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岸之目光闪烁,有些漂移不定。
“诗为心声,你们都是读书人,应该比我更懂,这事她最隐秘的手札,如果她真与人有私,总会有字里行间露出些行迹,可是,没有!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有!没有!一个字的暧昧都没有!”慕晚晴吼道,眸子如同又火焰在燃烧,“看完整本手札,认真的去品味其中的感情,你永远看不到私情,看不到!”
“这……”王岸之只觉得口干舌燥,“如果我看到这本手札,我……可是,我没看到过啊!”
“还想抵赖,还在狡辩!”慕晚晴冷笑道:“王岸之,你是欺我六年前不曾在京城,所以认为我不可能知道吗?”说着,从陆修齐手中拿过手札,翻到一页,指着上面娟秀的“咏月”二字,“你说你不曾看过这本手札,那请问,为什么陆小姐写的咏月诗,会成为王偏将你六年前皇宫夜宴,诗句传送的佳作呢?”
王岸之只觉眼前一黑,脚一软,瘫倒在地。
“莫名蒙上失贞的阴霾,婚后,陆小姐她根本就不敢踏出陆府一步,就是仗着这一点吧?你居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盗用她的诗!你还敢说,你没有看过这本手札吗?”慕晚晴激愤地质问道:“如果说,新婚之夜,你认为她失贞,我不怪你。可是,我不相信,再有了陆星儿和邀云侍月三房妻妾后,你会从来没想过陆小姐可能是清白的?我更不相信,在看完这本手札,看到陆小姐那样的泣血哀鸣后,你没有怀疑过,陆小姐可能是清白的!”
“岸之,你真的看过这本手札吗?”陆修齐颤声道,“你看过了,却没想到,芝儿可能是清白的吗?”
“他怎么可能没想过?新婚失贞,可是,陆小姐也是懵懂的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会变成这样。因为不知道,她无法为自己澄清,无法为自己辩白,她只能在这本手札里,反复在鸣冤,只能哭给自己看!但就是因为,这事她写给自己的,所以才更可信!”慕晚晴声嘶力竭地道:“陆侍郎,现在,你该明白,新婚满月时,陆小姐为什么会坠楼了吧?”
陆修齐哽咽着道:“是因为……”
“是因为,苍天绝她,让她遇到这样无法辩白的事情啊!”
“芝儿,芝儿……”陆修齐失声痛哭。
“至于你们所谓的盆栽,陆小姐已经过世,这件事情大概不可能再确认,但是,我想,事情绝非你们所想的那样。”慕晚晴悲哀地道:“新婚之夜,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也许她已经料到了,这场魔昧,她可能永远没有洗刷的一天,在这样的情况,她当然更想要挽留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跟云安然他们相识的那段时间啊!”
从陆云芝手札里的诗句,就能看出来。
那段时间,她的诗词中洋溢着一种光彩焕发的激|情,不是因为男女之私,而是因为那种视野眼界的开阔,胸襟心怀的豁达,以及知己好友的相伴相随,让原本就才华横溢的她,宛如太阳一般,倾情燃烧,绽放耀眼的光华。
慕晚晴定定地道:“王岸之,当时在场的人,只有你跟陆小姐,告诉我,陆小姐是拼死护着那盆盆栽,还是说,她只来得及护住那盆盆栽呢?”
王岸之沉默不语。
“看来是后者了,是不是?”慕晚晴咬牙切齿,“王岸之,我再问你,是不是你把陆小姐所谓的失贞,所谓的私通告知侍月她们?好让她们有理由能够羞辱陆小姐?”
王岸之讶然,怎么,她连这也知道?
妻妾冷待陆云芝,陆修齐也并非全不知情,也从未细想,听闻此言,敦实恍悟,愕然地看着王岸之。
“陆侍郎,你没听到吗?刚才菡素已经说了,那些妾室以失贞和私通对陆小姐冷嘲热讽,连不知情的菡素都听出来了。”慕晚晴痛恨地道:“这件事,知情的只有您,陆小姐和王岸之三人,陆小姐自己当然不会说,您是她的父亲,又是方正严谨之人,自然更不会提起,那么,她们从哪里知道?”
