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田萌
楔子
爸爸、妈妈,非常对不起。
请原谅我这一生惟一的一次任性,一个星期后,我会回来继续做爸爸妈妈心目中的好女儿。
真衣
拿着长期攒下来的储蓄,十六岁的水野真衣搭上了前往东京的新干线,开始了她为期一星期的跷家计划。
是家中独生女的她,出生在一个父严母慈的传统家庭里,父亲任职于名古屋的一家外商公司,是公司里的主管,而母亲则是个单纯的家庭主妇。
因为她是父母亲期盼已久的孩子,又是惟一的一个,望女成凤的父母亲对她的要求自然也就特别严格。
自幼,她学习各种课外技艺,每天让排不完的课程及教学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一切都只为讨父母欢心。
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一直以来,她都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
在学校师生眼里,她是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在父母眼里,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
但是在她年轻的心灵中,她也渴望过一般同龄女孩的生活。逛街、看电影、聊聊男生、讨论如何打扮,还有对东京的向往……这些都是她渴求却又得不到的。
今年的暑假,她班上的一位女同学举家迁往东京,而这也激起她想到东京一探究竟的念头。
她想,这也许会是她这辈子惟一一个值得骄傲的回忆,或者是她这一生中惟一一次的违逆和荒唐。
但是,她隐隐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她这一生就将只是平淡无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留。
她不要这样,也不想这样。在她的青春岁月中,她希望自己能真正留下些回忆或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她,是真的这么想。
凭着一股冲动,一种想叛逆一次的念头,她打理了简单的行李,只身前往所有年轻人心中向往的东京——第一章依照同学的指示,真衣在东京站转搭jr山手线抵达新宿车站,再转车前往下北泽。
可是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才步出新宿车站,她的钱包就已经不翼而飞。
身无分文的她站在这灯光璀璨、霓虹闪烁的东京街头,只觉得有满心的不安及孤单。
抄有同学家电话的纸条放在钱包里,也跟着失去踪影;人生地不熟的她,这会儿慌得只能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怔愣不前。
东京的一切对她来说固然新奇,但不知道自己能投靠谁的她,却只感到无名的惶惑及惴栗。
这一切的意外并不在她的计划当中,而她当然也没有准备什么所谓的“应变措施”。
“へ!”突然,几名衣着时髦的年轻男孩欺近了她,“一个人?”
他们大概也都只有十七、八岁,但个个都叼着烟,一副装世故、扮成熟的模样。
真衣想,他们应该就是同学口中所说的那种街头不良少年吧?
“怎么不讲话?”一个流着长头发的男生伸出手想去碰她的下巴。
她躲开他,惊惶又强自镇定地瞪着他,“别惹我!”
听见她那关西口音,几个人一阵怪笑,“原来你不是东京人啊!”
“是不是跷家少女呀?”他们将她团团围住,教她哪里都去不了。“有没有地方落脚?”
“不如到我们那里去吧?”
“对呀对呀,我们那里很好玩唷!”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戏弄着她。
“走吧!跟我们来。”为首的男生将她的肩膀一揽,欲将不停发抖的她强行带离现常“不……不要!”她挣扎着。
由不得她说不,几个人左右将她一钳,硬是往大街边的暗巷里走。
“喂!”突然,迎面来了另一帮年轻人,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人。
在惊悸仓皇中,真衣觑见了他的模样——他有一副俊伟魁梧的身架,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膛,光是看就能知道他有双非常强劲的臂膀……他那斜飞的浓眉下是一双锐利且强悍的黑色眸子,尽管是在黑夜里,还是教人望而生畏。
他的鼻梁高挺,给人一种威权的感觉;他的嘴唇丰盈饱满,微微抿起时,在凶恶中还隐隐显露出些微的稚气。
不管他是何方神圣,至少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而且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那种美男子。
不知怎地,他的出现勾住了她的心弦,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得死紧,有一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就像个大漩涡,一瞬就能将她席卷进不可预知的深处——“没你的事!”押着她的男生大声咆哮地示威着。
“这里是我的地方,别在这儿动我的妞。”他冷冷地说道。
“哼,”押着真衣的男生哼地一笑,强自镇定地说,“你的妞?她身上又没有写名字、做记号……”他除着神情惊惶的真衣,似笑非笑、略带狎意地,“我会在她身上做记号的。”
虽然自己有几个同党,但见对方似是来头不小,身旁又跟了几名小弟,本想强押真衣回去的一伙人不禁有了迟疑。
“你有两种选择。”他点燃了烟,泰然自若地抽了一口,“第一种,把她留下,乖乖地离开;第二种,在医院里躺个几天——”“你说什么?”一名小太保捺不住性子,猛地冲上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冲上去的小太保惨叫一声,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哀嚎。
几乎没有人看见他何时出手,但事实是——他已经出拳狠揍了小太保一记。
他继续抽着烟,而他身后的几名小弟得意地睇着那一票不成气候的街头不良少年。
“你们真是活腻了,”他身后的一名蓄胡年轻人冷笑道:“连南新宿的中川刚都敢惹?”
