。”
“你哥哥也是法医?”
“不,我大哥、二哥是警察,我才是法医。”他扮了个鬼睑,“其实我也想当警察,可是後来发现自己对解剖人体还挺有兴趣的……你的脸色怎麽突然变得苍白?”
“我……从来没有认识过法医。”
杜豫故意哀声叹气,“是啊,身为法医,朋友也挺少的,几乎听到我职业的人都会一脸惊恐,活像见鬼似的。”
“我不信。”他那麽好,那麽出色,有谁会不喜欢他?
“你不信?”他一睑感动,“那是因为你太善良了,小丁丁,你都不嫌弃我。”
“我怎会嫌弃你?”该被嫌弃的人是她。
他们一家都是菁英,家庭又那么温馨和乐,他们已经拥有人人称羡的一切。
反观她,什麽都没有,只有自尊心,在不该发作的时候偏偏发作,还有天生的自卑感,教她怎么摆脱也摆脱不掉。她也好想变成一个大方雍容的女孩,不要这麽小里小气、别别扭扭,但她就是没办法变成一个足以匹配他的女孩。
她的回答令他心满意足地傻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她却一点都不放心,他究竟是何居心呢?
他是在同情她,还是真的喜欢她,现在是在追求她吗?她不敢奢望啊!偏偏他的温柔和体贴,在在让她无力招架。
好怕有一天,情况变得再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到时候喜怒哀乐都由人,可怎么办呢?
她心底愁肠百转,但是杜豫却没有察觉到,他只是笑咪咪地望著她,欣赏她清秀细致的脸蛋。
饭菜上桌,新鲜热辣香气扑鼻,尝来果然美味,只是紫陌吃来总觉得少了种滋味。
是酸?是甜?是苦?是辣?
她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底深处空空洞洞的,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被某种温暖填满?
当晚,杜豫送她回家时,她母亲已经睡着了,紫陌无法试探她对杜〖奇〗〖书〗〖网〗豫是何看法。
只是当她看到厨房桌上剩下不多的精致菜肴时,眼前又浮起了杜豫含笑专注的眼神。
“bebe,yworldisbe,beisyworld,i‘withoutyou……”仪豪口中轻哼着歌,动作迅速的将清洁车推上小货车。
他关好车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