“岸之,你——”陆修齐气结,斑白的发须微微颤抖着。
“还不止这样吧?王岸之,引婴昧之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慕晚晴咬着牙,恨恨的道,“不是在我发现那些魔昧娃娃之后,而是之前,甚至,是在陆小姐生产之前,你就知道,对不对?但是,你并没有阻止!”
王岸之抬起头,双眸冷凝:“慕姑娘,您不能这样凭空冤枉我!”
“冤枉你?告诉你,王岸之,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胡乱指证任何人!”慕晚晴冷冷地道:“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么,请你告诉我,在陆小姐生产后,你为什么会提出要滴血验亲?陆小姐婚后,几乎不曾踏出家门一步,而且,开始的时候,你也很喜欢能有子嗣,那么,请你告诉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你要滴血验亲?”
“那是因为——”
“因为在此之前,你知道了魔昧的事情,你知道引婴昧的事情,你知道,你的孩子已经被引婴昧所引来的恶灵吞噬,你认定那个双头的怪婴时恶灵所化,而并非你的孩子,所以,你才提出要滴血验亲,是不是?因为孩子的引婴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留这个孩子,但是,总要有个名目,不然,就算孩子生的奇怪,亲手溺死自己的骨肉,总会留下话柄的,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岸之浑身发抖,牙关格格只打颤。
“不是吗?那么,请你告诉我,枯井上所贴的符咒是怎么回事?”慕晚晴怒不可遏,扬声道:“四年前,明明所有人都认为,是小少爷的婴灵作祟,为什么,你请回来的金华大师,所贴的符咒,不是镇压婴灵的,而是镇压恶灵的?告诉我,为什么?”
王岸之惊骇欲绝:“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是玉轻尘发现的。
那天,为了能够开井验尸,慕晚晴做了一场驱鬼做法的戏码,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玉轻尘却发现,井口贴的符咒有些异样。玉府藏书丰富,玉轻尘从小博览群书,其中也包括一些巫术符咒方面的,他隐约记得,镇压婴灵的符咒符画似乎跟井口的那些全不相同。于是,几下那些符画,回去查阅书籍,最后最终确认了。
那些符咒,不是镇压婴灵的,而是镇压恶灵的。
当玉轻尘告诉慕晚晴这些事后,慕晚晴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井口贴的是镇压恶灵的符咒,那就代表着,金华大师知道引婴昧的事情,知道井底的,不是不幸夭折的小少爷的婴灵,而是引婴昧引来的恶灵。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招陆修齐所说,当时,侍月等人住在馨园,又有男女之别,内外之分,金华大师又是方外之人,更加有忌讳。而且,侍月她们既然用魔昧之术魔镇小少爷的婴灵,应该就没有必要再找金华大师才对。再说,金华大师终究是王岸之请来的,侍月她们若冒险前去,万一金华大师把这件事告诉王岸之,与她们而言,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那么,还会有谁?
王岸之,只有王岸之!
“我有说错吗?或者,你要我把金华大师找来跟你对质,你才肯承认吗?”慕晚晴横眉冷对,“就算把整个景华王朝翻过来,我也能找到那个金华大师,到时,我可以亲自问他,当初,到底是谁告诉他,井底下的不适婴灵,而是恶灵的!王岸之,是你,我没说错吧?”
慕晚晴这话,可不是虚言恫吓。
她与莫言歌的关系,天下皆知,而身为景华王朝的最高军事长官,莫言歌如果下令,只要那位金华大师还在景华王朝,就一定能找得出来。
王岸之也深知此点,身体蓦然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岸……岸之!”陆修齐惊呼,惊怒交加,看他这摸样,显然,慕晚晴并非虚言,“为什么?岸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那场误会,让你觉得芝儿不贞,冷落,我都无话可说,可是,这些事情……为什么?”
那是他的妻子,身为丈夫,为什么要这样污蔑,陷害自己的妻子呢?
“为什么?”王岸之终于彻底的绝望了,低低地笑着,忽然间怒吼道;“因为,我不服气啊!因为我要出人头地,因为我不想再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因为,我要站得高高的,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小瞧我!”
陆修齐怔怔地道:“什……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他根本就听不懂王岸之说的话呢?