他是金井广平,也是中川刚最亲近的小弟。
一听对方就是传闻中的“南新宿中川”,一伙人面露惊色,“中……中川!”
在这一带混,有谁没听说过“中川刚”的名号?
见此人惹不得,大伙儿立刻放开了真衣,“抱歉,我们不知道她是……是你的妞……”连番道歉后,他们急忙搀着满脸鲜血的同伙仓皇逃去。
真衣愣站在一旁,余悸犹存的望着他。
听他们刚刚的对话,似乎这个人也是这附近的不良少年;虽然他才刚替她解了围,但像他们这种人,她还是少理为妙。
“谢谢。”她心慌地道了声谢,转身就想离去。
“へ,”他一个箭步趋前,猛地将她拉了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水……水野真衣。”
他一笑,“你想去哪里?”
“我……”她惊惶地望着他,唇片歙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东京人,“回家”两字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见她支吾其辞,他撇唇一笑,“你是哪里来的?”她的关西口音相当明显,很容易就能猜出她并非本地人。
“名古屋……”被他那充满威胁的黑眸盯着,她紧张得再吐不出一字半句。
“你是跷家少女吧?”他深沉地笑问着。
优雅的穿着、规矩的发辫、惊悸的神情、单纯的模样……这样的女孩是他从来不曾接触过的。
在他的周遭净是一些不良少女,或是正值叛逆阶段的年轻女学生,但像她这种“名门闺秀”似的跷家少女,他是压根儿没遇过。
他对乖乖女向来没什么兴趣,她们经验不足、玩不起、很难摆脱……简直可以说是麻烦透顶。
然而,她给了他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她看起来似是柔弱,却有一双不认输的大眼睛,当她娇嫩的唇瓣因害怕而紧抿时,让他有一股想一亲芳泽的冲动——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洋装,衬托出她匀称纤细的身段,而那细细的手臂,瘦不盈握地教人怜惜。
那一瞬间,恬静的她在他心湖里激荡起遽狂的潮浪。
他该放开手的,因为这种女孩跟他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他犹豫了。
刹那间,他决定留住她。
“跟我走。”他拉住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放开我!”这个她所向往的东京是怎么了?为什么到处都是这种在街上强拉少女的不良少年?
才刚从一帮不良少年手中脱困,她又要落入另一个危险之中吗?
“你一个人在这里乱闯,难保不会再碰上刚才那一伙人……”说着,他将她拉向自己,低头欺近了她,“你不怕吗?”
她瞪大了双眼,愕然地望着他。
“你……”她怎么能相信他的话?看刚才那一伙人那么怕他,搞不好他才是真正可怕的大野狼呢!
“老大,”金并广平挨上来,“你要带她回去?”