“你们一个个都是天皇贵胄,身份不凡,忠勇亲王你是五军都督,天子宠臣;云安然你是云氏子弟,圣上近宠;玉大人你也是太傅之孙,随随便便就做到了二品刺史,还有岳父你,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你们一生顺遂,怎么可能明白我这种小人物的艰辛?”王岸之猛地站起身来,狂怒吼道:“我也曾经是官宦子弟,也曾经人人敬畏,众人簇拥,可是,我爹一日出事,全家败落,天堂地狱转瞬间,那种感觉,你们谁有过,那种被人轻视,被人踩到脚底的感觉,你们谁有过?”
他嘶喊道:“可是我有!”
“那些原本对我恭敬讨好的人,一旦我家世败落,父母相继亡故,便统统翻了脸,一个个趾高气昂,对我冷言相待,看我就像看到路边的一只猫,一条狗,那种感觉,你们谁有过?从父母亡故,到京城投亲,我一路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折辱,你们谁知道?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再站起来,要让那人曾经看不起我的人统统跪在我的脚下!”
慕晚晴却无动于衷,冷冷道:“就算这样,陆府总没有亏待你,陆小姐也从没有对不起你!”
“没有吗?慕姑娘,你以为,他们待我有多好吗?告诉你,你错了,他们没有一个人看的起我,没有一个人!”王岸之目眦欲裂,冷冷地转身,看着陆修齐,“是啊,岳父大人,你收留了我,安排我住,安排我读书,甚至也遵守前诺,把陆云芝嫁给我,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为的,不过是个信守承诺的美名,事实上,你心里又何尝看得起我?”
“天地良心!”陆修齐拍着胸口,激动地道:“我若有此心,天打雷劈!”
“当着外人,你当然说得好听,表面上,你处处待我如亲子,可实际上呢?陆府上下,从管家,到打扫的杂役仆婢,谁看的起我?背地里不都说,我不过是个破落户,如今前来打秋风,吃在陆府,住在陆府,用在陆府,居然还想要娶陆府的千金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想,陆云芝平日里认识相交的,都是怎样的权贵子弟!”
“是啊,她陆云芝聪明,才华横溢,我愚笨,到十七岁也没考上个功名;她陆云芝貌美如花,我相貌平凡,又黑又矮;她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多少王公子弟对她趋之若鹜,而我王岸之却家世败落……是啊,她是天之骄女,我是泥土里的尘埃,我处处不如她,我哪里配得上这样的人?”
“所以,当你在新婚之夜,发现她没有落红之后,你就欣喜若狂了?”刘伟强冷冷的看着他,轻蔑地道:“因为,这个让你觉得自己卑微得连泥土里的尘埃都不如的人,居然有这样的把柄让你抓住了,是不是?她居然失贞,居然没有女子最重要的清白,对你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是不是?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陆侍郎,好证明。不是你配不上陆云芝,而是陆云芝配不上你,是不是?”
“我——”王岸之结舌。
“那个时候,你只顾着庆幸,居然让你抓到了这样的把柄,你哪会还会去想,她会不会是冤枉的,会不会是清白的?因为,只有不清白的陆云芝,才让你觉得平衡,才不会让你自卑,是不是》陆侍郎是古板了些,但是,却是厚道人,因为觉得亏欠你,所以竭尽全力的想弥补你,把陆府的管家大权交给你,甚至抛却自己的颜面,替你奔走谋官,铺垫前程,做他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这样还不够,你还在试探他,新婚才三月,你就借酒醉之际,与陆星儿苟且,无非就是想看看,陆侍郎到底能容你容到什么地步?果然,陆侍郎退让你,而你,也从此开始肆无忌惮,将这个陆府接掌过来!纳妾,纳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时候,发现了这本手札,可是,你怎么敢说?”
“你怎么敢去想,陆小姐她可能是清白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陆小姐所谓的不清白,靠着陆侍郎的歉疚之心得来,这个时候,你怎么敢让陆小姐清白起来?不,甚至不需要这么多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一个清白的陆小姐,足够将你映衬的卑微到泥土里,让你完全不敢直视,为了你那可悲的所谓自尊,你怎么敢让陆小姐清白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魔昧之事的,但是,知道之后,你显然想到,这回对你更有利。如果陆小姐生下来正常的孩子,你的地位可能就危险了,因为,这里毕竟是陆府。可是,如果她生下一个恶灵,一个不是你的骨肉的恶灵,那么,她这一生,就被钉在了屈辱的十字架上,永生都无法翻身了,是不是?”
“不是!”王岸之嘶吼道:“她在好,也只是个女人,而我是个男人!女人永远不可能跟男人争锋的。再说,你们也看到没有,我现在也做到了四品的偏将,只要给我时间,我还可以做得更好,我本就不必任何人差!”
“是吗?”慕晚晴挑眉,“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靠的是陆府,还是你自己?”
“我——”
“你觉得你不比任何人差吗?那么,为什么你要告诉你那些妾室,陆小姐所谓的失贞?”慕晚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轻蔑地道:“让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你自卑,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只能靠着这样的污蔑和践踏,来证明你比她强!王岸之,你所谓的成功,原来只能靠陆小姐的失败来体现。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比任何人差?”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岸之暴躁地道:“我本来就不比任何人差!”
“如果你真的这样觉得,那么,靠你自己的能力,去拼啊,去打啊,去营造出一片你自己的天,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王岸之!然后再回来娶她啊!你为什么不敢?”慕晚晴斩钉截铁地道,字字诛心:“因为你知道,你不陪她,你配不上她,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你都配不上她!”
王岸之气息急促地看着慕晚晴,眼中满是血丝,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岸之,如果你娶不起一个女人,就不要娶!”慕晚晴突然暴怒起来,紧紧握着手中的札记,咬牙切齿地道:“王岸之,你配不上她。陆小姐,她是个难得的奇女子,风光齐月,胸怀豁达,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可是,你却杀了她,用你的自私,卑劣,狠毒,和嫉妒,用比任何刀子都狠毒的方式——”
“杀,了,她!”
旁边,玉轻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间神色一动,微微别过脸去,心中若有所感。
如果娶不起一个女人,就不要娶……
随着慕晚晴步步紧逼,看着王岸之的哑口无言,在愚笨的人也该明白,何为真相。陆修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遭雷劈,心痛欲绝!
“老天,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呀!”
陆修齐忽然发出一声悲惨至极的呼喊声,嘶声道:“我……我真是瞎了眼,自己亲手引进来一匹豺狼,又为他引进一群豺狼,毁了我的女儿,毁了我那可怜的芝儿!老天!我——”
“当然,王岸之,你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能够惩罚你,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慕晚晴默然的看了他一眼,再也不想理会这个令她作呕的伪君子,走到陆修齐面前,轻声道:“陆侍郎,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谈谈,可以吗?”
陆修齐早已心力交瘁,沉痛而虚弱的点点头。
※※※※※※※※※※※※※※
对他人而言,这一夜只是个普通的冬夜,或许更寒冷一些,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但对于慕晚晴他们来说,这一夜却是惊心动魄,兜兜转转,千折百回之后,剧情落幕,只剩下一片凄凉哀伤,久久难以平息。
一夜无眠,慕晚晴看起来有些憔悴。
原本就凄清冷落的后花园,在经过昨晚变故的人眼中,更平添了三分哀戚萧瑟,连昨天犹自怒放的红梅,也在一夜之间枯萎凋零,再也看不到那勃勃的生机。慕晚晴有些颓然的靠了上去,却只听‘咔嚓’一声,身体无意中碰到的梅枝就此折裂,跌落地上。
细细看去,才发现,这梅树的内里早就空了。
原来,之前的红梅如玉,那些鲜艳孤傲,那些怒放明丽,只是这枯萎生命最后的风华,岛的今日,终于枯萎,零落成泥辗作尘。据说,这些梅树,原本就是陆云芝最爱的,一直亲手照顾,如今,是不是这些梅树知道了那袭翩翩白衣依然逝去,所以也跟着油枯灯尽,辗转离去了呢?
“还在难过啊?”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慕晚晴转头,莫言歌身着黑色劲装,大红披风,在萧瑟的冬园挺拔如松,黝黑深邃的眼眸正关切的看着她,缓缓地走了过来,停在她的身边,拦住她的肩,轻声道:“晚晴,活着,是属于人的一种权利,可以选择,也可以放弃,重点在于,这是不是他所想要的。我想,当初,他应该有他的考量吧?”
慕晚晴黯然,忽然醒悟,抬起头:“他?”