见他“口味”变了,大伙儿都觉很不可思议。
“不行?”他睹了金井一记。
金井皱皱眉头,“一看就知道她是个c女,很难甩脱的。”
“谁告诉你我要甩脱她的?”他浓眉一挑。
听见他们的对话,真衣直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更可怕的境地里。
“不……不要!”她惊慌地想挣开他,但他却将她箍个死紧。
“跟我走,不会错的。”他耐心地一笑。
“不……”她的神情惊恐,“救命!救命啊!”她又叫又跳,死命奇書網收集整理地尖叫着。
突然,她感觉颈后一记重击,接着她就失去了知觉。
金井放下刚刚“劈”了她一记的手,无辜地望着神情微愠的中川刚。
“谁叫你打昏她?”中川刚纠起浓眉。
“她一直叫嘛!”金井一脸委屈。
中川刚像是想骂他两句,但又作罢,“算了。”说着,他将昏厥在他怀里的真衣拦腰抱起,一帮人渐渐地没入南新宿街头的暗夜之中。
当她隐约地醒来,却发现躺在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啊!”她惊叫一声,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一丝不挂,而他……那个叫作中川刚的年轻人也是全身裸裎。
明明盖着棉被,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和他是未着寸缕呢?那是因为在棉被底下,她感觉到自己的肌肤正与他毫无空隙的贴合。
她想到东京来见见世面,看看不一样的世界,但是绝不是要到东京来终结自己的c女生涯。
不,她不能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不良分子夺去她的第一次,“你做了什么?你……你可恶!”她想挣脱他,但却不敌他的力气。
“不用挣扎了,”他将她紧锁在怀中,坏坏地一笑,“你刚才昏迷时,我已经‘做’了。”
一听他说已经“做”了,她当下焦急得眼眶泛泪,“什……什么?”
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贞操,她绝望地放松了身体。既然已经没了,她还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她背过身去,低声啜泣着。
除着她光洁的背,他的心不禁一阵浮动。
果然是个c女!居然连有做没做都感觉不出来……他不过是随口逗她,她竟然就当真了?
看她一动也不动,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纤细的肩。“别哭……”“没了,什……什么都没了……”她喃喃地道。
他以为她接下来可能会说些什么“你要负责”、“你不能抛弃我”的话,但她并没有。
“什么东西没了?”他自身后抱住了她柔软的身躯。
如果她要他负责,他愿意,真的愿意。
虽然过去在他身边的女孩“保存期限”都只有一星期,但是她却给了他一种想“永远拥有”的冲动。
“我的回忆……没了……”她呜咽着。
想她跑到东京,是为了在自己枯燥索然的人生中添上一点点的回忆及色彩,而他却破坏了她原本应该美丽的回忆。
“什么回忆?”他将她扳向自己,低声说,“你说什么回忆没了?”
她噙着眼泪,眼神怨发地瞪着他,“是你,都是你!”她猛然在他胸口上槌打,越哭越伤心。
他任由她大振粉拳,神情平静。
“你这个讨厌的臭混混!”她难过地咒骂他,“还给我!你还给我!”
他将她揽进臂弯里,低头攫住了她狂吼的唇——当他吻上了她,他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一向自命风流洒脱的他,竟被一个跷家的十几岁女孩给束缚住?!他忘我的亲吻着她,而她,也因刚才的情绪激动而显得脆弱无力。
他亲吻着她淌在粉颊上的泪珠,难得温柔地抚摸她柔嫩的脸庞,她感受着他的抚触及轻吻,脑子里空空茫茫。
不知是好奇,还是他有什么吸引她的魔力,她竟然生涩地回应着他的吻。
她想,或许她是有点消极吧?
反正都已经被他占去一次,亲吻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唇重重地挤压着她柔软的唇瓣,像是强烈需索花蜜的蜂蝶般。
几度,她因为他热情的索吻而不能呼吸,但那近乎窒息的感觉却又教她全身充斥着莫名的快感及兴奋。
她的身体渐渐地燃烧起来,理应非常清楚的脑子也是。
“嗯……”她轻轻推开他,气恼自己的随便。
“怎么?”他有着不合年龄的成熟声音。
“不……不可以……”她低下头,整张脸几乎要埋进他胸口。
“做都做了,也不差多一次……”他继续骗她,谁叫她是个单纯到近乎愚蠢的未成年少女。
她抬起双眼,定睛地望着他。
他真是个很迷人、很俊逸的年轻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孩,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也觉得思维紊乱、心绪跌宕。
睬着她迷惘的眼神,他不觉心头摇撼,“如果你要我负责,我也可以。”
负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和那个蓄胡年轻人的对话,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们说c女难甩脱,好像根本不能沾似的,怎么现在却告诉她……他可以负责?