“那个……”莫言歌咳嗽两声,转头向院门口看去,那边,某人一些月牙白,见两人都朝他看过来,转头看天。
“你是说我的父亲吗?”慕晚晴勉强一笑,低声道:“我尊重别人的选择,但是,我讨厌他的逃避和放弃。我觉得他很自私,因为,他只顾着自己解脱,却不曾想过活着的我和母亲。,但凡他还会念着我们一点,都不该走这条路!”
“呃……”莫言歌眼睛一转,点头道:“确实,这样的人,确实不是个东西,就是个渣!”
“你要死啊!那是我父亲,你敢说他是个渣?”慕晚晴一听,顿时大怒,想也不想,抬脚就狠狠地踩过去,死死地瞪着他,看着他又是无辜又是讨饶的表情,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道:“无聊!”
“有聊也好,无聊也好,踩了这一脚,心情好些了吧?”
“不好!”慕晚晴板着脸道,“除非你再给我踩两脚。”
莫言歌叹了口气,伸出脚,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视死如归地道:“好吧,你踩吧!我舍命陪君子!”
“应该是君子舍命陪我吧?”慕晚晴笑着道,关于“君子小人”的典故,她也略有所知,忍不住取笑他,末了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想逗我开心,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转过来的,再踩你十脚也没用!”
“那……”莫言歌思索着,认真地道:“那二十脚?”
慕晚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作势欲踩,瞪了他一眼,退后一步,靠在梅树树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看见那边的玉轻尘,似乎身后还有一个人,叹了口气,道:“好了,紧急情报接触,那边的两位公子,请过来吧!卷不到我的台风尾的!”
玉轻尘跟云安然相视一笑,走了过来。
“晚晴妹妹你真是的,我们好不容易觉得牺牲下,给你和莫王爷创造二人世界,你倒好,又把我们招呼过来,也不照顾照顾我们莫王爷的心情,看看,看看,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这就是一张郁闷无比的怨夫脸——啊!”云安然正打趣着,忽然惨叫一声,却是莫言歌动手,瞬间将他手臂反转过背,疼的他当即住口。
莫言歌手上微微一紧,笑道:“云公子,我现在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呵呵呵呵,一张风靡万千少女的俊脸,哎哟,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快放了我,疼得厉害!”云安然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得以解脱,揉着酸疼的胳膊,抱怨道,“我说莫王爷,你下手越来越重了,是不是火气太——咳咳咳,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玉轻尘撇撇嘴:“活该!”
“就是!”,慕晚晴附和,忽然一笑,看着玉轻尘和莫言歌,眉眼间光彩流转,笑道:“我说,公子,你居然肯把我的事情告诉言歌,你们你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跟他?关系好?”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切!”
莫言歌一扭头,翻着白眼道:“那位谁呀,不认识!”
“同不认识某个穿黑的!”玉轻尘面无表情地道:“忽然有点饿了,听说张记的牛肉包子是一绝,谁有兴趣一起去?我请客,买一笼,扔一笼,一笼吃,一笼喂狗!”
“……”
“那个,晚晴妹妹。”看着那两个人别扭的友谊表现方式,云安然失笑,忽然正了正神色,郑重地对慕晚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慕晚晴莫名其妙:“什么?”
“谢谢你之前没有揭穿我的谎言,帮我演戏,还有就是,对不起,这次,我好像……又骗了你!”云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其实,我想过要跟你说,不过,我以为,咳咳,晚晴妹妹你一向很坚持以法律行事,我以为,你会义正言辞的公事公办,所以……没想到,你会帮我圆谎。”
“我帮你,是因为……”提起这场悲剧,慕晚晴心情又低落下来,“ 那些人并不无辜啊!”
“啊?你不是不信鬼神巫术这些东西的吗?”云安然好奇。
慕晚晴点点头:“我是不信,但是,做这些事的人,她们是相信的呀!她们相信做这些事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但是,却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去做的,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而且,陆小姐真的很无辜……在这件事情之前,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却置身如此凄惨的处境!再说,”她忽然一笑,“我也没有证据啊!”
“啊?”
“我完全没有证据证明,人就是陆小姐杀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推断而已。”
云安然忽然叹了口气,道:“不需要证据的,她……原本就没想要逃避惩罚,也许在动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以命象赔的准备,只是,因为有她的孩子在——干吗?干吗这么看我?”
那种眼神,看得他心里真发毛。
“云安然,我以前很自觉地你风流多情,没想到,你还挺有担当的啊!”慕晚晴微微歪着脑袋,“为了陆小姐,你不但担下了杀人的罪行,甚至连那样污蔑自己的谎言都编的出来,挨了陆侍郎毫不缺斤少两的两耳光……我第一次觉得,你确实挺像个男人的!”
“怎么?”云安然嬉皮笑脸地道:“难道晚晴慢慢这会儿看中我,想要以身相——哎哟!”
莫言歌若无其事地看着天空,脑袋四处乱晃。
“说到这里,哎,云安然,我忽然发现一件事,”玉轻尘煞费思量地道:“我怎么觉得,每次晚晴跟你认识的人起了冲突,有矛盾,你那胳膊肘向外弯的义无反顾啊!温州一次,陆府又一次,这是什么道理啊?”
“这个啊,”云安然正要砌词分辨,忽然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索着道,“等等啊,温州那次,是跟我从小一起的楚笙,陆府这次,陆小姐好歹也是我的初恋情人,我说,这到底谁内谁外啊?除非,晚晴妹妹嫁了,那是名副其实的内人,我无话可说,可是现在——”
三人怒瞪他,齐声道:“你这个外人滚一边去!”
“对了,晚晴,”玉轻尘忽然开口,道:“陆府这件事,我还有一些疑问。首先,是那三个人的死因,你查出来了吗?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找不到丝毫的痕迹呢?”
“这个啊,”慕晚晴眉间一挑,转头去看雅润,“云公子,请给我们展示展示您那无色无味无形,死后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的毒药吧?我真的真的很好奇哎,快拿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吧!”
云安然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没答话。
“这件事,没有陆小姐的肯定,我也不敢确定我想的是不是正确,”慕晚晴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气,道:“我是想,陆小姐毕竟是名门闺秀,按理不会懂得什么杀人的秘法。她所能知道的,应该都是书库里看到的。我翻阅过里面的东西,看到里面有一篇传奇,提到一种杀人方法,感觉陆小姐用的应该就是这种。”
三人俱感好奇:“是什么?”
“是金属,传奇里说,有人把非常沉重的特制铜钱,放在人心脏的位置,一枚一枚地摞起来,到一定程度,就能杀人于无形,人死后看不出任何异样。我想,陆小姐应该用的就是这种铜钱杀人法。”
云安然疑惑道:“可是,陆小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特制铜钱呢?”
“白痴!”玉轻尘鄙视。
慕晚晴微微一笑,“你忘了吗?虽然没有铜钱,可是,陆小姐有为琛儿打造的金牌啊。陆侍郎说,那金牌是用他们家祖传的一块陨石所制,表面镀金,我试过,金牌的材质非常的重,比金要重很多倍,如果拿来杀人,未必就不行。”
“可是,那只是传奇。”莫言歌思索着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杀人方法。真的可行吗?那么小的东西,真的能置人于死地吗?”
慕晚晴点点头:“我想应该是可行的。你们不是说,一旦心脏停止了跳动,人就活不成吗?实际,心脏的跳动,是一个心脏扩张,收缩,在扩张,在收缩……循环往复的过程。”她把守握撑拳,松开,再握紧,再松开,模拟心脏的跳动,“如果说有什么正好压在心脏的位置,压迫着心脏……”
说着,她将另一只手压在上面,边做边解释。
“而且,这种东西非常的沉重,让心脏无法负荷,在一块一块地往上面摞,一直到彻底地压迫心脏,让它无法在扩张,就像停止跳动一样,那么,在很短的时间内,人就会死亡。就算是很金牌那样大小的东西,只能认准心脏的位置,也能够致命。只是,要这样做的话,被害者显然必须是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才能实施。所以,这也是陆小姐为什么总要在夜间,那些姨娘睡着的时候才能作案的原因。”
“有这种事情!”云安然沉思着,“我要记下,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慕晚晴顺手就给了他一拳,“你去死吧!我是在这里解释可能的作案手法,你居然敢拿去杀人!”