“你负什么责?”她蹙眉一笑。
像他这种混迹街头的太保,连自己的人生都负责不起,又怎能为别人的人生负什么责?
在她柔弱的外表下,他观见了她眼底的倔强及坚强。她是个坚毅的女孩,是那种可以为了目标而勇往直前的女孩……虽然表面上是他占了优势、得了便宜;但事实上,他是“输家”,因为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被她牵制住了——他的唇再一次地压上了她,并以舌尖探索她甜蜜的唇齿;他忘情地在她口中翻腾,几番试探着她的反应。
“唔……”压抑住满心的不安及惊悸,她生涩地回应着他。
也许这不是明智之举,但“偷尝禁果”会不会也算是在人生中,留下一个特别回忆的方法呢?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这个她刚到达东京的第一夜、这个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这个荒谬可笑的回忆……她……决定在今晚让脑子完全掏空。
她不懂,真的不懂。如果她已经被他占有过,为什么第二次却是这么的疼?蓦地,她惊觉到自己被骗了——“不!”她猛地转过头,“你骗我!你……你骗我……”因为身体的疼痛、因为满心的焦虑不安及懊悔,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他安抚着她,“别哭……”
“你真可恶!”她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么打他的脸,她是第一个。“你!”他恼怒地攫住她的手。
她对他脸上的狞恶视若无睹,继续生气地咒骂着:“我就是要打!你这个可恶的混混……”他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歉意、懊恼及深深的爱怜和不舍,前一刻,他还那么狂暴地侵犯她,这一刻,他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她已经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而她也不想知道……为了逃开他的眼神,她勉强地翻身趴着。
他抚着她纤细的肩头,俯身在她凌乱的发丝上一吻,“真衣,我去街口买点东西回来吃,等我……”她没理他,而他只是讷讷地起身着衣,然后开门离去。
半个钟头、一个小时、一个半钟头、两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是说了要她等他的他却始终没有回来。
终于,她在枕头上淌下失望而懊悔的泪水,然后在他出门后的第一百三十二分钟决定离去。
街口没有那么远,远到他永远回不来。
说负责?什么负责?她居然在他温柔亲吻她,并说“等我”的同时,相信了他骗女孩子的那套鬼话?
也罢,她该不是真的相信像他那种街头混混,会认真地对一个女孩做出承诺吧?
在她的计划中,这绝不是意料中的事。
她没想过在她十六岁的这一年,会尝到了其他同学还没尝过的禁果——一颗黑色的禁果。
穿上衣服!她离开了他的住处,并在几条街外找到了一家警察局。
她向警察借了电话,打给她位于名古屋的父母。
“妈咪,对不起……”这一刻,她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第二章
十年后东京
站在可以看见远处夜景的阳台上,真衣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可笑及不堪,当年向往东京的她,居然在十八岁那年随着父亲的调职而举家来到了东京。
当同学们以羡慕的眼神恭喜她终于可以去东京定居的同时,她心里的那个伤口就又被硬生生地撕裂。
这些年过去,她已经习惯了东京的生活,甚至声调里已经找不到一丝关西口音;不知不觉地,她已然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东京人了。
初时,她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终于发现自己竟可以这么坚韧。
中川刚,她十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名字,虽然潜意识里,她一直想忘了他、忘了那一夜。
但最后,她只抛开了他俊朗的容貌,却丢不掉他亲吻她、抚摸她、占有她的惊悸感觉。
在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是爱自己的,直到他什么都不说地离去。
那是她的第一次,而到目前为止,也是她惟一的一次。
“真衣,”她的母亲水野香子在客厅里唤她,“吃饭啦!”