“别嘛,我是说,说不定说不定。哎,对了,晚晴妹妹,我刚发现,你好像懂得很多的杀人手法,能不能告诉我些?”云安然情趣盎然的问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个混蛋,想拿我说的方法去杀人,还敢再问我,你去死吧!”
玉轻尘失笑,又问道:“还有,云安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是陆小姐所为吗?”
正逃避着慕晚晴的追杀,听到这话,云安然忽然一僵,慢慢沉静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不是的。一开始,我完全没想到她。侍月死时,王岸之说那些话,我还以为是真的,那时候也没怀疑过她。”
“那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陆小姐的?”
“感觉吧!”云安然思索着道,“事实上,在陆星儿被害时,晚晴妹妹找陆侍郎问事,你跟莫王爷在说话,我一个人无聊的四处,曾经看到彩云阁的窗户似乎有人影闪过,很快,很模糊的一个身影,我觉得事情不对,就追了过去,结果,刚到一半,就听到彩云阁里有人惊叫。”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时候,我找不见你。”玉轻尘恍然,“这么说,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也不是,老实说,那时候,我并没认出来,但是,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所以,你问我的时候,我没有说出来,再后来,晚晴妹妹一直找不到线索,我就隐隐约约的想,形式能够缜密,连晚晴妹妹都找不到破绽,我认识的那些人,虽然都算是聪明人,但是,能做凭空想到指纹的含义,并懂得抹去,只有陆小姐了。然后我试着以她的思维模式思索事情,当那血字出现在晚晴妹妹的房间时,我就猜到,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当晚便去彩云阁前,看能不能撞到。”
“这么说,你之后去茗园,就是为了找陆小姐验证你的猜测了?”
“呃……是的!”云安然很肯定的点点头。
事实上,他去茗园,固然是为了验证他的推测,最重要的是,却是想再确认后,告诉陆云芝,让她不要再惊吓晚晴妹妹了。一次鬼婴,一次血书匕首,虽然晚晴妹妹没被吓退,但确实很受惊吓。
“是啊,”慕晚晴也感叹道,“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震惊!陆小姐实在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聪颖明慧,是我做见过的女子中,最惊艳的了。她原本该大放光彩的,可惜,遇到了王岸之……”说到这里,她忽然一转头,问道;“言歌,我也会这样吗?”
莫言歌不解:“什么?”
“成亲之后,我也要像陆小姐一样,呆在府中,哪里都不能去,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守着那一方小小阁楼,跟任何男子接触都要小心翼翼,一个不慎,就会有各种的谣言传出,让我身败名裂吗?”
这怎么可能?
他要是真敢这么限制她,不说别的,眼前这两位,觉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这不,某人不是已经危险的眯起了眼了吗?
“唉,我说晚晴,我倒是想呢,可是,你肯那么乖乖听话吗?”莫言歌叹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啊,莫伯后面可是告诉我了,忠勇王妃翻墙记,确实精彩绝伦,什么声东击西,虚实之变,孙子兵法,简直是兵法大演习,嗯?”
晚晴悻悻的道:“那又怎样?最后不还是被莫伯收拾了?”
云安然好奇地问道:“怎么收拾的?”
“莫伯调来了一队黑松军,把香园团团围住,别说我了,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玉轻尘和云安然同时大笑。
“对了,”说起这事,慕晚晴也响起王府众人,忙问道:“莫伯他们都还好吧?我也挺想他们的。”
莫言歌板着脸,道:“不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晚晴急忙问道,心中微微一沉。
“那次在醉仙楼的事情闹开了后,莫伯跟你那个絮儿就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有意无意的说这些你的事情,从传奇轶事说到法律条文,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负心薄情,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我看他们那架势,很有让我为你守孝三年的意味。不然,你们以为我干吗跟着你们到处跑啊?我都快有家归不得了!”
三人哄然大笑。
“不说这些了,玉轻尘,再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到时皇宫会设宴,你去吗?”想起此事,莫言歌神色微微郑重起来,当初,楚天阙答应过他,要他除夕宴会带晚晴赴宴,解释为他们赐婚。
玉轻尘神色微微一变,隐约猜到了什么,随即按捺,悠悠道:“你是问我去不去呢?还是问晚晴啊?”
“都问,行不行?”莫言歌没好气的道。
“嗯,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我,那我就大发慈悲一回,去好了!”