“噢。”她点头。
她记得那天,父母亲从名古屋赶到东京来接她时,父亲给了她一巴掌,却什么都没说,而母亲只是抱着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从那天开始,她在心里暗自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做出任何违逆父母的事,她要当个乖女儿,因为不当乖女儿的下场是那么的不堪。
吃饭时间,真衣的父亲水野荣一接到了一通电话,而她还不知道这通电话改变了她往后的命运——“你说什么?”夜深人静,水野夫妻俩的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唉……”水野荣一发出了无助又懊悔的叹息。
水野香子几乎要哭出声音,“你怎么这么糊涂?保人不能随便当的……”“我跟他是这么多年的同事,怎么知道……”说着,他又沉沉一叹。
“多少钱?”
“四仟万。”他说。
一听见这个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般的负债,水野香子再也压抑不住地哭出来,“四仟万?我……我们哪来的四仟万?”
“小声一点,”水野荣一低声道,“别让真衣听见了。”
“可是……”她强忍住泪水,“可是我们哪来的钱还这些债呢?”
他一叹,“我会想办法先借借看的。”
“这种事要是被你们公司知道,你一定会被开除的。”
“我知道,”他神情忧忡,“所以我现在很怕财务公司会打电话到公司,或者是直接到公司去找我。”
她啜泣着,“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
这一夜,水野夫妇俩彻夜难眠,满脑子只想着那天外飞来的四仟万债务——南新宿代代木这里是一家外表看似平凡的小酒吧,里头几乎看不见多少客人,来来去去都是一些看似黑道分子的人物,而事实上,它确实不是真正的酒吧。
店名为“中川”的它,其实是南青山会位于南新宿的角头——中川组的所在。
一名身着黑色西装,里头的白色衬衫只上了几颗钮扣,隐隐露出结实胸肌的男人,将一双修长的腿放在桌上,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在事务椅里。
他手上拿着几份文件,一双锐利如鹰箅般的眼睛正专注地阅览着这几份单据。
中川刚,十年前的他还只是带着几个小鬼在南新宿一带混迹的小伙子,而十年后的他以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是南青山会里负责整个南新宿管理的主要角头。
在新任会长上任后,整个南青山会也做了一次大变动,而他就是这批新血轮替中备受瞩目的一个。
他行事利落、敢拼、冷静,尽管年纪还算轻,但在领导统驭方面,却有着一些老江湖不及之处。
十年的岁月,将一个冲动易怒、血气方刚的小鬼磨练得更加沉稳、更加冷漠,如今的他已不同往日。
“这个人欠了四仟万?”他将文件往桌上一搁,神情疑惑地望着坐在前面的金井广平。
他为南青山会管理地下钱庄,掌握着极重要的经济大权。
金井广平觑了一记,“他做人家的保人,结果那个人跑了,四仟万都得由他来背。”
“噢?”他挑挑浓眉,唇边是一记淡漠的笑意,“就是有这种笨蛋。”
“他在外商公司上班,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去公司找他?”金井问。
他沉吟了一下,“你傻了?”说着,他放下双脚,霍地站了起来,“要是他没了工作,找谁来还钱?”“可是——”金井皱皱眉头,“他一直还不出钱来。”
“想想其他的办法。”他果断地说。
金井忖了一下,“我听说他有个女儿……”“如果他还不出来,就让她女儿到店里上班。”他睇着金井,神情依旧冷漠。
他不用为别人的处境可怜而感到内疚,因为当初签字盖章时,可不是他拿着枪押着他们写的。每个人终究得为他的愚蠢及冲动付出代价,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他女儿已经二十六岁了,到店里上班……不会嫌‘大’了点?”他们店里全是一些年轻的小姐,平均年龄约莫只有二十一岁,就连那妈妈桑也不过才二十五。
中川刚点燃一根烟抽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他转过头来,“不然送她去陪浴吧!”
“噢……”金井讷讷地。
正所谓“别人家的儿子死不完、别人家的女儿玩不死”,他根本不在乎拉几个女人入火坑,再说……现在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进火坑,早已没有从前那种因为家境清寒,不得已才卖身养家的情形。
“父债女偿是天经地义的事,谁叫她有个糊涂的老爸?”他淡淡地说。
对女人,他一直都是不在乎的。她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像在便利商店买东西一样的简单。他始终相信自己不会为了任何女人而有所牵绊,除了……那个曾被他“做过记号”的跷家少女。
事实上,直至今日,他还不确定被做记号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这十年来他一直没忘了她,每当他抱着其他女人时,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年在他怀里哭泣的她。她为什么就那么不告而别?甚至让他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
那天他一出门就接到金井被堵的通知,待他前去处理完事情回去时,她却已经不见踪影。
他明明叫她等他,为什么她还是一声不吭地跑了?
这十年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人海中寻找她的身影,每当在人潮中看见相似的背影,他就会忍不住地追上前一探究竟。
他明明知道再也见不到她,却莫名地在心里存着希冀。
水野真衣。她现在在哪里?恐怕已经结了婚,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吧?
说起来,他还真是有点后悔,因为他在她身上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也因此失去了他不该失去的东西。
她失去的是贞洁、是c女之身,而他呢?他失去了什么?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男人总是要动手动脚、动刀动枪才能分出输赢胜负,而女人啊,当她要毁灭你的时候,却只需要一串泪珠。
听到铃声大作,水野香子立刻前去应门。“哪位?”
“我是财务公司的人,水野先生在吗?”
一听对方是财务公司的人,她简直吓到脚软。“他……”她回头望着怔坐在餐桌上的水野荣一。“他不在……”门外的人忽地使劲一撞门板,发出极大的声响。“别想骗我们,我们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他……他没有……”水野香子犹作困兽之挣。
“再不开门,我们就在你们家楼下喷油漆,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事。”
她吓得眼角泛泪,求救似的望向水野荣一。
水野荣一沉吟片刻,像是认了命地点头示意她打开大门。
一开门,三名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个个一脸凶恶。
“水野先生,你欠我们四仟万,打算怎么还?”负责追账的金井笑问。
虽然唇边是笑,但水野荣一却可以感觉到他眼底那凌厉的凶光。这些人是流奇書網收集整理氓,是他们这种平凡老百姓惹不得的流氓。
“我还在想办法……”他嗫嗫地说。
“想办法?”金井哼地一笑,“我们老板可没有那个耐心。”
水野荣一低着头,怯懦委婉地,“我一定会还的,请你们给我时间……”金井蹙起浓眉,“四仟万的利息可是高得吓人,你拖得越久,金额就越来越庞大,到时候你就算连老婆女儿都卖了也还不起。”
听到他的威胁,水野荣一和妻子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这时,他们夫妻俩只是暗暗庆幸着一件事,那就是——幸好今天真衣去参加聚餐,所以不在家。
要是这帮人看见他们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一定会把主意动到真衣身上。
“听说你有个女儿,不是吗?”金井试探地问。
“她……她不行……”水野荣一和妻子异口同声地。
“不行什么?”金井忍不住想笑,“我都还没说要她做什么,你们急什么?”
“我女儿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水野荣一大胆地对他说了谎,“她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而且……而且她长得并不漂亮,还有……”他话未说完,突然听见大门门锁喀地一声旋开:“爸,妈,我回来了……”真衣一进门,只见屋里除了她父母之外,还有三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真衣,快跑!”水野香子放声地叫,神情惊悸慌张。
真衣怔愣祝跑?她为什么要跑?这三个男人又是什么人?
就在她发怔的同时,一名男人已经趋前押住了她。
“做什么?”她惊愕地道。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劫匪闯入民宅,挟持人质?天啊!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只有在好莱坞电影上才看得到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她家!
水野荣一哀求着:“求求你们别对我女儿……”“住嘴!”金井打断了他,“欠债不还的是你,可不是我。”
“我不是不还,只是需要时间……”他说。
“废话!”金井沉喝一声,“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还要不要吃饭?”
完全不知情的真衣一脸错愕,“爸,这是怎么一回事?”