“靠!”莫言歌怒,“你爱去不去!”
“怎么,我理解错了?”玉轻尘转头去看云安然,“难道他不是在诚心诚意邀请我去吗?”
云安然忍笑道:“是,绝对是,我听着也是!”
“你们两个狼狈为j啊,你们!”
“……”
144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冬日,细雪纷飞,宛如柳絮飘荡。
这场雪,已经持续了两天,天地间一片琼华碎玉,放眼望去,迷迷蒙蒙的宛如梦境,厚厚的积雪,遮掩起朱墙紫瓦的繁华富丽,展现出纯白素玉的素雅静谧,宛如淡笔描绘出的画卷,在庄重恢弘中,平添三分清新秀丽,与天色相接,仿若瑶池仙境。
虽说飞雪沾衣,漫漫遮人眼目,但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熙熙融融,热闹非凡。
红尘紫陌,十丈软红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彩绘面具处那一行人。三名男子,一个身着黑红劲服,英姿飒爽,气势恢弘沉凝,宛如这京都之气,威压逼人,令人不敢直视;一个白衣如雪,外披浅蓝披风,相貌绝美,秀逸俊雅犹如谪仙;还有一人眉目风流,举止洒脱,将朱紫的华丽尊贵展现的淋漓尽致。
就连他们身后的青衣护卫,也挺拔如松,气度俨然。
在四人的映衬下,连中间原本明媚如骄阳,绚丽如三月桃花的女子也有些黯然失色。
身着粉红棉服,外披红底碎百花的鹤氅,一派娇憨,慕晚晴丝毫不介意被四人掩去光彩,饶有兴趣地取过一个胖脸娃娃的彩绘面具,戴在脸上,转过头去,朝着四人拌了个鬼脸,双手放在耳边,扑闪扑闪地晃着,笑道:“我可爱不?”
四人摇头失笑,云安然连连点头:“可爱,可爱,很有天蓬元帅的风范!”
慕晚晴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云安然急忙闪躲,藏在玉轻尘身后,却被旁边的莫言歌觑空拿住,扭送到慕晚晴面前,任她发落。云安然抗议道:“不带这样的啊,我放弃多少佳丽美人,陪你们出来逛街,可不是为了给你们当沙袋的!”
慕晚晴揭起面具,吐吐舌头:“又没人求你来!”
陆府鬼婴案已经落下帷幕,但明月楼上,陆云芝坠楼那惨烈的一幕,对慕晚晴打击不小,连着几天,她都提不起精神,只埋头写她的验尸技巧。莫言歌见状,怕她闷出事,便以办年货为名,将她从长歌轩的书房拉了出来,顺便拉了玉轻尘作陪,一道出来逛街,散散心。
至于云安然,见莫言歌和玉轻尘又凑成了堆儿,哪还有不看戏的理儿,也跟了出来。
五人都相貌出众,又衣着华丽,一路上不知引起了多少赞叹艳羡。
正如莫言歌所料,慕晚晴在京城时日虽久,却从来不曾好好逛过,尤其年关将近,店铺货郎林立,各色年货琳琅满目,许多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精致好玩,立刻变得兴致勃葧起来,这边跑跑,那边闹闹,言笑晏晏,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
莫言歌和玉轻尘相对而笑。
原本这场逛街之旅非常和谐,可惜,云安然想要看戏的意图太过明显,说漏嘴后,立刻引起了莫言歌和玉轻尘的同仇敌忾,一路上被玉轻尘口齿奚落,莫言歌武力镇压了无数次,“好戏”没看成,反而成了别人的戏码——慕晚晴一直都在那笑吟吟地看着,也不劝阻,惹得云安然连连惨叫。
笑闹过后,慕晚晴拿了面具,递钱给摊主。
云安然有些不解,边走边道:“我翻来覆去地看,都觉得这面具只是一般,晚晴慢慢要是喜欢面具,我知道有家店,店主手艺绝佳,什么样的面具都有,绘画栩栩如生,我带你去那里看看?”
“面具好不好看不重要,”慕晚晴摆弄着面具,郁闷道:“重点是,我要遮住我自己。”
这下连莫言歌和玉轻尘都好奇起来,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慕晚晴做出极其夸张的惊讶表情,伸出手,?br /