水野荣一望着被押着的女儿,难过懊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衣,”水野香子噙着眼泪,呜咽地说,“你爸爸做人家的保人,结果就……”其实不用等她说完,真衣也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情。这种因为做保而被牵连的事在社会上屡见不鲜,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在她父亲身上。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们自然是躲不掉责任。欠债就还钱,她没有什么话好说。
虽然这些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催讨债务的流氓,她还是试着跟他们“讲理”。
“欠你们的钱,我们一定会还,你们不必这样凶巴巴的。”看父母亲被这些流氓吓得脸色发白,她就实在气不过。
“小姐,”金井哼地一笑,“我看是你没搞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欠我们多少钱?”
她一怔。她父亲是个理智的人,绝对不会为别人所借的巨款做保,了不起应该就是几佰万吧?“四仟万,”金井欺近她,“是四仟万喔!”
真衣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四……四仟万?”虽然她父亲是公司主管,但在经济普遍不景气的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四仟万的。
再说,要是公司知道他欠下巨款,可能也会以各种理由辞退他,到时……天啊,她简直不敢想他们家将会掉进怎样的地狱里去。
“小姐,”金井睇着美丽的她,“你还得起吗?”
她迎上金井的眼睛,哑口无言。
想自己不过是个上班族,怎么可能还得起四仟万。
要是债权人是银行,至少他们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可是他们的债主是这些黑社会流氓,会用什么手段来逼他们就范可就不得而知。
突然,她脑海里出现了过去在报纸上看过的一篇又一篇的社会新闻——因欠下高利贷,全家服毒自杀……欠下高额巨款,女子被迫卖春……东京湾浮尸疑因欠下高利贷而遭杀害,警方正在调查……噢,不行,她不能让她的家人发生这种事,绝不能!
“水野先生,”金井冷睇着水野荣一,“我告诉你吧!我老板的意思是先让令千金到我们店里上班抵债,你觉得呢?”
“什么?”水野荣一陡地惊道,“不……不行,真衣她……”“不行也得行。这事可不是你能决定的。”话罢,他回头示意手下将真衣带走。
真衣惊恐地挣扎着,“不要!你们想怎样?!”“父债女还,你没听说过吗?”金井一笑,“你是要你父亲拿命来抵,还是你用自己来抵?”
他的威吓果然起了作用,只见真衣怔怔地望着地,再看看年纪已经不轻的双亲,眼底竟盈满了无奈及无助。
“要是你受欢迎,一定能赚很多钱的。”金井对她动之以情、晓以大义,“别那么想不开,就当跟‘男朋友’玩玩,每天还可以换不同的男朋友呢!”
“不要说了!”真衣突然大叫一声,痛恨地瞪着金井,“我跟你们去,以后不准再到我家来!”
金井顿了顿,旋即一笑,“年纪大一点是比较会想。”
“真衣……”水野荣一夫妇俩惊愕地望着她,“不要……”“别说了,爸妈……”她低下头,感伤自己所遭遇到的残酷事实。
金井拉了她一把,“先跟我们走……”
“去哪儿?”她惊觉地问。
金井撇唇一笑,“我们老板要‘验货’。”
不多久,真衣被他们带到了南新宿的一家酒吧里。
一进酒吧,只看见两名穿着清凉、打扮艳丽的女孩,正与坐在吧台的男客打情骂俏着。
她们说着大胆而不入流的黄铯笑话,任由客人在她们青春的胴体上摸索。
见金井带着真衣进来,她们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毕竟,她们从没在店里见过这样的“良家妇女”。
“她是做什么的?”一头红发的莉莉睇着金井问。
“老板的货。”金井说。
莉莉与一旁的娜娜交换了个眼色,几乎是同时笑出声音来,“老板的口味变了?”
“年纪大了,是该吃点清淡的。”娜娜玩笑似的说。
金井在她头上一敲,“小心被老板听到。”
“他又不会吃人。”娜娜说。
“他搞不好会强犦你喔!”金井一脸认真,其实说的却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